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天空一派晴朗,湛藍的天幕上悠閑地飄浮著幾朵白雲。孩子們手中拉著長長的風箏線,在修剪整齊的草地上奔跑、嬉戲著。
與外界和諧的氣息截然不同,在這所全城最好的市立醫院三樓的一間產婦病房里,正充滿著劍拔弩張的氣氛。
「喲,我當是誰家的孩子,怎麼長成這種皺巴巴的丑樣子?果然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兒子會打洞。瞧那幾根稀稀拉拉的黃頭發,還真是寧家出來的種!」說話的是一名風姿秀麗的少婦,生產後的調理得當使她的氣色已見紅潤。只見她呵護備至地摟抱著用粉紅棉布包裹著的嬰兒,一邊言詞犀利地嘲弄著一個與她年歲相仿的年輕婦人。
那婦人半躺在靠窗的病床上,也是剛生產完沒多久,懷中是一個藍布包著的嬰孩。聞言婦人鳳眼一睜,立即不服輸地冷笑一聲道︰「活像你家那小東西一生下來就白白胖胖長滿了頭發?臉色蠟黃得跟中了毒似的,瘦不拉幾個小老鼠崽子,鬼知道養不養得活?」
「你!」少婦氣得臉色漲紅,拔高了聲音道,「你們寧家沒一個好東西!讓你生個丑玩意,以後嫁不出去還丟人現眼!」
「嫁不嫁得出去也沒你的事,反正不會嫁你兒子!我家有的是錢,招百來個入贅的主興旺門丁都有剩!你還是多塞點補品好生喂養自家兒子吧,免得長成個癆病表,把早先年林有貴賣死力賺回來的那點積蓄都敗光了!」
兩人你來我往,一句比一句狠毒。
棒壁床位的阿婆實在有些看不下去了,便忍不住地出聲勸解︰「哎呀,別給女圭女圭造孽了,剛生出來都是這樣的。我阿婆這麼些年來,都還沒見過長這麼標致的孩子……」這也確是實話,林家和寧家都是數一數二的富家,自打懷孕開始就精細萬分地滋補調理,加上遺傳基因又好,生出來的孩子別提有多水靈了。可瞧瞧,從她們嘴里說出來都成什麼樣了?
「要你管!這是我們兩家的事!」在一致對外方面兩人倒是配合良好,異口同聲地將老婆婆的氣勢壓了下去。
阿婆連忙縮回了脖子,病房里的其他人也再沒哪個敢充當炮灰了。
自打兩天前這兩家人入院生產後,這病房里就沒一刻清靜過。真真沒見過這麼愛吵架的兩家人,什麼雞毛蒜皮的事都能斗得面紅耳赤,拼命往人痛處踩。而方才趁著丈夫爭先恐後去買補品的空當,她們便忍不住地到育嬰室將自己還沒見過面的孩子抱了來,于是又引起了新一輪的唇槍舌劍。生孩子本來是喜事,弄成這樣又是何必?真不知兩家人上輩子是結了什麼不共戴天的仇。
這一點倒是沒猜錯,林家和寧家確實有仇,而且這仇還不是一般的深。雖然說最起初到底是因為寧家借了林家一棵大蒜沒還,還是林家借用寧家的茅坑結果摔進糞池里去的事而結的怨已無法考究。但延續到今天已經成了一種根深蒂固的仇恨,彼此毫無道理地厭惡對方。
最初的林家和寧家本都是同一個村子里的大戶,大概是一山不能容二虎所致,兩家從爺爺輩起看到對方家里的人就要吐一口口水。誰想到全村唯二考上大學的就是兩家的孫子,好死不死考上同一間大學,互相追對方的女朋友又沒追到,結果只能與愛自己、自己卻不很喜歡的女人將就著結了婚,也就是兩人現今的妻子。從此,由于兩個女人互相視對方為情敵,爺爺輩的仇恨得以進一步地升華和延續。好巧不巧地,在拼搏進取的大浪潮中,有多少人自主創業未果,反而賠得傾家蕩產,而林、寧兩家卻雙雙大賺了一筆,適時收手後又回到了同一個城市,看中了同一條巷道,林家住巷首,寧家住巷尾。不長的一條巷子,林林總總地布滿了兩家開的酒樓、茶館、超市賣場。競爭越發加劇敵意。而今連生孩子也在同一天、同一家醫院、甚至同一家病房,足可印證了一句古話︰冤家路窄。
「吵吵吵!你們還不能下床知不知道?抱著別人的孩子吵什麼?」冷著一張臉的護士小姐拿著注射器走了進來。
「什麼……」
「別人家的孩子?」
恍如一陣狂風掃過,吹起幾片淒涼的落葉。空氣中彌漫著令人窒息的寂靜。
「藍布包的是林家的男孩,昨天下午十四點十分出生;紅布包的是寧家的女孩,比他小二十六分鐘,十四點三十六分出生。」懶得理那兩個瞬間石化成雕像的女人,護士麻木不仁地道,「看你們要不要換回來?我要打針了。」
……
此事矣矣。
只可道,果然還是孽緣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