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步行回去的路上,他突然握住她的手。
她先是愣了下。挽著手臂……跟牽手是不同程度的親昵,但因為他一路的陰陽怪氣,要是現在直接甩開,會把氣氛越弄越糟,她只好試探性的輕輕掙扎了下,手卻被越握越緊。
「好痛……」所以,他根本是心情不好「順手」虐待她嗎?
陸嘉陽沒戴帽子,她發現迎面走過的路人交頭接耳著。她掙月兌不開,要甩也甩不掉,只能小聲斥責臉越來越臭的人。
「你在玩什麼?快放手。」但固執得跟牛一樣的人,直到她房門口才放開她。
「好了,再見。不送。」她道別,高大的人卻佇著不走,一雙眼直盯著她。
「……你做什麼?」他只是凝視著她,神情凝重的緩緩深呼吸了幾次,仿佛要說出什麼極為重大的事情般,令她也緊張起來。
「你……喜歡的人究竟是誰?」花了好久時間,他才問出之前已問過的問題。
她愣了半秒,恍然大悟。「你就是因為想知道是誰,所以今、天才特地跑去我工作的地方查探?」
「不全然是這樣。」他不置可否,只是鄭重問︰「你上次說過……你跟他絕對沒有可能在一起,對不對?」
她定定看著眼前的人。「……嗯。」
「很好。不要跟那個人在一起。」見她微微一愣,他緊按住她肩膀。
「可是,你還沒有完全下定決心要放棄那個人,對吧?」
她喉頭一哽,回答不出來,一雙眼只能望著那張熟悉的臉龐。
他卻幾乎像在跟她催討承諾般︰「當著我的面,你跟我重復一次,說你以後絕不會跟他在一起。」
為什麼要這麼說?他……發現什麼了嗎?
她的心情,她一直自認為掩飾得很好,不會被發現。但當初小旗不也是她根本沒說什麼就發現了嗎?所以……現在也是?
「快下決定!反正你說過你們之間不可能,那你就放棄吧。」
他積極勸說︰「什麼‘這輩子小會再喜歡上別人’,那只是錯覺,以後一定會有更好的人出現,真的!相信我。」
相信他什麼?他……在間接拒絕她嗎?還是,為了什麼其它她所無法理解的事?她不懂。
「什麼?」他沒听清楚,疑惑的低喃。
兩人四目相接,那張等待答案的剛毅臉龐讓她終于妥協,開口︰「其實,不用說要放棄或下定決心,我從沒有想過要跟他在一起,以前是這樣,現在還是如此。我只想一輩子保持原狀不要改變。」
「真的?」他耳朵漸漸脹紅,像跑了百米般,一雙大手立刻,握住她的,整個人興奮莫名。「小花,那麼——我們就這麼說好了!你既然已經決定放棄——好!那我就先把你訂下來了!」
他幾乎是語無倫次的,讓人不懂他在說什麼。
「阿陽,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才抬頭問,一直握住她雙臂、雙眼炯炯凝視她的人,居然突然俯下頭來,臉靠近她的,令她吃了一驚!
「你……」後退了步,無奈背部立刻頂上門板,高大結實的身軀立時壓住她的。「阿陽——」她幾乎要尖叫了,雙手直覺去擋,卻整個人結實地被抱進寬厚的懷里,鎖住不放,別開的臉即使左閃右躲;也躲不過額頭被偷襲輕吻的命運。
然後,全身僵直的她,被緊緊、緊緊的擁住,整個人嚇得不輕。額頭上軟軟的觸感並沒有消失……而抱住她的人也緊張得不像在開玩笑。
餅度的蠻力把她緊鎖在寬大懷里。
她幾乎呼吸不過來,卻一動也不敢動的;因為只要一掙扎,他就拖得更緊一分,兩人的身形也就緊貼得越加親密。心跳聲越來越大,分不清是她的抑或是他的。
緊張過頭的兩人最後像兩塊僵硬的木頭靠在一起,一個望天花板,一個望地板,無語,沉默,簡直像沉船。只有臉紅緩緩淹過兩人脖子、額頭、蔓延至全身。
這……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
謗本不用喝咖啡,杜芳華整天連一絲睡意都沒有。
第一百次看向手表,午休時間即將到了,心跳快得讓她呼吸有點困難。絕望閉眼。自己到底哪里有毛病?只是跟自己的青梅竹馬吃一段午餐,就這樣而已,卻緊張到頭皮發麻的地步。
即使當初攸關她日後生涯的大學聯考,壓力也沒有像此刻這麼大。
她幾乎卻步了。
她需要足夠的心理準備才能再見他。早上把他推開後,她立刻躲回自己安全的城堡星,只听見他聲音隔門低沉傳來︰「中午見。」
轉眼就中午了。
如同大限來臨,當下課鐘聲一響起,她內心一陣哀嚎,趴在桌上,像只頭埋進沙里的鴕鳥。她何時如此不知所措過了?
可是那家伙——他——
敝怪的?簡直是瘋了!他的舉止?簡直就像是、像是……
失魂落魄的走出教室,她一步三嘆,根本沒注意周遭,手腕立刻被握住,「你生氣了?」
那個會害她心髒病發的人,早在教室門口等候,她卻對他視若無睹,逕自從他面前經過,兩道濃眉不由得深深皺起,目光不安地望著她。
「阿陽……」她從恍惚中被喚醒,一見到他,就像只被螳螂逮住的蟲寶寶般,恨不得自己立刻羽化飛走。
一對上眼,她立刻移開視線。
斑大的人二話不說地拉住不敢正眼看自己的人,直接往野餐處前進。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開口,坐在百年榕樹下,鋪好食物後,也沒有人吃得下。
「可以給我新鑰匙了吧?」他先開口,像追不及待想確認。「你已經放棄,不用怕人誤會了,對吧?」
她看他一眼,還不太能理解跟接受這整個狀況,便搖了搖頭。
「搖頭是什麼意思?你反悔了,還是你不想給我鑰匙?」
他才欲靠近,她便警戒地旁退。
他沮喪的停下。「你在生氣嗎?今天早上……」
她搖頭。
「沒有生氣?那……你為什麼一直不說話?」他盡量放低音量,像怕把她嚇跑似的。她看起來像只驚弓之鳥。
「我知道這樣很突兀,可是以後你身旁的位置我要先訂下來。今天你已經答應我了,記得嗎?」
「……我沒答應過那種事情。」
「小花!」他急了。
「……」這是惡作劇嗎?」她終于抬頭看他,左右看了下。「你們體育系的人是不是躲在附近?這是某種試膽比賽?」說完,突然發覺這個可能性實在太大,不禁狠狠瞪他。「要真是這樣,陸嘉陽你就完了!」
他霎時哭笑不得。
「這不是惡作劇,絕對不是,小花。」他苦惱得低下頭看著自己雙手,若是惡作劇的話,不會讓他的雙手顫抖、呼吸短促,緊張得不知該怎麼把整件事情表達清楚。
「阿陽,你知道我不喜歡這種玩笑。」像是警告。
「我知道。我什麼時候做過你不喜歡的事了?」他凝視她。
「我不知道。」她別開臉,小聲道︰「你最近變得很奇怪……」
「我也覺得自己很怪。」他苦笑。
「……當我回過神時,就發覺自己滿腦子都在想你的事。像你的生活作息,有沒有好好吃飯休息?明知道你最討厭別人干涉你的生活,但你的事卻讓我煩惱到自己都很困擾的地步……上次你說‘不會再喜歡上別人’時,簡直讓我有種被雷劈到的感覺,心里感到絕望又憤怒得莫名其妙,一直很生氣,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一想到你有這麼喜歡的人,還拒絕喜歡上別人,我就覺得自己快抓狂了——」他的臉色因為回憶一下子陰黑一下子鐵青,然後又慢慢脹紅。
「我花了好一段時間……才發覺自己對你的心情……早就超過了正常的一般關系……所以、早上才忍不住……」這已經是極限了。他要再多做幾次深呼吸才能繼續開口。
她當然明白他在說什麼,只是不敢置信。
「可是……你明明說你有喜歡的人,還說她對你很冷淡、很壞……」
接觸到他指控的目光,她驀地住口。
他幾近控訴的說︰「從上大學後,你有沒有去過我住處?這幾年來你主動打過幾次電話給我?我送你新家具當生日禮物時,你的回應卻是立刻把鎖換掉、拒我于門外。這一年來不管我怎麼約,你都不肯跟我出去,卻天天跟那個小旗有說有笑、一起吃飯!我說我心情不好,你也只肯陪我一天,第二天要不是我在太陽下苦苦等候,你根本就不會過來。一對吧!我懷疑你根本就討厭我、在躲我,這樣你對我還不夠壞嗎?」
她再度啞口無言,因為發覺他說的都是真的……
見她說不出話來,臉色一下青一下紅,才驚覺自己竟像在指責她般,忙改口︰「我不是在怪你,只是、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的心情。」
深吸口氣,教自己冷靜下來,他也知道自己太急了。
「我知道你一時無法接受,我當初也是。不過……不急,我們慢慢來。」他抹了把臉,從背包里拿出一個東諏,扣在她背包上。
「這是……」
「你從黃山帶回來的同心鎖。」他一直放在身邊。「你說過,它可以把喜歡的人鎖在身邊,我相信那是真的。」他真誠的望住她,當著她的面慎重地把另一把鎖扣在自己背包上,像是一個承諾,鄭重道︰「永遠同心,生生世世。」
「永遠同心……」她空白的腦袋漸漸開始運作。她從未預設過這樣的局面,她從來不想把一切幻想得太美好,她早決定要跟他做一輩子的朋友,而現在,他卻輕易打破她努人多年的決心——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發覺自己喜歡上你了,小花。」他一字一句的清楚表達,小心翼翼的遣詞用字︰「我也是最近才明白自己的心情……所以,很清楚你一直只把我當做從小到大的玩伴,像親人一樣的存在,而沒有想過其它的可能性……」
微微一頓,更放輕了聲音︰「我知道,你即使有喜歡的對象也不準備告白,是因為你還沒有全心信任別人的準備,也不想破壞你生活的獨獨立性,所以不打算跟任何人交往,甚至有了一輩子當老姑婆的打算……」
她露出訝然的表情,他不意外地繼續說道︰「可是,這不是很好嗎?一點沖突也沒有。你本來就不準備跟別人在一起,也不再信任其他人了,可是,你可以完全信任我的,不是嗎?」
杜芳華望進那雙充滿情感的眼楮,慢慢的,他所說的每一個字都融進心底,確確實實,她知道他是無比認真的。
「我也知道太突然了。不會要你馬上做出回應。不過你身邊的位置,從今天開始,就只專屬于我。」他不忘宣示自己的權利。
把黃山對鎖的鑰匙交付給她,如同一個承諾。「我已經把你鎖住,讓你只能在我身邊,我會一直陪著你,等你能接受的那一天,我們再一起去黃山,把鑰匙丟下懸崖,好嗎?」
他動作極輕的接近她,心跳劇烈得幾乎彼此都能听見,試探地輕握住她手,一秒、兩秒、三秒過去……她沒有拒絕。他松了好大一口氣。
雖然這並不代表她接受了,但最起碼她沒有像今早一樣推開他跑走。
慢慢來,他對自己說。別把她嚇跑了。
他有一輩子的時間來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