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樓大廳?杜小姐?
葉維之冷淡地抿唇,決定去見見究竟是何方神聖惹來這些好事的員工們在背後嚼他舌根,他不記得自己生活中有任何姓杜的女人……更正,應該說他生活中根本沒有任何女人。
他搭電梯下樓,筆直地往大廳的沙發區走,果然有個身材嬌小苗條的女人,一見他,便盈盈起身,朝他送來一朵清麗的微笑。
他們素昧平生,她怎能笑得如此燦爛?
他皺眉,戒備地打量她。她穿著一件粉色綴亮珠的圓領T恤,搭牛仔褲,長發用發帶綁成俏皮的馬尾,裝扮很輕松、很隨興。
「是葉維之先生嗎?」她走到他面前,仰頭問。
「我是。」他微微頷首。
「我有這個榮幸請你吃飯嗎?葉先生。」她要請他吃飯?饒是葉維之自恃冷靜,此刻也不禁訝異。這女人還真不是普通的厚臉皮。
「小姐有何指教?拉保險還是賣基金?很抱歉,我已經有專屬的理財顧問。」
她噗哧一笑,似乎覺得他的猜測很好玩。「先生,我不拉保險也不賣基金,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杜香草,香氣的香,花草的草。」
「香草?」他揚眉,懷疑自己听錯。
「是,香草。」
他嘲諷地扯唇。「原來是賣冰淇淋的。」
她听了,眨眨眼,卻沒生氣,只是輕聲地笑,彷佛已習慣遭人如此調侃。「是啊,而且賣的還是咱們台灣的老牌,小美冰淇淋。」頓了頓。「葉先生小時候一定也很愛吃吧?」
他吃不吃與她何干?目光漠然一掃。
要是其它人,早被他這冰凍的目光驚得直想倒退三步,但她只是繼續揚唇,掏出一張名片。
「這是我的名片,請多指教。」他接過名片,瀏覽一眼,更驚訝了。「你是社工?」
「是。」
「找我有何貴干?」他板著臉。「我沒失業也沒生病,不需要領國家的救濟金。」
「我知道,你是聯暉科技最受矚目的研發人才,身材高學歷高薪水也高,是人人羨慕的 三高 ,不需要任何社會福利救助。」
她表情平和,唇畔還淺淺泛著笑,但他卻覺得她話語似噙著一絲諷刺。
「或者你是來做慈善募款?如果有這方面的需求,請找我們公司財務部——」
「我是來找你的。」她打斷他,清亮的眼不避不閃地直盯著他。「正確地說,我找的不是研發部經理葉維之,而是葉維之先生本人。」
「你到底想做什麼?」他開始有些不耐煩了。
「我知道你一定很好奇,既然這樣,能不能給我一頓飯的時間,讓我好好向你解釋?」總之她非跟他吃飯不可就是了。
他沒好氣地瞪著這個不請自來的女人,一方面想趕走她,一方面又好奇她的目的。
「你難道不想知道為什麼一個社工人員會私下到處打探你,甚至親自找上門來說要見你?」她看穿了他的好奇。
他神色一凜,撂下話。「半個小時。」只有半小時。
她對自己的外貌還挺有信心的,一般男人見到她總會不自覺地多看幾眼,要是她刻意送上甜笑嬌嗔,更是一個個馬上暈陶陶,魂不守舍。
可是這男人,對她的笑容冷眼以對,對她的邀請無動于衷,擺明就是想快快打發她,別再來擾亂他的生活。
不愧是個沒社交沒女人、不浪費時間談情說愛的宅男。
杜香草莞爾,但一轉念,貝齒不知不覺咬住唇。
他只給她半小時。
半小時內,她該如何說服他接納自己的親生兒子?
杜香草悄悄嘆息。時間緊迫,她只能至少先讓對方留下好印象,願意信任自己,為了表示誠意,她帶他來到附近一家口碑不錯的餐館。
服務生領兩人在靠窗的座位坐下,殷勤地送上茶水與菜單。
「這是素食餐廳?」葉維之就算驚愕,問話的口氣與表情一樣淡漠。
「是啊。」她盈盈一笑。「我知道你每逢初一、十五都會吃素。」
「打听得這麼清楚?」他冷哼。「我看你不是社工,是記者吧?」
「做我們這工作,有時候是必須對某些人做一番詳細的調查。」她不理會他的譏嘲。
點過菜,趁等待上菜的空檔,杜香草決定先讓這個男人有個心理準備。「葉先生知道這個社會對很多家庭生活有問題的孩子,提供暫時的安置機構嗎?」
「安置機構?」他挑眉。「你是指育幼院?」
「育幼院也是一種。」她口齒清晰地解釋。「不過我們算是私人慈善基金會贊助的中途之家,這里的孩子不是孤兒,有些是單親家庭的孩子,有些是爸爸媽媽臨時面臨生活困境,經過社福機構安排,暫時把孩子寄放在我們這里。」
「所以呢?」
「中途之家里,除了有專門照顧孩子日常生活的保育員及生輔員之外,還有像我這樣的社工員,負責個案的安置輔導,訪視調查他們的原生家庭,安排寄養,甚至幫忙申請保護令或監護權等等。」說了一長串,她停下來,喝口水。
他冷淡地看著她,一副對她的工作內容完全不感興趣的表情。
杜香草開始有些苦惱。
這男人身上……刺不少啊,她該怎麼一一拔掉呢?他凌厲又冷峻的姿態,說實在的,讓人很難親近,可為了帆帆,她必須努力接近。
「兩個月前,我們收到一個安置的個案。」她慢慢地切入正題。「是一個六歲的小男孩,他媽媽在他五歲那年去世了,之後他爸爸因為失業,開始酗酒、賭博,又染上毒癮,被送進勒戒所。」
又怎樣?
葉維之漠然听著。那個小男孩身世听起來是很可憐,但與他何干?
「看葉先生的表情,好像不怎麼關心。」她試探地問。
他聳聳肩。「我有必要關心嗎?」他不是那種濫情的人。
她瞪他,明亮的眸閃著某種他不懂的情緒。
他蹙眉,正想說話,服務生正巧送菜過來。
「先吃飯好了。」她提議。
他瞥一眼手表。「你只剩二十分鐘。」也就是說,他要求她在二十分鐘內解決這一餐,並且說清楚來意。
杜香草微惱地咬唇,一面挾菜,一面在心內暗暗盤算,人吃飽了心情應該會比較好,她或許該耐心等幾分鐘。
于是,她暫時打住話題,嫣然笑勸他進食。
她沒想到,她不急,他卻不想浪費時間,風卷殘雲地吃完一碗飯、兩碗湯,然後喝飯後茶。
不到十分鐘。
她訝異地瞪他,他平常吃飯都是這種速度嗎?這麼快,不怕消化不良鬧胃潰瘍?
「葉先生,你這樣對健康不好。」職業本能教她忍不住辨勸。「吃飯的時候應該要細嚼慢咽。」
「你把我當成中途之家的孩子嗎?」他重重擱下茶杯,也不管她飯才吃到一半,徑自問︰「有什麼話快說吧!」
這男人真的很難相處。
杜香草暗暗磨牙,放下飯碗,優雅地擦淨嘴。既然婉轉的禮貌對他行不通,她只好單刀直入——「你認識一個叫羅思婷的女人吧?」思婷。
听到這久違的名字,葉維之臉色一變。
總算有點反應了。杜香草直視他。「她是你的前妻,對吧?」
「……是又怎樣?」葉維之表情緊繃。「我跟她已經離婚很久了。」
「我知道。」她點頭。「事實上我剛才提到的那個小男孩,就是你前妻的兒子,王玉帆。」
「是思婷的孩子?」黑眸掠過陰影。「所以你的意思是說思婷已經……去世了?」
「嗯。」
「是什麼……緣故?」
「車禍。」她黯然回答。「有天她喝醉酒開車,不幸發生意外。」
他不吭聲,神色郁沈,臉部肌肉微微抽動著。
看來他動搖了。對前妻,他畢竟有幾分關心吧?
杜香草趁勝追擊。「我查出她跟你離婚幾個月後,便生下帆帆,照時間推算,她應該是在跟你還有婚姻關系的時候就懷孕了。」
葉維之下巴一凜,大約猜到她想說什麼了。
「而且她是在跟你離婚後兩年,才跟現任丈夫王啟明結婚的,所以我懷疑,帆帆其實是你的親生兒子。」
丙然!
他譏誚地扯唇。「你想錯了,杜小姐,我沒有兒子。」
「可是帆帆——」
「他不是我兒子。」他很酷地一口否決親子關系。
這男人怎麼這樣啊?
杜香草倒抽一口氣。「你怎麼能肯定帆帆不是?說不定是你前妻瞞著你,不敢跟你說——」
「他不是。」他很堅決,站起身,拿起賬單。
「等等!我說過我要請——」她想搶回賬單。
「我不習慣欠人人情。」他拒絕與她爭,轉身就去櫃台付帳。
「葉先生,我話還沒說完呢,請你等等!」她一路追到餐廳外,好不容易追上他,擋在他身前。
「你還想說什麼?」目光冷冽凍人。
她一窒,他態度愈冷,她就愈火大。「好,就算你不相信帆帆可能是你親生的好了,難道你都不想關心一下前妻留下來的兒子嗎?畢竟你們曾經是夫妻——」
「我說過了,我跟她很多年前就離婚了,我們早就沒有任何關系。」
「你這人……怎麼這麼冷血啊?」她懊惱。
「你不是調查過我嗎?」他似笑非笑地撇唇,眼神結冰,冷到最高點。「我還以為你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