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內,沉寂無聲,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當她逐漸心灰意冷時,他開門了,露出一張略微憔悴的臉孔。
他願意見她!
清荷一陣興奮,但在看清他冷漠的臉色後心又沈下。
「你來做什麼?」他冷淡地問。「是來跟我辦理離婚手續的嗎?」
離婚!她悚然。他還是堅持跟她離婚嗎?
清荷心更沉了,喉頭涌起一股酸楚,她忍住,保持平靜。「我是來跟你說,我昨天去台灣見過羅小姐了,也跟她解釋了一切,她現在已經知道你是被下了藥,才會跟我上床。」
「你這麼跟她說?」沈意飛挑眉。「她肯相信?」
她點頭。「其實上次跟你一起離開台灣以前,我有把夏風見約出來套他的話,也錄了音,我把錄音放給羅小姐听,她便相信我了。」
「你事先錄了音?」沈意飛眼神一閃。「你倒挺聰明的嘛。」
那是譏誚嗎?
清荷失落地窺探他眼色,努力壓下抑郁的心情。「對不起。」她喑啞地道歉。
他一震,望向她的眼神頓時銳利。
「我真的很抱歉,我沒想到你恢復記憶後,反而會忘了在台灣的事,羅小姐她也很難過,如果你去找她,我想她會接納你的,她說你們的感情很好,就像……」她痛楚地吸口氣。「家人一樣。」
他沉默兩秒。「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回去跟她破鏡重圓?」
她震顫,黯然垂眸。她怎麼可能甘心把他讓給另一個女人?但她不得不這麼做啊!因為他的心已經不在她身上。
「岳清荷,這是你的意思嗎?」他偏還要咄咄逼人地追問。
她咬牙。「要不要跟她……破鏡重圓,是你的決定,我不能干涉。」
他哼笑兩聲。「你倒好!冷靜大方,這麼干脆地把自己的丈夫推給別的女人。」
她掐了掐雙手掌心。「不是這樣的……」
「那是怎樣?」
她說不出口,低垂著頭,逃避與他面對面。他知道她有多舍不得他嗎?為何還要這樣嘲諷她!
他等了片刻,然後用力甩頭,像要甩開糾纏他過往的一切。
「既然你都這麼做了,那好,我就照你的意思去台灣見羅恩希,去跟她破鏡重圓。」他冷冷一笑,轉身就走。
她駭然僵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一步步逐漸遠離自己,他又要走了嗎?再一次走出她的世界?到最後,她終究還是必須失去他嗎?
到最後,她還是無法挽回他嗎?
驚濤駭浪拍打著清荷胸口,她顫抖著,感覺自己像一葉扁舟,驚險地漂流在大海,如果這一次她再不抓住他,她的人生很可能會就此翻覆,淹沒在不見天日的海底……
「意飛!」她驀地揚聲喊他,像個孩子奔向他,從身後緊緊地圈抱他。「你……不要走,不要離開我……」
他一動也不動,也不說話,唯有高大的身軀微微顫抖。
淚水迷蒙了她的眸,她將半邊臉蛋依戀地貼在他背上。「你不要去見羅恩希,不要丟下我在這里,我……是愛你的,真的很愛你!求求你相信我……」
他握住她雙手,輕輕剝下,她以為他要推開自己,正傷心時,他卻轉過身來,擁住她肩頭,沙啞地開口。「你說什麼?再說一次。」
「我說……我愛你。」她低聲嗚咽,看著他的眼眶淒楚地泛紅。「我不要跟你離婚,你不要丟下我,不要去見別的女人……我知道我傷害你,攪亂你的人生,我覺得很抱歉,可是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他動容地望她,拇指抹去她臉上的淚痕。「你怎麼會跟我說這些?這不像你。」
是,是不像她,她從來不曾這樣求過人,也不曾如此大膽地對男人表白,她的家訓教導她,一個優雅淑女是冷靜自持的,無論處在任何境地,都不能失去從容的風度,可是她現在卻求他,求他回心轉意。
「對不起,我知道你一定嚇到了,一定覺得我無理取鬧,可是這次我……要說出來,我不想跟你離婚,真的不想。」淚水撲簌簌地落下來,他根本來不及為她擦乾。
沈意飛急了、心痛了,慌得哄她。「好了,別哭了,我剛是逗你的,我完全沒有跟恩希復合的意思,我跟她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什麼?」她不敢相信地抬起眸。「你說什麼?」
「我看過我從台灣帶回來的日記了。」他愛憐地捧起她臉蛋。「原來我在台灣的期間,一直有寫日記,因為我怕自己又再度失憶,所以盡量把每天發生的事都記錄下來,包括我跟恩希的點點滴滴,還有你的出現。」
她頓時恍惚。「你的日記里……有我?」
他淡淡地笑。「不只有你,自從你在店里出現後,我幾乎每天都寫到你。第一次看見你,我就有種異樣的感覺。後來你在店里幫忙,跟你聊過後,那種感覺更深了,我發現自己很思念你、很想了解你,我的心動搖得很厲害,而且有預感你會為我的生活帶來巨變,果然如此。」
她怔忡地望他。「你恨我嗎?」
「我怎麼會恨一個千里迢迢跑去台灣帶我回家的女人?」他溫柔地撫模她臉頰。「而且那個女人還說愛我。」
「你寫下了我在台灣對你說的話?」
「嗯。我不敢相信你會對我那樣說,所以剛才才會故意試探你。」
「你……好壞。」她又哭了,淚水紛紛墜落,掄起小巧的拳頭輕輕捶他。「你知不知道我剛剛真的很難過?心都快碎了,好怕你去台灣以後,再也見不到你……你很過分,你知道這兩年來我找不到你,日子是怎麼過的嗎?」
「我知道。」他堅定地握住她雙手,抵在自己胸前。「我去你的琴室看過了,里頭堆著一個個玻璃罐,每個罐子里都是滿滿的紙鶴。」
「你看到了?」她訝然,霎時羞紅了臉。
「那都是你親手摺的嗎?」他問。
「是。」她點頭,扭捏地不敢看他,跟他告白示愛是一回事,讓他看到兩年來她寄托在紙鶴上,纏綿不絕的情意又是另一回事。「那是因為我听說……一千只紙鶴可以換一個願望,所以……」
「我看那里頭不止一千只,都幾萬只了吧?」他調笑地問。
討厭耶!她嬌嗔地看他一眼,然後又低眸。「因為我想你的時候,就會一直摺,不知不覺就有那麼多了。」
「我現在確定你真的很愛我了。」他笑道,話里掩不住男人的得意。
她懊惱地嘟嘴。
「別生氣。」他親親她可愛的紅唇。「其實我生日那天你送給我的紙鶴,我也一直留著呢。」
「真的?」
「在這里。」
她接過他從書櫃取下的一雙紙鶴,怔怔地把玩,一只是他做的,栩栩如生,一只是當時手還很拙的她摺的,搖搖擺擺。
她凝望著紙鶴,想起他當時該是多麼欣喜地珍藏她這份心意,喜悅之余也有幾分惆悵。
「我那時候真不應該那麼遲鈍的,竟然感覺不到你愛我。」她自責地嘆息。
「你不是說了,有些人感情就是遲鈍嗎?」沈意飛微笑地撫玩愛妻柔細的發絲。「你不是一開始就愛我,無所謂,只要你現在愛著我就好。我罵你不懂得愛,其實我自己也不懂,愛除了要做,也要說,如果我早點告訴你我的心意,我們也不會彼此誤會了。」他頓了頓,笑意柔柔地染到眼里。「愛是需要交流、溝通的,你說對不對?」
她感動地心悸,看了他好一會兒,也跟著微笑了。「你以前說要走進我的世界很難,沒關系的,你不用走進來,我會走出去,我要跟你在一起。」
「你是說要跟我創造一個共同屬于我們兩個的世界?」他很容易便听明白她的意思。
「嗯。」她有些害羞地點頭,想了想,忽然又擔憂。「可是羅小姐怎麼辦?」
「你放心,我會去找她解釋。」他拉拉她耳垂,笑她多愁善感,但很快地又恢復一本正經。「其實我對恩希更像是一種親情的愛,我想照顧她,會擔心她,但不會想佔有她,我不會嫉妒她對夏風見的特殊感情,不像對你。」他自嘲地笑了笑。「你光是多看薛恭誠一眼、多跟他講一句話,我就想把你整個人揉進我體內,不準任何人踫你。」
「愛一個人,都是這樣嗎?」她若有所悟。
「你不會嗎?」他反問。
她想了想,遲疑地坦白。「我看到你跟羅小姐說笑的時候,心里也很酸。」
「那就對了。」他笑。「愛是有佔有欲的,所以某方面來說我也能理解夏風見為什麼會做出那種事,就跟我當初拿利益當交換條件,硬要把你娶進門一樣。」
她看著他說話時那近乎耍賴的神態,忍不住好笑。「你說的好像為了愛情,用一些不正當的手段也無可厚非似的。」
「不是無可厚非,是……情關難過啊!」他感嘆。
情關難過。
她靜靜咀嚼這四個字,胸臆漲著復雜的滋味,澀澀的、酸酸的,也甜甜的。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以前讀到類似的詩詞文章,她總是朦朦朧朧地模不著邊際,現在好像漸漸有點懂了,而她相信,之後與丈夫在一起的每一天,他們都會教導彼此更深一層體會愛情的奧妙。
能夠與最愛的人一起學習愛情,她覺得好幸福……
「意飛。」她低低地喚他一聲。
「嗯?」
「我愛你。」
「我也是。」他熱烈地擁抱她。
在這個心與心交會的瞬間,他與她,兩個愛著彼此的人,將開始學著相愛。
—全書完—
編注︰
夏風見如何不擇手段搶走羅恩希?請看情關難過之一•采花986《搶不來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