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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時辰轉瞬即過,顧明日打開了秘道,水無艷統籌剩下的物資,卓不凡已經準備了很多傷藥,隨時準備救人,同時,他也將寬兒和小王爺接到自己身邊,就近看顧。
真正領軍突圍的是席今朝和花想容。
席今朝還是一身玄衣,外量黑色薄甲,烏如鴉羽的長發在風中飛揚。他身上唯一的顏色是皿紅色的大氅,滾滾翻飛中,透著一種淒然的煞氣。
花想容著紫服、罩金甲,手持雙劍,鳳目含威,金日下,她耀眼如浴火重生的鳳凰,美得教人不敢逼視。
他們身後,鬼谷的記名弟子、僕役只剩七百余人,而對面,太子從各地衛所征來的兵卒卻多達萬余。
但他們不得不戰,與其困在鬼谷中等餓死,不如拼個轟轟烈烈。
敵我人數差距太大,眾人難免緊張的,有幾個膽小的僕役甚至在低聲哭泣。席今朝沒有領過兵,不知道怎樣在陣前鼓舞士氣,但他天生冷靜,泰山崩于前,依然能微笑應對。
「各位,鬼谷戒律第一條是什麼?」
所有人都愣了。
席今朝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花想容看著他,整個人便充滿勇氣。
「不得叛國。」她好高興,自己終于是鬼谷中人,有資格站在他身邊說這句話。
「所以我們沒有後退的余地,想活命,就只能往前沖,為自己或者為谷里,我們的家人朋友沖出一片生天。」席今朝伸出手握住她的,溫柔的聲音里是最真摯的感情。「這一次,我最想守護的是你。」然後,他沖著後頭的人大喊︰「你們呢?想守護誰?」
時間,有人說爹、有人喊娘,還有叫自己妻兒名字的。
「那就為了我們心愛的人,沖吧!」席今朝高舉手臂,用力一揮。
「殺!」
七百多人在萬千兵馬中,其實渺小如螻蟻,但這一道人流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像一枝利箭、像一柄砍刀,筆直地沖進了太子的兵馬中。
最前頭的是席今朝和花想容。他鋪天蓋地的劇毒,當者摭靡,她的雙劍是巧手天匠顧明日的杰作,鐸利非常,每一次劈砍都是刀斷人飛,無人是她手下一合之將。
他們把太子布置完美的軍陣給狠狠撕裂開來,但太子根本不在意,只專注地看著鬼谷後頭的天空。
一個時辰前,卓不凡通知他機關已破,捉到小王爺了,要他見到火訊後,速至谷後接人,同時準備前後夾玫,一舉蕩平鬼谷。
所以他忍著,任席今朝和花想容殺了無數人馬,他也不生氣,只是繼續派出兵士。
兩個時辰的砍殺幾乎耗盡花想容的力氣,她手上的劍越來越沉,眼楮看著,那些敵人都變成重影。
席今朝揚起陣一毒霧,替她擋住兩波攻擊,同時接過她手中一柄利劍,加入她的行列。
手中一輕,她一恍然回神。「今朝,你——」
「你喘口氣,咱們再繼續。」他臉上浮著病態的粉紅,身體未復原又強行運功,這是一大損傷。
瞧著他,她眼中有淚,卻不敢讓他看到。心疼又如何?他們已經沒有退路,戰,是死;不戰,一樣死。
她深吸口氣,玄功運轉,暫止住翻騰的氣息,緊隨著他的腳步,沖入那幾乎永無止盡的敵軍。
可鬼谷的傷亡越來越多,逐漸支撐不住。
「三師兄,我們被包圍了!」一個記名弟子渾身是血地沖到席今朝身邊。「現在怎麼辦?」
席今朝望一眼戰場,己方人馬已剩不到兩百,而他們苦苦等待的援軍依然不來……他眼中閃過決絕的光芒,可唇角仍是干百年也不會改變的淺笑。
「至少,我們不必看到自己的親人朋友被迫害、受屠殺了——」
那記名弟子一听,一聲哭吼,揮淚殺向敵軍。
到處都是血花飛濺,花想容也挨了兩刀,席今朝一身黑衣,看不出有沒有染血,但他自己知道,他玄衫和黑甲已經被鮮血和汗水給浸透。
砰、砰!突然間,天空爆出兩團焰火,紅的淒艷,藍的瑰麗。
正在遠方督戰的太子大喜。那紅花就是卓不凡的火訊,藍的他不知道,也許是卓不凡臨時加的吧?反正也不重要。
他喊道︰「前軍留下,圍殲席今朝、花想容諸人,後軍和江湖盟的人隨孤來,今日要將鬼谷踏成平地!」說罷,他帶走了近三分之二的兵馬。
席今朝身子一晃,手中長劍險些落地。體內好不容易養回的一點內力又空了,他留戀地望一眼仍在拼殺的花想容,他眼中不再有遺憾。可以為她做這麼多事,可以和她在一起這麼久,他其實已滿足。
當一柄長槍毒蛇也似地竄向他後腦時,前方的花想容似有感應,忽然回身,射出了手中的長劍,那劍鐸就從他耳邊飛過去,在他頰上帶出一道血痕,也把偷襲者釘死在地上。
可是沒有武器,她也無法對敵,接二連三的樸刀、長劍刺向她身軀。
眼看著那紫色身影就要血濺五步,兩道光芒忽像天上的閃電,轟然而下,炸翻了二十余名敵軍。
那是一白一紅兩道身影,自的飛揚瀟灑,滿目靈動,紅的溫文淺笑,一身正氣,卻是鬼谷第四弟子盜神商昨昔,和他的妻子名捕蘇覓音。
「不好意思,三師兄,皇帝老頭太龜毛,發個兵符也要考慮三天,害得我們遲到了。不過我調了一萬人來,收伏這些蝦兵蟹將綽綽有余,你們休息,剩下的交給我和覓音。」商昨昔說。
「一萬人都來了鬼谷,小師妹那里怎么辦?」
「放心,還有一萬人上了京城。」
如此,席今朝就放心了,身子一晃,毫無預警地栽倒了。
「今朝……」花想容沖到他身邊,捉住他的手,所余不多的內力毫無保留地灌入他體內,護住他耗損過大的內腑。
同一時刻,鬼谷後頭倏地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劇烈爆炸,峻偉險奇的大荒山被炸塌了一小半,四面絕壁環繞的鬼谷也被炸開一道口子,雲卷霧舒,傳聞中神秘難測的鬼谷頭一次完完整整展現在世人面前——
「二師弟——」
而顧明日的哀號則是劃破長空的利箭,在所有人為鬼谷的劇變而震驚時,刺進了每個人的心坎,久久、久久,傷痛難愈……
尾聲
一切終于落寞。
卓不凡使計引太子入後山,點燃炸藥,轟塌半座谷地,不僅葬送太子大半勢力,也讓他自己和太子一同長埋黃土。
而曹天嬌死守皇宮,戰至一兵一卒,最後彈盡糧絕,不得已親引敵軍至皇宮最神秘的禁地「藏經閣」,使內侍以火炮轟樓,與敵軍玉石但焚。
皇上有感鬼谷眾人的犧牲,開太恩、告太廟,特赦了天威將軍孫不平,兒此而後,孫氏一脈、還有鬼谷所有的人,不管他們先祖是否犯罪或受冤枉,都恢復清白之身。
今日,鬼谷僅存的人齊聚這片谷地。可其實,爆炸過後,這里已經真真正正變成一塊平地,再不復往日的雲霧煙霞、與世隔絕。
他們人人三炷清香,一告天威將軍,大冤得解,二慰卓不凡、曹天嬌和所有陣亡者西方好走,三祈尚善國從此刀兵不興,國泰民安。
祝祭完畢,人潮漸散,只有席今朝和花想容留下來。
大難過後,他成了孫氏僅存的血脈,他要在這里為所有身亡的族人修一座大墳。花想容是他的妻子,自然要幫他。
「听說皇上已經認了寬兒,還立小王爺做太子,並由你、水大人和蘇名捕負責教導,你不回京可以嗎?」
「我已經上表辭官了,皇上雖未應準,卻許了我一年的假。」花想容拉住他的手。「這段時間,我都要陪著你。」
席今朝順勢一拉,將她摟進懷里,望著山坡上那一個又一個隆起的土堆。逝者雖已黃土深埋,但生者的回憶卻永不停止。
最終,他的目光落在卓不凡和曹天嬌的墳塋上。可嘆他兩人連尸身都找不到,只能立個衣冠冢。
「今朝,我最近一直在想,卓先生讓你代他給孫將軍上香,是不是早料到今日這個結局?」她問。
席今朝走到垃前,跪了下去,看著墓碑,回想守谷最後幾日,卓不凡古怪的言行。
「大師兄說,他早注意到有人暗中破壞谷後的機關,特別留心,卻發現動手腳的是二師兄。他不相信二師兄會背叛,便暗中跟蹤他。我們出戰不久,二師兄點了寬兒的穴道,將他和小王爺丟到地窟里,然後一個人上了後山。大師兄尾隨在後,卻露了行藏,被他制伏。等大師兄運功解開穴道,二師兄已經引燃炸藥,他來不及阻止……」他眼眶含淚。「我也不明白二師兄為何要布這個局?他是幾時開始設計的?太子怎麼就輕易相信他,掉入他的陷阱里?但我曉得一件事,二師兄早有犧牲自己、成全大家的打算。」
花想容跪在他身邊,安慰他。「無論如何,二師兄總算終結了孫氏一門的悲劇,從此,孫家永成尚善國最大功臣。」
「二師兄想必不願做功臣吧!我記得小時同門學藝,師父問過我們,長大後想干什麼?二師兄的願望是找齊古今中外醫書,尋個無人之處,讀上一輩子。」如今想來才明白,卓不凡早有遁世的念頭。這也許跟他自小便背負孫氏遺族之名,身心但疲有關。
「那你呢?你的心願又是什麼?」
「我……」席今朝看著她,一點溫柔突破悲傷,放出光芒。「我想待在一個有你,又可以讓我制毒煉毒的地方。」
她螓首輕輕地埋進他懷里。
他擁著她,吐了好長一口氣。「等我把這里完全整理好,我們就回京吧!你心里應該是放不下寬兒和小王爺的,我也想他們,不必等一年,頂多三個月,我們——」
她突然伸手掩住他的嘴。「你知道皇上沒準我辭官吧?」
「你剛才說了。」
她眨眼,笑得慧黠。「那我有沒有告訴你?我其實把官印和官服都委托大師嫂,遞還皇上了。」
「一直以來,你總說,有我的地方便是你的依歸,遷就我、陪伴我,現在該換我來陪你了。」
他拉下她的手。「可我待在哪里都無所謂的。」
她白皙的手指畫過他清俊的眉眼,刀削斧刻般的鼻子,那薄薄的、稍微上彎的嘴。
她記得,他以前的氣色不是這樣,他曾經很健康,臉色紅潤、五官俊秀,但現在,傷上加傷,他不僅失了美好的氣色,夜里睡了,身子還常常冷得像冰。
他雖然什麼也沒說,但她知道,他的身體耗損太大了,需要待在一個山明水秀的地方,好好調養,也許五年、也許十年,他才能恢復如昔。
所以她不要他住在爾虞我詐的京城里,再陪她去蹚那浮潛宦海。
「朝廷里的官不止我一個,有資格做太子太傅的,放眼尚善國,更是多如繁星,但能做你妻子、與你攜手一世的,只有我。」花想容捧著他的臉,好像捧著世上最珍責的寶貝。「我現在只想好好陪著你,我們一起修這里的墳,或者再刻幾塊碑,把這里曾發生的事一一記錄下來。當然,我們還要種很多你喜歡的毒草,蓋一間大大的煉丹房,讓你隨時想制毒都沒問題。」
「那你呢?這樣平淡的生活,你會很悶。」
「我想學醫。谷里有很多醫書,我一天學一點,就不問了。」
是為了照顧他嗎?可生命中,完全沒有自己的興趣,還是無聊的。
「想客,我希望你找到真正喜歡的事。」
「那就生幾個孩子吧!」她其實挺喜歡有孩子陪,不過她不太喜歡照顧孩子的麻煩。「你會幫我帶的,是不是?」
席今朝蒼白的臉一瞬間更白了幾分。「幾個?」
「四個怎麼樣?兩男兩女,湊成一雙「好」。」
霎時,他耳畔淨是娃兒的啼哭聲,繞粱三日,不絕于耳。這樣的日子沒有光明啊!
「想容……其實我覺得做官挺好的,可以保護國家、維護正義、替百姓張目,重要的是,你有興趣,所以你不應該輕易辭官,我們還是回京城吧!」
她模模他的頭發,笑了起來。「跟你開玩笑的,你也當真。再說,以前二師兄說過,你催逼精血施毒,耗損身體過重,宜清心寡欲,至少一年內我們不能行房,那我想生孩子,也生不出來!」
席今朝松了口氣,但另一個念頭又同時浮上——他身體總能養好,她再來要生,怎麼辦?
孩子很可愛,但哭聲非常可怕,因此,生與不生,恐怕就是個困擾他一生的問題——
全書完
編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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