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海若死了之後,朱長洛和黎◇亭就老死不相往來。今天要不是為了替采漪爭回一口氣,朱長洛才懶得踏進黎◇亭暫居在海若墓園旁的小木屋。說起來,采漪對于他們兩人還真是有推波助瀾的功效。
「姓黎的,快開門,我有話要問你!」砰砰砰砰的捶門聲,讓正在擦拭海若生前遺物的◇亭停下了手邊的工作,他發覺這聲音好熟悉,但並沒有立刻意會到是朱長洛的到來。「喔!爸,是你呀!」開了門,◇亭竟有一股詫然的訝異。
朱長洛沒好氣的將他推開,徑自找了一個空的位子坐下來,他沒啥好臉色朝◇亭一瞪。「我沒那個好福氣,你要能稱呼我一聲朱先生就感激不盡了。」
◇亭明白朱長洛的到來非善意,但是看在曾經是作了九個月的岳父分上,他對他還是尊重的。
「您今天來有何貴事?要不要順便給海若上炷香?」
朱長洛悶哼了一聲,慍色說道︰「用不著你說,我自然會去給她上個香。今天我來找你,是要問問你,為什麼對一個才二十歲的女孩子這麼沒肚量,她可是我最近才認的干女兒;你是不是存心要讓我孤伶伶的一人老死你才甘心?我今天是要來替她討回一個公道。」
「替她討公道?有沒有說錯啊!朱伯伯,她將你女兒的墓園搞得一塌糊涂,你還要替她討公道?我不明白,難道有什麼人比你女兒還要重要嗎?」◇亭想不通,這是從一個親生父親口中講出來的話嗎?
◇亭說的這些話是不無道理。這些日子以來,他也沮喪消沉過好一陣子;但是有了采漪之後,朱長洛也想通了。人生還有大半前程要度過的,不能為了一個打擊就一蹶不振。他已經慢慢看開了,所以氣憤的程度並沒有◇亭來得強烈。「我身為海若的父親,就可以看開這一點,也听海若的遺言不來指責你。難道你就不能把心胸放寬一些,活得快樂一些嗎?」朱長洛就是不欣賞他這種執拗又難以溝通的脾氣,這也是當初他不想讓海若嫁給他的原因。
◇亭還是一貫的作風,他心中的最愛只有海若一人,她去世之後,誰也不能取代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你是你,我是我,每個人對人的情感不同,你不在乎你的女兒,我卻不能遺棄我的太太。」
「海若被你害死你還嫌不夠嗎?為何你要用這種假慈悲的方式來傷害另一個女孩呢?你知道她為了你這樣一告狀,三天三夜賭氣不吃飯!萬一她再有個三長兩短,我看不止是我一個老頭會恨你,連采漪她爸也不會放過你!」朱長洛被他氣得額上青筋暴跳。這小子為何如此冥頑不靈,說都說不通。
「什麼?她三天三夜不吃飯?現在……人還好吧?」被朱長洛一說,◇亭也像是被唬住般瞠大了眼。
「你也會著急嗎?要是你真關心人家,當初就不應該跟個瘋子一樣去找人理論。海若要是地下有知,也不會贊同你這樣的作法。做人要寬容點,日子才會快樂,你不能老活在海若去世的陰影之中。」朱長洛不停灌輸大愛的金科玉律,他何嘗不希望他也能看開些,就像他對海若的愛一樣;深深放在心里懷念就好,何必每天愁雲慘霧的過日子呢!
「照你這麼說,是我太過分嘍?」◇亭覺得還是退一步海闊天空也好,當下問了朱長洛彌補之道。「那好,她要我怎麼做,她才覺得心態能平衡一些?」
「其實她要求的也沒有很過分,她只要你來我家幫佣三個月,供她使喚,替她倒倒茶、溜溜狗,這樣就可以了。你也知道,女孩子是很好哄的,說不定她心情一好,跟你之間的僵局就解開來了,豈不兩全其美?」他說得跟唱的一樣好听,◇亭心頭一凜,面有難色。
「我去當她的佣人?她倒是挺會折騰人,鬼靈精怪的。誰曉得她是不是真的要我去服侍她?說不定想找機會報復罷了。」◇亭全然不相信采漪正面的心態,她的思考邏輯跟正常人是不一樣的,根本不能被她可愛的外表所蒙蔽。
「你又來了,為什麼你防人的心態總是特別強呢?多學學采漪,凡事往好的地方想,這樣你會比較快樂的。」
朱長洛言盡于此,他不想再為一顆頑石廢盡珍貴的口水。跟他說話本來就累,能提早結束就提早說完。
「我考慮考慮,晚點我會給你回覆。」
「婆婆媽媽!」朱長洛走前又?嗦了一句,然後才頭也不回的轉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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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晚時分,朱長洛孤獨地站在愛女海若的墓前。斑灰的鬢角似乎也承受不住這山里的寒氣,微微輕顫著;濁黃的眼幽幽望著墓碑上的相片,老淚不住的往下掉。
若兒,你要體恤老爸現在的處境,我老了,沒用了,怕孤單了,你這一走,我的日子過得是比死還痛苦。還好有你振崗伯伯來幫爸爸將「橙煙軒」重新復建,更值得慶幸的是振崗伯伯還將他可愛又滿腦子稀奇古怪的女兒采漪帶來,這下才讓老爸的生命有了另一個出發點,你不反對老爸認她作干女兒吧!
朱長洛在海若的墓前喃喃地泣訴著。一想到未來老來無依的歲月,他再怎麼堅強也忍不住流下兩行清淚。
「朱伯伯,我知道你一定會先繞到這邊來看海若的,所以我直接就來跟你說,我答應你就是了。」後頭一個男聲傳來,朱長洛轉身一看,那不是黎◇亭嗎?
「你不是還要考慮考慮看看嗎?怎麼,這次變得這麼干脆,太不像你了吧!」嘲譏的語氣隨著空氣中冷冽的因子傳進◇亭的耳中,的確有些難受。
「正如你所說的,海若大概也不想看我這樣郁郁寡歡地活在往日的傷痛之中。我答應你,成全采漪的要求吧!不過我先說好,三個月一到我就走人,從此以後,橋歸橋、路歸路,互不侵犯。」◇亭下了這樣一個決定。不管是好是壞,也不過是三個月;再怎麼忍氣吞聲,為了避免以後不必要的麻煩,還是答應了吧!
也許有了一個共同的目標及心願,朱長洛對于◇亭的過錯才有了一些釋懷。沒想到,曾經水火不容的兩人,竟由于采漪的無心牽線而再次和好如初。這也許是給去世的海若告慰在天之靈的最好的方式。
相信在黃土下的海若也樂見這樣的發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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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洛老弟呀!這件事你怎麼沒跟我商量就胡亂答應采漪的要求呢?你要知道這丫頭是出了名的鬼靈精,我好不容易才將她放縱無度的個性收斂一點,這下又被你破了例。我看她會越來越不好管教。你喲,唉!懊怎麼說你才是。」李振崗從農會辦點事回來,就听到此等荒謬的事,不禁懊惱放出籠子的老虎該怎樣將她再關回去。
「她是你的掌上明珠,也是我的心肝寶貝,小孩子偶爾犯點錯,何必罰得那麼重?咱們兩個孤單老人就剩這唯一一個開心果,你就別管得那麼嚴;到時她跟你越來越不親,你要後悔就來不及了。」朱長洛受了采漪天真的率性影響,多少也感染到她小孩子不必自尋煩惱的性情。
「你不曉得這孩子整人的花招有多少!別看她二十歲了,還跟七、八歲的小孩一樣調皮。以前有我控著她,多少她還懂得進退;現在她抓著你當墊背來堵我。我看,以後的爛攤子就你替她收尾,我要管也管不了了。」李振崗在心中默默地為服侍采漪的◇亭捏一把冷汗,不曉得他能否受得了那小霸女的吆三喝四。
反觀樓上,果真知女莫若父;采漪根本就是要為前兩次的事件算一次總帳,好整一下這個敢害她被打的短命鬼。
「我好渴,我想喝水!」采漪面對正在她房間幫她吸地毯的◇亭說道。
◇亭放下吸塵器,兩手往腰際一插。「三分鐘前你不是才喝完而已,現在又要喝,你水桶啊你!」
「人家又渴了嘛!這也不行。搞清楚,你是僕、我是主,叫你做你就做,又沒人逼你來,這麼不甘不願。」采漪躺在床上修著指甲,那副千金小姐的嬌樣,讓◇亭看了又氣又拿她沒轍。
「哪!拿去!」因搖晃過大,水珠差點滴到采漪的身上。「有誠意一點好不了……」采漪接過了水杯不到三秒,又搖搖頭說道︰「我看還是喝牛女乃好了,開水太淡了,沒味道。喂!男奴,幫我換杯牛女乃來。」
在廁所拿鹽酸消毒的◇亭拉下口罩咬牙說道︰「牛女乃在冰箱你自己不會去拿,沒看見我在替你刷馬桶嗎?」
「我在修指甲沒空,喂!男奴,這種下賤的工作是我可以做的嗎?」采漪仍是懶散地躺在床上的懶骨頭上,不過一張嘴卻是精力充沛得很。
為了怕她又再次發動絕食抗議,◇亭只好月兌上手套,洗完了手,又去替她換了杯鮮女乃。
「拿去,這下你總該可以安靜點了吧!」◇亭不斷吞忍著;他是造了什麼孽,才會遭到這種酷刑。
等到◇亭進去廁所刷浴白時,門外又听到了尖銳的吆喝聲。
「男奴,誰叫你拿鮮女乃給我!我要巧克力口味的!一點味道都沒有,我不如喝白開水算了,你有沒有大腦啊!」
「李采漪,要不是看在朱伯伯的分上,我可沒必要跟個佣人一樣供你糟蹋。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別逼人太甚!」◇亭從廁所沖了出來,兩眼像荒原上的鬼火一樣駭人。
「這樣就生氣,我發覺你肚量也太小了,我真懷疑海若姐是看上你哪一點,換成你是我男朋友,早被我一腳踹開了。」
「你懂什麼,別把海若扯進來,你根本沒有資格批評她。」◇亭無法忍受別人拿海若來作文章。
「她都死了,你干麼跟自己過不去,天天擺一張撲克臉,虧你為了紀念她把家里布置成桔色那麼亮眼,事實上你的心還是灰??的一片,根本不配擁有這麼美好的顏色搭配你。」采漪直言不諱。她不懂,非得要搞得這樣天天陰陽怪氣才稱得上濃烈的愛嗎?她可不信這種論調。
「我的私人感情用不著你來說長論短,我和海若的感情不是你這種黃毛丫頭能懂的。桔色是因為我們共同耕出屬于我們自己的桔子王國,所以海若才對它情有獨鐘,這跟我目前的心境是不相干的兩回事。你別胡言亂語!」一听到這些勾動往事的話,◇亭便忍不住咆哮了起來。
采漪不因他加大了音量而閉口不言,反而撐起身子坐了起來。她撥開窗簾看向正朝天夕落的垂陽,感慨地說道︰「夕陽所反映出來的桔色是多麼溫暖有力量,它象征的光明與燦華都是在指引著我們能活得更加喜悅與健康。我想海若姐之所以喜歡桔色,是因為它帶給你們無窮的希望與活力,而非你所表現出來的病懨懨又憤世嫉谷的脾氣。要是她早知道你不是這麼達觀的個性,干脆就喜歡黑色算了,讓你現在黑個夠,省得她在天上看到了也礙眼。」
堂堂一個二十八歲的成年男子,被小他八歲的芳齡少女訓得滿頭豆花,顏面說什麼也掛不住。采漪雖然沒有什麼刻骨銘心、海誓山盟的戀情,可這點女孩子的心思她還是具備的。
「這牛女乃愛喝不喝隨你便,不過我丑話先說在前頭,以後我的事情你少管,我來這邊不是听你三娘教子的,最好搞清楚你的身份。」◇亭並不領情,依舊將鮮女乃擱在桌上。她也不過是憑自己的幼稚想法去推論海若的心思,說得跟心理醫生一樣唬人。
大門用力一甩,◇亭帶著一張臭臉走了出去,他發現采漪不僅是個多話的女人,還很會一針見血的傷人。看來,要避免三個月的紛擾對峙,似乎是難上加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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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的矛頭相向、箭頭相對本是意料中事,◇亭卻躺在床上反反復復輾轉難眠。他當初是被豬油蒙了心或是被鬼牽著走,怎麼會答應朱長洛這個苦差事!般得自己囤積了一大堆閉門羹的毒素,也找不到地方發泄。
好不容易,◇亭才昏昏沉沉地睡去。但可怕的是,◇亭兩、三點才合眼,眯不到三個小時,立刻又被震天價響的熱門有氣舞曲吵醒。
「ONEMORE、TWOMROE、THREEMORE、FOURMORE、側抬腿、手拉高、調呼吸、擠眼楮……很好,轉個圈圈,再來一次……」
餅沒多久,又傳來怪里怪氣的西洋熱門音樂。
清晨六點不到,整個朱宅像星期六的PUB,一些西洋頹廢樂團雞貓子鬼叫的嘶啞聲貫通整個屋子。◇亭的房間正位于采漪房間的正下方,乒乒乓乓的踏板聲,直讓◇亭的每個細胞都肅然起敬。洋鬼子的破英語像從吃過玻璃的喉嚨飆出來般,讓從未體會過這種滋味的◇亭頭都快炸開來了。
「媽的,這女的被鬼附身了!」◇亭再也無法忍受這魔音鑽腦的聲音,倉促的起身,害他連穿個拖鞋都被絆倒。「哇靠,這什麼爛拖鞋!」大腳一踢,無辜的鞋子立即飛身撲牆。
◇亭光著腳丫子,蓬頭垢面,兩眼布滿血絲,神情像是剛從棺木中出來覓食的吸血鬼。他一路疾步朝聲音的來源奔去,非將罪魁禍首劈成兩半,否則難以消心頭之恨!
「喂!你是江西趕尸隊啊,七早八早砰砰砰吵個不停,別人要不要睡啊!」◇亭才管不了什麼女孩的閨房不閨房,直朝門板像釘釘子猛捶不已。
采漪一邊喘氣一邊將門打開。「一日之計在于里,要有健康青春的體力,就該懂得養生保健之道,你以為我這漂亮是天生的嗎?告訴你,沒有毅力保持適當的運動,就像你一樣,中看不中用。」
「你要運動也不能影響別人的安寧啊!你知道昨晚為了要幫你晾好些內衣褲,我洗到快兩點才洗完!你行行好,別這樣虐待人可以嗎?」◇亭實在後悔極了,堂堂一個六尺之軀的男了漢,竟窩在小浴室里搓著女人的內衣褲?可是這又能怪得了誰,誰叫自己心一軟就隨口答應了。
采漪傻愣了兩個大眼,手中的啞鈴也垂了下來。她眉頭一皺,滿臉瞬間羞紅了一片;她跺腳大聲道︰「你不要臉,誰叫你去踫我的內衣褲,你莫名其妙,變態、下流、狂!」
「我好心好意替你洗那些嘔胃的東西,你不感激我,還反倒怪起我來了?我問你,是不是你提議要我來你家供你使喚的,說啊!」
「是……是……沒錯,但……」
「是就結了,還蛋什麼蛋,我還雞吶!」
「可是我沒叫你去踫那些內衣褲,你雞婆個什麼勁!」采漪難得跟他說話卻不敢正眼看他。我的天啊!臉怎麼燙成這樣,都是這午夜變態魔害的。
◇亭不慌不忙地反辯說︰「你堆了一堆在洗衣機里頭,我要不清一清,別人的衣服要怎麼洗?」
「人家本來是準備好今天才要洗的,你……是你故意想砸我的衣服才心生邪念對不對,被我猜到了吧!」
這女人越說越不像話了,不做事被他糟蹋,多做事也受她口頭凌辱,她到底想怎樣,動不動就找他麻煩。
「我懶得理你。先警告你,萬一我睡不飽,今天一切的食衣住行就請你自便,有骨氣就自己下廚,別偷偷打電話叫披薩。」冷眼一拋,◇亭轉身就走。
采漪追了出去,嗤鼻一哼。「下廚就下廚,還怕會餓死不成,我就要吵死你,讓你腦神經衰弱,看你還會不會那麼伶牙俐齒!」
心動不如馬上行動,采漪將CD音響的音量轉到最大,即使家中仍有三個上了年紀的老先生,她也顧不得他們的安危。誰叫「家有賤男」,不整整他難消心頭之恨。
看來,這場紛爭短時間之內是沒完沒了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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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桌上,火藥味仍彌漫在整個餐室。
采漪跳了四十分鐘的有氧舞蹈,早已饑腸轆轆拿著刀叉坐在餐桌旁,痴痴地看著◇亭手中的鍋鏟吸口水。然而,◇亭仍舊老神在在,慢條斯理地用慢火微煎著荷包蛋,並沒發現有人肚里已鳴鼓大噪。
「男奴,你煎個荷包蛋需要半世紀那麼久嗎?我究竟還要等多久?」采漪終于忍不大吼了起來,女性該有的矜持早已拋以九霄雲外。
「喜歡運動的人應該具備運動家的風度,連這一點享受早餐的興致都沒有,跟非洲那些看到食物就搶成一堆的難民有什麼兩樣?」◇亭慢慢地涂著果醬,均勻地平鋪在吐司面包上。
采漪有點後悔自己引狼入室。原以為可以找個消遣的對象來排遣一下在山上的無聊時光,沒想到,看似好欺負的黎◇亭卻一點也佔不了他的便宜。
「在人早餐下,不得不低頭」,誰叫◇亭做的早餐聞起來就讓人垂涎三盡;為了祭五髒廟,她咬牙也得讓他暫時佔上風。沒辦法嘛!誰叫自己嘴饞,又是個美食主義者。
◇亭見她安靜了下來,發現她像只戰敗的母雞,伏在桌上敲著盤子,心又被她那苦依無處的可憐姿態給打敗。他趕緊將荷包蛋鏟上盤子,迅速為她做好一份火腿三明治。
「主人,快吃吧!」一手三明治、一手月兌脂高鈣女乃粉,宛如一名體貼的老公為老婆親自下廚,令采漪一掃之前的灰幕陰霾。
「好棒喔!那我就不客氣嘍!」
「小心燙嘴!」見采漪一大口就將三明治咬掉三分之一,◇亭不免提醒了一句,可是,發現之時,已經來不及了。
「好燙好燙,你想把我舌頭燙傷就沒人跟你抬杠了是不是!」采漪連忙將口中的菜肴吐在盤子上,不停用手煽著舌頭。
「我幫你端杯冰開水好了!」◇亭見到采漪的痛苦也不免自責起來,不該將食物弄得那麼燙。
「不用了,我喝牛女乃漱口好了!」端起牛女乃又要一口飲盡時,◇亭面色大變想搶下,沒想到又慢了半拍。
「媽呀!你這沒良心的家伙,連牛女乃也泡得這麼燙,存心搞謀殺嘛!」采漪燙到眼淚都流出來了,她的口腔像是被塞進火紅的木炭一樣難受。
◇亭一慌,頓時也手足無措了起來,見采漪跟只垂死的蝴蝶猛拍她的翅,只有將冰箱門一開,看有沒有可以救火的滅火器。
幸好冰箱內還有一瓶柳橙汁,◇亭不作第二考慮,這下應該沒錯了吧!他倒了滿滿一大杯,火速拿到采漪面前。「快,喝下去就沒事了。」
采漪慌得連◇亭拿什麼給她都不在乎了,就連是冰毒藥她也照飲不誤。咕嚕嚕喝了一兩口,霎時冰涼入喉,像是北極的冰風徐徐吹來,澆熄了通紅的五髒六腑。
雙眼一睜,透過桔橙黃的玻璃杯,采漪瞧見◇亭正用一雙焦急的目光從杯影中注視著她。那份神情是她認識他以來最溫柔的一次,不像是對死對頭的感覺。她不明白,為什麼透過玻璃杯里頭的桔色元素,可以完全緩和兩人之間的敵意?變得不那麼樣針鋒相對了。
「好多了吧!」從采漪不再狂躁的舉止來看,應該已經通過危險期了吧!
「你睜著那麼大的眼楮看我干麼!」撥開擋在兩人中間的玻璃杯,采漪沒好氣地睨他一眼。
「看你是不是沒事了!」◇亭仍持觀望態度。
采漪嘴唇一橫。「托你的福,死不了的。」
「沒事就好,繼續吃你的早餐吧!」好心被雷劈,◇亭也不再獻什麼殷勤了。
說是沒事,可是從女人縝密的心思中推測,◇亭對她還是挺關心的。這小子,喔!不,這結過婚的老小子,該不會喜歡上她了吧!這可說不一定,搞不好心靈深處就是想要追求她,只不過礙于之前有過節不好意思說罷了。哼!大沙豬,她李采漪在大學可是炙手可熱的校花,現在來到一處沒人與他競爭的地方,當然讓他可以以靜制動,慢慢廝磨,嘿嘿!不消數日,他一定像個殷勤獻寶的哈巴狗,對她千依千順。
「喂!你在作什麼白日夢啊!快吃吧!我要洗碗盤了。真是的,做這種沒領薪水的工作還得看人臉色,上輩子欠你的。」
采漪的幻夢瞬間泯滅,這是她剛剛腦海中所設想的黎◇亭嗎?這下子又變得跟綁匪一樣的粗暴口氣,那前一刻從桔色的汁液中看見的那雙溫柔似水的眸子得她眼花繚亂下的海市蜃樓,唉!如果女人心是海底針的話,那男人心不就是空中塵,更加令人難以捉模?有時對這悶騷多愁的男子確實有些唾棄,但是看在他仍能信守承諾地待下來服侍她,就暫時不與他計較吧!
拍拍肚皮,享受了這頓豐盛的早餐,采漪心滿意足下了餐桌,突然,韓叔神情緊張的從外頭跑了進來,有一喘沒一喘的說︰「小……小姐,老……老爺在‘橙煙軒’監督伐木工人的工程時,被……」
「被怎樣了,你快說行不行!」采漪受不了他那吞吐的慢調子。
「被倒下來的樹干壓到了腿,現在正送到醫院急救。」「你……你說什麼?他們在鋸桔子樹?為什麼我一點都不知道,太過分了!」◇亭揪住韓叔的衣領,把所有的不滿與抗爭全出到了他身上。
「我爸爸腿被樹干壓到你不關心,就先問那些樹的死活,你這算是什麼嘛!」她替韓叔解了危,一把將◇亭推個老遠。
被推向流理台的◇亭扯下了圍裙,狠狠往桌上一摔。「他們鋸我的桔子樹就是他的不對,那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什麼桔子樹不桔子樹?難道一棵樹比不上我爸爸的腿,你說的是不是人話啊!」
「我不管那麼多,瞞著我鋸樹我不會饒了他的。」狠話一拋,◇亭便沖出了後門,只听見摩托車的呼嘯聲貫穿采漪的耳膜,瞬間便消失在綠油油的草地上了。
黎◇亭!你不是人,我不會原諒你的。
縱使采漪推開後門大嚷著,◇亭仍不回頭的朝前直去,想不到,才剛剛建立起和平共榮的氣氛,在一道轟天消息傳來,脆弱的被瓦解消散,除了責難命運的乖舛,也只能說是桔子的介入而壞了一段良緣,說來說去,都是桔子惹的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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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工停工,別再砍了,全部都給我停下來。」
一到達「橙煙軒」,只見工人們仍加緊趕工鋸掉桔子樹,◇亭有種被蒙在鼓里的激怒。他是知道園里的果樹要改種香吉士,但沒想到會動工的這麼快,連點事前商量的余地也沒有,這都是讓◇亭雷霆大怒的原因。
「你是誰,在這邊在呼小叫什麼?」一名黝黑、身穿背心的肥碩男子從工人們中走了出來,看來像是工頭的模樣。「這些桔子樹是我和我太太種的,你們沒有權利砍掉它們。」◇亭下了摩托車,像是黑幫要搏斗似的朝工人們而去。
堡頭朝四周的工人巡上一眼,之後大伙兒竟嘩然笑了起來。「先生,你自己看看這片桔子園,還剩下幾棵能活,不鋸掉它們改種別的,你以為這片土地還有什麼經濟價值嗎?」
「我不管經濟不經濟,反正誰要敢再砍下任何一棵樹,就先砍死我好了。」◇亭找了一棵鋸了一半的樹下坐,以死銘志的決心讓工人看了也搖頭不知所措。
這樣的僵局令所有的工人都暫停了目前的工作。他們的臉色全是一頭霧水,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做事,才剛剛有人被壓了送走,現在又出現一個攪局的人,這樣斷斷續續的工作,讓他們啼笑皆非,麻煩事竟是層出不窮的發生,叫他們也無所適從,只能排排坐,跟著他慢慢干耗了。
堡頭見狀,只好趕緊撥電話給醫院的朱長洛,看他如何作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