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衣無縫的配合,第一批客人很快出清,客人都走光了,凌悍墨成大字型的攤在他的旋轉椅子上,看似閉目養神。
游蘊青卻發現他的手不時按壓著大腿,臉色蒼白,額頭冷汗直冒。那不是他的痛處嗎?
她想了想,走上前。
「讓我看一下。」
凌悍墨睜眼。
「不如∼∼把褲子月兌下來!」她點了點自己的上唇,考慮著說。
他的眼變成圓的,順手摘下眼鏡。
他喜歡卡文克萊的服裝,那種極簡干淨風格的質感被他淋灕盡致的穿了出來,而他那冷調的五官因為摘掉眼鏡更為突出。
她喜歡看他清爽英朗的臉龐,喜歡他指節明顯的雙手,還有修長筆直的腿……這是什麼心態?
一開始,不是單純的只欣賞他的指甲嗎?才多久時間,也不過幾天吧,喜歡的部分卻更多了。
這表示她喜歡他嗎?
哎呀,沒空仔細去思考,這男人,到底受過怎樣的傷,不時發作呢?
「只是天氣變換,一下就沒事了。」
台灣太潮濕了,一變天,骨頭里面像養了一群火螞蟻鑽心刺骨的螫得他舉白旗投降。
「沒事?」都冒冷汗了還叫沒事?怎麼男人的嘴巴都這麼硬,承認疼痛不代表懦弱失敗啊。
也不跟他多說,游蘊青走出診療室,經由候診室三兩步來到櫃台前探身拿了一樣東西,又很快的回到凌悍墨跟前。
「妳想做什麼?」
「不月兌褲子,我就用剪的。」亮晃晃的利剪從他眼前飆過去,她是認真的。
在戰場上他被許多敵人威脅過,卻完全不同于這樣的方式。
她俏麗的臉蛋有抹堅決,雙眸熠熠發亮,看起來她把在商場上的魄力拿來對付他了。
他似乎沒有選擇的余地。
凌悍墨解下皮帶,不到三秒鐘露出兩條長腿。
相對他的坦然,叫人家月兌褲子的游蘊青反倒羞赧了起來,一張小臉直從雙頰紅到頸子,要仔細看連鎖骨都染上了一片旖旎粉色。
一條紅紅的娛蚣盤據在他的大腿上,長度幾乎要切斷整條大腿。
她二話不說,轉身到後面的準備室拎了條熱毛巾為他熱敷。
慢慢沁入肌膚的熱力舒緩了要人命的疼痛,凌悍墨正要舒服的瞇起眼楮來卻發現有股由輕轉重的力道按摩著他的腿。
從警戒僵硬到完全放松,劇烈的痛楚消失後,他深邃的眼不由得緊緊鎖住她忙碌的小手和細致的容顏。
她或許不是最棒的按摩師,但是她的用心展現在頻頻冒出汗的額頭,潔白如雪的手背也浮出細細的青筋。
她十二萬分的用心。
來回幾次換了熱騰騰的毛巾,他的疼痛的確得到驚人的舒緩。
然後……絕對不該在這節骨眼產生的某種生理反應驚人的膨脹起來了,而且還有一發不可收拾的趨勢。
「可惡!」
她揚頭,粉女敕的臉因為用力透著迷人的光暈,「很痛嗎?要不要我小力一點?」
凌悍墨咬牙,凶狠的說︰「不必!」
說是這樣說啦,不過,他那張惡人臉又是什麼意思?
「是誰這麼狠,幾乎要把你的腿切成兩半?」
「開山刀。」
「你說的特種行業……都這麼驚險?」是游擊隊?佣兵?還是待遣部隊?
「習慣就好了。」
這種事情能習慣嗎?
「你以後不會再回去了吧?」
「說不定,每天跟貓狗打交道的生活實在很乏味。」
乏味啊。
那不就表示她也是乏味的一部分?
游蘊青不再問,只專心的幫他熱敷。
瞧她潔白的手心、手背都被熱水給燙得通紅……
然後,他問了一件已經過去半天的事情,「妳辭職了?」
「嗯。」她用手背拭了下太陽穴的汗珠,站起來要去將已經冷卻的毛巾換掉。
「妳的父母知道同意嗎?」
「這不關他們的事,就算他們有意見,我也不想凡事都听他們的了,我二十六不是小孩,也許在更早之前就應該獨立離家出走了,你說我現在才想到會不會太遲?」
「只要想到不論幾歲都不遲。」
即使他的聲音還是淡得可以,沒有任何高低起伏,游蘊青卻像傳令兵領了帥令,吃了定心丸的發出微笑。
「下班後我就要去找房子,剛剛我在報紙上面看到不少租屋。」在老板的面前承認混水模魚還真是有勇氣呢。
「這麼急著搬?」
「我還後悔太晚開竅呢,租一間小套房住應該不成問題的。」
「二樓還有空房。」不經大腦,話就這麼出來了。
「不好,我一離家就搬來跟男人同居,我爸媽會拿刀子來砍我的。」
這家伙真的還沒把他想起來,這是不是代表要把她拴在身邊她的記性會恢復得比較快,想起他這在她生命中不過是過客的「青梅竹馬」?
他差點忘記自己現在也是過客,假期結束他就要回惡魔島去,留下她絕對是不明智的做法。
她的生命里既然沒有了他都過去那麼多年,又何必非在一起?不如就維持現在的關系,各自轉身走開的時候才不會有所眷戀和遺憾。
「有空我陪妳去看房子,這年頭單身女性的陷阱特別多,有我陪著起碼安全一定夠。」
游蘊青眼光古怪。「真是人不可貌相,剛開始我怎麼會以為你是個缺乏愛心,沒有度量、小氣又吝嗇的人?」
凌悍墨有點不悅。「妳對我的第一印象還真是獨特。」
這種印象不要也罷。
「我想∼∼你對我的印象也沒好到哪里去吧?」
「是啊,妳就只差沒有指著我的鼻子罵。」忘了怎麼笑的他竟然感覺到笑意在唇邊流轉,直沁入干涸的心田了。
「說到底,那窩小貓咪到底去了哪里?」當初他誓言旦旦,醫院里也不見那窩喵咪的蹤跡,愛杞人憂天的她還是覺得問一下安心。
「現在才問不會太晚?」慢慢把褲子拉上穿好,他還是不願意賞她個痛快。
看她要變臉,凌悍墨這才慢條斯理的,像耍小貓的口吻。「老爹當天就幫牠們找到扶養人了。」也就是說此刻的牠們極有可能正在享受主人的照料跟,每天吃得飽飽翻肚皮出來玩呢。
游蘊青終于放下心中一顆石頭。
她的直覺沒錯,這個叫凌悍墨的男人看似冰冷絕情,麻木不仁,但是養的是老狗,同居的是老爹,毫無芥蒂的願意把他的私人天地分給她住,毫無疑問的,他其實是個充滿愛心的人。
當她在親人身上看盡涼薄的時候,他的存在是挽救沉淪的一條線。
「你會殺價嗎--」她故意拉長音調,慧黠在她圓滾滾的眸子里閃爍。
「別瞧不起我!」
「那就看你的嘍!」
他被游蘊青的笑容眩惑。「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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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悍墨動作快,幾天工夫房子就有了消息,他帶游蘊青實地的去探過,她也滿意,于是跟房東談妥也說好簽約時間。
那是一幢有十年年齡的公寓,六層,一層樓有兩個單位,一個單位扣掉公共設施還有二十一坪的空間,對她來說剛剛好。
搬家的這天,凌悍墨提前休息打烊,也拖著老爹一起來幫她入新居。
她的行李不多,兩個大男人,六只手走了幾趟就要大功告成。
游蘊青不可思議的看著兩個大汗也沒滴一下的大男人,要是沒有他們兩個她可能要花不少時間才能把家安頓好呢。
「有奇怪的味道。」樓梯間里凌悍墨鼻子翕動,有不尋常的味在飄散。
「是煙味。」老爹也有感覺。
「趕快出去!」
「怎麼了?」她什麼都沒聞到、沒感覺到啊?
「反正先出去就對了!」對于這味道凌悍墨熟到不能再熟。
「也許只是煙蒂。」
「出去就對了!」
他拉住游蘊青的手,三個人匆忙的下了樓。
「老爹,你要小心喔。」她不忘叮嚀,自從知道老爹其實年紀跟她外公差不多之後,就留上了心。
「都是小墨墨不好,害我的年紀曝光,你要知道這是歐吉桑的致命傷……」老爹嘀咕的抱怨起凌悍墨來。
至于被抱怨的人才懶得理他徑自往樓下去。
所幸他們在二樓,樓層不高,沖到外面才發現起火點在隔壁,那是一間補習班,樓下放滿機車,從里面逃出來的學生驚叫連連,建築物很快的籠罩在大火中,而且以雷霆萬鈞的態勢往他們這邊燒過來,一路吞噬所經過的一切將它化為黑色的灰燼。
業主驚愕的看著惡火熊熊燃燒,婆婆媽媽們更是七嘴八舌,出主意,拿水桶……舊社區一時間雞飛狗跳貓跑人尖叫。
有人打電話叫了消防車,嗚哇啦的警笛很快響徹整個社區,消防車開進了巷子。
凌悍墨將游蘊青帶開。「我們別妨礙了救援工作。」
「我的運氣還真是背啊。」被拉著走,她干笑。
本來想說總算有個落腳處了。
兩人的手緊緊相握,跟在後頭的老爹看著,眼中浮起了一抹原來如此的了然。
也許是他多心……但是,問一下總沒錯。他轉回頭往人多的地方去。嘻,用他那討喜的少年臉蛋應付那些婆婆媽媽,無往不利。
「往好處想幸好我們還沒搬進來住。」像是知道游蘊青的沮喪,凌悍墨不知不覺用了共患難的「我們」。
她不作聲。
「房子再找就有了。」
她苦笑。「我是想……這下子要去住旅社了。」
才剛從家里搬出來沒有又搬回去的道理,再說老爸、老媽看見她整理行李時的臉色實在很難在短時間內又重溫一遍。
「哪需要這麼麻煩,醫院的二、三樓還有很多空房間,妳就挑一間喜歡的住吧。」
她慢慢看進凌悍墨的眼。「謝謝∼∼我還挺喜歡上次那間房的。」她不再別扭、客氣。
這是第二次他開口邀請,可見不是因為興起或是口頭上的恩惠。
「那還等什麼,擇日不如撞日,我們回家吧!」剩下沒幾件東西,每個人手上各提一樣,恰恰好。
「我會給房租的。」
「就住蚌幾天,給什麼房租,朋友借住,妳收錢嗎?」
他的借住蚌幾天實在是太樂觀了。
也不知道該說是倒楣或幸運,她在後來的幾次經驗中印證了她似乎沒什麼機會可以搬出獸醫院那間藍色的房間。
因為,那天的災情只是個開始。
老爹問過起火原因後回來告訴他們是人為縱火。
那不是單一的偶發事件。
房屋仲介介紹的房子,還是她自己看來的小屋,都因為遠近不定的火災發生,被她譏笑為杷人憂天的凌獸醫給否決掉。
天干物燥的夏日已經過了很久,秋涼的城市卻因為不知名的原因陷入到處被縱火的恐慌中,加上電視傳媒添油加醋,今年的秋天似乎不再秋詩篇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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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蘊青沒做過家務。
平均一天,她要花上十七個小時在公司,不沾陽春水是理所當然。
寄住在人家家里,她也沒想過要刻意的表現賢慧。
其實,就算她有心好了,也下不了手。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好幾十坪的房子空曠得可憐,廚房,養蟑螂跟螞蟻用的,客廳,堆書用的,電視機?沒有,音響?沒有,一套孤苦伶仃的沙發就是僅有的門面,無用的書倒是一堆又一堆,書桌堆不夠堆到地板,地板還不夠往兩邊發展,用泛濫來形容還是客氣的了。
當她好奇的打開凌悍墨的房間,只能倒抽一口氣,趕緊關上,抹去到此一游的證據。
那絕對不是人住的地方∼∼
被書本淹沒的客廳已經很夸張,他的房間……沒看到、沒看到……
明明她上次來借住的時候還沒有那麼囂張的。
「我的門板上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嗎?」
下了班的凌悍墨會先洗澡,從浴室出來的他神清氣爽,微濕的發看起來有點亂,有點性感,有種游蘊青也說不出來的感覺勾動了她的心,怦怦怦的亂跳,好像,看著他才是仿壞事而被逮到。
「哦,我剛剛在看螞蟻搬家。」超遜的借口。即使他中規中矩的穿著圓領襯衫,居家長褲,渾身上下還是帥得叫人目不眨眼。
她這樣,算不算性騷擾?
他沒戳破。
「你每天到底要看多少書本?」實在很想知道。
「不一定,看時間跟心情。」
「漫畫也看?」
「為什麼不?」
游蘊青只有四個字相送,「甘拜下風!」
想不到這世界上還有這樣的書呆子。
「吃飯了。」他們的晚餐已經在桌上,桌子,則是克難的用電腦桌充當。
飯後,他有本剛從網路訂購來的書要拆封,想看。
又是便當。
這是住在這里唯一令她反感的事。
海鮮、燒肉、廣東、日式、韓式……上自政治人物吃過價值不菲的高價便當,下至自助餐四十塊錢可以打發一頓的菜色,她都有幸嘗過。
老爹的通天本領很叫人驚艷,不止方圓幾十公里的自助餐或是飯店,隔座城市也能叫黑貓照送不誤,這幾天听說已經開始用網路訂便當,將來,也許也能吃到從韓國來的正統泡菜版便當。
茶來伸手,飯來張口,這樣的生活有什麼不好?
沒有不好,只是偶爾她想吃熱騰騰的家常菜跟湯。
尤其在冬意越來越深刻的深秋。
冷吱吱的便當,她用雙臂打起大叉叉,拒絕往來戶!
「怎麼,過來啊,便當要不吃,很快就冷了。」看到她的遲疑,凌悍墨遲鈍的發現她最近胃口似乎不大好。
「早就冷了好不好。」她沒勁得很。
「妳的胃不好,別餓肚子。」
「我不想吃便當。」
拆開的筷子有了瞬間的停滯。
「要不然我的跟妳換。」她想換菜色嗎?
「我要自己去買菜回來煮濃濃的湯喝。」
「可以。」他不介意別人用他的廚房。吃了一口飯,發現天氣也不過降了幾度,飯菜就涼得快。
「你的廚房里什麼都沒有!」連只鍋子也沒有!
他向來吃飯要配書,可以一口氣看完半本書,今天,似乎配的是跟她的對話。這感覺,也不賴。
「我不踫火。」
「男人不善中饋很正常。」跟他一起做什麼都很自然,下了班,就像一家人似的。
這種感覺,好像他天生就該在這。
哇!這是什麼想法!他們認識才多久,為什麼越在一起越是有那種已經認識得天荒地老的熟悉感?
「我不踫火。」
咦?
的確是,印象里,是沒看過他接觸瓦斯爐、打火機之類的東西,就連燒開水用的也是熱水瓶。
「你並沒有打算在這里長住是嗎?」
「妳說對了一半。」
「那另外一半呢?」
「妳不餓?」
「我對你比較好奇。」
凌悍墨放下筷子,用沉黑的眼看她。然後,也不見特殊的手法,只見他手挽花式,一朵火焰便自他的掌心竄起。
「啊!」游蘊青開了眼界。
眼看她的小手就要伸過來,凌悍墨五指收攏,拈熄掌心的光焰。「別踫,會燒傷的。」
「它是真的?」真是奇異……
「妳以為是馬戲團?」他不怪她。
「手不燙嗎?」
他輕不可及的搖頭。「我是自燃體。」
「你……困擾過吧,因為那樣的體質。」
「遇見老爹後就不會了,他教我如何控制這樣的能力,能收放自如,而且還能應用在我的工作上,我跟它算是能夠和平共處了。」不為人知的幽微心事在這樣平淡的夜里竟輕易的從嘴巴說出來了,沒有掙扎,沒有多余的心思。
原來,心事只為難自己。
也許……對象也很重要吧。
老爹並不介意她偶爾的闖進他的實驗室,那些她無知的領域里,是會有神秘的事件發生的。
他就是屬于老爹的奇跡之一吧。
「你來當獸醫真是浪費。」英雄耶,降落凡問,他充當獸醫的感覺這麼不搭,原因是從這里來的啊。
「我本來就沒有意思要當這勞什子的獸醫。」
「莫非……你真是開著好玩的?」這也太不知人間疾苦了,但是,誰非要懂疾苦不可?
「尾巴太老了,我怕牠隨時會走,醫院里的設備都是為牠添購的,哪知道買來買去就成了現在的規模。」更烏龍的是朋友見他買了許多驚人的醫療器具還以為他想在醫界有所發展,自作聰明的送了匾額跟招牌,等他遠從惡魔島來到台灣的時候,招牌已經高高掛起,規模已成。
慶幸的是他的確拿有獸醫執照,要不然這烏龍可不止這樣了。
「被你愛上的人應該很幸福的。」游蘊青喟嘆。
「我十二歲尾巴就跟著我流浪街頭,我有一頓牠吃一頓,妳想不到吧,我找不到東西吃的時候牠還會去翻垃圾桶咬骨頭給我,那個時候牠才不到一歲,有一次我發現牠出去很久沒回來,我到處找,結果牠奄奄一息躺在小巷里,嘴巴還刁著半塊人家不要的漢堡∼∼」
不自覺地,游蘊青主動伸出小手握住他的,眼有淚花亂轉。
「牠是人家給我很重要的寶貝,我卻沒有照顧牠,讓牠差點死去,那一刻,我恨死自己,也下定決心要結束自暴自棄的生涯。」
「牠是誰給你的寶貝?」
凌悍墨深不可測的凝視著他,看著她盈盈欲墜的淚珠。
「是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