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小姐不是好惹的 第7章(1)

晚上的表演結束後,精力旺盛的團員便起哄者要樂睇帶路,一伙人準備殺到士林夜市打牙祭,好好品嘗台灣小吃,吃完還要找間夜店狂歡。

大伙兒更衣完畢準備離開國家戲劇院時,多麗傳話給樂睇。

「樂睇,有位貝先生在門口等你,他說他是你的朋友,你認識他嗎?」

樂睇見大家都好奇地望著她,便笑道︰「也許吧?我的朋友很多,就不知道是哪位貝先生。」

多麗了解的點點頭,道︰「那我轉告他你已經離開了,這樣好嗎?」

「麻煩你羅!」

那晚樂睇擔任地頭蛇與翻譯的任務,帶領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吃進夜市,等他們去射水球、撈金魚,還輪流玩起「太鼓達人」。

大伙有的吃又有的玩,覺得夜市真是棒到不行。

但卻沒有人注意到,帶頭的樂睇幾乎什麼也沒有吃。

離開士林夜市後,他們又打車前往夜店。

他們都是一群舞者,听見音樂都歡呼了一聲,自然地舞了起來,極具水準的舞姿只是小露幾手便吸引旁人的目光,成為被包圍的中心。

樂睇卻不與他們共舞,她點了一杯伏特加加馬丁尼,與人群隔離,獨自在吧台啜飲。

不多時,一名男子注意到坐在角落的樂睇,主動過來搭訕。

「小姐,你好漂亮,穿著打扮也好有型,你說Model嗎?」

樂睇幾乎可說是在阿諾的夜店里混大的,這世上大概已經沒有任何搭訕手法能令她驚訝,更何況是這種毫無創意的,所以根本不想搭理。

「我叫Steven,想跟你做個朋友,請問你怎麼稱呼?」

說完,還朝樂睇伸出手。

樂睇卻連看也不看一眼。

「走開。」

今天她的心情真的很差,這些人最好不要來煩她。

Steven嚇了一跳,沒想到樂睇看起來縴弱,說起話來卻這麼沖。

「小姐,我沒有惡意,既然出來玩,大家何不交個朋友?」

樂睇卻完全不給面子。

「走開!」

討了個沒趣,心底不爽也不敢怎樣,只好模模鼻子走開,尋找其他的搭訕目標。

那晚,大伙兒一直玩到凌晨兩點半才盡興而返,一同搭計程車回飯店。

他們一群人一面說笑著一面往電梯走去,樂睇刻意與他們拉開距離,落在眾人身後,像個獨行俠。

但當她一踏進大廳,一種仿佛被誰盯住的感覺,使她不由警覺的抬首望去——

大廳一偶的沙發上,坐著貝一葦的身影。

忽然間,飯店里的人聲仿佛都消失了。

她所有的感官只意識到他的存在。

那一瞬,她忽然恨起自己的不爭氣。

樂睇別開臉,原想當成沒看見的走過去,但貝一葦卻忽然站起,朝她快步走去,在經過她身邊時猛然鉗住她的手臂,不由分手的將她拉出飯店。

***

樂睇一路被面色陰沉的貝一葦拉到門外,塞進副駕駛座並扣上安全帶,然後看著貝一葦從車子另一側上車,發動引擎開車上路,才意識到自己居然被挾持了!

「貝一葦,你要帶我去哪里?」

「我只想要確保我們在談完話之前,你不會有機會掉頭就走。」

「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好談的?」和他坐得那麼緊,他的氣息,他的動靜,令樂睇不由更加心煩意亂。

「有,我想弄清楚一件事——你昨天問的那個問題,是什麼意思?」

如果我沒有隨團來台灣巡演,你會試著找我嗎?

樂睇咬住下唇,別首看向車窗外。

「沒什麼意思,你就當我隨口亂問。」

「該死的,樂睇,回答我!」

樂睇被他莫名的怒火駭住,但隨之而來的怒氣涌上她的胸口——當初走的人是他,了無音訊的也是他,他憑什麼對她動怒?

「你要我說什麼?說我真的後悔過?說我真的試著找過你?還是說我很介意你和米雅一直保持聯絡,卻刻意遺漏我?」說到最後,她連聲音都在顫抖。

可惡!她為什麼要接受他的質問?為什麼要對他坦白真實的心聲?為什麼他就不能給她保留一點尊嚴,非要她承認他早就知道的事實?

樂睇仰起頭,拼命想眨回眼里的淚意,卻力不從心。

懊死的,她才不要在他面前崩潰!

「停車!馬上給我停車,我要下車!」她一面怒拍車門,一面去解安全帶。

貝一葦將方向盤一轉,踩下剎車,輪胎摩擦路面發出銳利的聲響,緊急在路肩停下。

「把車門打開——」

樂睇話未說完,貝一葦忽然傾過身來,將她牢牢按入懷中。

她愣了一秒,忽然像發了瘋似的推打他。

「不要,放開我!」

但是那分緊擁,始終不曾松手,他執著的緊貼住她的淚顏,不讓她回避,不讓她背著他傷心。

「樂睇……」他的聲音里帶著某種痛楚的壓抑,「從瑟林離開之前,我曾給你留了張字條,字條上寫明我為什麼必須立刻辦理休學,但在字條里,我也留下所有可供聯絡的方式。」

貝一葦的話,讓樂睇的背脊輕顫起來。

「這三年來,我一直在等你給我一通電話,哪怕是只字片語也好……可是我始終沒等到。」

樂睇閉眸,一串淚落下來。

原來,一直以來是她誤會他了。

就算分隔大半個地球,他們始終沒有背離這段感情。

他們只是短暫的錯過而已。

「我和米雅一直保持聯絡,只以為她會向我透露你的近況,而那時你我之間僅存的聯系。」

他克制不了自己,就算無法再見面,也想知道關于她的一切,她在做什麼?過得好不好?是否還是一個人?

「老天,我真不敢相信!貝一葦,全校都知道我和米雅是死對頭,難道這還不能證明我和她之間的關系有多惡劣嗎?而你居然笨到相信她?!」她氣到捶他一記。

樂睇氣結的模樣,令貝一葦苦笑了下。

說真的,男人對這些事非常遲鈍,一直以來他以為樂睇和米雅只是喜歡斗嘴而已,若不是親眼看見米雅對待樂睇的方式,他也不會發現是米雅從中搞鬼,還一直對她心存感謝,連房子都能無償出借。

「如果不是昨天你問了那句話,我可能一輩子也想不通,為什麼分別三年後再見面,你總給我一種想逃開的感覺。」他深深望進她眼底,「對不起,讓你以為我不告而別。」

在他向她道歉的剎那,樂睇感到一陣鼻酸。

「貝一葦,你覺得這樣好嗎?分開了那麼久,我們還是最適合彼此的人嗎?我們不一定要勉強在一起,或許我們只是想要圓三年前未完成的夢而已——」

貝一葦卻打斷她,「樂睇,相信我,我已經不是孩子了,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

「你要什麼?」

「你,就只是你。」他捧住她的臉,她注意到他眼眶下寫著睡眠不足的暗影,與臉上疲憊的痕跡,但他的目光卻虔誠的令她為之心顫。「你就是我唯一的渴求。」

這一刻,樂睇的離職全面棄守,發出一聲低喊,投入貝一葦的懷中。

貝一葦緊抱住樂睇,緊的仿佛要將兩人融為一體。

他含著如釋重負的笑,在心中默默起誓——這失而復得的寶貝,他要珍愛一輩子,永遠也不要放手。

***

每個月的第一個周五,是貝家的「家庭日」。

在這一天的晚上,貝家的成員們就算有天大的事,也要全部撇到一邊,乖乖回家吃團圓飯。

這一天的晚餐時分,貝家人圍著圓形餐座而坐,貝家的四個孩子——君頤、怡文、露琪、一葦,按照年齡大小,坐在他們從小到大不變的位置上,而貝家的三女婿韓兆堂,則坐在嬌妻露琪的對面、貝一葦與貝家的大家長貝德威之間。

坐在首座的貝德威,他的眉心微蹙,仿佛有什麼天大的困擾,他的視線在大女兒君頤和二女兒怡文之間游移著,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但最後只是嘆了一口氣——

「唉~~」

「爸,怎麼了?」一旁的韓兆堂關切的問。

貝露琪抿著唇笑,「大概是老毛病又犯了。」

所謂的「老毛病」,倒不如說是貝德威的「宿願」——

自從老婆過世後,他將生活重心全放在兒女身上,一心巴望著他們能有個好歸宿、好姻緣,這樣他對老婆才能交代。

不過到目前為止,只有老三露琪如願出閣,令他稍感安慰,老大、老二卻一點動靜也沒有,而她們兩人都已逼近三十大關!

「我說,君頤啊……」

來了!貝家長女翻了個白眼,知道自己第N度成為標靶。

「什麼事,爸爸?」

「女孩子對工作有熱忱是很好,可是再過兩個月,你就滿三十了那……」

「三十歲有什麼不好?」

「這個……女人過了三十,選擇性會變少。」

超自信的貝君頤絲毫不以為意的說︰「爸,你別操多余的心,你女兒我行情還是很好的。」

貝德威一時語塞。

這話一點也不夸張。

年齡二十九歲又十個月的貝君頤,打小就是美人胎,小時候是小美人,長大後理所當然變成大美人,打從她上幼稚園起,追求者可是從來沒有間斷過。

「對呀!爸,你一點也不必為大姐擔心!」怡文笑道。

「我怎麼能不擔心?你們知不知道,最近雷家——」

「噓、噓~~~」貝怡文、貝露琪有志一同的噓貝德威,就怕貝君頤听見「雷」這個字又要變臉。

「沒關系,讓爸爸說。」貝君頤放下刀叉,優雅地拿起高腳杯啜了一口氣泡礦泉水,「爸,你說雷家怎麼樣?」

「雷氏夫婦很積極的幫雷明彥介紹相親物件,听說最近明彥和某食品集團的二千金走得很近,兩人常常一塊去看畫展、听音樂會,雷氏夫婦還告訴我說,看樣子好事應該近了——」

「啪」的一聲,伴隨一陣玻璃破裂與驚呼聲——是的,貝君頤再度把高腳杯掐斷了。

「大姐……」怡文擔心地問︰「你的手有沒有怎麼樣?」

「放心,我好得很!」其實貝君頤心里真正的想法是——雷明彥那家伙好大的膽子,竟然敢見異思遷?!

「大姐,你真的沒事嗎?」露琪不放心的問。他總覺得大姐的臉色一陣白、一陣青的,看起來好可怕喔!

「哦呵呵呵~~我會有什麼事?當然沒事!雷明彥要跟誰交往是他的自由,大家不要再談他了,吃飯吃飯!」

旁觀一切的貝一葦,則是在心底默默嘆氣——究竟要到什麼時候,大姐才肯面對自己對雷明彥的感情?

貝德威本想利用雷明彥「刺激」大女兒,不過在君頤「發飆」後,德威不敢再提半句,只好轉向二女兒下手。

「我說,怡文啊……爸爸有個老同學,他的兒子最近剛從美國念完碩士回來,你要不要——」

「不要。」貝怡文話沒听完,就立刻拒絕。

「但是對方條件真的很好——」

「不要。」

「你真的不考慮——」

「不要。」怡文斬釘截鐵地道︰「反正不管我跟誰相親都不會成功,所以我已經放棄了。」

嗚……貝德威真想痛哭。

他只不過是希望女兒能有好的姻緣,這樣又很過分嗎?為什麼事情偏偏不能如願?

韓兆堂見岳父大人如此沮喪,沮喪到連飯也不想吃了,想了一想後說道︰「爸,我帶了一瓶上好的白蘭地過來,不如我們一起喝吧?」

「好……」

說著,垮著雙肩的貝德威就要和女婿一同離席。

一直沒說話的貝一葦忽然開口——

「等一下。」

「一葦,怎麼啦?」貝德威無精打采的問兒子。

「我有件事想要趁今天宣布。」

「什麼事這麼慎重?」貝君頤看出弟弟的表情不同于平常。

所有人都將視線集中在貝一葦臉上,害他不自在的干咳了下。

「我有喜歡的人了。」

沉默。

三秒鐘過後,貝德威好像中了樂透一樣跳起來。

「真的?是誰?」

「她叫裴樂睇,是諾夫斯基舞團的舞者。」提起樂睇,貝一葦的目光柔了。

「我知道她!」怡文忽然叫道︰「她是最被看好的現代舞明日之星!」

「諾夫斯基舞團……是不是最近在台灣演出、並造成一陣現代舞風潮的舞團?」露琪問道。

「是的。」貝一葦帶著笑意回答。

「難怪你這陣子天天往國家戲劇院跑,原來醉翁之意不在酒!」貝君頤揶揄弟弟。

「那位裴小姐這麼優秀啊?」貝德威笑吟吟的問。「你們怎麼認識的?」

「在瑟林念書時認識的,也算是相識很久了,直到最近才開始正式交往。」

「這種好事怎麼不早點講?」貝德威樂得紅光滿面,重重拍了下兒子的肩,「既然如此,找一天請那位裴小姐來我們家吃飯,大家認識認識啊!」

「好,我會轉告她。」

「好,好極了!」心情很好的貝德威重新入席,並且拉開嗓門喚著,「王嫂,王嫂!」

「欸。」王嫂從廚房里走出來。

「先把桌上的碎玻璃清一清,再去拿瓶香檳過來,家里有好事不喝香檳慶祝怎麼行?哈哈哈……」

***

羅曼、諾夫斯基舞團連續四場的演出,獲得了熱烈的回響,所有的電子、文字媒體都一窩蜂的報導這件文藝盛事,讓舞團的知名度更上層樓。

但是,沒有人知道,為什麼諾夫斯基的臉色,卻是一天比一天更難看。

除了樂睇。

第四場演出結束後,樂睇又被叫到休息室。

樂睇這幾天的表演不管有多努力,諾夫斯基總是不滿意,她下舞台後沒有一天不挨罵,這次她已有心理準備,老師將她找去,肯定又有一頓好罵。

當她踏進休息室,樂睇愣了一下。

原以為會如往常只有自己和諾夫斯基,沒想到今天又多了一個人,那是在「愛」這台舞作里,擔任「白色」一角候補舞者伊琳。

伊琳看見樂睇進來,緊張的對她點了點頭,她的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全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叫到休息室來。

諾夫斯基背對她們許久,始終不發一語。

就在她們快要因為那僵持到氣氛而胃痛時,諾夫斯基終于打破沉默——

「明天是台北場次的最後一場,才明天開始,由伊琳取代樂睇的角色,台中和高雄的表演樂睇也不必隨行。就這樣,你們可以出去了。」

這表示……她被換角了!

「老師!」樂睇喊道。

諾夫斯基猛地轉身,挑高了花白的眉。

「怎麼?我說的話有哪一個字你听不懂的?」

「為什麼?我想知道為什麼?」

雖然樂睇強自壓抑,但憤怒與不服氣仍寫在她的臉上。

諾夫斯基看了伊琳一眼,以下巴朝門口一揚。

「是,老師。」伊琳帶著既驚喜又不敢置信的表情退了出去,她已經迫不及待要和其他團員宣布這個大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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