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父深吸口氣,心里暗道,人生除死無大事,他有一對好子媳,還怕易日不能東山再起?
「巧娘。」他對著跪在地上的媳婦道︰「你去帳房把所有商行、田地、農莊,包括這間宅子的房契、地契、商契全部拿來。」說著,他冷冷望了一眼那些企圖逼死他的債主們。「諸位大可放心,凌某人就算傾家蕩產,也會還清積欠各位的債務的。」
鐘離得了便宜還賣乖。「凌兄何苦心懷怨念呢?欠債還錢,本是天經地義,這樣吧……我鐘家也不忍迫人太甚,凌兄所欠白銀二十二萬三千五百八十一兩,那零頭尾數我就不要了,凌兄只需還二十二萬三千五百兩即可,哈哈哈——」說著,他仰天大笑,能如此羞辱「第一信商」,其間快感,豈是筆墨可以形容?
凌父氣得說不出話來。
倒是李巧娘,面色平靜,心頭篤定。
凌端早與她說過,此事大有問題,也提醒她,一旦他外出,某些小人恐怕會迫不及待跳出來興風作浪,讓她小心應對。
不過她也不必過于擔心,因為他已請了他的便宜師父派幾個機靈又能打的好漢,前來護住凌家,任何人想在這里趁火打劫,哼,他自會讓他們知道玩火自焚的苦。
因此,當李巧娘听說那些債主違諾上門要債時,馬上便將家里所有值錢的東西全部移轉到德馨院。
她向婆婆稟明了凌家目前面對的所有難題。
幸虧婆婆不似公公頑固,听完她的話後,便答應全力支持她與凌端的做法——哪怕要凌家破產以還債,至少他們要查清是誰陷害了凌家,不揪出主謀,誓不罷休。
李巧娘松下一口氣,有了婆婆的幫助,她更有信心完成相公的委托了。
當她走出德馨院,迎面便見一對雙胞胎姊妹嘻嘻笑笑地走過來。
「這位是李姊姊吧?我叫越秋霜,這是我妹妹越秋雪,我們是來幫我們可愛的小師佷的。」那叫越秋霜的女子生得杏眼失唇,嘴角邊一顆米粒大小的痣,每當她笑起來的時候,那痣便隨著梨渦溢開,蕩起無限風情,說不出的嬌媚憐人。
「小師佷說李姊姊會做很多好吃的東西,所以我們才親自前來的喔,李姊姊,你可別讓我們失望。」越秋雪有一張圓圓的臉,五官和越秋霜有七分像,卻不似姊姊的嫵媚動人,反而顯得可愛可親。
這兩人年紀看起來絕對不會比李巧娘大,但李巧娘一點也不敢輕視她們。
因為她瞧見她們遠遠走來,雪地上留下的足跡淺得幾乎看不見。凌端告訴過她,那叫輕功,且是非常高明的輕功才能造成如此效果。
所以,李巧娘對她們非常恭敬。
其實她本來就崇拜本事高強的人,不過小時受壓抑太甚,不敢表達出來罷了。
現在凌端把她捧在手心寵著,還鼓勵她盡情地展現自己,她那被禁錮已久的心性也在不知不覺中解放出來了。
「兩位越小姐……不對,相公得稱你們師姑,我是不是也要叫師姑?」
越秋霜和越秋雪嘻嘻哈哈,笑得快合不攏嘴。
她們都是有大本事的人,但因為年紀過輕,常常被人小臂,像她們逼凌端喊「師姑」,他就常常喊成「師姑——女乃女乃」,總把越秋霜和越秋雪氣半死。
不過凌端氣過她們後,又總會想辦法買些小玩意兒哄她們開心,所以他一向越秋雨求救,被雙胞胎發現,才會自告奮勇前來幫忙。
她們也想不到會在這里遇見像李巧娘這樣有趣的人物,不必她們說,自動乖巧喊「師姑」,哇哈哈,這輩分自動升等的滋味實在太美妙了,讓兩人直樂得找不著方向。
「沒錯、沒錯,你要叫我們師姑。」越秋雪點頭如搗蒜。
「師姑在上,受巧娘一拜。」李巧娘恭恭敬敬行禮,並道︰「如今凌府風雨飄搖,巧娘最擔心婆婆身子不俐索,若再受驚,恐有性命之虞,請兩位師姑幫忙,務必護住婆婆安危。」
「那你呢?」越秋霜可記得,凌端求援時,要求貼身保護的有四人,分別是凌父、凌母、李巧娘和福伯。
所以越家也派了四人過來,現在李巧娘要求她們姊妹都守在德馨院,她孤身一人,萬一出了事,她們該如何向凌端交代?
「我會盡量跟公公待在一起,保證自己不落單,這樣應該就沒事了。」李巧娘道。
越秋霜想想,也對,凌父那邊是由她們的大師兄負責,大師兄學究天人,難道還會保不住兩個人?
于是,她們同意了李巧娘的要求,全部駐守在德馨院,保護凌母。
而李巧娘也藉著德馨院的小廚房,很快地做出七、八樣小點,有葷有素,道道精致,看得越秋霜、越秋雪直流口水。
越秋雪吃得太過滿意,還送了她一管暗器防身,言明誰敢對她不敬,直管射他娘的,死了人,自有越家負責,讓她不必擔憂。
總而言之一句話,外頭那些債主死光了也不打緊,重要的是李巧娘不能有事。
越家雙胞胎實在太喜歡李巧娘的廚藝了,她們甚至想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將李巧娘拐回越家去,永遠給她們做飯,那她們的日子就太幸福了。
不過李巧娘這麼喜歡凌端,讓她離開凌家,這可能估計不大,所以越家雙胞眙想了想……其實,萬一真沒辦法,就讓她們留下來吧!
反正凌家大得很,而凌端,料想也不敢趕她們走,她們自可在這里吃喝玩樂,其樂也融融。
她們不知,這正是李巧娘最渴望的結果——留住越氏雙胞胎,等于給凌家留下兩個最好、最大的擋箭牌,有她們在,誰還敢、誰還有本事欺負凌家?
她相信這也是凌端一心想要促成的,將凌、越兩家綁在一起,一家有信用,商行遍天下,卻遭小人覬覦,家業岌岌可危,一家有武力,卻急著想從綠林中漂白,合作是兩相獲利最好的方法。
因此凌端不管做什麼事,都要拖著越家。
可惜越家也有考量,他們是想月兌出綠林,成為白道一份子沒錯,但要他們把全部籌碼都壓在凌家身上,風險未免過大,所以他們只想小小參與,再視情況隨時調整。
卻不意讓李巧娘這麼一搞,兩位越家小姐上了賊船,越秋雨又是凌端的便宜師父,凌、越兩家再想撇清關系,一個字,「難」,兩個字,「很難」,三個字,「非常難」。
總而言之,李巧娘此舉算是達成了凌端最終目標。
待他回來得知此事,必定歡欣非常,非把她抱起來狠狠親上幾口不可。
李巧娘安排好德馨院的事,就來到大堂,一見里頭氣氛壓抑,好像隨時會爆炸似的,便知道今天自己不會太好過。
丙然,一進來就被下令跪下,給公公罵個狗血淋頭。
但她也不怕,有凌端做後盾,她的心篤定得很,完全不在乎這些跳梁小丑的取笑、喝罵。
直到公公要她取出凌家所有房契、田契、地契,她才恍恍然從想念凌端的相思中抽出理智。
她開口輕言。「回公公,這些東西相公出門前全帶走了——」
她還沒說完,鐘離就先拍桌跳起來大罵。「姓凌的,你們是打定主意要賴帳了是不?那就別怪我們不講情面,來人啊——」他大喝一聲。「給我搶!今天凌家不還錢,我們就搶東西抵帳!」
凌父正急得上火,他知道給鐘離這麼一整,凌家不只壞了名聲,這宅子一經破壞,還能賣出好價錢嗎?他們這是存心逼死凌家啊!
誰知鐘離喊完半天,一個人也沒進來,大堂里只听到他在那邊鬼吼鬼叫,而凌家平靜安穩如昔。
好半晌,鐘離終于發現不對勁了,他面色猙獰,逼近李巧娘。「臭娘兒們,你干了什麼?!」
「我家相公說了,待還款期限一到,他必定一分銀子不少地將所有債務還清,但日期未到前,誰敢動凌家一草一木,就準備參加閻王爺的選婿大典吧!」
她的語氣還是那麼溫柔,但話里意思卻讓所有人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寒顫。
听她的意思,也就是說,他們私底下準備來欺負凌家的打手全被無聲無息地解決了。
天哪!這凌端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妖怪?怎能干出如此恐怖的事?
「你你你——」鐘離氣質地指著她,卻說不出話來。他也怕啊!那麼多打手,默默地就被擺平了,可見凌家暗藏武力之驚人,他若妄動……他不覺模模脖子,只怕下一個倒霉的就是自己了。
「鐘老板,以及各位老板請放心,我家相公向來一言九鼎,他說期限一到,必然還錢,就一定會還錢,還請各位回去安心等待期限到來吧!」
李巧娘話中棉里藏針,一群債主面面相覷。錢,人人想要,但有錢也得有命來花才行啊!小命都不保了,要那麼多錢有何用可讓他們就此離去,他們又不甘心,錯過今日,去哪里再尋如此好時機滅了凌家?
凌家不倒,他們總是如坐針氈,生怕一個不小心,生意全被凌家搶光,到時,喝西北風的就是自己了。
怎麼辦?他們互相看了半天,最後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到鐘離身上。
這次的事正是鐘離牽的頭,他說有把握整垮凌家,大伙兒才會聯合起來,設計這麼個大陷阱讓凌家跳——由凌家的內奸傳出商隊行進路線,鐘離和其余商人再買通盜賊,從中劫掠獲利,這種不用本錢的生意讓他們賺了不少。
但他們還想要更多,凌家這塊大肥肉就是他們下一個目標。
問題是,他們不知道凌家的內奸是誰,不曉得事情若過麻煩,鐘離有何辦法解決?不明白事後,鐘離要如何面對商會的質問,他們為什麼要這樣硬生生整垮凌家?不清楚……
因利益而結合的群體存有太多的不確定,事情進展順利時,利益會蒙蔽雙眼,讓人以為凡事操之在手,什麼也不必害怕。
可一旦遇到麻煩,矛盾和問題便顯現出來了,誰都想得到好處,可誰也不想背黑鍋,那現在怎麼辦呢?
他們要鐘離負責任,可鐘離哪里有如此大的肩膀擔起恁大重責?
他慌亂地四處張望,想找出那個信誓旦旦可以幫他整倒凌家的人。
可不論他看了多久,也找不到那與他接頭的內奸。怎麼回事?難道那人也被制住了,所以……他們辛辛苦苦布局三年,至今全成泡影?
鐘離越來越焦急,額上汗如雨下。
李巧娘看他模樣,就知事情有了轉機。
就凌家遇到這一連串的劫案,凌端與她討論過很多,幾無保留地對她說出所有的疑惑與至今掌握的線索。
她再對照鐘離眼前的反應,一點靈犀在握。
「鐘老板可是在尋我家大管事福伯?」
「你你你……你胡說八道些什麼……」鐘離好像被踩著尾巴的貓似的,嚇得整個人跳起來。「好端端的,我干麼找福伯……」
「你當然要找福伯,因為福伯就是內奸——」
一言激起千重浪,卻是凌端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