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間,他恨起自己,恨自己竟把她逼到這一步,逼到她哭。
「樂睇,不要哭,求你不要哭,都是我不好,我保證不再逼你……」他握住她的手貼在自己的額前,無限悔恨。
樂睇抬手,輕輕地覆在他的發上。
「不要道歉……我不是在怪你。」
「那你為什麼哭?」貝一葦以拇指拭去她的淚,溫柔地問。
「我只是……忽然想起了凱。」
貝一葦的手指頓住。
凱的存在,像一根無形的針,總在出其不意的時候刺痛他。
「樂睇……直到現在,你仍打算遵守對凱的諾言嗎?」
他好嫉妒凱,他的死亡使他永遠在樂睇心里佔有一席之地,而他永遠無法超越。
樂睇望著他痛楚的眼神,輕道︰「或許……早在三年前,承諾就已被打破了,只是我一直不肯承認而已。」
听完她的話,貝一葦感覺自己的心像是徹底死過一回,然後又活過來。
「謝天謝地!」他如釋重負,捧起她的臉落下無數細碎的吻,「當你提到凱的時候,我差點以為,我又要再失去你一次。」
「一葦……」
「我發誓,如果你再拿那個該死的承諾來阻擋我、逃避我,我會——」
「你會怎樣?」她的眼中有一抹淘氣。
她的眼神,令他想起三年前的那個裴樂睇。
貝一葦微微一笑,道︰「我會用我的方法將你洗腦,讓你除了我以外,再也想不起別的男人……」
最後一個字的尾音,消失在樂睇的唇間。
這一次,樂睇展臂環住貝一葦的頸項,毫無保留的回應他的吻。
夜,變得很長、很長——
***
七點十分,清晨時分。
樂睇從深眠中醒來,微揚的窗紗,淡藍色的天光,城市尚未開始的喧囂,一切顯得如此安靜美好。
她微微側首,望著身旁的貝一葦——此刻,他睡得正沉,毫無防備的表情,使他看起來幾乎有些稚氣。
她一直沒有很仔細的審視她與貝一葦之間的關系,只知道他一直存在于她的心底。就算他曾那麼決絕的離去,卻從沒恨過他。
世界那麼小,她不是沒想過兩人再見面的可能性,只是……沒想到會來得那麼快。
以往給人溫吞印象的貝一葦,這次不再給彼此任何緩沖時間,一舉跨越了三年的鴻溝,走進她的世界,讓兩人的關系再度糾纏不清。
樂睇一時頑皮,伸出縴指游走在他挺直的鼻梁上。
「唔……」貝一葦皺了皺鼻子,含糊的咕噥些什麼,翻了個身,更往枕頭深處埋去。
呵!樂睇在心底無聲地笑著,覺得睡的迷迷糊糊的貝一葦很有趣。
忽然覺得有些口渴,她掀被下床,從地上拾起貝一葦的襯衫,隨意地套上,便果足走出臥房。
昨天她沒有好好看看這間屋子,今天一見,訝異的發現這里幾乎窗明幾淨,整潔得簡直不像是單身漢的家,甚至連落地窗邊的那盆闊葉植物都那樣青翠可愛。
走進開放式的廚房,樂睇遍尋不著飲水機,只好打開冰箱踫運氣,賓果!丙然在冰箱門上找到了礦泉水。
正要關上冰箱門的時候,樂睇忽然笑了——原來冰箱里有大半空間放的都是香檳,其他空位上才放了少少的食材,看得出來貝一葦平時多半外食,冰箱根本是被他拿來充當臨時酒庫。
忽然,樂睇听見「滴滴」兩聲,她微愣了下。
她記得這聲音,那是大門解除鎖定的聲音。
丙不其然,接著便是大門被開啟的聲音,然後有人走了進來,從高跟鞋「喀拉喀拉」的腳步聲判斷,走進來的是個女人。
是誰?竟有貝一葦家的鑰匙?
樂睇回頭,來者停步,兩人打了個照面——
「裴樂睇?!」拖著行李進屋的女人不可置信的驚呼出聲。
樂睇貓樣似的美眸,微微眯起——
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她竟然在貝一葦的屋子里,荒謬地遇見了自己的宿世仇敵——米雅。
「嗨!」樂睇勾起唇角,懶懶地打招呼。
樂睇以為從瑟林畢業後,她和米雅的「孽緣」應該就此完結,沒想到竟然在台灣再度狹路相逢——而且,米雅的手上甚至還握有貝一葦家的磁卡!
這代表什麼?這麼多年來,他們一直還有聯絡?
樂睇克制自己不去想貝一葦和米雅之間的關系,但是心底卻有個地方在隱隱作痛。
「裴樂睇?!」米雅聲音提高八度,表情和她一樣詫異。「為什麼你會在這里?」
「請問你是用什麼身份質問我?」樂睇雙臂環胸,桀驁不馴的回答。
「我……」米雅先是語塞,接著揚了揚手上的磁卡,傲然道︰「這是貝一葦的房子,而我擁有這間房子的鑰匙,難道這樣的關系還不夠清楚嗎?」
磁卡不像鑰匙,復制不易,若非屋主給予,米雅又怎麼會有?
貝一葦不像是隨便把家里鑰匙交給別人的人,除非這個「別人」對他而言有很重要的意義……
雖然這念頭像根針,猝不及防的扎了她一下,但在米雅面前,樂睇無論如何也不肯示弱。
「笑話!一張磁卡能證明什麼?」她故意嗤之以鼻。
「那張卡片,的確不能證明什麼。」一縷男性的嗓音加入其中。
米雅循聲轉向臥房門口,驚駭的發現,貝一葦不知何時已經站在那里。
她的表情,忽然變得有些慌亂與心虛。
「貝一葦,你在家?」
罷剛以為只有樂睇一人在屋內,所以故意把她和貝一葦的關系說的很曖昧,沒想到貝一葦竟然也在!不知道他听見剛剛她說的話沒有?
答案是,他句句都听見了,而且他非常不喜歡她故作曖昧的態度。
「抱歉,米雅,能不能請你把手上的那張磁卡還我?」貝一葦語氣很客氣,從please到would全用上,但態度卻非常堅定。
米雅立刻嘟起嘴,一副好委屈的樣子。
「為什麼?你把磁卡給我的時候,明明說過我來台灣隨時可以過來住的……」
他把家里鑰匙給獅身人面,還歡迎她隨時來住?!樂睇眼神不善的瞥向貝一葦,看他有什麼話說。
貝一葦知道樂睇一定誤會了,但他也不想令米雅難堪。
「我很歡迎朋友來借住,但是我也說過,希望你可以尊重我,來之前至少先知會我一聲。」而不是連他在家時,都大大方方的自己開門進來。
「有什麼關系嘛,大家又不是不熟——」在樂睇面前,米雅忍不住就是要把話說得曖昧。
貝一葦听得眯起了眼楮,看起來非常不高興。
米雅發現自己好像惹怒了貝一葦,這才連忙討饒。
「好嘛,我保證以後會改進,這張磁卡還是放我這邊……」
這一次,貝一葦不給面子的搖頭拒絕,還朝她伸手,擺明要她把磁卡交出來。
見狀,米雅頓時老羞成怒。
「哼,不住就不住,有什麼稀罕!」
她大發嬌嗔的將磁卡扔到地上,氣沖沖地拖著行李走了,末了還來個氣勢十足的甩門收尾,將她的不爽留在屋內嗡嗡回響。
她的舉動,連一向好脾氣的貝一葦都蹙起眉。
這個米雅,改天真要好好說說她……
「你忍心讓一個嬌滴滴的美女自己去找旅館住啊?」樂睇似笑非笑的道。
「她一向是隨著台美藝術交流協會來的,我這里沒得住,她自會回飯店去,只是要她和另一位會打呼的助理同住一間房,讓她有點受不了而已。」
「听起來,你和米雅似乎交情不淺?」
「只是一直有聯絡,所以知道她的近況。」
原來,他「不告而別」的這些年,和米雅一直有聯絡。
可是,他卻一次也沒有試著聯絡她。
斑傲的樂睇心中掠過一抹受傷,她臉色一寒,不發一言繞過貝一葦走進臥房。
「樂睇?」
「別跟來,我要換衣服。」
貝一葦只好待在客廳,直到樂睇換好衣服走出來。
樂睇拎起放在客廳沙發上的包包,對貝一葦道︰「謝謝招待,我走了!」
「樂睇!」他忙捉住她,「怎麼了?為什麼突然要走?」
「我得回去練舞——」
「你說謊。如果舞團今天一早就要練舞,昨晚你根本不會外宿。」
貝一葦太了解樂睇,他熟知她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她的謊言對他而言根本沒有意義。
「你在生氣嗎?因為米雅?」
樂睇繃著小臉,沒有說話。
「我和她之間什麼也沒有,我說了,她是因為受不了老是被另一名助理的打呼聲吵到失眠,才跑來我這里借住——」
樂睇冷笑一聲,打斷他,「這是你的房子,你愛給誰住是你的自由,用不著跟我報告。」
「這不是報告!」他嚴肅道︰「樂睇,我們好不容易才又在一起,我不想要我們之間有任何誤會,尤其是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吵架。」
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人能自由出入他的住處嗎?這話究竟想騙誰?
忽然間,樂睇覺得這一切都好可笑。
「貝一葦,回答我一個問題——如果我沒有隨團來台灣巡演,你會試著找我嗎?」
貝一葦驀地瞠眸,無法接腔,他的表情仿佛是不敢相信她會這麼問。
他的反應使樂睇自嘲的一笑,將手臂從他的鉗制中扯回。
「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