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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王不早朝 第六章

日落的時候,到御花園走走已經是雪月的習慣了。

她喜歡隨意的在園中漫步,巧兒今天踫巧吃壞了肚子,顯得無精打采的,遠遠的走在她身後。

這幾日的細雪紛落,地上有些濕滑,她慢慢的走著,腦袋里想的卻是段智暉。

他再也不曾來找她,仿佛將她遺忘在腦後,仿佛她是不存在似的。

心里升起一股淡淡的失落,她居然想見到他?

從一開始對他的輕視和不滿,隨著他鎮密的計劃而一點一滴的改觀。

那日她灰心而絕望的跳樓,是他及時救了她……

雪月猛然的一震,他怎麼會那麼剛好的出現?

再想回起她剛到大理時昏迷的那段期間,幾乎是一醒來他就馬上到了,巧兒還嘀咕著說他來得很巧。

他怎麼會知道她醒了?

他在她身邊,一直都在!

她覺得被窺視的感覺不是幻想,昏迷的時候有人來看她、安撫她都不是假的,他在她身邊,他一直跟在她身邊。

她扶住了身邊的樹木,視線模糊的看不清。

「出來!」淚水不受控制的落了下來,雪月在花徑上奔跑著,四面張望,「我知道你在,出來!你出來!」

為什麼,他為什麼要這麼做?私底下的保護她,完全不讓她知情,表面上卻又冷冰冰的刻薄她,為什麼?

她茫然的站在花徑上,突然六道身影夾著劍光朝她直撲而來。

她毫無縛雞之力,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閃著光芒的利刃即將穿過她的身體。

「叮」的一聲,一枚小石子破空飛來,震飛了她身前的一柄長劍,段智暉飛身而下,一把將她護到身後,跟著右足一點將那柄落地的長劍反挑上來,緊握在手里。

「你……你居然會武!」刺客顯然對他的突然出現,及身懷武功感到極度的震驚。

「廢話!」居然敢動他的女人,他冷笑著,眼里的殺氣旺盛。

「連這狗皇帝一起殺了!」話說的快,一柄長劍來得更快,直指他的心窩。

段智暉冷笑一聲,「這麼膿包的劍法,可別笑死我了!」

他有如鬼魅般的轉到他身後,一掌擊在他背心,一手引著長劍刺入他的小骯。

段智暉殺死他之後,順手奪過他的長劍,劍鋒一轉將一名大漢連肩帶刀斬落了下來。

只見他身行飛快,轉眼間手起劍落,招招都是致命的攻擊。

他帶著一抹殘忍的冷笑,劍氣如虹舉手之間又斃了一人。

雪月見他招式凌厲有如鬼魅,忽遠倏近,余下的黑衣人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她不禁覺得心下不忍,雖然這些人絕非善類,可是她也覺得這個段智暉出手太過毒辣,完全不留活口。

「別再殺人了!」雪月忍不住心軟,雖然這些都是壞人,但一個個都死在她面前,也叫人難受。

他一劍刺入一個白臉漢子的心窩,抬眼看了她一下,像是奇怪她怎麼會同情這些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他一分神,余下的人見有機可趁,連忙右手急揚,只見一大片紫砂霧疾向段智暉撒去。

他們見段智暉被毒砂所惑,身法已亂,此時不殺他更待何時,連忙退後數步,右手急揚,冷不防放出三支袖箭。

段智暉內力深厚,尋常毒霧無法傷他,一看袖箭飛來,奮力仗劍擊飛兩枚,另一枚卻擊中了他的肩頭。

他肩頭的傷勢沉重,已無法使力,連忙劍交左手,全神戒備。

雪月攔在他身前,雖然害怕但仍勇氣十足,她撿起地上的長劍,顫抖的雙手握著它,「別過來……別過來。」

段智暉忍不住笑了起來,他再不濟也不用她來保護。

他輕輕推開雪月,雖然是左手使劍,但仍是凌厲無比,將余人一一斬殺殆盡。

才一轉眼的工夫,那些刺客已經尸橫遍地,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

「你……你好殘忍……」

「殘忍?」他一揚手,手中的長劍直對正沒命奔跑的巧兒射去。

她慘叫一聲,利刃穿心而過,躺在地上氣絕身亡。

「你這個殘忍的人,為什麼要殺巧兒?」她憤怒極了,「你憑什麼亂殺無辜?」

他們的距離是如此的接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氣息。

「她是內奸,否則刺客沒那麼容易進來,也沒那麼容易掌握你的行蹤。」

「我不信!」巧兒……怎麼會是奸細?

「隨便你,朕沒必要跟你解釋一切。」

他懶得跟她解釋,他得處理一下傷口,說真的,還真是痛呢!

一隊听到打斗聲而前來察看的侍衛,一見到皇帝和地上的尸首,連忙全跪下。

「皇上恕罪,屬……屬下救援來遲……」只听到他們語音發顫,似乎再也沒勇氣開口,心里顯得懼意十足。

「你們來得剛好,每個人擊斃反賊有功,朕定會嘉獎,一個個報上名來。」

侍衛們驚訝的報了名,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大家辛苦了,朕不希望反賊之事驚動了大家,懂嗎?」

「懂……」

「還有那名遭反賊殺害的宮女,也給你們處理了。」他交代完畢,拉著雪月就走,留下面面相覷的侍衛。

「隊……隊長,皇上有武功嗎?這六個刺客是怎麼死的?」

「笨蛋!是被咱們殺死的。」隊長見多識廣,自然明白皇上的用意,「皇上剛剛問了咱們的姓名,就是要咱們嘴巴閉緊一點,哪個不要命的就胡說好了。」

「是、是,咱們什麼都沒看到!」

「笨蛋!」隊長打了他一掌,「你身為宮廷侍衛怎麼會不知道有刺客闖入?」

「我知道。」一名比較聰明的侍衛連忙道︰「這六名刺客……嗯,其實是太監,跟那名宮女斗毆,七個人一起死了,根本不是什麼刺客。」

隊長點點頭,「沒錯,幾個奴才打架打出人命,是不需要驚動皇上。咱們行行好,埋了他們就算了。」

大伙連忙點頭,為了保命,這件事大家一定要守口如瓶。

****************

「快點呀,怕什麼?」

雪月拿著一把匕首,猶豫不決的盯著段智暉。

「很難嗎?」他不耐煩的催促她,「先用匕首剜開旁邊的肉,再將袖箭拔出來,快一點,我很痛。」

「我……我不敢。」她哪有那個勇氣去剜開他的肉,她連看都不敢看。

「你又不會痛,有什麼好怕的?」

他說得好像那不是他的身體,好像受傷的人不是他一樣。

「我,我可以幫你請御醫來。」

他翻了翻白眼,「御醫一來那不是都曝光了嗎?要是我要弄得人盡皆知,干麼躲到冰庫?」

笨蘭芷,居然沒想到這一點,那六名刺客一定是鎮南王和偽王忠恕派來的,如果他有武功又救了她的事情傳出去,一定會讓他們有所防備。

「我就是不敢呀!」她怕血,更怕那種血腥的畫面。

他嘆了一口氣,「蘭芷,這箭有毒,你要是不快一點,就守寡守定了。」他仗恃著深厚的內力才能保持清醒,尋常人早就昏過去了。

聞言,她割開他的衣服,只見他肩頭釘著一枚袖箭,鮮血和黑氣彌漫在右上臂到右肩。

她輕輕的在袖箭旁割了一刀,雙手發顫,委屈的眼淚在眼里打轉。

「蘭芷,這箭有多深你就要剜多深,否則取不出來。」

她一咬牙,眼楮一閉用力一割,他悶哼了一聲,她連忙睜開眼楮,鮮血不斷的涌出來,她丟下匕首,慌亂的壓住他的傷口,弄得自己滿手都是血。

他苦笑了一下,雖然痛得半死,卻還跟她說笑,「過與不及都不太好,是不是?」

「怎麼辦……我不是故意的。」她急得哭了出來,眼淚落在他身上,跟著血一起淌下來。

「死不了的,把袖箭拔出來吧。」希望她一次就成功,免得他多吃苦頭,可是看到她那副可憐的慘樣,他又不忍心苛責她。

她猶豫的把手放在那露出短短的箭尾巴上,「抓不住,沒有使力點。」

「所以才要你把傷口劃開呀!把手伸進去拔。」難不成她以為將傷口劃開變大是因為他喜歡受罪?

「伸進去?!你會痛死的!」

奇怪,她的勇氣和堅強去哪了?這個節骨眼她才來變成柔順的小女子?

他忍不住朝她吼,「總比死了好!」

雪月一咬牙,拇指和食指深入他的傷口,抓住袖箭,看著冷汗自他的額頭淌下,她仿佛感同身受,心痛得受不了。

她猛力一拔,一股溫熱的液體飛濺出來,濺了她一身,她听到段智暉大叫一聲,她再也承受不住心里的巨大壓力,兩眼一翻軟綿綿的倒了下去。

「蘭芷!」他又好氣又好笑,該痛暈的沒暈,不該暈的卻躺在地上了。

不一會,她才悠悠醒轉,看到段智暉正笨拙的上著藥,她遂走過去,拿過他手上的金創藥。

「我來。」

「你真是令朕刮目相看。」他嘲諷似的說。

「我怕血。」她一邊替他上藥,一邊說道︰「從宮里逃出來一直到大理的路上,我看了太多血了,我怕。」

他握住她忙碌的小手,「就是這些血讓你每夜尖叫著醒來,然後哭到天亮?」

「你在看我?」她微微一笑,「你一直都在看我。」

她這麼一笑,有如初雪乍溶又有如春花綻放,他看得呆住了,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他早知道她笑起來的樣子會很美,可是卻不知道會讓他如此心動。

雪月看他愣愣的出神,臉上很難得的有一抹溫柔的神色,不再嚴峻、不再倨傲,甚至不再冷冰冰的,這不像他。

段智暉應該很狂妄又霸道!

「你一直都跟著我,對不對?」她挑起眉毛!學著他的語氣,「為什麼?」

「朕不需要回答這個問題。」

「受傷的人沒有資格傲慢。」她將他們第一次見面他說的話改了幾個字,又送還給他。

「你的心眼很小。」

「是不大,跟你差不多。」她固執的盯著他,「回答我,為什麼?」

他把她拉進懷里,「因為好奇。」

這個答案居然令她有些失望。

「一開始……」他頓了頓,「朕只會說一遍。」

「朕從來沒見過像你這樣的女子,你不怕朕,一開始,你真的勾起我的好奇心了。」

「後來呢?」

「後來……」他難得別扭起來,活像個青澀的年輕小子,「後來朕的眼光再也離不開你了。」

「那是什麼意思?監視的一種嗎?」她眨了眨眼楮,非常無辜的問。

「不。」他看著她,「你很像一個人,越看著你朕就越明白。」

她的心陡然往地底下沉去,他注意她是因為她像一個人?

是誰,他的紅粉知己嗎?

「你像朕。」

她像他,所以他才會受她的吸引,繼而戀上她。

「我……像你?」

「一個人坐在那麼高的位子,非常的孤單,而治理一個國家絕不是件簡單的事,朕如果沒有一些手段,沒有一些嚴苛,絕對坐不了這個大位。」

她不太懂,可是她知道他的寂寞和無奈。

他撫著她輕柔的發,「看見你為了復國所做的努力,朕才知道你堅強而勇敢,有著一般女子所沒有的毅力和耐力,你從來不會因為朕的怒氣而少說幾句正義之詞。」

頓了頓,他又道︰「還有,你是第一個拒絕朕的女子。」

她羞紅了臉,想起自己曾經赤果著在他眼前,她忍不住心跳加快。

「我沒有拒絕你。」

像是習慣了她的嘴硬,段智暉只是深深的凝視著她,仿佛要將她的眉眼、一顰一笑都刻在腦里似的。

「你有,當你指控朕踫你是為了一逞獸欲時,你就是在拒絕朕。」

「我不想討論這件事。」

這是個禁忌的話題,是個會燎原的火花。

「很好,剛好朕也不想提。」

被女人拒絕絕不是一件光榮的事,尤其是對他而言更是不可思議的怪事,他身為一國之君,多少人巴望著分享他的龍床,渴望他的臨幸。

偏偏,他就跟這個不知好歹的平揚公主摳上了。

說他執著也好,從她拒絕他的那一晚起,他每夜都想著她。

雪月掙月兌他的懷抱,嘴邊掛著羞澀的微笑,輕輕的替他包扎。

「這是你第三次救我了。」

她在心里默默的跟他道謝,幽幽的看著他,眼里充滿感激之情。

「而朕仍無法一親芳澤。」嘲諷的微笑掛在他的嘴角。

但是,雪月卻覺得沒有那麼刺眼了,真的,一點都不刺眼了。

****************

「有這種事?」鎮南王在密室里走來走去,焦躁不安的神情明顯的寫在臉上。

「千真萬確,那六名高手至今毫無消息,一定是有了意外,而宮里也沒傳出什麼刺客的消息。」

「所以,宮里的那人有了防備?」

一個面無表情的中年人說︰「有個高手潛伏在宮里是必然的,否則他們是不會失手。」

「丁大人,你一向足智多謀,你說怎麼辦?」鎮南王搓搓手,著急的說。

丁九是忠恕將軍派來的密使,負責聯合私底下的往來和秘密信件的傳送。

「王爺。」丁九陰森的笑了起來,「趙蘭芷根本不是阻礙,殺了她也沒好處,我們又何必冒險?」

「你不知道。」鎮南王道︰「那狗皇帝為了得到趙蘭芷,已經暗地派兵北上,準備幫助趙家皇室收復失土。」

「惟今之計,只有先殺了趙蘭芷,或許能將這件事緩一緩。」

「王爺,如果進宮殺一個人是這麼容易的話,那麼段王……」丁九用手刀在空中虛砍一下,「你可以輕易取而代之。」

鎮南王嚇了一跳,「你要我謀反?」

「王爺,你是三朝老臣,勞苦功高,如今段智暉這毛頭小子居然不將你放在眼里,總有一天會削你的職位,說不定隨便找個理由就把你砍了。」

「會嗎?」

「功高震主呀!況且,朝里百官都以你為首,你比他得人心,如果我皇願意出兵輔佐你登上帝位,你怎麼說?」

鎮南王搖擺不定,「可謀反是大事。」

「王爺,難道你私底下跟我皇往來就是小事嗎?」

「不能這麼說。」他猶豫的說,「段智暉命人前去跟忠王示好,是眾官親耳听到的,我跟忠王有所聯絡並不算叛國,但是弒主竄位……」他皺著眉頭,有點苦惱可又有點欣喜。

「王爺。」丁九繼續游說,「勝者為王、敗著為寇,現在是你揚名立萬的好時機。」

「忠王真肯發兵助我?」

丁九舉起手來,「我以性命擔保。」

權力和帝位是誘人的,尤其是像鎮南王這樣野心勃勃的人。

丁九又勸,「王爺,別想太多,趁現在段智暉沒有防備,正是下手的時機。」

「不,要先計劃一番,免得功虧一簣。」

「王爺果然高明。」

他捻著胡子大笑,「那是當然。」

「王爺可有辦這件大事的人選?」

「當然有,對本王忠心耿耿而且武功高強的人,剛好有這麼一個。」

他們相視而笑,笑得愉快極了。

但丁九在心中思忖,這個老眼昏花的笨王爺,他以為忠王會無條件幫他嗎?

忠王使美人計將戰神武揚絆在北朝不是沒道理的,只要這個笨王爺開邊關讓他們的人馬進來,忠王就能將大理佔為己有,到時再一腳把這傻蛋踢開,現在先讓他作作皇帝夢。

而鎮南王也在笑,但他心中也暗想,他已經開始幻想自己君臨天下,取代段家皇朝的威風凜凜了。

他將會千古不朽,流傳後世,成為一代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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