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荼蘼香(上) 第8章(1)

夏夜極短。

朝露晶瑩,晨光迤邐。

肌膚相親,是如此溫暖,教人不舍貪戀,難以自拔。

她吐氣如蘭,倦累的縮在他懷里,熟睡著,卻仍嬌美的,讓人憐愛。

明明外表如此柔弱,心卻又堅強似金銀。

當年,選了她,他至今,不知是幸或不幸。

若換一個,是否他的心,依然可以冷硬?只計算金銀、只衡量利益?是否就不會這般生生的,任她蹂躪?

經商十數年,他雖非老謀深算,但也頗有定性,誰知卻栽在她手里。

昨夜,他來此,不為求歡,只因氣惱未平,卻已擔憂她握拳握得傷了自己,卻未料,遭她一激,竟就此失了控,教他既惱又恨。

惱她,如此心狠;恨自己,這般容易,被激出了脾氣。

他明知,這女人口是心非,但听她親口說出那些話,卻仍是傷得他鮮血淋灕。

他本是想她,心甘情願的。

輕輕的,以指滑過她光潔的臂膀,再悄悄撫過她微擰的眉宇,描過她粉女敕的紅唇。

他知她是何時醒的,她眼仍未睜,卻屏住了氣息。

「荼靡,你想回刀家嗎?"聞言,她一愣。

他的語氣,沒有惡意。

緩緩睜眼,只見他靠得極近,側躺在床榻上,以手支著額面,那張俊臉,就近在眼前,臉上眸中,也無恨,惱火、憤恨都已消停,看不出痕跡。

她想回刀家嗎?還想回刀家嗎?

之前,她心心念念的,就是回鄉、歸家。

但自三年前,發現真相之後,她對回那個家,早己死心。

那里,沒有人真心在乎她,真的心疼她,沒有人如他一般,為她如此用心。

這三年,她欺騙自己,不敢深想,直到渺渺問,才發現,她留下的原因,早己改變,不為族人,不為爹娘,不為別的,只因他,只為他。

單單只為了眼前這個,憐她、疼他、愛她的男人。

荼靡,你想回刀家嗎?

原來,他終于,還是死心了……

這是她所願的,要他斬情斷心,要他徹底心死。

不是嗎?不是嗎?但為何,心如刀割?

看著眼前的男人,她抖著心,開口問。

「爺……要讓荼靡……回刀家嗎?」

鐵子正撐著臉,垂著眼,瞧著她,似在考慮、斟酌,只以長長的指,梳著她絲滑的發,動作輕柔得,讓她幾欲掉淚。

「我要讓你回刀家嗎?」他喃喃重復這個問題,一次又一次的,緩緩梳著她的發,自問,也問她︰「該認賠結清,讓你回刀家嗎?」

荼靡無言,只能揪著心,等他的結論。

「當年你祖爺助我,說是舉手之勞,但因他和我訂了單、買了貨,才讓我渡過了那個難關。」他看著她垂下的眼,不由得撫著她的眉,淡淡道︰「後來,刀家有難,他重病臨終前,同我求援,要我以人為押,質借萬金,為還恩情,我一口答應。」

「其實,你家祖爺,助我良多,就算沒有這個條件,我也願助萬金。但他堅持,我一定得帶走一個,否則就是看不起他,看不起刀家。」

「誰知道,我運氣這麼差,挑到的,竟是刀家,唯一會做生意的一個。」他一扯嘴角,自嘲︰「其他人,只會賠錢,不會賺錢,貪婪懶惰,這單生意,年年虧損,利息沒有,債日益高」

她垂眸,逼自己開口︰「爺早該認賠。」

「或許吧。」他淡淡道︰「要不,怎弄到如此境地?」

這話,似有怨氣?

她抬眼,只見他低首,俯身親吻她的唇。

來不及閃避,她嘗到他熱燙的唇舌,只能輕喘,任他攻城掠池、任他霸道佔據。

「爺……」

他貼在她耳邊,悄聲糾正。

「子正。」

她咬著紅唇,眸帶春水,身顫顫,不肯喊。

他黑瞳深幽,長指屈伸,卻又不讓她能盡興,只一再逗弄著她敏感的深處,逼迫著,誘哄著。

「是子正,不是爺。」

無奸不商。

他平常總是溫文儒雅,如春風綠柳,讓人誤以為他和善易欺,沒有脾氣,但多年相處,她當然知曉他有其奸巧的一面,否則怎能成大商?興大業?

可即便如此,她卻仍低估了他。

這男人,不達目的,竟不干休。

縱使她已忍得汗涔如雨、熱淚奪眶,他依然堅持。

「乖。」他舌忝吻她的耳,悄聲哄著︰「喊我子正,你喊了,我就罷手。」

她從來不知,這男人竟能如此邪惡。

再無法忍受那撩人的吮吻、性感的揉擰,她抖顫著紅唇,喘息著,吐出他的名。

「子……子正……」

他听了,這才饒過了她,悍然挺進她早已熱到發燙的身體,一次又一次,需索著回應,讓彼此的汗水交融,讓她緊緊包裹著自己。

當淚潸然而下,他低頭俯身,吻去她頰上的淚。

「我要讓你回刀家嗎?」

再一次的,他重復那個問題,讓她不得不看他。

「不。」他撫著她緋紅的容顏,直視著她迷茫充滿的眼,道︰「絕不。」

兩個字,斬釘截鐵。

「絕不。」他捧著她的臉,字鏗鏘,入心。

她為之顫然,只能深深緊擁,由他佔據、烙印……

歡愛已盡,身仍戰栗。

「這回,我賠得實在徹底;連心,也一並賠了下去。」

他的嗓音,低低,縈回在耳。

抖顫睜眼,只瞧他以手覆著她熱燙的小臉,拇指眷戀的,來回輕撫著她慘遭折磨的紅唇,悄聲再道︰「你說,你伴我一生,可好?」

淡淡話語,擰著心。

這男人,怎生如此不可思議?

她震懾的微張著嘴,只覺喉緊,說不出話來。

見她不語,半晌,他開了口。

「還是,你仍想我娶白氏之女?"

她想嗎?她哪想!

但其勢不可擋、不可避啊。

就算她千萬個願意,伴他一生,同他一世,但現實相逼,她哪能不看、不听、不從?

若她能自私些,多好。

「是……」荼靡張嘴,這回,其聲卻虛,且顫。

他瞧著她,不惱也不氣,只道。

「好,我娶。」

早該有此結果,她卻如墜寒冰地獄。

豈料,他又道︰「我本想,你不為妻也成,不為妾也行,若你不想嫁,我就不娶,我不求那名分,一輩子相伴,也可以。」

一夜歡愉,反倒讓他冷靜。

不會再氣,再受她激。

他傾身親吻她抖顫的紅唇,微笑開口︰「我會娶她。條件是,你要伴我一生,夜夜侍寢,你侍寢一夜,我留她一日,只要你一回不來,我便休了她。」

什……什麼?他說什麼?

「你要我侍寢?同她一起?」她無法置信。

「當然不是。」鐵子正神色自若起了身,套上衣。「我不喜歡床上擠個陌生人。」

「什麼……意思?」她困惑不已,卻仍在他轉過身將腰帶遞給她時,跪起身,嫻熟的替他系上腰帶。

鐵子正瞧著她替自己系上腰帶,道︰「屆時,除了我的屋,她高興睡哪就睡哪,我鐵子正的床只許我挑的女人躺。」

一時間,傻了眼。

荼靡唇微張,呆愣。

她不敢相信的揚聲輕斥︰「你瘋了,她是白氏之女,不是尋常女子,你若冷落虧待她,白家豈會善罷干休?!」

他坐在床榻邊,穿上襪,實事求是的道︰「你要我求方便之路,這就是方便之路。白家若然疼惜女兒,豈會將其嫁與家中養了你這麼一號人物的鐵子正?」

她再愣。

這女人,真正學藝不精。

瞧她那模樣,他套上靴,分析再道︰「我傾心于刀家荼靡,天下皆知,不是什麼秘密,否則上柱國怎會派人送畫予你,要你說親?白家家主不在乎女兒受到什麼樣的待遇,他只要其女是正妻,其他一概不在意。」

他站起,轉過身,俯視著她,「但你覺得,那女人會否容忍你的存在?」

她訥訥,無言以對。

她沒想過這點,她只想著,他娶後,她會藏著心、收著情、忍著痛,但她是不得己。

如若換做她是白家之女,初嫁入夫家,便得獨守空閨,哪能容得下受寵女子,留在家里。

「我可以搬出……」

她月兌口,話卻未完,不敢說完。

他挑著眉,等著。

荼靡瞧著他,耳熱心燙。

絕不。

他說的,才說過。

她心知,這男人絕對不可能,讓她離開。

語,不成句,收起。

算她識相。

鐵子正唇角微揚,道︰「縱然如此,你還要我娶,也行。」

她的下巴,再一次的,掉了下來。

他以指輕抬她的下巴,讓她微張的嘴合上,道︰「我已經連心都給賠了,若還要我賣身……」

他微笑,俯身在她唇上,印下一吻,宣告。

「你,就得陪我一起。」

她傻了。

至此,方知他過往待她,多容忍。

這男人欲相逼,手段非常,實在亂來。

瞧著眼前噙著笑的男人,突然間懷疑起,這才是他的本性,商人本性。

「你好好想想,我去去就回,夜來再問你。」

知她頑固非比常人,他留她一人獨自思量,轉身離去。

她不懂。

為何非得她?為何非是她?

就算他執意這般,上柱國那兒,又該如何交代?

坐在桌案前,荼靡怔忡,個把時辰過去,她提著筆,久久無法落字行書,滿腦都是那頑固的男人。

鐵子正私下金援上柱國己久,她見過那人,殺場征伐多年,戾氣極重,鐵子正不是不知,但商人的考量,是將投資放到最有機會、最有可能得利的一方。

上柱國,雖是私出,但仍是王上庶子,又是之中,最有野心、最有能力的一位,所以才資助他。

丙不其然,這些年,他不負鐵子正之期,在戰場上屢屢立大功,三年前,更是獲王上升為上柱國,掌兵權于手。

鐵子正雖是他幕後金主,但上柱國豈會事事听他?

人若得勢,其心必盛。

上柱國想奪權篡位,真是鐵子正之意,抑或,只是上柱國的意思?

王上多年荒婬,身早殘了,幾已廢,不出數年必會往生,再等上些許時日,必能避免更多犧牲。

她知,若是鐵子正,一定會等。

但,那位上柱國,可等得住,忍得了?

你好好想想,我去去就回,夜來再問你……

荼蘼持筆,微怔。

去去就回?

今日休市,他去哪里?

心,抽緊,隱隱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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