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不節外生枝,雲海兒決定不讓任何人知道那天的夜半驚魂,好在她的貼身保鏢也很守密,什麼都沒透露。
或許他是不想丟了這份工作吧!雲海兒在心里猜想著。
坐在教堂的新娘休息室里,發型師與造型師將她打點完畢後,就很體貼的留給她一個私人的空間。
她安靜的坐在鏡前,松松綰起的頭發上戴了頂瓖著碎鑽的小皇冠,後頭是長長的白色頭紗。
上半身是馬甲似的設計,露出雲海兒雪白縴頸、勻稱的肩線和無瑕的美背,曳地的層層白紗裙下擺綴著華麗的蕾絲,展現了新嫁娘夢幻浪漫的氣息。
雲海兒靜靜的看著鏡里的自己,細致的妝點掩飾了她的輕愁,但明眸里卻不見新娘該有的嬌羞與喜悅。
雖然差點被猥褻的她仍保有完璧之身,雲海兒不擔心明理的尹子聞會因此而不娶她,只是隱瞞他如此重要的事,讓她有些歉疚。
她別過身去望向窗外,今天是個適合結婚的好天氣,教堂外飄滿粉紅色的心型氣球和她最喜歡的香檳玫瑰。
能夠有這麼一個美麗的婚禮,她應該感到開心才是,為什麼心里卻難掩感傷呢?
在還沒夢見危偉之前,一切是那樣的完好。
為什麼在結婚前夕,他才在她的夢里出現,這麼多年沒見,他卻說著如此殘忍的話。
背叛!多麼傷人的字眼。
他指證歷歷,直到現在她想起來,心都忍不住的泛疼。
若嫁給尹子聞是背叛了他,那麼她真的不想那麼做。她嫁給了尹子聞,就等于切斷了與危偉的那一份愛。
但是她又能如何呢?她就算不想嫁給尹子聞也沒有辦法啊!
危偉輕輕的打開門,看見的就是雲海兒面著窗若有所思的背影。
長長的頭紗垂落在她的身後,讓她看起來脆弱不已,實在不像是個新娘該有的模樣。
雖然如此,她的美麗卻絲毫不減,平時的雲海兒就已楚楚動人,穿上白紗嫁衣的她更是美得教人無法呼吸。
春陽透過窗戶灑在雲海兒的身上,像是個發光體,讓人移不開視線。危偉的雙腿像是有意識般,緩緩的走近她。
"宋競,你怎麼進來了?"是還在擔心她嗎?
危偉被雲海兒的問句給驚醒,這才發現自己莫名其妙的走到了她的身邊。
因為他的突然出現,雲海兒來不及收拾眼里的感傷,她努力的綻出一抹嬌艷的微笑,但眼底的淚光卻泄漏了她的秘密。
看著他總是猜不透心思的深眸直盯著她不放,那一閃而過的復雜情緒讓她不解。
"宋競,你——"雲海兒話還沒說完,就看見他走到牆邊,推開窗一躍而下。
不知道為什麼他要這麼做的雲海兒隨即起身,看著窗外的他。
只見他對她伸出手臂,緩聲堅定的說︰"走吧!"
走吧?
她的貼身保鏢是要帶著她逃婚嗎?
難道他也看出了她的心思?
雲海兒不知所措的瞅著朝她伸出雙手的危偉,又回頭望著空無一人的新娘休息室。
"宋競——"
"走吧,不會被人發現的。"他依然沒有放下手。
"可是,我……"雲海兒咬著下唇,不知該如何是好。
"走吧!"危偉重復著。
雲海兒深吸了一口氣,舉棋不定的心動搖了。
她對危偉伸出戴著絹絲手套的手,和他一樣從窗戶一躍而下。
只留下原本系在發上的白頭紗。
她逃婚了!
雲海兒坐在車內,從來就沒想過,自己也可以做出這麼驚世駭俗的事情來。
她不知道現在幾點,唯一確定的是,婚禮應該開始舉行了。
婚禮是應該要舉行,但是她這個重要的新娘卻跟著她的貼身保鏢逃走了。
想必教堂內肯定因為她的消失而人仰馬翻,爸爸、媽媽和子聞也必定心急如焚。
尹家與雲家聯姻在商界是一件大新聞,他們的婚禮也是貴客雲集,不乏政商名流。
她的逃婚讓兩家人顏面盡失,籌備婚禮的龐大金額付諸流水不說,對尹、雲兩家而言,失了錢財事小,丟了面子事大。
若他們發現她與貼身保鏢一同消失不見,十之八九會往私奔的方向聯想。
她不是同他一起私奔,只是讓他幫她成了"落跑新娘"。
雲海兒的手輕壓著蓬松的婚紗裙,偷偷瞧了危偉一眼。
他專心的駕著車,臉上沒有因為幫著她逃婚而有異常的表情。
他怎能這麼鎮定?雲海兒心想,又望回自個兒壓著紗裙的手。
而手上還戴著她與尹子聞的訂婚鑽戒。
危偉不發一語的開著車,雖然神情鎮定,心里卻亂成了一團。
他到新娘休息室只是代她母親問她準備好了沒有。
可是當他看見如此美好的她就要嫁給另一個男人時,理智全都消失了蹤影。
荒謬!危偉心里低咒了一聲。
他竟然做出了這麼荒謬的事來,讓原本的計劃全都因自己的失控而打亂了。
撇過頭去瞬了雲海兒一眼,發現她輕撫著手上的鑽戒,從上車到現在,她安靜得沒有說任何一句話。
是在後悔嗎?
後悔自己沒有嫁給尹子聞,而跟他一起逃了出來。
這樣的想法讓危偉的心里頓生一股強烈的怒氣,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腳下的油門也不停的加快。
他會讓她比現在還要後悔上千倍、上萬倍的,當她知道了真相之後。
車子突然的加快,速度高得讓雲海兒忍不住緊抓把手。
當她打算開口請他慢下車速時,危偉在山路上幾個急轉彎之後,猛然的停車,煞車之猛,讓雲海兒差點撞上前面的擋風玻璃。
無視于雲海兒,危偉逕自下了車,且重重的甩上車門。
雲海兒疑惑于他的舉動,也感覺出他的怒氣。
只是……為什麼?
她隨後下了車,心里的疑問被眼前一棟兩層樓別墅給轉移。
這棟小巧雅致的別墅是他的嗎?
一個貼身保鏢能擁有這樣的屋子,實在教人無法相信。
包讓雲海兒不敢置信的是,眼前這棟樓房的外觀竟與危偉的舊居有幾分相似。
是巧合吧?雲海兒心想。
她提著裙擺,跟著他的腳步走進屋內。
危偉隨手將鑰匙丟在桌上,坐進咖啡色的皮沙發內,在鑰匙敲擊玻璃桌面的聲音之後,一切又恢復了安靜。
她環視四周一圈後,跟著坐在另一張兩人座的沙發上。雲海兒看了危偉一眼,卻發現他一瞬也不瞬的看著自己。
那眼神冷得讓她忍不住瑟縮了起來,雲海兒環抱著自己的果臂,好讓自己溫暖一些。
"宋競,你……怎麼了……"為什麼用那樣陰霾的眼神望著她?
是後悔幫她逃婚嗎?若是如此,他是有資格生氣的。
"對不起——"
"別叫我宋競。"危偉冷冷的打斷了雲海兒的話。
"什麼?"
"宋競這個名字,只有在你們雲家人的面前我才用它。"
雲海兒被他的話弄迷糊了,下意識的問︰"那……你是誰?"
"我是誰……"危偉低低的嗤笑了一聲,"說出來,恐怕會嚇壞了你。"
雲海兒疑惑的看著他,為什麼他的眼神變得那樣可怕,陰森得像是地獄來索命的惡魔?
"給你一些些提示。"危偉仁慈地說,"那天你在大樹下等待的那個人,其實是有赴約的。"
"不。"雲海兒搖了搖頭,"那天危偉並沒有來啊!"
"他有的。"危偉給了她一個肯定的回答。
雲海兒回想著那天的情景,"那天,明明就只有我和你——"
她驚愕的望向他,努力想壓下心里那個荒謬的念頭。
危偉看著她訝異的神情,"沒錯。"坦然回應她心里的那個想法。
"你……"雲海兒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他知道他在說些什麼嗎?"不可能!"
"海兒,我是你等了十年的危偉啊!還記得我們的十年之約?還記得我們在大樹下定情的那一天?還記得我們刻在樹上愛的證明嗎?"
危偉像從前一樣溫柔的喚著她的名,說著兩人之間才明白的秘密,眼神卻不見舊有的深情。
"不!你不是!"即便他知道那些秘密,雲海兒仍堅持著立場,"或許那只是危偉告訴你的。你究竟有什麼目的?為什麼要這樣騙我?"她的危偉不會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
盡避過了十年,人的容貌有所改變,但也不可能變化到判若兩人。
"你的樣子、你的聲音都和危偉不一樣,為什麼要冒充自己是他?"
"如果你經歷了一場足以讓人燒成灰燼的大火,全身一半以上被火焚傷,聲帶被濃煙給嗆啞,別說是保有原來的聲音與樣貌,能活著就已經是向老天借了一條命了。"憶起十年前讓他家破人亡的大火,危偉復仇雪恨的念頭加熾。
"天哪,難道你……"真的是危偉嗎?
見雲海兒還未完全的信服,危偉解開身上的黑色襯衫,俐落的月兌下襯衫後,又拉起貼身的背心。
雖然不知他的用意為何,但在禮教之下,雲海兒下意識的別過頭去。
月兌下上身的衣物後,危偉起身走到雲海兒的身旁,大手捏住她的下巴,逼她轉回頭來。
"沒有人會為了假冒一個人,而讓身上有這麼難看的疤吧?"他指著左胸上糾結的疤痕,一看便知道是很嚴重的燙傷所留下的。
雲海兒看著眼前經過許多時間後仍教人驚心的傷疤,開始細想剛才他所說過的話。
如果危偉真的死在那場大火里,又怎麼可能會有機會將他們兩人之間秘密的約定告訴別人?
況且他也沒有必要大費周章的在身上弄這麼大的傷痕來欺騙她,或許就連這棟別墅的外貌也都不是巧合。
"危偉,真的是你嗎?"雲海兒伸出顫抖的手,輕撫過他已改的容顏和胸前的傷口。"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那場大火到底帶給他多大的改變?
從前那個總是帶著開朗微笑、溫柔眼神的他,又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眼神充滿暴戾之氣的男人?
危偉拍落雲海兒輕撫著他的玉手,"何不問問你親愛的父親?"
她困惑著危偉冷漠的舉動,他不再愛她了嗎?
"和爸爸有什麼關系?"
"哼!"危偉冷笑了一聲,"怎麼會和他無關?"他一把扯起坐在沙發里的雲海兒,"十年前的那場大火,就是你親愛的爸爸所一手策畫的好戲。"他咬著牙,一字一句的說著。
"爸爸怎麼可能會做那樣的事?"雲海兒無法置信的睜大了雙眼,那不是一場單純的意外嗎?
"為了鞏固他在商場上的地位,為了更多的商業利益,為了並吞拜把兄弟的企業,而在背地里動手腳,讓危家的太鼓集團債台高築,刁;得不關門大吉。然後怕自己的惡行被發現,還狠下心來將多年的世交給滅口,的確是很不可思議,不是嗎?"隱忍多年的憤恨讓他紅了雙眼。
"不!我不相信!"
難道雲家的和樂與成功是踩著別人的血肉所換來的嗎?
"告訴你!"危偉硬是抬起雲海兒想要低下的頭。"我比你還不願相信這一切。"
"可是爸爸明明還幫助你們逃到瑞士去。"雲海兒替自己的父親辯護著。
"為了逃債,我們在你爸的幫忙下躲到瑞士去,不過也只是方便他在瑞士殺了我們全家罷了!除了他以外,沒有人知道我們在那兒。"
"不!不是的……不是的……"雲海兒說服自己,不敢相信自己一直深愛的父親竟是個劊子手。
口中低哺著不願相信的話語,她紅唇掀了幾下,卻說不出任何足以反駁的話。
看著雲海兒眼底流轉的淚水,听著她的低喃聲,這不就是他要看到的?等了這麼多年,不就是要看著雲家所有人都痛不欲生嗎?
為什麼在讓雲海兒痛苦的此刻,他卻覺得拆穿事實的自已有些殘忍?
危偉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跟雲代修的殘忍比起來,他現在的所作所為根本就微不足道!
思此及,危偉再度板起冷硬的面孔。
"不然你以為雲代修在十年前就聘任保鏢保護你的用意何在?他是心虛自己的惡行惡狀,害怕終有一天會有人朝他最心愛的女兒下手。"
原本以為父親是擔心發生在危家的事會重演在自己身上,而對她呵護備至;沒想到真實的原因竟是如此丑惡。
想到父親曾經為了一己之私讓危偉受了這麼多的苦,她的心就抑止不住的疼了起來。
兩個都是她最愛的男人,她誰也不想恨啊!
"這點他倒是想到了。"危偉伸出手指,掃過雲海兒秀挺的鼻和柔軟的紅唇,"但他絕沒想到,自己請來保護女兒的貼身保鏢,其實才是最危險的人。"他低下頭,與雲海兒靠得極近,幾乎要吻上她。"海兒,你知道這叫什麼嗎?"
雲海兒本能的搖了搖頭,俊美無儔的他卻笑得像個撒旦。
"這就叫養虎為患啊!"
雲海兒輕輕的推開危偉,刻意和他保持適當的距離,怕自己會因為他的體溫和氣息而擾亂了心志。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她撫著心口,擔心他會說出更讓人無法承受的話語。
"雲代修所做的,我危偉會替死去的爸媽一步一步的討回來。"他堅決的眼里寫著勢在必得。
而這一切只是開幕曲罷了,還有更多的好戲等著上場。
"所以你待在我身邊兩年,只是為了報復?"雲海兒擰著眉心問,隱忍已久的淚水從眼角滑落。
"兩年,足夠讓雲家對我放下戒心。"
他看著她因為等他、愛他而痛苦,卻不告訴她他根本沒死的消息。
他真狠心哪!
"那為什麼你還要救我?"他若真的想讓她萬劫不復,為何還要保護她?
"救你?"危偉像是听到了什麼可笑的話。"海兒,你真單純的以為我是去救你的?"他朝她搖了搖食指。"你認為我會在三更半夜突然出現在那里嗎?保鏢可沒有那麼神通廣大。"
听著他的話,雲海兒突然好後悔問了這個讓自己心碎的問題。
"那個計程車司機根本就是我安排的。"
雲海兒倒抽了一口涼氣,沒料想到他竟然變得狠心至此,至少她也曾是他深愛過的女人,不是嗎?
看著她宛如瞬間被掏空的模樣,危偉揚起得意的微笑,但在下一秒鐘,心虛地轉過身去。
她那副活像靈魂被撕裂的神情,讓他差點就無法繼續說下去。
"在結婚前夕,心愛的妻子被強暴,這樣的家庭我就不信會幸福到哪里去。想想,雲氏企業的掌上明珠在結婚前被人給糟蹋,嘖嘖嘖,肯定會在上流社會流傳好久好久……足以讓雲家抬不起頭來。"
"可是你並沒有那樣做,不是嗎?"雲海兒仍忍不住希冀的問。
"別心急,听我把話給說完。"危偉挑起沙發上的黑色襯衫套上。
他原本是不打算救她的,但當他听到她在最緊急的時刻喊的是自己的名字時,他竟心軟了。
"我後來發現,來個英雄救美搞不好能讓你愛上我,能讓尹子聞戴上一頂大綠帽,更能讓你身敗名裂,我還能嘗嘗你這道附加的美味甜點,何樂而不為?"危偉心口不一的說。
"若這真的是你的計劃,那為什麼又要帶著我逃婚?"
危偉揚起手替她鼓掌,"海兒,你這個問題問得好。因為……"他的眼里閃著算計的眸光。"我又有了一個更完美的計劃。"
"引誘我逃婚也是你的計劃?"
炳!她真的太天真了。
當她知道他是危偉時,甚至還傻傻的以為他是因為不想讓她嫁給尹子聞而帶著她逃婚。"沒錯。"危偉點頭承認。"你難道沒有一點點愛我?"不想要知道他的新計劃,雲海兒只是顫抖著嗓音問,她不相信這十年已將他對她濃烈的愛給沖淡。
危偉從鼻腔冷哼一聲,雙手抓住了雲海兒發顫的雙肩。"那個懂得愛的危偉早在十年前的那場大火里死了;現在站在你面前的危偉是個沒有心的人,既然沒有心又怎會有愛?"危偉無情的給雲海兒最後一擊,轉身撈起車鑰匙離去。
危偉一放手,雲海兒的四肢像被抽盡了力氣般,無力的坐倒在地,同時掉進了一個無止盡的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