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著那好整以暇,呼吸連一丁點紊亂也沒有的聲音,倔強的星星心里就有氣,她勉強抬起頭來,圓亮的大眼直瞪著眼前人。
燈下看美人,更勝白晝三分。
即使是討厭秦蓮華到極點,她還是無法昧著良心,否認這個狡猾壞心又卑鄙的男人,燈下的樣貌絕美無比。
他穿著一身墨綠色,質料上好、樣式簡單的衣裳,雙手環抱在胸前,嘴角斜斜勾起,就算是壞笑的時候,還是好看到讓人不甘心。
可惡!
她最討厭的,就是他用那一張,跟蓮花妹妹幾乎一模一樣的臉,露出這種表情。在她的內心深處,這可是大大的褻瀆了,純真無邪、善良單純的蓮花妹妹啊!
「刑部大牢的設計看似簡單,其實繁復得很,你在第三次能接近大門,已經相當不容易了。」蓮華好整以暇的說著,還朝她伸出手來。
星星迅速躲開,滿臉戒慎。
「你要做什麼?」
「模模你的頭,獎勵你啊。」他理所當然的說著。
小臉驀地氣得通紅。
「不許模我的頭!」她像是被逼急的小動物,威脅的磨著牙。「再靠過來的話,小心我咬掉你的手!」
回應她的,是一聲近似寵溺的笑。
星星惱得咬牙切齒。
毫無疑問的,這個家伙根本沒把她的威脅當一回事。她徹頭徹尾的,完全被小看了。
瞧他從容不迫,像是有無盡的時間,可以跟她耗下去,幾近欣賞的笑望著她許久時,她終于再也沈不住氣了。
「你到底想怎麼樣?」她惡聲惡氣的問,還在提防他的手會伸過來。
蓮花妹妹會模模她的頭,當作是獎勵。
所以,她更不允許,蓮華也做一樣的事。
表面上,她倔強的說是討厭,其實是害怕得很。不知為什麼,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唯獨就是怕極了他。
打從她第一次瞧見蓮華,她就不由自主的抗拒,他的樣貌、他的靠近、他的踫觸,甚至是他的語氣與他笑的方式,所以只要能躲,她就會躲得遠遠的。
但是,蓮華像是老早就看穿了她。
「我想怎麼樣?這句話,應該是由我來問的吧?」他興味盎然,故意上下打量著她。
「我是來救人的。」
「那叫劫獄。」他很有耐心的指正,還露出一副,不用道謝的寬厚模樣。「要是你不說,光瞧你剛剛的行徑,我還以為,你是來殺人滅口的。」
因為那似有若無的嘲弄,她的小臉更紅。
「少羅唆!」
「身為大風堂的鏢師,你三更半夜來劫獄,要是我真的追究起來,整座大風堂可能都得搬進刑部大牢了。」蓮華模著下巴,靠近她的臉兒,笑得高深莫測。
她抽了口氣,對著他橫眉豎目的道︰「一人做事一人當!這件事跟其他人沒有關系,劫獄的是我,你休想牽連別人!」
他居然露出同情的神色。
「那豈不是更糟糕?」他一字一句的說著,還替她嘆了一口氣。「你劫獄失敗,被我逮個正著,一旦傳了出去,大風堂的臉面要往哪里擺?」
簡單幾句話,就堵得星星的小嘴張了又閉、閉了又張;心里懊惱焦急,卻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大風堂是天下第一的鏢局,江湖名聲響當當。
她仗義劫獄,大不了問罪下獄,跟著陳悍一起掉腦袋,不過若是損及大風堂聲譽,讓江湖人士笑話,那她就算是被砍一千次、一萬次腦袋,還是罪該萬死啊!
腦袋可以掉,但是,她絕對不能對不起堂里。
原本紅潤的臉色,在極短時間內,已經變得比雪更蒼白。
「瞧瞧你,竟嚇成這樣。」蓮華伸出手,輕刮著女敕軟的小臉,指下的肌膚冷得就像是冰塊。
這個小妮子,嚇得連他模了她,都沒半點反應了。
深邃的雙眸里,浮現濃濃不舍,但他的語音卻仍是悠然帶笑,沒有半點的改變,更听不出他的思潮起伏。
「大風堂直到今日,也只有一個女子榮膺大鏢師之譽,你那麼羨慕、那麼努力,終于有了晉升為大鏢師的機會,肯定不願意功虧一簣吧?」蓮華說得慢條斯理,修長的指畫著她的輪廓,極為熟悉的游走著。
星星還是處于僵化狀態。
他靠在她耳邊,又說道︰「乖,只要你听話,大風堂的聲譽就不會有損,你也能安然無事。」
直到這會兒,她彷佛凝凍的血液,才又恢復流動。她大口喘息著,用力轉開臉,甩開那憐惜似的踫觸。
「你有什麼條件?」她質問,不相信他會平白放過她。
蓮華輕揉著指尖,回味著殘留的軟女敕觸感。
「不要再來妨礙我辦案。」他淡淡的回答。
她眯起眼楮。
「你要我見死不救?」
他聳肩。
「總有人要犧牲。」
大風堂的聲譽重要,但是,陳悍的命也很重要。星星無法取舍。
「陳悍不可能犯下那些案子,你一定沒有證據。」她喊道。
「不,我有證據。」
「證據肯定有假!」她堅持。
他從容回答。「沒錯,是假的。」
「他不可能會——」還想辯駁的小嘴,瞬間停住了。
星星呆望著滿面笑容的蓮華。
啊,她剛剛听到什麼?她耳朵又進水了嗎?
正當她想把耳朵挖干淨,把答案听清楚時,蓮華難得好心的為她再次重復。
「證據是假造的。」他用俊美無儔的笑顏,說著自個兒的罪行,還耐心的補充詳情。「是我親自假造的。」
「你故意誣陷他?」她難以置信。
「對。」
「你還把他關在牢里?」
「對。」
這家伙居然能回答得臉不紅、氣不喘!
星星怒氣沖腦,只覺得眼前一片通紅,萬萬想不到,有人在做出如此傷天害理的事後,竟還沒有半點罪惡感。
「為什麼要這麼做?」她不肯放棄的逼問。
「我有我的用意。」
「說清楚!」
「你這麼關心他啊?」他略略抬眉,睨望著她。「對了,他是怎麼喚你的?星兒?」
再自然不過的兩個字,從他的唇舌間吐出,竟讓她不自在到極點,胸口就像是有頭不听話的小鹿,因為他的聲調起伏而再三驚跳。
「好親昵的稱呼啊,」他思索了一會兒,才下了結論。「我不喜歡,非常不喜歡。所以,我會再多加陳悍五條罪。」
「你、你……你卑鄙!」她咒罵著,本能的不去想,蓮華為什麼要在乎,陳悍喊她什麼。
他勾起嘴角,靠在她的臉前。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暖暖的呼吸,就灑落在她臉上。
星星縮著脖子想躲,沒想到他卻又靠上來。
「你、你……你無恥!」咒罵的聲音,明顯比上次小了。
「還有呢?」
蓮華愈靠愈近。
她心慌意亂,背部已經緊貼在石牆上。
「你不顧江湖道義!」拜托拜托,不要再靠過來了,她都快不敢呼吸了。
他們之間的距離,也只剩一個呼吸那麼近了。
「我既然卑鄙又無恥,又怎麼會顧及江湖道義呢?」他頗為好奇的問。
糟糕!
她不能思考了。
「你、你、你……」
「嗯?」
「你……」
「怎麼,貓叼了你的舌嗎?」蓮華親切的問。
她啞口無言連一個宇都吐下出來。
「你跟我妹在一起時,總如江河開泄,說得滔滔不絕,留宿時還時常說到天色將明才睡。怎麼一遇到我,就張口結舌了?」他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突然之間,星星猛然警覺過來。
「等等,你怎麼會知道,我跟蓮花妹妹的事?」她猛地探手,反守為攻,用力揪住他的衣襟。
蓮華面不改色,聲音如似低吟。
「你對她說了什麼,我都知道——每一字、每一句——我都知道。」那雙深邃的眸子異常灼亮。
「你偷听!」星星大叫。
「不對。」
「那麼,一定是你逼蓮花妹妹告訴你的!」她恨恨的指責,不忘用最凶惡的表情、最嚴厲的口氣警告。「就算你是她哥哥,我也不許你欺負她!」
蓮華注視著她,過了許久之後,才悠然說道︰「你還真疼蓮花。」他輕而又輕的嘆息,露出極為苦澀的一笑。「要到什麼時候,你也能來疼疼我呢?」
她先是一呆,而後猛地放開他的衣襟,往後跳開。
「誰誰誰要疼你啊!你你你離我遠一點!」再也听不下他的胡說八道、承受不住他的捉弄,她一邊大聲威嚇,一邊後退,跟著掉頭就走,連陳悍也顧不上了。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即使將蓮華拋在身後了,她臉上的熱燙卻遲遲沒有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