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完美的要命 第五章

黑色房車停在亞悅飯店的門口。

這間五星級飯店是港台許多名流的最愛,山本一郎此行來台下榻于此不難理解,因為飯店二樓有間聞名台北的日式料理店,山本一郎是那種到了外地也要吃家鄉味的人。

飯店服務生恭敬地打開車門,玉耀綾下了車。

他是出色的,即使門口有些歐美游客正從旋轉門出來,高挺俊拔的他,依然像顆夜明珠,吸引許多人的目光。

出于本能和自覺,他習慣性的掃了周圍環境一眼,這是他少年時代混跡西門盯養成的習慣,總要先看好逃生路線。

這個如獵鷹般的習慣,至今沒變。

但他的眼光在飯店大門梭巡一圈後,卻被一抹瘦小的身影狠狠吸引住目光。

是她!

她居然跑到台灣來了?而且瞧瞧她在做什麼……泊車「小弟」?!她居然穿著飯店的制服,跟人家當起了泊車「小弟」?

她把一頭烏溜溜的秀發全藏在帽子里,但她的五官化成灰,他也不會忘記,因為她卷款潛逃,留給他巨大的震怒和心痛。

「堂主,我們是不是要……」小黑雞探詢著老板的意思,卻看見他鐵青了臉色,整個人怒火中燒的朝一名泊車小弟走過去。

「謝謝您,老板!」谷淨棠接過一串鑰匙和千元紙鈔,心里揚過一道美妙的喜悅音符。

台灣的有錢人真是慷慨,像這樣一個晚上,她可以領到至少三次的千元小費,最差的也有一百元,算一算,這工作做了七天,她這個月的房租有著落了。

正當她心里哼著歌,快樂的走向駕駛座要將百萬名車開去停車場時,後衣領冷不防被人揪住了。

「誰……是誰啊?怎麼這麼沒有禮貌?」她踢著雙腿掙扎,沒禮貌的家伙顯然很高大,也很有力氣,因為她的腳已經懸空了,整個人被「吊」了起來。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是玉耀綾。」他真沒想到會再次見到她,而且是在台灣,他胸臆里充斥著幾千幾百種情緒,急欲宣泄出來。

「玉、玉耀綾……」老天,讓她死了吧!她的身軀瞬間緊繃,僵硬得有如化石一般。

怎麼會是他?!台灣就真的巴掌大嗎?

這真的叫做緣份嗎?因為緣份,所以她好死不好,來這間飯店應征,而他好死不死,就來光顧這間飯店。

老天為什麼要這樣捉弄她?在她好不容易咬著牙,一千遍、一萬遍的命令自己忘了他,當做不曾遇見過他之後,他們又宿命的相逢了。

「你在這里做什麼?」玉耀綾冷聲問她。

「你沒看見嗎?當泊車、泊車小弟……」她有點心虛,聲音也小了。

當初她是走投無路才會女扮男裝,又是求又是跪的拜托飯店的外場經理給她一次機會,又編了一大套可憐的故事,對方是看她可憐才用她的,而且言明要試用三個月,如果不合適,隨時可以換掉。

「要不要我告訴他們,你其實是泊車小妹?」他很「好心」地問她。

她聰明的搖了搖頭。「最好不要。」

「那麼听好了。」他用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的語氣說道︰「我會把你放下來,把你手中的鑰匙交給你同事,然後跟我走。」

她還有選擇嗎?當然只能照他的話做。

她拜托同事替她接那部車,心痛的把千元小費讓給別人,然後垂頭喪氣的上了他指定的黑色房車,他則把駕駛座的手下叫下來,自己坐上駕駛座。

「堂主,您要去哪里?山本先生在等您啊!」小黑雞完全狀況外,不明白老板綁架清清秀秀的泊車小弟干麼?

「代我告訴山本先生,我很抱歉,現在有一件非立即處理的事情,明天我會親自向他賠罪。」玉耀綾面無表情的升起車窗,踩下油門。

「堂主!」小黑雞哭喪著臉,看著房車離去。

哪有這樣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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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房車在夜色里蛇行,一路從台北市區駛往金山方向,狂飆的速度顯示駕駛極度的不爽,幸好他的技術很純熟,所以還沒有翻車。

「可不可以開慢點?」谷淨棠害怕的提出要求,依她看來,他很恨她,他是想要和她同歸于盡嗎?

她是可以陪他一起死沒問題,但可不可以等找到小潔之後再陪他死?她千辛萬苦來到台灣就是為了找小潔,人若沒有找到,她會死得很不甘願。

「怕了嗎?」玉耀綾仍然猛踩油門,一點也沒有慢下來的意思。

她覺得極為不舒眼,也動怒了。「玉耀綾,你這樣欺負一個弱女子算什麼英雄好漢?」

「你是弱女子嗎?」他反唇相稽。「弱女子會懂得卷款潛逃,逃得讓我找不到?你還真有辦法,可以躲得無影無蹤。」

一夜纏綿的隔天,他有事外出,出門前不忍叫醒她,想讓她多睡會,誰知道當他回到飯店房間時,她已經不見了。

她帶走了房里所有值錢的物品,包括他給她的賣身錢——十萬美金,以及那只起碼可以變賣兩萬美金的昂貴鑽戒。

如果她沒有帶走一毛錢,或許他可以諒解,但兩天後,他的手下找到他送她的那只戒指——在一間當鋪里,被她賤價求售不到一萬美金。

他真的很心痛,他的心意竟被她如此踐踏,幸好老天有眼,在曼谷遍尋不著的她,竟在台灣給他逮到了,他一定會好好審問她的!

「你听我說,我是有苦衷的……」她也不想那麼做,可是事情危急,別無選擇。

「你當然有苦衷,這回你可能要籌錢辦你父親的後事吧,所以不惜欺騙我,讓我以為我們之間有感情,好藉由我的信任,拿走你想要的東西。」他尖銳地說。

她緊緊握著粉拳,瞳眸泛起一片水氣。「玉耀綾,你明知我父親早就過世了,請你不要污辱他。」

「原來你還有廉恥之心。」他冷酷的說道︰「我還以為你的心已經被狗吃掉了,原來還在,想必這些日子你又賣身葬母了好幾次,現在居然還跨海賣婬,泰國的男人都死光了嗎?」

比淨棠全身一緊,仿佛被人狠狠擊了一拳般,臉上血色盡退。「你不要胡說!」

她沒有別的男人,因為她忘不了他……她傻得忘不了他,心中始終偷偷希望著,他們能再見面,也會雨過天青。

可是看他的樣子,那麼陰鷙,他似乎是誤解她誤解定了!

「你會去當泊車小弟,想必從我那里拿走的錢已經都花光了吧?你在台灣的價碼是多少?也是十萬美金嗎?」他繼續挖苦她,嘴里苛刻,但心在滴血。

「你錯了!」她譏誚的說︰「已經漲價了,是二十萬,而且不是美金,是歐元!是歐元你听懂了沒有?怎麼樣,玉先生,你要買嗎?可以啊,先把錢拿出來,我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她沒有說完,因為他已經被她氣瘋了,蛇行得更加瘋狂,猶如一部煞車失靈的車子。

「停車!你停車!」谷淨棠尖叫。

她不顧危險,竟然打開車門妄想要跳出去。

「該死的女人!」他一手拉住她,一手控制方向盤,經過她要跳車這驚險的一幕,他的理智總算回來了,車速也放慢了。

比淨棠靠在椅背上喘息……這一切不是真的,她沒有遇到他,他們也沒有在黑夜里飛車,沒有,沒有……

她一邊催眠自己,一邊累得閉上了眼楮,不意玉耀綾的聲音又鑽進她耳里。

「如果我沒拉住你,你真會跳嗎?」好不容易見面了,她就這麼不想跟他在一起,情願跳車?

「會。」她想也不想,因為她跳了車,他自然就會慢下來,她一個人死總比兩個人死好。

「那你現在跳,我不拉你。」他松開了手,俊顏益加鐵青。

「好。」她真的打開車門,又要跳了。

「該死!」

她肯定是老天派來折磨他的,她的性子為什麼這麼剛烈?而他又為什麼會對她心心念念,就是無法忘情?

他抓住她縴細的手臂,怒火中燒地說︰「你給我坐好!在我停下來之前,你都不許輕舉妄動,否則我也不知道自己會對你怎麼樣!你最好相信我的話,從現在開始安份一點!」

她的手臂怎麼越來越瘦了,到底有沒有在吃飯?在飯店門口,他拎起她竟輕而易舉,他懷疑她又營養不良了。

「啊……」她忽然抱住下月復,臉上表情相當痛苦。「好痛……好痛哦……」

餅去兩個禮拜以來,她的下月復偶爾就會這樣痛,還有少許的點狀出血,她知道自己有問題,可是根本沒時間理會自己的健康。

就算死神要帶走她,她也認了,但在死之前,一定要找到小潔,確定小潔平安無事後,她死也瞑目。

「該死!這是怎麼回事?」他早已忘了要「清算」她,分出一只手扶住她肩膀。「你忍忍,我馬上送你去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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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人懷孕了,但有子宮外孕的情形,也就是說,受精卵的著床位置不正確,目前唯一的辦法是開刀進行人工流產手術,否則胎兒越大,隨時會造成血崩,病人就越危險。」醫生說道。

玉耀綾一點兒也不平靜。

任何一個男人,身處在他的位置,大概都不會太平靜吧?縱然他見過許多大風大浪,但這種事卻是頭一遭。

她懷孕了?

她竟懷孕了?!

他還是不太能接受,是他的孩子嗎?

「她懷孕多久了?」他竟然緊張且在乎那個答案,他渴望孩子是他的,即使必須拿掉,但那意味著她可能沒被別的男人踫過。

「已經一個月了。」

一听到答案,玉耀綾立即轉身,疾步回到病房。

病房里,谷淨棠臉色蒼白的半臥在病床上,一股心疼與自責充盈著他的心。

看他做了什麼好事?

她有了身孕,他還把車開得那麼快,如果她真的跳了車,那麼後果將是一尸兩命……想到這里,他的劍眉蹙得死緊,他命令自己表現得輕松一點,然後在床畔坐下。

他執起了她的手,牢牢握在掌心里,她白皙的手臂瘦骨嶙峋,都看得見血管了,等她出院,他一定要好好替她進補身子,讓她吃一些好的營養品,讓她胖起來。

「你听著,不要太激動……」他怎麼有種感覺,從頭到尾都很激動的人是自己。「醫生說,你懷孕了。」

「啊?!」谷淨棠張著嘴,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你懷孕了。」他有力的重復,並說明情況。「你肚子里有個孩子,但不能留,因為子宮外孕,那會危害你的生命,所以必須動手術將孩子拿掉。」

她睜大眼楮看著他,努力消化他所說的話,她眨了眨眼,眼淚不爭氣的泛出來。

他說什麼……

她肚子里有個孩子,一個新的生命,可是她卻不能留下孩子,不能擁有孩子?

換句話說,她的孩子將不會有機會跟她見面,因為孩子會害她有生命危險!

怎麼會這樣?她又眨了眨眼,逼回淚意,努力讓眼淚不掉下來。

天底下的孩子都是來帶給母親歡樂的,就像她媽媽一樣,雖然環境很苦,但媽媽常說她和小潔是她的寶貝。

應該是這樣才對啊,為什麼獨獨她的孩子會害死她?為什麼?

玉耀綾是她的幸運之神,跟他一起時,她很幸福、很快樂,離開他之後,她又開始走霉運了,所以連她的孩子也跟著遭殃,是這樣嗎?一定是這樣吧。

「想哭就哭出來,不需要忍耐。」他跟她一樣,心里都在滴血,都在心疼他們無法來到人世的孩子。

「我哪有想哭?」谷淨棠拭掉淚水,還硬生生的擠出一個笑容反駁他。「我干麼想哭啊?我跟孩子又沒感情,再說拿掉也好,生下他,只是拖累我而已,我還要賺錢哩。」

玉耀綾心痛的凝視著她。

她故意把自己講得沒心沒肝就會好過一點嗎?他相信她跟他一樣,都不好受,不然她不會一听到消息,眼眶就紅了。

「孩子是我的沒錯吧?」就算她否認,他也絕不會相信。此時此刻,他認定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而她的人也是他的。

「當然是你的,別想賴呵。」她故意裝得很市儈。「所以這什麼子宮外孕的醫藥費你得負責,我可是沒有半毛錢,如果你要順便付我精神賠償之類的就更好了,你知道的,流產手術對女人的身體很傷的。」

玉耀綾任由她去說,她盡避裝成像個死要錢的低下女人,他不會理會她這一套的。

「還有,我做完手術之後你也得負責,我是很好打發的,只要租間小套房給我住就行了,我也不會佔你便宜,休養好了,我自己會搬走,不勞你趕人,我可以跟你簽張契約,只要你拿出誠意來給我一點補償,就算將來在路上遇到,我也會裝作不認識你……」

他的唇驟然覆上她的,封住她的一切言語。

他散發的強烈憐惜令她渾身輕顫,雖然半臥在病床上,她卻不由自主的弓起身貼靠過去。

他的唇好溫暖,他的氣息好熟悉好香,她的理智飛走了,她過度激動的反應著他的吻,或許這是最後一次了也說不定,她要牢牢記住他的吻,供她日後在沒有他的日子里細細回味。

「咳!」病房門口的護士,額前滑落三道黑線。

現在是怎樣?這里是醫院耶!他們吻得都快掉到床下去了,很傷眼力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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