「你到底在玩什麼?」這是她隱忍許久的疑問。拉了下自己的長辮,奈何怎麼都搶不回來。
難得的假日,看完電影的兩人來到速食店里,壓低著帽檐的高大之人一吃完東西就一直把玩著她的辮子不放。先是把長辮解開,耐心以長指梳順後,又笨手笨腳的編好,如此反覆不斷。
即使她自顧看書不理他,他也能夠自得其樂,簡直像是孩子得到最心愛的玩具般,沉迷不已。
「你什麼時候喜歡玩洋女圭女圭了?」她還以為只有小女生玩洋女圭女圭時才會喜歡把玩頭發。
「我從以前就想這麼做了,」那個一整天眉眼都掩不住笑意的人,毫不隱瞞道︰「只是怕會被你拳打腳踢。」
「我哪有這麼凶?」她挑眉。
他一雙眼楮燦亮亮的,深深地望著她,聲音也低沉了幾分︰「……你現在對我真好。」
杜芳華不禁打了一陣冷顫,低垂下眼,盯著手上的書,訥訥道︰「我……以前也沒有對你那麼壞吧?」沒有吧?
不是壞。
而是她從不喜歡跟人在肢體上有太多踫觸,連勾肩搭背都會抗拒,只是她自己沒有察覺……若是以前,膽敢動她秀發者,立刻拳腳伺候,現在卻只是象征性的小小抗議而已,怎不教他心情大好呢?
「不壞,一點也不壞。」順著她的話漫應著,有型的唇角噙笑,整個人神情端的是萬分寵溺。
呃……頭皮一陣陣發麻的人,雙眼再度望著地板,越加抬不起頭來。
這一陣子以來都是如此。
不知道為什麼……見到那雙充滿感情的眼楮,就覺得渾身不自在,總是不太習慣……他這樣露骨的表達情感,「怎麼了?」溫柔嗓音詢問。即使不抬頭,也清楚那雙專注的黑眸正深深深地凝視著她,情感已經滿溢到她無法招架的地步。
因為,她從來沒有做好過這樣的心理準備。雖然她一向喜歡他,但心中長久計劃是一輩子像家人般的存在,她熟悉他的開朗,她熟悉他的脾氣,但是,現下這種超越家人的親昵感、毫不掩飾的熱情,常常讓她耳根發熱,渾身不自在,根本很想找個地方躲起來。
「不過,」他想起還有件事必須嚴正抗議︰「我們相處的時間實在太少,你一個月休四天,其它時間我們幾乎完全踫不到面,你打工的時間就不能再挪回來嗎?」一想到這點,他就十分哀怨啊。
她終于望向他。一開始,就是為了避開兩人太多相處的時間,才改成上大夜班的,如今要避開他的理由已經消失,便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真的?」他霎時雙眼發亮,大手不禁握住她的。以前不知勸過多少次,她都以大夜班薪水較高的理由拒絕,這次隨口問問,卻意想不到她竟願意答應。
「那房間的鑰匙——」
「不行。」想也沒想的拒絕,手也抽開。
「為什麼?」他臉立刻垮下、像想起什麼,語調變得十分古怪︰「你還怕那個人誤會嗎?當初你說——因為有喜歡的人,所以我不能再進你房間,可是現在你已經答應讓我在你身邊了,還怕那個人知道我的存在嗎?」
她有點心虛地望著他,心中還是不太有真實感。
懊對他說嗎?從來沒有「別人」。
她心里一直只有一個人;只是,她可不想他再天天待在她那個小小空間里,那樣……對、心髒不好。
「也該走了。」發現周遭開始有人在打量他們,她先站起身來,終于如願救回長辮。才一走出大門,手被大掌握住時,她下意識地甩開—一
「小花!」那人愣住,像受到極大打擊。
「有人在看我們,不要拉拉扯扯的……」逕自往前走去,身後的人立刻跟了上來。
「……是我說錯什麼了嗎?」低沉噪聲多了些不安。他從不在乎別人的看法跟眼光,只在乎她的。「你不想談那個人,是不是?」輕輕踫了下她手肘,像試探,不敢逾矩。
唉,她對自己輕輕嘆了口氣,抬眼望向身邊的人,果見一雙神情復雜的眼楮正低頭凝望著她。
「不是你想的那樣。」走了一段距離後,她才主動輕輕挽住他手臂,幾乎是種安撫。這種親密程度她還能接受。感覺那人的緊繃這才緩緩放松下來。
她開始聊一些最近听到的趣事,兩人一起散步回家,一路上不曾再重提這個問題,直到彎進公寓的巷子里。
遠遠地,就看到一個熟悉身影站在她的公寓外。
她幾乎是立刻放開那挽住的手。
「小旗!」
陸嘉陽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手臂,然後,盯著眼前的人——
「不好意思,沒打擾到你們吧?」林若旗不好意思的說。「只是之前借給芳華的書突然需要當參考資料,沒有多想就跑來了。」
兩人一起站在公寓外等著,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其實你可以先跟芳華進去,不用在樓下陪我的。」
斑大的人聳聳肩。
「她的房問‘男賓止步’,所以我們才在這里等,不是嗎?」
「男賓止步?」林若旗明顯愣了下。
陸嘉陽看著他不解的表情,心中打了一個突。「……最近,她不是不準任何人進去一步嗎?」
「最近?」林若旗不清楚這對青梅竹馬間的事情,芳華從不多說,他也就識趣地不多問,只是含糊應著︰「也許……嗯、對吧。」
也許?
陸嘉陽看著這個外表斯文、氣質溫和的人。他沒有漏看方才林若旗見他們一起歸來時,臉上那難掩訝然的失落神情。陸嘉陽太清楚那種心境了,所以一眼就明白林若旗對她的好感。
而剛才,一見林若旗出現,她幾乎是立刻放開他手,往那人奔去。
杜芳華曾經說過,她喜歡的人溫暖又體貼,她聊起對方時的那種熟稔神態,代表她與那人絕對有好幾年的交情。
雖然她不斷否認,但這一切的一切……不都在形容林若旗嗎?
難道他們根本兩情相悅,只差還未說出口?如果林若旗一旦表白,她會如何回應?
陸嘉陽不由自主地再度看向自己空蕩蕩的手臂。
一雙濃眉,不禁煩躁地深深擰起。
「你最近怎麼了?多吃點東西啊。」
杜芳華夾了些他喜歡的菜到他碗里。不知為何,高大之人這陣子食欲不振,即使在學校草坪午餐時也沒有胃口,這是從未發生過的現象。
在陸嘉陽的堅持下,現在幾乎每天放學後她都會來他大學附近的住處吃飯,然後再去上班。
伸手探了探他額頭。溫度很正常。
斑大之人安分坐在桌前,微駝著背,一雙眼雖然還是時常繞著她打轉,可是眼中明顯少了之前那種讓人坐立難安、幾乎是咄咄這人的侵略氣息,反而多了些幽怨無親跟說不出的煩惱,那種無辜又單純的模樣,簡直就像是……像是……
她不禁笑了出來。
「怎麼了?」幾乎可以看見他的耳朵立刻垂下,就像一只深怕被主人拋棄的大型忠犬般。
「我只是突然想起,以前你纏著我幫忙補習歷史時,表情就跟現在一樣。」他從來沒什麼改變,一直都是直率而單純的,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
「就是你不惜把我踹開,也要跟那個小旗約會的時候嗎?」
口氣至今猶憤慨不已。
「那不是約會。是小旗幫我考上大學的。」他的反應讓她輕松起來。
「一提到他,就笑得那麼開心。他是你的救命恩人,我是拖油瓶就對了?」
她幾乎壓不下嘴邊的笑意。糟糕!他可知道他現在的模樣會讓人忍不住起壞心眼想欺負他?
「乖,小拖油瓶快吃。」她把食物遞過,順便模模他頭,柔和地笑了。
盯著她溫暖的笑容許久,他幾度欲言又止,內心千回百轉,終于,向來坦然的心中根本裝不下秘密,還是忍不住問了︰「……是小旗嗎?」
「嗯?」
「你喜歡的人,是林若旗嗎?」
「怎麼突然又問起這個問題?」她一愣。這麼回想,好像自從上次在她公寓前遇見小旗後,他才又恢復「正常」。不再那麼具侵略性……卻變得食不下咽,甚至有些郁郁寡歡。
「小旗跟你說了什麼?」她奇道。
「……沒有。」听她喊那人的口氣那麼親密,陸嘉陽的心幾乎緊縮了下,這才知道自己這一陣子以來有多在意這件事。
他從一開始就清楚小花有喜歡的人,但管他是誰又有什麼關系?他有信心能夠比那人對她更好、更體貼、更善待她、更能給她幸福。他也相信總有一天,自己能夠成為她生命中最重視的人。
但前提是,他沒有料到對方竟是那麼常常踫面的人。
她與喜歡的人關系如此要好親近,莫怪乎……她會閃避自己的踫觸了。每次似乎及要再靠近一步,就會立刻把她嚇跑似的。至今,別說房間鑰匙,甚至兩人一直都在外踫面,因為不讓人進她房間的關系,所以才改來到他的往處踫面。因為她的房間是「她喜歡的人」才能踏進的淨土。
這讓他的自信心全消失不見了。
「如果那個人現在要求跟你交往的話,你是不是——」突然收口,像是不想听到答案。
「阿陽……」望著那張在意到極點的臉,她這才後知後覺地知道,原來這陣子困擾他的竟是這個問題。
她還以為他早已猜出答案。她「最喜歡的人」,除了他還會有誰呢?
否則,以她的個性,怎可能答應把身邊的位置留給不喜歡的人呢?她起身來到他身旁坐下,關心的雙眼凝望住他。
這次,卻換高大的人低垂下眼了。
「阿陽,我是不是對你說過,我喜歡的人總是很體貼又關心別人……」
濃眉微微皺起,視線僵直地盯著桌面。
她輕輕握住那雙大手。「我喜歡的人對我很好,總是很照顧我,即使偶爾隔了一段時間不見,也可以感覺到他的關心不曾間斷;所以,雖然我一個人在外生活,卻從來不覺得孤單,甚至一直感到很溫暖,這都是因為他。就因為這個樣子,不知不覺中就喜歡上他了……只要能默默看著他,即使只是偶爾見一面也可以,這樣我就覺得心滿意足了。」
低垂的視線更低了,下巴線條也交得緊繃,更握緊了拳頭,「他從來不知道,因為我沒有說過,但只要他一出現在我視線範圍之內,我心底就感到無比幸福,甚至,現在,只要一想起他,心里就不由自主的想笑……」隨著她神秘微笑得越久,高大之人頭頂上的烏雲也越累積越厚重,肩膀更是緊繃,握緊的拳頭幾乎要格格作響。
就听那變得格外溫柔的聲音輕聲吐露道︰「我喜歡的那個人愛打籃球,身材高大,跟我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比家人還親……」
就見他明顯一愣,大惑不解的目光投射向她。
她沒有回避他的視線。「他很愛照顧人,雖然到了有點走火入魔的程度,可是我知道他是關心我,雖然偶爾覺得有點羅唆,可是更覺得感動……」
濃眉緊蹙的人,突然開口︰「……你不用安慰我。」
她耐心望住那個幾乎已在鬧別扭的人。
「我喜歡的那個人,是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可是他從來只把我當成家人看待,所以我也就乖乖當個青梅竹馬,不想讓他困擾,也不想讓自己更依賴他……因為常見他跟別的女生出雙入對,自然知道自己不可以奢想,所以總是維持好自己的本分,拼命不讓自己再更喜歡他,因為他……他……阿陽,你魂到底飄去哪里去了?」因為听眾太不捧場,她終于忍不住捧起那張困惑到極點的臉,逼他正眼看向自己。
我正在掏心掏肺,你在發什麼果?」捏他。
「不是發呆……只是不太能相信……」垂下的視線仍是不肯抬起。
「不相信?為什麼?」
他卻只是皺著眉頭,不說話也不回答。
後來任由她好話說盡,那張臉龐卻只是越听越疑惑,到最後仍然半信半疑……不,根本是十分懷疑!完全無法置信她所說的一切。這下子,換杜芳華困惑了——
「為什麼不管我怎麼說你都不信?」她說的明明是事實啊!
「那麼……為何每次我接近你,你都像遇見毒蛇猛獸一樣,避之唯恐不及?」這是令他非常受傷的事實。
她一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