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叫我主人 第八章

手術室門外是一處休息室,設有座椅、電視、書櫃和飲水機等,算是相當舒適的地方,但是每個人都坐立難安,偶爾交談幾句,大多時候都任寂靜籠罩。

秦宇康站在窗前,外頭雨絲紛飛,他心里也無法放晴,不斷紛亂想著︰如果湘菱就此離去,卻不知他對她的愛有多深,而他們最後一次的對話,又是那樣冷漠……不,不可以這樣!

若他早知那可能是最後機會,他要對她坦承,他對她不是同情,而是愛情,沒有任何雜質,就是完完全全的愛。現在只盼那不是最後一次,只盼能有轉機。

凌晨五點,手術室門終于打開了,吳瑩月立刻上前問︰「醫生,現在我女兒情況怎麼樣?」

醫生拿下口罩,帶著遺憾表情說︰「手術大致成功,但是病人受到嚴重腦外傷,目前昏迷指數是五分,坦白說清醒的機率並不高,醒過來也可能是植物人。」

昏迷指數五!這是重度昏迷,吳瑩月心底很清楚,卻不願接受,和她相依為命的女兒怎能就此離她而去?又怎能在這青春年華的時候成為植物人?

「不……我不相信,怎麼會?怎麼可以這樣?」吳瑩月再次痛哭,連如華抱著好友,什麼也說不出,只有跟著掉眼淚。

秦宇康鼓起勇氣追問︰「請問她醒來的機率有多少?」

「根據統計,昏迷指數若在八分以下,大約有一半會死亡,即使幸存也會有後遺癥。」醫生斟酌著該如何說明,畢竟茲事體大。「不過,病人的心肺功能已經穩定下來,即將轉入神經外科加護病房,我們會繼續給她支援性療法,希望她早日醒來。」

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機會!這數據讓所有人都心冷了,更何況即使醒來也怕是植物人,會有後遺癥……這對一個才十九歲的女孩,幾乎是死刑的宣判!

沒多久,大門打開,護理人員推出病床和幾架儀器,他們看到了昏迷中的李湘菱,雙眼緊閉,嘴唇泛白,頭發被剃光了,小小的身子穿著寬松的罩袍,顯得更為瘦弱渺小。

包讓人不忍的是,在她臉上找不到一絲生命的氣息……秦宇康沖上前,模到了她的手,那手曾替他按摩、做飯給他吃、牽著狗兒向他走來,而今卻冰冷得驚人……

「抱歉,我們趕時間!」護理人員急忙轉到另一架電梯,不到兩分鐘,李湘菱已從他們視線離去,現場留下的是靜默,還有地上的一長串血跡。

大家心中都有數,李湘菱恐怕是凶多吉少,但叫他們如何接受這惡耗?老天爺太不公平了!

忽然,秦宇康跪下來,向吳瑩月懇求︰「阿姨,請答應我,讓我娶湘菱為妻!」他不想再後悔、不想再遺憾,這是他唯一心願。

「你……這種時候你在說什麼?」吳瑩月驚訝不已,哽咽道︰「連她會不會醒來都不知道……」

「不管她會不會醒來,我都要娶她,請阿姨一定要答應我!」秦宇康下定了決心,今生今世,他非李湘菱不娶,不管那將會是一面牌位,或是一個不說不笑的洋女圭女圭……

「你這孩子真是……」吳瑩月的眼淚怎麼都抹不完,就在她唯恐會失去女兒時,老天竟讓她多出一個女婿,多復雜又多奇妙的境遇。

「我愛她,卻從來沒告訴過她,我要跟她結婚.這輩子如果做不到,我會抱憾終生,請您答應我!」秦宇康磕頭在地,那聲響震撼人心。

「好了好了,你起來吧!我答應你就是了。」吳瑩月怎會不明白,這對小倆口早已是非卿莫屬,就怕命運不肯讓他們如願……

「多謝、多謝阿姨!」秦宇康終于站起,也轉向父母說︰「爸媽,我跟湘菱結婚,你們會答應吧?」

「那還用說,我們早盼著這一天了。」秦政弘沒有第二句話說。

「太好了,我真的好開心,我相信湘菱也會很高興……」連如華笑得都哭了,在這一刻,痛與愛交纏,教人不知該如何是好。

秦政弘擁住妻子的肩膀,伸出手對吳瑩月說︰「親家母,以後請多多指教,我家宇康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但我相信他對湘菱是真心的。」

吳瑩月握了握未來親家的手,再次落淚。「好、好,但願我能看到他們結婚的那天,但願會有那天……」

就在醫生宣判無期徒刑,甚至是死刑之際,人們自行找到了一個希望,因為若不這樣,他們不知要靠什麼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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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的時光總是漫長,眾人必須輪流守候,秦政弘先送體弱的妻子回家,吳瑩月則到護理站的員工休息室補眠,她一步也不願意離開醫院。

秦宇康守在加護病房外,靜靜等侯通知,也許有可能湘菱醒了,也許有可能她走了……他不敢想下去,他只堅守一個信念,他要告訴她,他愛她。

回憶一段段涌上心頭,他自己也忘了是從何時開始,眼中只看得到她一個人,再也容納不下別的女孩,此刻只盼望回到從前,如果他肯表白真情,他們就不會冷戰,如果他們沒有冷戰,她就不會獨自在雨夜去找狗……一想到此,他就無法原諒自己!

午後三點,秦宇康看到父親走來,手中端著兩杯熱飲。

「我來守著,你去吃點東西。」

「我吃不下。」

秦政弘心疼地望著兒子,一夜之間仿佛老了好幾歲,勸道︰「就算沒胃口也得吃,你不能倒下,不然湘菱醒過來的時候,你要怎麼照顧她?」

看兒子靜默不語,秦政弘坐到他身邊,幽幽談起往事。「我明白你的心情,當初你媽生你的時候,差點也撐不過去,那時我整個人崩潰了。原本我以為是我在保護她、照顧她,但在那件事之後我才發現,其實……是我依賴她,需要她。」

外人看他人高馬大、形象粗獷,又一肩挑起家計,以為他是個典型的大男人,很少人能了解他對妻子的眷戀有多深,當年產子前後的煎熬,還常縈繞在他心中,因此他早早做了結扎手術,有時還會從惡夢醒來,深怕她已棄他而去。

他怕身體羸弱的她,會比他先走一步,卻又怕若他先走了,那誰來照顧她?怎麼忍心讓她為他掉眼淚?愛上了一個人,常常就是這麼矛盾的心情。

「你媽沒了我,我相信她還是可以活下去,但我如果沒有她,我不知道我還有什麼奮斗的理由。這麼多年來,我常對她說些愚蠢的話,撒嬌也好、抱怨也好,都是她給我振作起來的力量。」秦政弘暫停了一下,轉向面對兒子。「我想要告訴你的是,承認自己的脆弱和情感並不丟臉,最遺憾的是沒讓對方知道,她對你有多重要。」

秦宇康心頭一震,父親說的話,字字句句,都說出了他的感受。

餅去他總認為自己什麼都做得到,湘菱只要乖乖听他的話,兩人就會有美好未來,但事實證明他太天真了!事到如今,他說不定連表白的機會都沒有,他實在怕極了……

「我懂了。」

「那就好,去補充點能源,我等你回來。」

在父親的堅持下,秦宇康慢慢走出醫院,街上仍是人來人往,繼續平常生活,然而他的世界已近乎瓦解,只要再丟一顆小石子,就能徹底讓他崩潰。

他的雙腳自動往前進,卻不知自己要走向何方,最後他停在一家簡餐店前,進了玻璃門,點了菜單上第一種套餐,眼中仿佛看到什麼,卻什麼也沒看進去。

「先生,請稍等。」服務生做好記錄,隨即轉向廚房。

秦宇康坐在桌前,視線不知該放到哪兒,四周有情侶、家人和朋友聚餐,他們笑著、聊著、吃喝著,那幸福表情多讓他羨慕。

人群中,只有他孤獨得快要死掉,老天,他真覺得就快要死了,如果他不能再見到湘菱,他不知要怎麼活下去。多希望湘菱坐在他對面,他要握起她的手,對她道歉、對她傾訴,他已經愛她好多年了,是他虛擲了太多美好時光,若老天要給他懲罰,應該讓他一人承受,拜托不要讓她受苦。

店里放著廣播,這時傳來——「親愛的听眾,接下來要送給您的是楊乃文所唱的‘應該’,請慢慢欣賞。」

沒多久,一個清亮的女聲唱起來——

應該愛著你緊緊握你的手,應該抱著你從此不讓你走

應該輕輕吻你不讓你說錯,應該靜靜守住傍你的承諾

應該趁著還年輕好好感動,應該把握每次眼神的交錯

應該說,應該做,應該愛過就忍住不放你走……

哪來的這首歌?唱得他心好痛,別再唱了,別再折磨他,但他越不想听,就听得越清楚。

那些該說而沒說的、該做而沒做的,可有機會從頭來過?想當初他多幼稚、多自私,不肯坦承說愛她,讓她毫無安全感,甚至要向別的男人訴苦。

而今她重度昏迷,隨時有可能告別人世,他的懊悔是否已經來不及?他忽然好怕,怕這是場悲劇,怕自己永遠都給不了那些他早就應該付出的愛……

這時,餐點被送上來了,有飯有菜有湯,香味四溢,但秦宇康雙手交握,不知該如何動筷。

「先生,你怎麼了?」服務生看他臉色怪怪的,不禁開懷問道。

「沒……沒事。」秦宇康搖搖頭。

「有什麼事,請隨時告訴我。」服務生再次表示關心。

「嗯……謝謝。」

等服務生離開後,秦宇康才重新拿起筷子,他必須要吃,他必須撐下去,湘菱會需要他的,正如同他需要她一樣。

沒多久,旁人對他投來訝異的眼神,是的,一個成年男子一邊吃飯一邊掉淚,是很少見的。

眼淚混合著食物,這是他吃過最咸的一頓飯菜,又苦又酸,怎麼會是這種滋味?怎麼會哭得像個小孩?怎麼辦才能留住他心愛的人?誰來告訴他,該如何回到從前?

二十四年來的自負和自傲,全被仔細咀嚼,吞進他喉中,從今而後,他要學會感恩和珍惜。

只求老天給一個奇跡,別讓那還沒滿二十歲的女孩,成為他生命中最痛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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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湘菱已經昏迷九天了,床旁擺滿佛珠、平安符、十字架,聖經、加持過的玉石,都是關心她的人帶來的,各種宗教合而為一,所有禱告都祈求她的蘇醒。

躺在床上的她听不到呼喚,不會動也不會笑,甚至眨眨眼也做不到,只是維持著基本生命功能,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麼,在那深沉的昏迷中,她可會夢見親愛的人?

秦宇康幾乎是以醫院為家,每天回家匆匆一、兩小時,洗澡換衣服,卻不刮胡子,他要等到湘菱醒來的那天,才肯讓自己洗心革面。

他向事務所請了長假,也做好辭職的準備,當初他打算在事業上沖刺兩、三年,再把湘菱娶回家生幾個寶寶,如今想來都是可笑,若她無法睜開眼,再周詳的計劃都是空想。

他錯了,他徹徹底底地錯了,在兩人能相愛的時候,就該盡情吐露、擁抱彼此。而非等到他覺得一切都準備妥當,那時可能就太晚了……

加護病房每天開放兩次探視,那是他最幸福的時光。

吳瑩月教了他一些照顧病人的要點,像是對她說話,放音樂給她听,握住她的手腳輕輕按摩,這會讓血液循環好一些,也有可能刺激末梢神經。

第十天,他照常握起李湘菱的手,每根手指都仔細按揉過了,又在她掌心寫字,寫了許多他過去沒說過的話,如果她現在听不見,是否感覺得到呢?

「我錄了一段聲音,你听听看,有霜淇淋的叫聲,還有我在唱歌。」他把耳機放到她耳邊,讓她仔細聆听,霜淇淋正在呼喚她,還有他難得展現的歌喉。

他唱的是蔡依林的《只有一個你》,這是他在她電腦里發現最常被播放的一首歌——

在你懷中听你心跳的聲音,任外面再多風雨也到不了這里,我有種回家的安心

想到這里,我就忍不住輕輕哭泣,多感激,是你改變了我的生命……

如果不相愛,對彼此都太可惜,這世上只有一個你……

為了學唱這首歌,他費了不少功夫,彈鋼琴和吉他都難不倒他,唱起歌卻常走音,但相信只要是發自內心,就能感動人心。

忽然間,他發覺她的手動了一下,那可是他的錯覺嗎?

滿心期盼的他,願意相信所有征兆,也期待每個奇跡的機會,于是他按下暫停鍵,親自唱出——

「如果不相愛,對彼此都太可惜,因為世上只有……因為世上只有一個……一個我深愛的你……」

是的,在茫茫人海中,只有一個她讓他深深愛上,凝視著她的臉,他就快不能呼吸,如果她再不醒來,他將迷失在無窮悔恨中。

終于她的眼睫毛眨了一下,過了幾秒鐘,又是第二下,然後,世上最美的一雙眼對著他看。

「湘菱、湘菱……」他喉嚨哽咽、心頭狂眺,想說的話太多,一時不知從何說趄。千萬別告訴他這是夢、這是幻覺,他不能接受,他會發瘋的!

李湘菱眨眨眼,對四周感到陌生而困惑,全身上下痛得不得了,勉強張開嘴,卻發不出聲音。她只記得那個下雨的晚上,她騎腳踏車去找霜淇淋,找了好久都沒看到那白綿綿的身影,後來發生了什麼事呢?她完全沒有印象。

「很痛嗎?你不用說話沒開系,你只要撐住,別離開我……還有你放心,霜淇淋平安在家,它也在等你回家。」看她表情痛苦,他的眼淚幾乎奪眶而出,多希望為她承受這一切。

她無法出聲,後腦勺好像被什麼重物敲過,只是睜開眼都覺吃力,有點難以辨識眼前情景,她居然看到留著胡子的秦宇康,這是模仿他爸爸的造型嗎?還有,為什麼他神情憂傷,似乎快要哭出來了?

他也不知為什麼,像是可以讀出她的心聲,自然而然地回答——

「我的胡子造型你喜歡嗎?我等你等了十天,要等到你醒來,我才要刮胡子,重新做人。」

原來如此,這十天來她都昏迷著嗎?她又眨了一次眼,看清楚他的臉龐,好奇怪,他臉上怎麼好像濕濕的?個性好強的他,怎麼可能在她面前掉眼淚?

「你好勇敢,努力了這麼久,謝謝你……」他抹去淚水,不肯讓視線模糊,他要好好看著她。「我知道你現在說話很困難,你什麼都不用說,我只是要告訴你……我愛你。」

短短三個字,卻讓他花了十年時光才領悟,有些事若只擱在心頭,怕是永遠都無法讓對方了解,更怕那驟然而來的離別,讓這份感情徒留遺憾。

她睜大雙眼,盡避她頭痛欲裂,全身無力,卻因為這句話而激動起來,從儀器上可清楚看到,她的心跳線條起伏,跟之前的平緩相差甚多。

他深吸口氣,慎重而溫柔地說︰「我已經愛你很多年了,對不起,我到現在才有勇氣說出來,幸好老天還願意給我這個機會,否則我會恨我自己一輩子。」

她仍是無法言語,淚光卻模糊了視線,心想莫非自己上了天堂,否則怎會听到這福音一般的告白?又或者是因為她傷重難治,所以他要給她最美好的回憶?

無論如何,她要為此感激老天爺,她的愛情不再有缺口了。

兩人看著對方,似乎不用言語也能交流,在這一刻,還有什麼比深情凝望更幸福的事?感謝上蒼,感謝眾神,讓她留在他身旁,這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天。

「我去找你媽進來,答應我,給她一個微笑,不然她會撐不住的。」他模模她的頭,已經沒了頭發,但會再長出來的,就像他們的未來,一度被喊停,但會重新展開的。

她依然發不出聲音,只能微微牽動嘴角,這已經耗盡她的力氣,但他看得出來,她是。

他在她手掌心印下一吻,以此為誓,他將愛她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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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湘菱的蘇醒,對所有關心她的人而言,等于是黑暗中的一道曙光。

醫生對她的表現也頗為驚喜,原本擔心她的語言、認知和行動能力會嚴重受損,但在親友們的鼓勵和支持下,看她一天比一天進步,已經能說簡短的句子,也能坐起來吃東西了。

當她從加護病房轉到一般病房,秦宇康特別替她選了間單人房,如此一來,他可以把工作帶到病房。多多陪伴她,即使她大多時間都是昏睡著,但光看著她的睡顏也就夠了。

在取得老板同意後,他接了第一個賺不到錢的案子,在這段日子里,他受到太多幫助和祝福,他也想做點什麼來回贛,用他的方式,無所求的付出。

病房中,只有筆記型電腦的鍵盤聲,刻意放輕了力道,就怕吵醒他的睡美人。

或許因為感受到有人凝視,李湘菱悠悠醒來,看到坐在床邊的他,解開了領帶,卷起了袖子,那認真工作的模樣特別帥氣,想到這樣的男人居然愛著她,她還是有點不敢相信。

她一動,他立刻發覺,把電腦放到一旁。「你醒了?頭痛嗎?要不要喝果汁?我扶你坐起來。」

「好……」她的回應仍然虛弱,一個剛從鬼門關回來的人,是很難有多少活力的。

他動作輕柔,唯恐傷到她一絲一毫,拿起杯子和吸管,讓她一點一滴吸收。「來,慢慢喝。」

他的溫柔讓她受寵若驚,是否因為她受傷了,他才變了這麼多?等她好起來以後,他還會如此照顧她嗎?無論如何,她會珍惜此情此景,即使只是場夢。

看她喝了一大半,他才放下杯子,讓她靠在他胸前,握起她的手說︰「你要快點好起來,才能做我的老婆,你媽已經答應要把你嫁給我了。」

「啊?」

她沒辦法問得太多,但他可以讀出她眼中訊息。

「你是想問什麼時候發生的事?你怎麼都不知道?」他看她點頭,才又繼續說︰「你剛動完手術,轉入加護病房以後,我跪下來求你媽,一定要讓我娶你。」

她的眼淚差點被逼出來,他又自動幫她翻譯。「你也許覺得奇怪,那時候醫生說你醒來的機率只有一半,我怎麼會這麼做?因為,不管你會不會醒來,我都決定要娶你。」

天,他怎麼這麼傻?他終于成功喚出她的淚,她仍然難以言語,只能用淚水表達,每一顆都是感動。車禍前那些爭吵,心碎,原來都是要成全今日的美好,一定是這樣的沒錯。

他心疼地一一吻去她的淚。「如果娶不到你,我會懊悔一輩子,拜托你讓我幸福吧!」

兩人相擁,讓那份愛靜靜流過彼此心中。

病房外,秦政弘和連如華悄悄關上門,看來他們應該晚點再來,這次失而復得的經驗,讓兒子學會了怎麼去愛人,不也是個奇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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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期間,李湘菱逐漸找回各種能力,除了說話、進食、閱讀等,也注意到一些從未注意的事。大家都當她是個病弱小可憐,誰也不知道,她比過去更敏銳了。

選在沒有其他人在場的時刻,她低聲對男友開口︰「宇康,我有件事想告訴你……」

「什麼事?」秦宇康睜大眼,不等她開口就搶先說︰「你決定要去哪里度蜜月了?還是婚禮要采中西合並?我都OK喔!」

「哎喲~~沒那麼快啦!」她瞼一紅,差點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那我不要听。」他吹吹口哨,故作不理,削起水果皮。

她被他打敗,這個幼稚鬼真是秦大律師嗎?「你听我說啦,我媽好像有對象了……」

「哦?」他藏不住驚訝,繼而點點頭說︰「阿姨還不到五十歲,保養得又很好,是應該要有對象,你怎麼發現的?」

「有位內科的姚醫生常來看我,總是笑咪咪的樣子,後來有位護士告訴我,其實姚醫生喜歡我媽很久了,但我媽一直沒接受他……」一開始她有點難以相信,但後來仔細想了想,母親獨身已十多年,不曾再約會或戀愛,這太不公平也太可惜了。

「為什麼?阿姨怕你反對?」秦宇康一听就猜到內情。

「我才不會反對呢!媽辛苦了這麼多年,我比誰都希望看到她快樂,但她有可能真的是為了我,才不肯和姚醫生交往。其實姚醫生脾氣好、個性好,我真的覺得他很適合我媽。」

她不是隨隨便便撮合,而是觀察了好一陣子,確定姚醫生的各項條件。他太太過世十年,兒女都已成家,單身的他也需要一個老伴,更重要的是,他的追求低調而溫和,不像年輕人那般急躁。

就是這點,讓李湘菱確定,母親一定也會喜歡姚醫生的。

「要不要我幫忙牽線?」他完全明白女友的心情,而她的願望就是他的責任。

「嗯,拜托你了!」她抱住他的手臂撒嬌,小女兒神態令他著迷。

「我能得到什麼獎賞呢?」

她的大眼轉了轉,嘟起嘴,羞澀問︰「親一個好不好?」

「不好,要兩個,不對,三個才夠。」他哪那麼容易被打發?

「你很貪心耶……」她的聲音被淹沒了,淹沒在他火熱的吻中,如此被需要、被渴望的感覺真好,盡避她虛弱得連頓飯都無法為他做,卻能用另一種方式喂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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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後,吳瑩月來到醫院附近的咖啡廳,她看看表,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五分鐘,但是秦宇康已經坐在里面,到底是什麼重要的事?

一坐下,點了飲料,她就直接問︰「宇康,你找我有事?怎麼不在醫院里面談?」

秦宇康神色嚴肅。「阿姨,我會給湘菱幸福的,你可以相信我吧?」

「那當然!」她用力點頭,女婿人選絕不做第二人想。「從一開始我就相信你的能力,以前我只是怕湘菱配不上你,但你這麼關心她、在乎她,我相信一切都不成問題。」

「謝謝阿姨,可是湘菱和我結婚後,你不會覺得有點失落嗎?」

「拜托~~~我高興都來不及,有什麼好失落的?」吳瑩月並非佔有欲過盛的父母,她對女兒的要求只有健康和快樂,至于她自己,她會好好過活的。

「但是湘菱覺得很失落,她希望阿姨你也能有個伴。」

「怎麼突然說起這個?」吳瑩月咳嗽一下,她和女兒極少談到這話題,沒想到女兒有這番心思。

「阿姨,我說真的。我和湘菱都會好好孝順你,但如果你有好對象,我們會更高興。」秦宇康可是頂尖律師,說服別人就是他的專業。

「我知道你們是為我著想,不過我……」該怎麼說呢?總覺得放心不下,即使女兒日後結婚生子,可能她還是會繼續操心吧。

「你想想,等我和湘菱生了孩子,如果孩子有兩個阿公、兩個阿嬤來疼孩子,那該多好。」

「是啊……」想到未來的孫兒,吳瑩月嘴角上揚,她真期待那一天。

「那就萬事拜托了!請讓您的孫子或孫女,得到兩組阿公阿嬤的疼愛。」他再次向岳母懇求,像上次在手術房門外,態度堅決。

「你這是……」會不會太強人所難了?這也不是她說好就能做到的事呀!

「我先走一步了。」秦宇康笑容可掬,拿起帳單快步走向櫃台。

「宇康……」吳瑩月不明所以,卻見有個熟悉人影走近,那居然是……「姚醫生?!」

姚醫生抓抓快變禿的頭,笑得忐忑。「呃……我可以坐在你旁邊嗎?」

事情很清楚了,女兒和未來女婿正在替她作媒,而且是她也很欣賞的對象。過去她不想談感情,是因為女兒還小,現在她可以放開心胸了嗎?

「可以,請坐。」她听見自己說。

兩個中年男女,仿佛回到初戀時光,喝起咖啡特別香醇,夕陽不需太燦爛,卻能溫暖彼此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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