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珠寶匠 第4章(1)

昨夜並沒有不歡而散。至少,朱子夜和公孫謙之後轉往涼亭賞月,聊得很開心,默默退開的秦關,如她所願地不與她吵嘴,不成為她印象中,總是凶巴巴罵她的家伙。秦關過了五更仍無法成眠,決定起身燃燭,做些可以分心的事,卻一連做壞三條銀飾平安鎖,更錯把一只名貴的流當金鐲給熔掉……心神不寧,多做多錯,不如不做不錯,秦關放棄再弄砸第五件飾品,干脆坐定不動,睜著眼,平窗口外仍灰蒙的晨。

肢體是空閑下來了,腦子仍是忙碌不堪,想著看見朱子夜與公孫謙連袂出現于眼前的怪異感受。

老實說,就算朱子夜真的認為公孫謙很好,也不過是件小事,公孫謙確實值得那些贊揚,無論是相貌、人品、性格、能力,皆屬上上選的出色,他打從、心里敬佩公孫謙,視他如兄。

朱子夜算是公孫謙自小看大的小丫頭,兩人有好交情亦相當正常,他又何必庸人自擾,以為遲鈍的她會突然開竅去了解什麼叫「愛」?她仍是株含著花蕾的小花,尚未為誰艷紅了瓣色、尚未為誰掙月兌了萼的束縛,她離愛情還嫌早了一些,再過幾年,等她足以明了情愛為何物時,他才決定送上他為她量身訂做的整套珠貝首飾!這些年來,一點一滴累積了耳飾、指環、手煉、頸飾、珠花,全以她最愛的白色珠貝為主,他甚至在鑽研制作出類似捕獸夾的飾物,當然不能像捕獸夾具有殺傷力,而是咬合力不差又點綴了雪白珠子的虎口夾,方便不會用釵子綰發的她,可以輕松左右捉兩繒長發再夾緊,便是漂亮的發型親自上朱家牧場,向朱老爹提親。

他想娶她,從幾年前,便開始產生的念頭。

興許,她乍听之下,會驚訝地合不上嘴兒,更或許,朱老爹會比她更加驚嚇,原來野女兒也是有人想愛的,說不定,朱老爹會問他,是否需要雙手奉上幾千只羊當嫁妝才不會虧待他。

興許,她會大聲嚷嚷︰我們是哥兒們,怎麼可以婚配,那是!

他會讓她知道,哥兒們這三個字,不是像她與他這樣當的。

扮兒們不會魂牽夢縈、哥兒們不會無話不談、哥兒們不會樂見對方眼中出現了第三個人。

他沒有當過她是哥兒們,那是給了歐陽妅意和嚴盡歡的感情,絕不是給朱子夜的。秦關正放寬了心,便瞧見朱子夜托著滿滿一大碗的雞絲粥及幾碟配菜,步伐輕快地朝他這兒而來。她就是這樣一個率真女孩,幾乎沒有隔夜仇,說她遲鈍也好,說她反應慢也罷,甚至說她有點粗性子也可以,她不興冷戰那回事,不愛生悶氣,傷害她自己的身體,昨天和他有些不愉快,今早便全數拋在腦後,帶了早膳來求和。

這也是教他很喜愛她的一點。

「關哥。」好眼力的她,遠遠就透過窗,看見秦關坐在桌旁。

秦關在窗邊接過沉沉的膳食,朱子夜嫌麻煩地舍大門而直接跳窗進來,秦關本想數落她幾句,但隨即憶起她的埋怨,說他老是板臉罵她,他很識趣地閉嘴不峻,只讓「早」這個字從喉里滾出。

「你昨天晚膳沒吃耶,來來來,我盛了好多雞絲粥,你快吃。」她一進屋,托盤里的大粥盅捧到他面前,再送上調羹一支。

「妳怎麼知道我……」沒吃晚膳?

「謙哥說的呀。謙哥說,他去廚房泡茶時,看見灶邊留有兩人份的飯菜,灶上還有一鍋溫湯,猜想是你幫我留的,而且你應該準備陪我一塊兒吃,對不?」朱子夜很坦白,並不是她太細心去發現秦關的體貼,昨天依然氣著秦關不知是氣他失約,還是氣他愛歡歡,抑或是氣他好好一句話不肯慢慢說就先用罵的總之她氣嘟嘟的,和公孫謙喝了幾杯茶,只覺得苦,完全感受不到甘味,它們根本沒法子燒熄她的火氣。那時,公孫謙彷佛想到了什麼,才道出他在廚房灶上看見的猜測。她以為公孫謙是想幫秦關說話,撒了小謊,雖然她听秦關說過關于公孫謙「實話實說」的怪癖,還不曾親眼見識過。

于是,她跑一趟廚房,果真看見了飯菜。

別說是氣,連個屁也沒剩了好嗎?

要不是看見秦關房里的燭火已熄,她真的會半夜三更拉他起床吃宵夜。

即使肚子很撐,裝滿了飯館的美食沒消化,她仍是一口一口吃光飯菜,涼掉的酥炸雞腿啃得干干淨淨,她才不要浪費好哥兒們的心意,然後再趕著最早的清晨殺上門,拿食物喂飽他。他餓了一整夜,又喝了一杯茶,一定胃痛,這是他的老毛病,她曾在他的信中讀過,听說是他父親剛過世,繼母不願照顧他,放任一個孩子有一頓沒一頓,有時整日沒東西吃也是常事,他的胃,便是那時給弄壞了。

「原來如此……」秦關還以為她關心他,才會察覺這件事,是謙哥告訴她的。

「來。」她催促他吃,秦關默默舀一匙入口,她笑吟吟看著他吃,不停問他好不好吃。

「妳也吃。」

「昨夜吃得有點撐。」她拍拍肚,苦笑,她幾個時辰里吃下兩頓飯,飽到現在。是指公孫謙帶她去飯館大吃大喝一事吧。秦關略帶酸意地想。「關哥,我這次待了好久,再不回牧場去,我爹就會把我罵臭了吧。」她最近耳朵都好癢,定是老爹遠在山的那一端,照三餐罵她這個貪玩臭女兒。「所以,我差不多也該走了,明天吃完早膳,我就回去了。」

「嗯。」每年都會面臨分離,他不意外,也不覺得有依依難舍的悲苦,她走了,明年仍是會來,她走了,寫滿蚯蚓字的書信隨後就到。

「那你……」會送我回去吧?

回程的路不算短,有人陪,可以東聊西聊,打發馬背上枯燥的時間。

那條路上,只會有她和他,有時騎馬騎累,找棵大樹坐下來嗑饅頭、歇歇涼,若想小憩片刻,背靠著背就能閉目養神,不過大多數時間她不會將時間浪費在這上頭,她只要一想到今日一別,還得數過好幾百天才能見面,她便舍不得耗費在睡午覺上。

朱子夜正要多此一問,她很清楚,秦關一定會點頭同意。

「關哥?」春兒輕輕敲門扉,在外試探喚道,打斷了朱子夜的提問。秦關擱下匙,起身開門。

春兒見他早已清醒,便笑言︰「小當家請你過去幫她梳頭。」

「好,我待會就去。」達成主子叮囑的春兒走遠了,秦關關上門扉,轉身就看見朱子夜瞪著粥碗,粉唇緊抿,方才笑嘻嘻的模樣,已不復見,他甚至捕捉到她蹙了蹙眉。他以為她在深思著什麼天大難題,才會面容嚴肅。

「朱朱,怎麼了?」

她現在不想看見他的臉,所以大眼瞠著,只看粥,其余什麼也不看。

又來了又來了,那股討人厭的失落和寂寞又侵襲上來了……他等會兒就要去找歡歡,就要為歡歡順發梳髻,就要攏握她細膩烏亮的長發,

一絲一絲,一繒一縷,梳著,理著,再仔細將它們盤束在她蠔首上,為她挑釵選步搖,為她勾上耳墜子……

討厭!

討厭討厭討厭!那是一幅深深教她討厭的景象!

她掄起小拳,努力不去想它,偏偏它活生生就在腦海里上演,彷佛眼前正有妝台銅鏡、有秦關、有嚴盡歡、有笑、有情意……

討厭!討厭!

她會變得好寂寞的……

當他離她越來越遠,當他心里填了另一個女孩,他就會很疼很疼那個女孩,他就不會有其它空位來放置她這個哥兒們,然後,她寫再多封信,他不看也不回,讓她傻傻盼著,又失望著。

「朱朱?」秦關輕輕搖了她的肩。

「你吃完粥就去找歡歡吧。」她說這句話時,沒有笑容,小嘴甚至略略垂下,麥色肌膚的鵝蛋圓臉繃緊緊,方才的可愛笑顏消失無蹤,本該是燦如朝旭的元氣,像遇日蒸散的葉上晨珠,不留痕跡。語畢,她就要從窗戶再跳出去,秦關喚住她的步伐!

「等我替小當家梳完髻,我也幫妳。」

「……再說啦。」她擺擺手,一點都不熱絡。反正她再怎麼梳妝打扮,還不是那副模樣,比不上天生麗質的嚴盡歡,他就把所有心力都放在歡歡身上好了。

嘿呴一聲,她靈巧得像猿猴,攀著窗格,腿兒一蹬,縴腰一挺,人已經溜至屋外,烏黑長辮活潑甩晃,隨著裹上狐毛靴的腳尖落地,它仍不听話地左右招搖,它晃過她渾圓飽滿的酥胸,教他不由自主受它牽引,將目光落在那兒。

秦關正值血氣方剛,是個二十出頭的男人,面對心儀喜愛的女孩,絕對不會不存,她每回獗唇在抱怨老爹追著她打時,他耳里幾乎听不進其它,只猜想著她淡淡粉粉的唇,猶若初春綻放的櫻,嘗起來會有多軟多甜。

她隨著年歲增長,越是佔去他所有目光,他親眼見證她成長,等待她識情懂愛,偶爾,他會為自己益發萌生的感到羞恥,為自己想擁抱她、親吻她感到褻瀆,卻更抑制不住它們的泛濫侵襲,這種時候,他便會逃開與她互視的目光,深怕被她察覺他的,更怕自己會在她燦然天真的美眸注視下,探身向前,擷取她甜美粉女敕的綿軟唇兒。

朱子夜捕捉到這一瞬間,而且,不只一回,早在約莫一年多前,他就會不自覺流露出閃躲的窘色,連遲鈍的她都有所感覺,足見秦關的反應有多明顯。

怎麼?嫌她越長越丑,越長越不入眼嗎?連瞧她幾眼都不屑哦?

好啦,反正和歡歡比,她就是不美嘛,反正他現在眼里一定只剩下歡歡,什麼好兄弟好哥兒們,都可以丟一邊。

討厭的寂寞,越擴越大,足以吞噬掉她,所以她轉身逃了,飛也似的一般。

是秦關害她厭覺到莫名的落寞,是秦關害她發覺自己心眼好小,與表妹爭風吃醋,她不喜歡這種孤獨及失去的恐懼,不喜歡這種未來轉變的可能性……

秦關目送她跑遠,片刻後才想起他為她編制了一只銀絲鈴鐺的手環要送她,他以五條細軟的銀色絲線抓攏,略略扭轉成形,再系上幾顆聲音清脆的鈴鐺及圓滾滾的白色毛球,配她率性的騎馬束裝,相得益彰,應該可以增色不少。她騎上暴暴,馬蹄踢著,鈴鐺便叮叮搖響,一定很可愛。

罷了,要送給她,隨時有機會,晚一些找她一塊兒去遛馬時,再將手環拿出來,不急。不急。他以為,不急,還可以慢慢來。但,同日中午,他從小紗口中听見,朱子夜背起小包袱,跨上愛駒,說是準備提早離開當鋪,不等明天才走,托小紗向大家道別,又說,剛好公孫謙順道要到牧場幾里外的小城去訪客,于是,她與公孫謙一道走,路上有個伴。

這是頭一回,秦關沒有親自送她回牧場。

幾天後,秦關收到朱子夜寄來的第一封家書。

字,同樣很丑,同樣扭呀扭的,像群蚯蚓鑽土,密密麻麻寫得好滿,寫得毫無章理,東跳一句西跳一句,這回的紙,足足多出三、四張。

寫著那天她回家的途中,與公孫謙的相談甚歡,每句對話,記載得詳盡。

寫著那天她回家的途中,與公孫謙遇上大雨,兩人的狼狽躲雨。

寫著那天她回家的途中,與公孫謙發現一株盛開的野山櫻,好美。

寫著那天她回家的途中,知道公孫謙原來也會梳些簡單的發髻。

寫著那天她回家的途中,與公孫謙看見下完雨後的夜空,清澄無比,繁星似海,滿滿一大片,美得教人挪不開眼。

寫著那天!那一個他沒能介入的一天。末了,最後的一句話,擊潰秦關的意識,手里一迭紙張,變得沉重,變得無法馱負,啪啪墜地。他瞠眸直挺地僵立著,彷佛听見她的聲音,既嬌又羞又歡愉地對他說!必哥,我覺得,我好像愛上謙哥了。

曾經,朱子夜搖頭晃腦地取笑過他的名字。

秦關,情關,像是一個會受困于感情圍圄的苦主,掙月兌不出窘境,太不吉祥。

情關,難過。

當時,他只是笑了笑,不以為意,名字不過是個稱呼,叫美女的人不見得美,叫英雄的人不見得是英雄。

他心里認定,他的情關是她,她並非是個愛拿喬的嬌嬌女,亦非要人時時放低身段討好的任性姑娘、愛上這樣的小妮子,他有什麼好擔心?他根本沒煩惱過會在感情這條路上跌得滿身傷,他放心去愛、全心去愛、毫不保留去愛,他相信,會有一天,她同樣會愛他。然而,原來感情的關卡層層迭迭,不僅只是單方面的一相情願。

她寄來的那封信,他不敢再讀第二遍,如燙手山芋地收進屜里深處,三天後,她寄來更厚的第二封信,他連拆也沒拆,任由它躺在幾桌屜內積灰塵。興許是他沒有回信,也或許,她找到另一個寫信傾倒心意的男人,之後,她不再寫信給他,兩人完全斷了音訊,他無從得知她在牧場的日子、她剃掉幾頭羊兒的羊毛、她被朱老爹拿棍子你追我跑地僵持了多久……那些,他全都不知道了。

必哥,我覺得,我好像愛上謙哥了。

這一句話,成為他與她最後交談的語句,雖非從她口中親吐而出,同樣教他震撼無比。

為什麼是公孫謙?

為什麼是一個教他連反對都無法反對的好男人?

為什麼是連他若有親姊妹,都會巴不得她們也愛上的公孫謙!

她愛上公孫謙,他找不到要她放棄的理由,他無法昧著良心污蔑公孫謙哪里哪里不好、哪里哪里不值得女人交心。

鮑孫謙太好,好到他應該放手讓她去愛。

只是「祝福」兩字,怎麼也說不出口。

朱子夜會是公孫謙喜歡的類型嗎?

他不曾見過公孫謙身旁出現親密女伴,公孫謙待誰都溫文有禮,笑顏迎人,看似與任何人皆相處融洽,偏偏這樣的男人,最難捉模,朱子夜的個性散漫幼稚又率直,和公孫謙相差甚遠,她真的合適公孫謙嗎?……秦關呀秦關,你擔心什麼?公孫謙多擅長照顧一屋子散漫、幼稚、任性、少根筋的家伙,還需要你唆?比朱子夜更棘手的人,公孫謙處理得游刃有余,一個區區朱子夜,殺傷力他根本不放在眼里,公孫謙就像海,無限包容,定也能包容朱子夜所有缺點……

鮑孫謙若非如此具備能力,當鋪何以在之後短短半年,擴充了兩倍大小,並且繁盛的速度仍沒有減緩下來。

鮑孫謙近幾日密集與秦關商談珠寶鋪的開設事宜,先前只在當鋪大廳的右側闢劃一小處販賣秦關親制的首飾珠花,銷售情況出奇之好。秦關捉住了姑娘家的喜好,飾物每一件都獨一無二,作工精致,釵上的花,妍麗綻放,步搖上的金鳳,展翅欲飛,每一顆珠玉,他琢磨出它們最美的色澤及形狀,那些飾物,不單單只受南城女孩們的青睞,秦關也做文人束冠的素釵、玉指環和腰飾,同樣大受好評,有時一日賣出飾品的收入,勝過收受當物的利錢。嚴盡歡大喜,一聲令下,決定在青龍街四巷開張「嚴家珠寶鋪」,由秦關掌管,冰心從當鋪調去負責櫃台服務,為客人介紹兼推薦各式飾物。

珠寶鋪的鋪面不大,位置卻是極好,青龍街是南城最熱鬧的街市,早上是攤販賣些蔬果肉類或熟食的早市,中午過後,街上店鋪陸續開張,在不阻擋店家做生意的前提下,鋪前街道上更擺滿一處又一處的各式食攤,面、粥、餅、饅頭,應有盡有,持續到深夜,青龍街的人潮幾乎不曾斷過。有人潮的地方,就有錢潮。

秦關並不是一個伶牙俐齒的商人料子,要他向客人逐項薦銷自己親制的飾物,有相當程度的困難,所幸靈巧的冰心能補足此項缺失,她嘴甜笑容美,簪上秦關制作的發飾不僅為其艷容增色不少,更是鋪里最棒的活招牌。

「大抵來說,一切就緒,你沒問題吧?」公孫謙翻覽秦關筆繪的粗設稿,三日後的開張,不能只是放放幾串鞭炮就了事,他們花錢租下青龍街的一段道路,架起台子,鋪設紅綢繡毯,安排六、七名大小泵娘物盡其用,嚴盡歡、妅意、冰心、小紗、春兒等,名列其中!由秦關為她們梳妝打扮,她們全數以黑絲裳為主,不讓衣上繁雜的花色損及飾品展現,再自頭到腳穿戴珠寶鋪所販賣的發飾珠寶,在街道上進行熱鬧招攬表演。

數百款飾品早已完成,此刻一項一項擺于桌上,爭相競艷,紅的綠的白的珠玉,銀的金的光澤照照炫輝,窗外陽光落下,反照出點點光芒,投射滿室,如夜幕星子。

「嗯。」秦關的回答只有一字。

「接下來鋪子開張,就是忙碌了,你若忙不過來,再同我說一聲,我再調人過去幫你。」

「嗯。」

「可借朱朱沒趕來,否則她也能打扮漂亮上台子。」走台子的姑娘全是嚴家當鋪里的人,朱子夜自然能算上一份。

朱朱兩字,像是某種咒術,讓秦關的視線,由修改粗設稿之中緩緩抬起。

「……她知道珠寶鋪的事嗎?」

「你沒向她提嗎?」公孫謙反問他。關于朱子夜的事,秦關怎會問起他來呢?

秦關搖頭。他與朱子夜的通信,中斷在她告訴他,她愛上公孫謙的那一封。

「為什麼不告訴她?她若知道你要掌管珠寶鋪,拋下牧場那群小羊和朱伯伯,她也定會連夜趕來湊熱鬧。」每回當鋪有事,朱子夜絕對會千里迢迢奔來。

「是嗎?」秦關自嘲一笑,不,那不是笑,只是吃力掀揚起唇角。近來不眠不休趕制飾品,耗去他太多心力,教他難掩疲態,身體上的累,不過是小事,只有他自己清楚知道,真正令他倦累的主因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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