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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蘼香(上) 第8章(2)

她放下了筆,起身,匆匆移步,到了前廳,抓了個管事,急問。

「爺呢?」

「爺?一早便去拜訪上柱國了。」

上柱國?

心驚,且懼。

荼靡小臉刷白,他去找上柱國做什麼?

談親事?推親事?不管是哪一個,都讓她膽寒。

不不,不會的,他說夜來再問她,是要等她決定……

抑或,他早已決定?

她慌張的,細想著他說過的話,做的事。

我要讓你回刀家嗎?絕不。

他的眼炯炯,話錚錚。

你說,你伴我一生,可好?

他淡淡輕言,其意卻真。

這回,我賠得實在徹底;連心,也一並賠了下去。

自嘲笑語,隱含萬般柔情。

我,不貪那方便之路。

他逼近她,眼里滿是火氣,那字字句句,都是實,無一字是虛言。

惡栗爬上心頭,滿布全身。

「荼靡姑娘,你還好嗎?」

她看著管事憂心的面容,只覺得想吐。

他早做了決定,那男人從未真的想娶白氏之女,連丁點也不曾想。

上柱國不是好與,鐵子正又豈容得了他人相逼?

我,不貪那方便之路。

他確實不貪,他寧願等,那男人向來事事小心,但卻又膽大如天,否則又豈能成這般大的事業。

他找上柱國,是去攤牌的。

莫名,一陣暈眩。

「荼靡姑娘?」見她一副要昏倒的樣子,管事顧不得男女之別,忙伸手扶她。

「我沒事……」荼靡撫著胸口,穩住心神,站定抬眼,反抓著管事的手,交代。

「快!幫我備車,我得去上柱國府——」

上柱國府

庭里,小橋流水,松柏成蔭。

一窪池,平如鏡。

侍女捧著尊與盞,行過橋,走過廊,來到廳。

廳里,坐有兩人,一主一客,一著玄衣,一著青衣,各據桌案兩邊。

侍女送上醇酒與酒器,行禮如儀,又再悄然退離,不敢多擾。

玄衣男子器宇軒昂、英姿煥發,他瞧著眼前客人,神色輕松,臉上不慍不火,待侍女退去,方開了口。

「鐵爺今日親自前來,只為推拒白家親事?」

「上柱國客氣,子正不敢擔爺一字。」青衣男子微笑。「今日子正前來,確是來婉拒此事。」

上柱國提起侍女送來,雕著獸面的銅樽,替自己與對方,倒出瓊漿玉液,淡淡再問︰「為了刀家荼靡?」

鐵子正意態優閑的接過他遞來的酒盞,「就算沒有荼靡,子正一樣會婉拒。」

「為何?」

「白家只為近利,不看遠,且子正疑其,有二心。」他瞧著眼前男子,道︰「白氏畢竟在天子腳下,扎根已深,若欲事新主,挑近不求遠,必也先秦而非楚。」

此話,一針見血,教他眼為眯。

上柱國放下溫酒的銅樽,拎起銅盞,晃了晃,輕啜一口,再一口,久久,才問︰「子正,我倆結義可有十年?」

「十年了。」鐵子正回答,道︰「但,欲成大業,得再等三年。」

「我等了不只三年了。」他聲淡,極冷。

「又何妨再三年?」

玄衣男子沉著氣,但鐵子正瞧見他,握緊了手中銅盞。

拿起銅樽,鐵子正也替前方男子,已半空的盞,斟了酒,泰然自若的勸道︰「萬事尚未備齊,此時起事,太急、太險。三年後,天時、地利、人和,皆能到位,必能成事。」

上柱國瞪著他,道︰「三年太久,變化太大,眼前那人荒婬無道,人心思變,就是個機會,何須再等?」

「此話,可是巴商之女,阿澪姑娘所言?」

男子挑眉,未答。

鐵子正在心中嘆了口氣,他知這人不只他伸手金援,他也曾見過那位巴商之女,只能恭敬再道︰「上柱國,阿澪此女,須慎防。」

玄衣男子再晃了晃酒杯,晚著他,問︰「怎說?」

「子正查過,巴蜀之地,確有烏氏,但烏氏卻從未有過名為阿澪之女,其資金更不知從何而來。」商場如戰場,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當他知道這女人的存在,立時派人去追查。

餅去一年,她雖多次在暗里相助,但不知怎,他總覺得,其女心懷不軌。

那女子的眼,是冷的、死的,陰森森,帶著邪氣,就算是笑,也不讓人覺得暖,反倒教人打心底,涼了起來。

「她已助我多回。」听聞他的說法,玄衣男子仍不在意,只道︰「凡事皆有風險,就像我信你,必也信她。」

雖早知對方可能听不進去,當他听見這番回答,仍在心底嘆息。

但,色不變,神亦然。

他看著眼前這結義相交的男人,緩緩自若,開口︰「子正知上柱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望上柱國,能再多給子正三年,備齊一切。」

男人看著他,沉默著,思量著。

然後,慢慢的,再為自己倒了一盞酒。

大門外,荼靡下了車馬。

上柱國府,大門敞開,但兵衛森嚴,她才到門邊,兩支長矛己交叉指到了眼前。

「來者何人?」兵衛士卒,在于高階,冷冷俯視著,質問。

雖是急,她仍忍著,緩聲道︰「我乃刀家荼靡,于楚商鐵家任事內務總管,今日晌午,爺前來拜訪上柱國,但家中突生急事,須得爺親回處理,因此特快車來請,還望兩位大哥,煩請讓荼靡進門,通報大爺一聲。」

鐵家大爺,個把時辰前,的確已經先一步進門;他倆也確曾听過,鐵家的內務總管,是個姑娘;但也不是說,這樣就能隨隨便便放這女子進去。

兩名兵衛,稍稍放緩了表情,只道︰「你等等,我等得先去請示。」

還得請示?

她知道,這是規矩,但卻難掩心急。

為了避嫌,鐵子正不曾公開與上柱國的私交,他都極少與上柱國公開踫面了,她當然也不曾來過上柱國府。

誰曉得,這會兒,竟成了障礙。

她捺著性子,杵在門邊等著,不安卻像蟻蟲,細細啃食著心頭。

鐵子正要攤牌,定會讓上柱國覺得受到威脅。

對方可是大將軍,若換做旁人,哪敢攖其鋒?

偏偏他膽大,忘了人若得勢,其心必盛。

上柱國早已非當年小兵,就算他倆有結義之情,但今日的上柱國已是頭虎,可不再是野貓一只,容得了鐵子正這般不受控制嗎?

他身在其中,看不清楚,她在旁卻看得心驚膽戰,就算鐵子正敢和那頭惡虎賭上這一把,她也不敢。

或許她多事,但她寧是自己錯看了上柱國。

就在她快要忍不住時,一輛車輿在門前,停了下來。

一名素衣女子,掀簾下車。

女子臉白淨素雅,未施脂粉,卻飄然若仙。

在眾家官商夫人中,就她最出塵,荼靡見過這女子,知道她是誰,顧不得失禮,她想也沒想,快步上前相迎。

「夫人。」

見到她迎來,女子微一愣,「荼靡姑娘。你怎在這?」

她匆匆行了禮,垂眼直言道︰「爺晌午前來拜訪上柱國,但家中突生急事,荼靡前來報訊,正等著兵衛前去通報。」

上柱國夫人看著她,只道︰「你親自前來,必是急事。」

「是急事。」荼靡坦言。

「既是急事,你同我進門吧。」

她松了口氣,道︰「謝夫人。」

上柱國夫人,領著她一同進門,一路無人攔阻,夫人甚至找人問明了上柱國所在之處,帶著她一起過去。

無人攔阻,必是還未出事。

她告訴自己,卻走得步步心驚。

回廊,長若棧道,似無盡頭。

所幸,轉過一角,終見右前方一屋,長門落地,盡敞開通風,雖有薄紗遮掩,她仍能見,屋內廳中,有兩人對坐。

他的身影,她不會錯認。

頓時,幾欲腿軟。

他沒事。

太好了,她趕上了。

荼靡松下心中一塊大石,跟著夫人再轉過前方廊道一角,抬階上前,來到門邊。

大門內,一道屏風隔檔著,男人議事之聲,清楚听聞。

「若,我不願再等三年呢?」

夫人的腳步停了,荼靡的腳步也停了。

雙雙白了臉,為之屏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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