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本來就是炙熱難耐……不過,由于春天剛過,此時可說是萬物最生氣蓬勃的時刻。
叢林綠意盎然,繁花盛開,就連一些小昆蟲的活動力也旺盛了起來。
所以如果懂得欣賞的話,實在是個挺不錯的季節。
山里溫度自然比城市低了一些,如果再加上那麼點微風,勉強可以算得上舒適怡人朱青鴻正舒服的躺在一棵樹上,雙手枕在腦後,優閑的打了一個呵欠。他閉著眼,卻沒睡著,只是單純享受那麼一股閑適。
蟬聲、微風、草木的氣息、樹葉的沙沙聲……他用這些來慰勞自己這些天來一直處于緊繃與疲憊的心。
別以為十八歲的他有顆八十歲的心,開始喜歡這種與世無爭的感覺,他是不討厭,但也還沒喜歡到能夠這樣一直待在這里。
只是他沒有選擇的余地!
祖屋里,除了老女乃女乃會要求他有關修行的功課外,現在又多了一號可怕的人物方祈晴!
她的出現讓他懂了——原來自己以前的生活叫優閑,而她的出現則徹底毀了這點!
以前對于修行避之唯恐不及,現在如果讓他選擇跟她在一起或者是修行,他一定會毫不考慮的選擇後者,糟的是,祖女乃女乃已經免了他修行的功課,而要他陪陪這位多年不見的嬌客。
可是跟她在一起,就會覺得體內有著另一個自己,那個不熟悉、令他不習慣的朱青鴻,情緒可以一下子高興、一下子生氣……而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她的活動力簡直讓他自嘆弗如,方祈晴就像個過動兒,永遠有用不完的體力。
他在前頭跑著,她就在後頭追,盡避跑得氣喘吁吁、汗流浹背,她就是一定要追到他;一旦讓她追上了,就算累得開不了口,她也笑得燦爛。幾次之後,他發現自己有時會故意放水,分不清是不忍她那喘氣的模樣,還是想見到她那滿足的笑容。
她很喜歡黏著他,這是他後來發覺的,好像只要她一睜開眼,就急得找他,活像小孩找媽媽似的,而他又不是她的保母。
他需要一些時間來想清楚。
所以他現在不跑給她追了,因為找到了一個更好的方法,那就是躲!
每天趁她還沒睡醒之前,就先找個定點躲起來,享受一個人的感覺。
今天就找了這棵枝葉茂密的樹當藏身之所,茂密的葉片替他擋去驕陽,寬大的枝干剛好讓他躺得舒適。
啊!久違的優閑!
他忍不住呼了口氣,嘴角掀了掀。
「嘻……」
等等!他剛剛是不是听到了什麼?怎麼有種心涼了半截的感覺?
鼻端處傳來一陣搔癢。,「青鴻哥!我找到你了!」
耳畔揚起愉悅的聲音,他差點跌下樹干,穩了穩身形,很不情願的睜開眼面對事實。
「原來你躲在這里,我找了好一陣子呢!」方祈晴眨著慧黠靈動的眼眸,手上還拿了根小草,剛剛她就是用這草去弄青鴻的鼻子。
「從這里看下去,風景很不錯呢!」她將手做成望遠鏡的樣子,孩子氣的從左邊看到右邊。
原本以為藏在樹上是最安全的;沒想到她還是能找到,難不成她有著獵犬的鼻子,而他已成為她的獵物?
朱青鴻胡亂的想著,總之今天優閑的午後時光是泡湯了。
「你怎麼上來的?」
「當然是爬上來的。」她一副朱青鴻問的是廢話的模樣,小手繼續好玩的將那根草在他臉上刷來刷去。
「女孩子怎麼會爬樹?」
「不爬就捉不到你了呀!原來青鴻哥喜歡玩捉迷藏,下回要玩先說一聲嘛,害我以為你不見了。捉迷藏要人多才好玩,要玩的話……我們可以找那些忍者哥哥一起玩,也許他們還能教我怎麼躲才不會被找到呢!」她轉著眼珠子說道,似乎覺得這是一個挺不錯的主意。
耙情她以為他是在跟她玩?關于這點他已經懶得解釋了,不過叫朱家的忍者陪她一塊玩……她到底以為朱家忍者的工作是什麼?
「好久沒爬樹了,都快忘了這種感覺。」她微笑,丟了手中那根小草,往朱青鴻的位置移了過去。
「喂,你小心點!」朱青鴻看著她搖搖晃晃的模樣,有點膽戰心驚的提醒。
「放心!爬樹可是你教我的。還有,人家不叫喂,我叫——呀……」原本的得意轉為抱怨,然後以一聲尖叫做結尾。
他一直在注意著她,當看到她一腳踩空,整個身子往右傾時,整個心髒就快停了,還好出手的速度沒有因此而減緩,他很快的拉住她。
「你可以自己爬起來吧?」他問著,雙眸不忘搜尋她有投有擦傷,他只能穩住她原本會落下的身軀,可沒那麼大的神力能將她整個人用單只手臂拉上來。
「可以,謝啦!」藉著他拉住的力道,她重新找到了立足點,慢慢再爬了上來。
她漾著笑看他,壓根沒受到任何驚嚇,相較于他還沒平復的心跳,朱青鴻再次確定她的心髒真的不是普通的強。
「我有說過你挺重的嗎?」一手拉著她,他開著玩笑。
「有!記得非常清楚,你說過我有好幾包米的重量。」方祈晴一邊爬,一邊沒好氣的回答。
「哈……你記得倒清楚!」朱青鴻朗聲笑道,知道她指的是那天跌落在他身上時,他說的氣話。
「因為只有你用米來形容我。呼!上來了。」她喘了口氣,緊挨在朱青鴻的身邊。
樹上的空間本來就不大,所以朱青鴻並不介意方祈晴緊貼著他而坐,反正這樣他還能防止她再次掉下去。
「看來我沒把你教好,沒告訴你爬樹一定要專心,不然很容易失足摔下去。」他自嘲的說,用手指輕點她小巧的鼻。
「還不都是你!」她也以手指戳著他的胸膛。
「我?」
「是呀!我是為了糾正你,都說了……我的名字叫作方——。」
「祈晴。」他緊接著說。
「呃……」沒有預料到青鴻哥會突然說出她的名,她反而有點傻住了。他幾乎都不叫她的名字,總是以一聲「喂」代替,「原來你記得嘛!」她只能這樣說。
「當然記得,我每叫你一聲喂,你就提醒我一次,這樣還會記不得嗎?」更別說她的名字就是「晴天女圭女圭」的意思,怎麼會記不得呢?「叫你的名字真的有這麼重要嗎?」
他問。
「當然!當然重要了!」方祈晴急切地回答。
她望著他努力點頭的模樣好生可愛,青鴻忍不住泛了個微笑,好心情的說︰「這樣叫你,你會乖一點?不要一直黏著我嗎?」
「那可不行!」她馬上否決,眼波流轉,漾出大大的笑容,然後嬌聲的說︰「因為我最喜歡青鴻哥了!」
接著就像是習慣似的,拉起他的手臂緊緊攬著,小小的螓首靠在他的肩上,雙腳不停輕輕搖晃,不發一語。
朱青鴻偷偷垂下了視線,瞧著難得安靜的她。
原來他們也足能夠靜靜的在一塊的,而這種感覺……並不壞!
就讓她攬著手,與她一起閉上眼,享受寧靜的午後吧……這天,朱青鴻閑閑的躺在榻榻米上,靠走廊的那面紙門完全被打了開來,庭院里,不管是經過精心修剪的花草樹木,或者是用鵝卵石鋪成的走道,盡數成為這房中的一景。
風鈴不時發出清脆悅耳的音調。
他就這麼躺著,仍是習慣性的將腳蹺起,手中還拿著一本泛黃的書冊,視線專注的鎖在上頭。
奇了,今天的他怎麼不必費心躲藏?
那是因為方祈晴跟祖女乃女乃下山買東西去了。
「唯我……有了!找到了!」他興奮萬分的嚷嚷,頓時坐了起來,將那本冊子又拿近了些,右手食指還指著上頭所寫的文字,逐字逐句看了下來,深怕看漏了。
不知道為什麼?自從那天祖女乃女乃跟他說過有關祈晴身上有道封印的事之後,他就會在無意之中想起這檔事,愈來愈覺得「唯我」這個詞很熟悉,絕對不是第一次听到,果然今天就被他找到了。
唯我,施術者除了必須擁有強大的靈能力之外,還要有相當大的執念,此術作用在于保護被施術者,通常是附加在其他法術之上。一且此術成立,表示被施術者身上的法術他人無法解開,而且終身只能接受原施術者的法術。是一種相當霸氣的咒術。不過由于具有這樣程度靈能力的人不多,施行此術也要耗費相當大的心力,危險性極高,稍有不慎將會傷及五髒六腑,所以並不建議使用此術。
「嗟!不建議?不建議干嘛把這樣的法術記錄下來!」朱青鴻哼了一聲,既然為了下來,總是會有人施用,方祈晴不就是一個例子?後面那一句根本是廢話!
危險性極高,稍有不慎將會傷及五髒六腑……他突然瞪大了眼,再看了一次。
「搞什麼!這該不會是說,如果施術的人傷到了,那被施術者就要自認倒楣,一輩子身上的術就沒法解?」他忿忿的叨念,突然想到,如果替方祈晴施術的那個人早就掛了……他驟然打了個冷顫。
從認識她以來,或者該說這次她到了朱家以後,他就見識到她真的是「意外」不斷,被他從山頂擊落、從他房間的窗戶掉落、差點跌下樹……要是那道保護的封印消失的話……搖了搖頭,像是想把道煩人的問題丟出腦海,他繼續看下去。
耶!有眉批!這本舊得不能再舊的日冊上頭竟然還用丹紅珠砂寫上一行小字,字跡雖然有點模糊,卻依稀看得出來。
賭上全部的生命之力,化成賦予對方的祝福,以生命守護重要的人,故名讀及此,心底有種撼動。
從小,他就知道法術可以幫人、救人,對他來說,生為「天生靈能者」,所有的法術僅是一種念的實現罷了,從來不知道有這樣的法術,擁有撼動天地的氣勢。
是誰呢?誰在她的身上施了這樣的法術?誰對她有這麼強大的執念?
帶著疑惑的心情,他尋找「唯我」的解術之法,卻沒料到看到的竟是「無解」兩字。
這記錄者倒是寫得干脆,可是他為什麼有種失落的感覺?
無解兩字之下有著丹紅珠砂所寫的一段字無解,因為沒有必要,倘若失去了任何一方,不想獨活∣遠處,隱約傳來小跑步的聲音,那腳步聲一直朝這里而來愈來愈近……愈來愈「青鴻哥!青鴻哥!」仍是那充滿活力的呼喊。
這才使他回過神來,連忙將手中那本冊子塞進懷中,開始尋找有哪個地方可以讓他躲起來。無奈躺了一下午的結果,就是讓他的手腳變鈍了,因為太過于專注,以致沒察覺自己的雙腳早就麻了,光是站起來就很吃力了。
「青鴻哥!我回來了!」
方祈晴的身影出現在走廊上,一張臉曬得紅通通的,卻使她的雙瞳看起來更加明亮有朝氣,身後庭園的綠意將她襯得宛如頑皮的小精靈。
「青鴻哥,你想不想我?」這麼惡心的話語卻被她說得相當自然,方祈晴一看到朱青鴻就朝他的懷里撲過去,一點也沒想想那沖擊力有多大。
「噢!」他又吃痛地叫了聲。難道每次見到她,他都得先發出這樣的語詞來考驗他身體有多強壯嗎?
她的臉緊貼著他的胸膛,小手又開始不安分的在他身上模索,他竟然連罵人的力氣都沒有,反正說了也沒用!
「喂,你下次見到我時,能夠換一種比較溫和的方式嗎?」他無奈的說,像是與她打商量。
「人家今天一整天都沒看到你嘛,當然難免「激動」了些。」她有點慚愧的解說。
現在還是下午,她不過早上陪祖女乃女乃下山,嚴格說起來也不過半天,如果這樣子就有這種程度的激動,那要是隔個十天半載,他不就得穿個什麼「天蠶寶甲」之類的東西護身?
「我沖得太猛啦?」她吐吐舌,然後又使出常用的那招,「那我幫你秀秀!」說完,方祈晴愉快地伸出手「光明正大」地在朱青鴻身上揉著。
听了她的話,朱青鴻更無力了,再看看她那閃閃發亮的雙瞳、高高揚起的嘴角,他根本懷疑她最終的目的在此!
「喂!」他喚了聲,正想把她推開。
「咦,這里怎麼好像有東西?」
糟!那本書冊!他才有所反應,「咻」的一聲,她已從他的衣襟中將那本冊子抽了出來,動作快得讓他來不及阻止。
「咒方物語?」她念著書皮上略微斑駁的文字,瞧了他一眼,又將那本冊子翻了翻。
「還我!」他伸出手討索,總不能用搶的吧?那本冊子的歷史也不知有多久了,紙頁早就脆弱不堪。
方祈晴這次很听話,馬上將那書冊遞交到他的手中,只是待他將冊子收好後,她竟發出令人不寒而栗的怪笑。
「嘿嘿嘿……」她瞄起眼,俯著頭,看起來令人發毛。
「你做什麼?!」
「喔……想來那天我見到的水龍就是青鴻哥的杰作吧!」她轉了轉眼珠子,一副不懷好意的模樣。
「不是。」他轉過身,背對著她否認,暗地里冷汗淋淋。
「不是?那我這就去跟祖女乃女乃說,說那日其實我見到的是一尾水龍,而非什麼大白蛇……還有你身上有著這麼一本書……」她晃到他的面前,彎著腰,瞧他垮下臉的神情。
見他沒有反應,方祈晴也不說什麼,直接轉身大喊︰「祖女乃女乃,青鴻哥他——」
她投有機會說完,因為朱青鴻跑了過來,一把將她的嘴給捂住,讓她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先答應我,等我放了手,不準大聲嚷嚷。」朱青鴻沉聲警告,語氣中含著一絲嚴厲。
見方祈晴忙不迭的點頭,朱青鴻這才松了手,神態之間有著疲累。
「青鴻哥……」她怯怯的喚道,因為青鴻哥看起來有點不一樣。
「想知道答案?」朱青鴻淡淡的問,右手揉了揉眉心。
「不了,如果你不想說,就算了……每個人總是有不想讓人知道的秘密,她一反常態地搖了搖頭,垂下了視線,直覺自己觸踫到青鴻哥一直緊守的秘密。
「但是你卻掀開了這個秘密……」他略微沉吟後才開口,看到她小臉滿布懊悔的神色,就像知道自己做錯車的孩子,小臉一直垂得低低的。「盡避你是無心的,但仍是知道了,既然如此,我就跟你說個清楚——」
「別說!」她試圖阻止,小手覆上他的唇,卻被朱青鴻輕輕拉下。
「罷了,謊言既然是謊言,永遠不可能成真,自然也無法瞞一輩子的,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他苦笑了一下,嘆了口氣才繼續說︰「我……就是朱家相傳隔幾代會出現的「天生靈能者」,擁有強大的靈力以及能自然操控咒術的血脈,對我來說,操縱法術就像一種游戲,就像呼吸一樣自然,可是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我對繁重的修行功課感到厭煩。
「小時候的我並沒有救世濟人的想法,只知道自己喜歡自由,而蒼海流第八十五代繼承者的頭餃卻壓得我好累……不管是朱家里的任何一個人,抑或是上門求救的人,每個人的眼神都寫著「你是特別的」,也許是畏懼、也許是期待,漸漸地,我發現游戲不好玩了,我不想因為這些奪去找燦爛的青春歲月。」他凝上她的眼,唇色掀了掀,「很自私,不是嗎?」
方祈晴搖了搖頭,覺得自己某部分跟他重疊著,很能體會他的心態。
「對女乃女乃來說也許是的,但人生是自己的,沒有人知道明天會如何,雖然不必到放縱享樂的程度,但的確……快樂就好,人的出身無法選擇,人生道路卻是由自己堆砌的——」只是你能夠加以改變,我卻沒有辦法……方祈晴在心底加了一句。
朱青鴻有些發愣地看著她,訝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語,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突然發現她看起來不再是小女孩的模樣。
之前,所以能夠容忍她那雙放肆的小手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身上游移,甚至對他投懷送抱的舉動,也許下意識里只當她是個小女孩……而事實上她不過小自己兩歲。
「所以我憑著那本古籍,替自己下了封印,不過由于與生俱來的靈力太過強大,我整整下了三道封印才完全將能力封住。」
他想也許因為封印是會消耗人的精力,因此他才成了按照三餐昏倒的虛弱體質,也遺忘了一些記憶。
「而那日你瞧見的水龍……是我自從封印九年來,第一吹施展的法術,只因為我身上的封印似乎快要失效,靈力已開始一點一滴恢復,我原本正打算看看能否替自己再下道封印的,卻沒想到先用法術打下了你。」
「青鴻哥,我會替你保密的。」她難得正經的說,還用手在唇邊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
「謝了。」他微笑地模模她的頭,發現這個舉動……真的就像對小女孩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