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男人不是我。」幽沉的嗓音黑暗中迥旋隱隱藏著驚懼。
「不是你,那會是誰呢?」
「我不知道。總之我那天下年到一客戶那邊去,絕沒靠近那所大學一步,所以冰見到的男人不可能是我。」
「那麼,你的意思是——」
「難道他是我的——克隆?」
「克隆?」另一個男人嗓音也變了,「你是指這世上還存在著你的復制晶?」
「我不……知道。」
「難道我們那把火沒燒光你那些該死的克隆?竟然還有漏網之魚?」
「……也許。」
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他怎麼知道?怎會知道過去的夢魘又再度朝他伸出了魔鬼之爪?
這糾纏了他多年的惡夢好不容易在他娶了粱冰後稍稍被他拋諸腦後,難道,又再度妄想侵佔他的生活?
他究竟還要活在這樣的夢魘里多久?還要被這樣可怕的過去糾纏多久?
在多年前那場大火後,他,原來依然不是獨一無二,這世上原來依然存在著隨時可取代他的復制品。
不,他不相信……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們離我遠一點,離我遠一點!」
又一次,他在幽暗的夢境吶喊著醒來,前額,泛開涼涔涔的汗珠,方唇噙著苦澀。
他不相信,不願相信,不敢相信。
他不相信,不相信自己在這世上奮斗了這麼多年,掙扎了這麼多年,他存活著,依然不具任何價值。
這世上,還有另一個他活著,那個「人」如此像他,像得連他的枕邊人也辨不清真假。
就連最愛他的冰,也認不出他與「他」的分別,心中,也許,他也隨時能被另一個「他」敢代。
他不是獨一無二,永遠也不是——
一念及此,堂本徹驀地緊緊拽住被子,他瞪大黑眸,無神地盯著房內的一切。
直到蘊著擔憂的低柔嗓音喚回他,「徹,你怎麼了?又做惡夢了嗎?」
惡夢?
他恍惚地听著這溫柔的低語,恍惚地轉過頭,無神的眼瞳映入她微微焦慮的容顏。
是冰。
她在他的身邊,就像兩人結婚時一樣,每一回他在過去的夢魘中醒來,總能見到她在身旁陪著他。
她總是溫柔地看著他,溫柔地為他拭去滿額冷汗,溫柔地將他發冷的身軀擁入懷里,用自己的體溫溫暖他。
在她的溫柔陪伴下,他逐漸以為過去的夢魘終于能遠離自己,直到四年前與她正式分居的那一夜,惡夢再度糾纏上他……
冰——
直到現在,他才恍然驚覺自己多需要她,才驀然明白自己不能沒有她。
不知從何時開始,她對他的意義早不再是她擁有的萬貫家財了。
只可惜,他領悟得太晚——
「我沒事,冰。」望著眼前令他心動的秀顏,他微微一笑,「別擔心,只是一場惡夢。」
「你——還是經常做這個惡夢嗎?」她輕聲問,深深睇他。
「嗯。」他淡淡然,「習慣了。」
「究竟是什麼樣的夢?」她蹙著眉,實在忍不住追問,「你以前總是不肯告訴我,現在還是不能說嗎?」
「……沒什麼好說的,只是普通的惡夢。」
「普通的惡夢不會這麼經常來糾纏你。」她反駁。
他不禁澀澀苦笑。
「究竟是怎麼回事?」她頓了頓,想起客廳牆上那幅攝影,「跟你——父親有關嗎?」
兩束凌銳的眸光驀地射向她。
她呼吸一緊,卻沒有因此失去勇氣,「我在客廳牆上看到那黑白攝影,我猜想——它對你具有某種特殊意義。」
堂本徹倏地倒抽一口氣。
「它沒有什麼意義。」他瞪視她,「就只是一幅攝影而已,我在藝廊看中了它,就買下了,不行嗎?」
「沒什麼……不行的。」她咬住下唇,黯然的眼瞳像微微幽怨。
他心一緊,「對不起,冰,我不是故意跟你這麼說話「沒關系。」她打斷他的道歉,深吸一口氣,「天亮了,我也該走了。」
他蹙眉,「冰……」
她沒有看他,在穿戴完畢後才回過一張漾著清甜笑意的容顏,「如果我那些死黨知道我們打再度結婚,一定會很吃驚——」
******
「什麼?你答應了堂本徹的求婚?」
發話的是一名擁有明燦藍眸的美艷女子,她,正是哈斯汀王國現任女王——安琪莉雅,其處理國事的刁鑽手腕舉世聞名。
她,還有首都調查局的犯罪側寫官——矢島薰,以及全歐洲最風靡的模特兒——裴藍,就是梁冰口中的死黨。
四人之間緊密的友誼可以追溯到中學時代,當她們都還是少不更事的淘氣少女的時候。
如今,少女早已成長為成熟女子,名副其實成了哈斯汀最教男人向往的四朵名花。
可這四朵名花,卻各有各扎人的刺,讓人愛也不是,恨也不能。
其中,尤以外表冷傲的梁冰最為高不可攀,男人聯想到她,總忍不住苞著想起她總握在手中那西洋劍。
這樣宛如傲氣少年般持劍縱橫的女子竟然會兩度臣服于同一個男人,簡直讓人不可思議。
就連她的好友,也不敢相信。
「你瘋了嗎?冰。」矢島薰擰眉瞪她,「被堂本徹那家伙重重傷過一次還不夠?你還要傻到再上第二回當?」
「你怎麼能肯定堂本徹不是真心呢?」接口的是裴藍,她中肯地說道,「也許他是真的改過自新了呢?」
「改過自新?」矢島薰翻翻白眼,「相信我,男人的劣根性是改不了的。」
「薰,听你的口氣,人家還以為你領教過多少男人了呢。」裴藍淡淡嘲弄。
「我對男人的經驗當然是比不上你這個紅遍歐洲的「東方寶貝」了。」
「好了,你們倆別斗了。」安琪莉雅阻止兩個女人唇槍舌劍,燦燦藍眸凝定一語不發的梁冰,「冰,你心底究竟有何打算?」
她不回答,只是抿著唇笑。
這蘊著微微神秘的表情忽地驚動了其他三人面面相覷,同時若有所悟。
「冰,你該不會想趁機報復他吧?」她們
「我覺得不好,冰,那男人心機很深沉的,你跟他斗必須十分小心。」
「而且,你這次散出消息要跟他再婚,不是又讓社交界多一椿嚼舌根的話題?」
「你們別擔心。」拗不過好友們此起彼落的擔憂,梁冰終于舉高雙手,「我自有分寸。」
「什麼分寸?」矢島薰瞪梁冰,滿臉不贊成,「你究竟想怎麼做?」
她眨眨濃密的羽睫,「我只想給哈斯汀商界來一段絕妙好戲而已。」
「什麼絕妙好戲?」裴藍輕輕顰起好看的眉毛,「就算由你自己出演女主角也不在乎?」
「我是不在乎。要演好一場戲,本來就必須付出代價。」她淡淡地說,嬌容無痕,看不出什麼表情。
安琪莉雅凝望她好一會兒,驀地,藍眸掠過一絲異樣,「冰,我只希望你不要因為這場戲的結局感到後悔。」她低低地說,意味深刻。
「我……不會的。」梁冰心一顫,卻強迫自己綻開最甜美的微笑,「失陪了,各位,我等會兒還跟婚禮專家約了見面呢。」
她是認真的,真的打再度下嫁那個堂本徹。
望著在教堂附近的公園與婚禮專家熱切地交談的梁冰,歐紹恩不覺心髒一扯,說不清漫開胸膛的是何滋味。
他承認自己是對梁冰存有幾分好感,這好感也許超越了單純的朋友情誼,也許只是等待著某個機會讓它能夠升華。
可梁冰從不給他機會,不論單身或已婚,她對他,雖然總是親切熱絡,卻也隱隱在兩人之間劃下一道界限。
有時候他真的認為她從頭到尾就只愛著堂本徹,不論與他離婚前,或離婚後。
她從來不曾忘懷過那個男人,他一直——存在她心底。
那麼,該為她祝福嗎?她終于能夠與心愛之人重修舊好?
可這祝福,卻無論何無法輕易給出。
並非他提得起放不下,而是他總覺得,她與堂本徹之間不是表面看來如此簡單——
他走近她,听著她清柔的嗓音輕輕送向婚禮專家的耳畔。
「這座公園你選的很好,芬妮,我很喜歡。」
「是嗎?那麼梁小姐是不是就決定在這里舉行婚宴了?」
「嗯,就在這里吧。」她柔柔應道。
「我知道了。」芬妮微笑點頭,「接下來還有些細節她還想說些什麼,卻在抬眸望見歐紹恩時微微猶豫。
梁冰注意到她的眸光,偏轉臉龐,在認清身畔人影後,菱唇揚起淺笑,「紹恩,是你啊。」
歐紹恩朝她微微頷首,「我有些話想跟你談。」
「是嗎?」梁冰微笑,不待她開口,精明干練的芬妮便自動找了個借口告退,到一旁和她的手下討論細節去。
梁冰和歐紹恩則在公園角落尋了張石椅坐下,秋季的微風清涼吹來,搖動一片黃葉飄落在梁冰發際。
歐紹恩看了,不覺伸出手,為她挑起落葉。
她朝他甜甜一笑。
他微微失神,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嗓音,「你真的決定再嫁給他?」
「……嗯。」
「也打算把華宇通訊的專利授權給他?」
「嗯。」她點點頭,凝望他的眼眸微微歉疚,「你不贊成嗎?紹恩。」
他搖搖頭,「我是無所謂。反正專利現在屬于華字,只要董事會願意授權給堂本集團,我沒什麼好反對的。」
「我會說服董事會的。」粱冰輕聲接口。
「冰——」歐紹恩蹙眉望她,她堅定的表情令他不禁沖口而出,「你真的還信任他嗎?你——難道不認為他接近你只是想得到這項專利?」
對他氣急敗壞的質問她只是淡淡地笑,「他想要就給他好了,沒關系。」
「你——」他瞪視她,半晌,忍不住嘆息,「真不曉得是不是該說你為愛昏了頭——堂本徹還沒正式跟你結婚就拿走專利,誰知道他婚後又會想得到什麼其他東西?」
她沒說話,明眸流轉周遭一圈後忽地一亮,墨睫跟著一落,掩去眸中神色,「我相信徹,我相信他這回——是真心的。」
「是嗎?」對她的自信,歐紹恩依然滿懷憂心。
梁冰揚起眼簾,微笑望他,「紹恩,我今天請你來想請你幫一個忙。」
「什麼?」
「最近我向歐叔叔提出了一樁投資案,可他好像不太贊成,我想請你幫我探探他的口風,如果可以,幫我美言兩句。」
「要我游說爸爸?」歐紹恩劍眉一挑,不明白梁冰為什麼忽然向他提出這樣的要求。
必于集團事務,有什麼話她一向直接對他父親說的,從來不曾要他這個兒子傳話。
何況華宇的管理制度嚴格分明,他這個技術主管也不好過問集團的投資案。
這該是梁冰跟他父親歐廷偉之間應該自行溝通的事了,一向清楚華宇辦事規則的梁冰怎麼會忽然提出這種要求呢?
他不明白。
可他還沒來得及仔細思考,梁冰微涼的玉手已經緊緊握住了他,「拜托你幫我這個忙,好嗎?紹恩。」明眸蘊著懇求。
歐紹恩心不覺一軟,「好吧!」他凝望她,「別這麼可憐兮兮的模樣,你明知我從來就抗拒不了你的請求。」
她沒說話,只是微微過頭,嬌嬌地笑。
他嘆口氣,不禁伸手擰了擰她俏麗的鼻尖,「別這麼看我,大小姐,外頭人人都說你冷傲自持,哪知道其實你這麼愛撒嬌?」
「你應該覺得榮幸,我願意撒嬌的對象並不多。」
「是、是,我很榮幸。」歐紹恩翻了翻白眼,黑亮的瞳卻驀地映人一個挺拔的男人身影。
他微微一愣。
本來緊緊握住他手的梁冰似乎也察覺到了,迅速松開他,站起窈窕身子。
「徹,你怎麼來了?」
******
在歐紹恩識趣地離去後,有一段時間,梁冰與堂本徹陷入沉默。他倚著一樹干,黑眸若有所思地凝望她,而她,輕咬著下唇,臉頰微微蒼白。
好半晌,梁冰首先開口,清柔的嗓音輕輕迥旋,「你不要誤會,徹,我跟紹恩——只是朋友。」
堂本徹一勾嘴角,「你認為我誤會了嗎?」
平淡的反問令她秀眉一蹙,抬眸細細睇他,「否則你為什麼這麼半天不說話?」
他微微一笑,「我相信你跟歐紹恩之間沒有什麼。」
「……是嗎?」她澀澀地。
不知怎地,他如此干脆地表明相信她反倒令她有些不是滋味。
她,似乎暗暗希望他為她吃醋——
「我只是有些嫉妒。」
「什麼?」突如其來的一句話令她忽地睜大眼眸,愕然望他。
可後者表情卻仍然平靜,嘴角依然淺淺勾著笑痕。
這樣的神態稱得上嫉妒嗎?
她不解。
「雖然我知道你對歐紹恩沒有什麼別的想法,可在你主動握住他的手時仍然有點介意。」他低聲解釋,黑眸一逕緊緊持住她,「冰,你為什麼握他的手?為什麼對他撒嬌?他在你心目中的地位真有那麼不一樣嗎?」
听聞他如此直接的質問她不覺有些屏息,美眸怔怔回凝他。
不錯,這樣問話,這樣的語氣確實帶有幾分妒意,可為什麼他還能看著她淡淡微笑呢?
他究竟是介意?或不怎麼在乎?
而她,原本是故意要惹得他心煩氣躁的,怎麼變成自己情緒不定了?
為什麼她老是看不透、猜不懂他的心思?在那張總是似笑非笑的面具底下,真正的他究竟是何表情?
難道她一輩子都得這樣為他心迷惘、情緒不定嗎?
不!
一念及此,梁冰不覺暗暗咬牙,她深呼吸,平定自己有些紊亂的心韻。
「我對他撒嬌只因為——」她燦燦微笑,「想求他幫忙一件事。」
他一揚眉,「什麼事?」
「我前陣子向歐叔叔提出一個重大投資案,可他好像不太贊成,所以我請紹恩替我作說客。」
「重大投資案?」黑眸透出興味,「什麼樣的投資?」
她睨他一眼,「這是企業機密。」
他只是微笑,「說說看,冰,也許我可以幫忙。」
「你?幫我?」她驚異揚眉。
「有何不可?」堂本徹漫不經心地,「只要是賺錢的好機會,堂本集團不介意跟華宇合作投資。」
「堂本跟華宇合作?」粱冰怔然,仿佛從沒思考過這個可能性。
當然要這個案子本身值得投資才行。」他凝望她,黑眸蘊著笑意,「不過我相信憑你的商業嗅覺,你認為值得投資的案子大慨不會有錯。」
「是嗎?」她一扯嘴角,淡淡諷刺,「你這麼相信我?」
俊唇畔微笑加深,「你考慮看看,冰,如果可能的話把評估報告送一份給我瞧瞧。」
她沒答話,明眸凝望他好一會兒,仿佛意欲探詢他真正的用意,「堂本真有可能跟我們合作?」
「當然。」他干脆地回應,「畢竟我說什麼也是堂本集團的第一號人物,只要我說行,沒什麼不可以的。」
「可是你——」她仍然懷疑,「為什麼要幫我?」
「這沒什麼,冰。」他靠近她,雙手搭住她肩,「就算你答應授歡專利給堂本集團的一個回禮吧。」
她瞪視他,半晌,「只是這樣?」
他深深回望她,忽地垂下頭,前額抵住她的,「當然不只這樣。」溫熱的氣息性感地吹拂,「我其實是不想你去求歐紹恩——我不想你對別的男人撒嬌,我嫉妒,明白了嗎?冰,如果你非要求人,我寧可你是來對我撒嬌。」
梁冰聞言,驀地倒抽一口氣。
他這番話說來平平淡淡,就像談論著什麼最平常的事情一般,可其間深刻的含意卻像一股奇異的熱流直直竄上她脊髓,教她全身一顫。
她顫顫揚眸,說不清心底是何滋昧,只覺得在看著他時,一腔柔腸也要跟著千迥百轉。
「這是……是一樁並購案,徹,你知道,華宇一直以沒法在金融領域擴大影響力為憾。」她輕聲解釋,「我……看中了德國一家叫LR的投資銀行,他們體質很不錯,只不過這幾年營運不太好,有點缺乏流動資金……」
「所以你想趁機會買下他們對嗎?」他很快跟上狀況。
「嗯。我跟他們CEO(執行總裁)及幾個大股東接觸過幾回,本來想直接注資的,可他們一直不肯同意,所以我才想干脆公開收購——」她頓了頓,望著堂本徹輕輕嘆息,「收購這家公司不容易,他們股本大,外頭流通股數又少,除了在公開市場掃貨以外,還得跟兩、三個股東交涉才行。總之,需要很多現金,不是一筆小數目就可以簡單打發的。」
「所以歐廷偉才不肯答應?」
她點頭,「歐叔叔說要多考慮一陣子,可我覺得法蘭克福股市最近情況剛巧不太好,這家公司的股價也對偏低……」
「此時不買,更待何時。」他替她接續。
「不錯。」
「OK,你把報告書拿過來吧,我來評估一下。」他淡淡微笑,「堂本集團別的沒有,流動現金還是有一些的。」
「你——」她瞪視他,美眸閃過一絲猶豫,半晌,才低聲開口,「你要考慮清楚,那家公司本身就是做這一行的,我們提出公開收購,他們肯定有一些反收購的手段……」
「放心吧,沒有把握的事,我堂本徹也不會輕易做的。」相對于她的憂慮,他神態顯得輕松從容,「如果不值得,我也不會為了私情就草率跟你合作。」
「這樣……最好了,我希望堂本集團考慮清楚再跟我們談合作。」
「沒問題。」
******
他答應得——太輕易了。
輕易得簡直令她不敢相信!
她才送給他評估報告三天,他立刻主動電話來表示願意助她一臂之力,還說馬上就可以簽訂合作協議,調集資金入市。
他這麼爽快地答應,反倒是她措手不及,「你真的考慮清楚了嗎?徹,你——不怕這只是我挖來請你跳的陷阱?」
談到最後,她還忍不住這麼問他。
可他卻只是淡淡回應,「我相信你,冰,連專利你都願意授權給我,調一些資金跟你合作收購又算什麼呢?何況我仔細過評估報告了,這家公司確實體質不錯,我很有興趣。」
「評報報告?那是我請人做的啊。」
「你請的可是世界一流的專業機構呢。就算我不信你,也信他們的專業能力啊。」
不錯,專業機構的評估報告不會作假,他們既認為那家公司有投資價值,那麼,他們就確實有那個價值。
只是他難道不曉得,商場上還有許多狀況是專業機構也預測不來的?這些所謂的風險可不是一份評估報告就能完全解釋得清楚的。
何況,整個收購的過程還有極大部分的人為操作因素存在——
他,真的考慮清楚這些了嗎?真的仔仔細細透透徹徹想過這個案子的風險了嗎?
他難道真這麼信任她嗎?
想著,梁冰不覺心跳加速,臉頰也因為體內異常的燥熱染上淡淡嫣紅。
她原本以為要引誘他跳下這個陷阱得費上很長一陣時間,甚至有些害怕會趕不及在兩人婚期以前。
不過看來是她多慮了。
為了討好她,他簡直可以說是自動送上門的獵物,無須她這個獵人多費唇舌。
可就因為這獵物來得太容易了,反教她心頭漫開另一種疑慮——
她該不會最終反被他將了一軍吧?
******
「堂本先生,你確定嗎?雖然你名下的財產不少,可臨時要調集這麼大筆的現金不容易呢。」螢幕上顯現的男人面孔表情驚異,簡直是瞪大了眼楮瞧著堂本徹。
堂本徹微微一笑,端起辦公桌上的水杯飲一口,接著方緩緩說道︰「沒關系有多少調多少吧,你可以把那些比較容易出月兌的股票跟基金先賣掉。」
「買掉股票跟基金?」男人皺起濃眉,棕眸寫滿不贊同。
他是堂本徹的私人理財顧問,幾年來一直負責替他打理名下資產,堂本徹個人的理財風格雖然是比較屬于積極型的,但也從沒有這種短期內處分大量產的情形發生。
這樣的情況當不尋常,而站在一個顧問的立場,他有責任提醒客戶。
「堂本先生,我雖然不明白你有什麼急用,但我必須提醒你,這樣急迫地出月兌資產肯定會遭受損失的。」
「我明白。」堂本徹微微頷首,「沒關系,你就放手去做吧。」
「……好吧,如果你堅持的話。」
隨著這句話落下,男人的臉孔亦隨之從螢幕上淡去。
堂本徹望著空白的螢幕,忽地,黑眸掠過謎樣暗影,他伸出食指敲著玻璃杯,神情若有所思。
他當然知道,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將個人資產轉為現金是要冒上極大風險的,遭受不必要的損失簡直可說是必然的事。
可他必須這麼做。
為了跟梁冰玩這一場你情我願的游戲,他沒有選擇。
他當然明白她提出這個投資案是不懷好意的,更早已看出了也許連她自己都察覺不到的猶豫。
她在猶豫,猶豫著是否要跟他玩這場游戲,猶豫著是否要拉他跳下陷阱,而他干脆的回應想必令她措手不及。
想著,俊逸的嘴角忽地勾起笑弧,似嘲非嘲。
也許她其實並不想玩,可他卻明白他們倆都已經沒有退路了——
她必須提出挑戰,他也必須充當她對手,而為了不牽連堂本集團其他股東跟著淌進這渾水,他決定動用私人資金。
他現在只希望,這個決定下得沒錯……
電話鈴聲忽地響起,震動堂本徹耳膜,他拾起話筒,毫不意外傳來的是粱冰微微沙啞的嗓音。
「堂本集團調到資金了嗎?」
「嗯,沒問題。」
「這麼快?」她似乎有些訝異。
他微微一笑,「我做事一向不喜歡拖泥帶水。」
她沒說話,停頓好一會兒,「你……真的決定進場?」
「怎麼?難道你打算收手?」語畢,他屏息等待她的回復。
「……不。」
簡單的一個字令堂本徹心髒一沈,他不覺澀澀苦笑,可語調依舊從容自若,「那麼,我們就進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