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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到深處 第2章(2)

才到了市集,就見人聲鼎沸,不像是一般往常的情景,人人似乎在競走奔告著什麼事,衙門里的巡捕此刻全都在市集里四處走動,榮榮心中撲通直跳,好像有什麼事情正要發生在自己的身上一樣。

榮榮走到了黃善藥堂,她已經是這里的常客了,當初娘生了好久的病,就是天天來這兒抓藥,現在又是爹爹的痛風、咳嗽,也是三天兩頭就來報道。

「于姑娘,上一次才給你爹抓的藥,這麼快就用完了。」黃老板說。

「不是,黃老板,這一次是想抓一些外傷止疼的藥。」榮榮不敢正視黃老板,怕他看出自己臉上的傷。

「這傷……是你用的嗎?」黃老板小心地問。

「不是,哦!是,是我要的,是我不小心跌了一跤……」

「喔!我看看,腫地可真厲害,這外傷容易內傷難治,好在你臉上都是些外傷,搽搽這藥膏保證三天就消腫了。」黃老板從櫃里拿起了一小瓶的狗皮膏藥。

「不!黃老板,請您再給得重些,譬如血流得過多、傷口深、補血還要止痛的。」

「這……有誰傷了這麼重的?」黃老板不禁好奇。

「請您包給我就是了,我……」榮榮難以啟齒。

只見黃老板正開口還想說什麼,一個學徒阿保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大聲喳呼喳呼的。

「不好了!這馬家的大少爺被人殺死了。」

「什麼?兔崽子,你再好好地說一次。」黃老板以為自己听錯了。

「這馬家的大少爺,馬少龍被人發現死在南門的出口,前胸被捅出了個大窟窿,直透心背呢!連他那七爺八爺的隨從也死了一個,好像叫那個什麼馬、馬……,哎呀!我記不住了,反正啊!咱們香山縣要刮大風下大雨了,這馬家定會翻遍香山縣,找出凶手,替他們馬家大少爺報仇。」阿保說得口沫橫飛。

「哎!這夜路走多了,早晚踫到鬼,這馬大少爺惡事做多了,難免會有仇家,只是怕這一次,不知道又會找哪個替死鬼,白白送命?」黃老板見多識廣,不由說出他的先見之明。

「是啊!全縣的人都知道,馬家的財大勢大,連縣老爺都得乖乖听他們的話,這一次可別被他們抓到凶手,那個倒霉鬼要是被抓到的話,肯定被他們碎尸萬段呵,連祖宗八代都不會放過。」

「阿保!別亂說話,現在沒事別到街上閑晃,馬大少爺的命案說不定要牽連許多人,這會兒你倒是說對了,香山縣是要刮大風了。」黃老板殷殷告誡著。

榮榮呆立一旁,像是被五雷轟頂,魂飛魄散地說不出半句話。

「于姑娘?于姑娘?我叫了你好幾聲了,你的臉色不太好哦!要不要我幫你把脈?發仔!于姑娘的藥你包好了沒有,就照于姑娘說的,下重一點。」黃老板覺得于姑娘不太對勁,這馬大少爺的死和她有什麼關系?

「噢!不用了!我很好,沒有事,沒有什麼,這些藥一共是多少錢?」榮榮從懷里揣出了錢,還沒有擺上櫃子,抖著手反而掉了滿地。

「哎喲!小心,阿保啊,快幫忙撿一撿,這錢掉到地上,表示有喜事呢!」黃老板隨口說說,想替于姑娘解解窘。

「謝謝您了,黃老板,我改天再來。」榮榮知道自己的失態,強作鎮定地提了藥包,放下了錢,急急地走出黃善藥堂。

「于姑娘,于姑娘,我還沒有告訴你,這藥要怎麼吃呢!補血和止痛的分量不同啊……」黃老板邊說邊追出外頭,只是早已經不見于姑娘的身影了。

榮榮提著藥材和簡單的便飯,來到了山里的竹屋,先將辛公子的傷換上干淨的白布巾和傷藥粉,然後找到了炊具,將藥材煮開,放在一旁待涼,最後將素菜便飯擺在桌上,如此忙了好一陣子。

回到了床邊,她見他臉色蒼白,口中不斷喃喃自語著,此時榮榮輕輕踫觸了他的額頭,才發現他竟發著燒,也許是這山里的氣候不比平地,此時又是入秋,因此更顯得寒氣。

他身受重傷,沒有馬上受到好好地照料以致流血過多,顯然傷勢又加重了。

榮榮雙手合十,低身跪在床邊,心里不停地祈求上蒼一定要讓好人長命。

「老天爺,雖然爹爹時常罵您,可是請您大人不計小人過。求求您保佑辛公子的傷勢早點復原,我願意用自己的性命來換辛公子的性命,如果不是他,榮榮今天就不會活著在這里了。娘,請您一定要保佑辛公子的平安。求求您……」榮榮一心一意地祈求,不停的祈求。

辛兆羽昏昏沉沉中,聞到了一股清幽的香氣,正在自己的身前盤桓不去,他直覺地想逃避,可是心里卻又舍不得,好不容易努力地睜開眼楮,想要回復神智,就看見榮榮跪在床邊,喃喃地敘說不休。

他伸出了手,想將她托起,又見她緊閉著雙眼禱告,清麗絕俗的臉蛋中有一股堅毅的神情,讓辛兆羽不得不十分感動,莫名心動。

榮榮听見了聲響,猛然抬起頭來,發現辛兆羽已經清醒,她急急忙忙站起身子對辛兆羽說道︰「辛公子,您醒了嗎?我知道傷口一定很疼,我帶來了兩包藥,一個是止痛收口的,一個是幫您補補血氣的,您等會兒,我就端來給你喝。」

榮榮見他好不容易醒來,連忙端來兩碗黑抹抹的湯藥,送到辛兆羽的身前。

「你不必如此,這傷不礙事的,我不想喝。」兆羽平生最不愛看大夫、吃藥,所以一見這兩碗烏漆抹黑的藥,就心生反感,忍不住端起了少爺心性,推手不喝。

「辛公子,您不知道,您流了好多的血,剛剛還昏迷不醒,您這會兒還發著高燒呢!來,把它們喝了吧!」榮榮不知這辛公子也有小孩子性,不由得發揮起天生的母性,耐著心帷好言勸說。

辛兆羽听著她溫柔婉約的相勸,不忍再拒絕,可是他一心只想證明自己的身體無恙,于是一翻身想下床,卻不料頭重腳輕,仿佛有千斤重鼎壓在頭上的傷口,一不留神失去了重心,就將榮榮手上的兩碗藥給灑翻了一地。

榮榮以為他是故意打翻了藥,氣極地道︰「你、你不喝,也不需要打翻它,看你傷勢這麼重,還如此逞強,如果你……如果你有什麼三長兩短的,我也不想要活了,你救了我一命,我就還你一命,絕不苟活。」榮榮一時間,情緒激動地將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害怕,全都一古腦兒地發泄了出來。

「你!于姑娘,哎!我不是故意要打翻的,你別如此激動,什麼一命換一命的,這麼嚴重,這會兒我的頭已經痛得快炸了,無論是砒霜毒酒我都喝了就是了。」辛兆羽說完,一箭步就將藥壺里的藥一飲而盡。

榮榮搶步上前要阻止,卻沒有辛兆羽的身手快。

「哎哎哎!別……誰叫您喝這麼多,這止痛安神的藥,是多喝不得的,這、這可怎麼辦?」榮榮又氣又急,通紅著臉,揪著眉心,但辛兆羽卻看得出了神。

「止痛安神?放心!吃不死人的,大不了多睡一會兒,好了!別皺著眉頭,你不是說還有什麼補血氣的,在哪兒,也一塊給我喝個干淨,免得我的傷好不了,你又要尋死覓活了。」辛兆羽端詳著榮榮,想要討藥再喝。

「在這兒,別喝太快嗆著了!」榮榮雙手慎重地端上前,完全不理會他的注視和嘲諷。

榮榮知道辛公子一直怔怔地看著自己,可能是自己的失言又失態,惹得他覺得奇怪,可是這會兒,她躲也不躲地直視他的眼神,心想他一點兒都不知道,縣里發生了什麼事情,原只是單純的仗義相助,哪知道他們已經闖了滔天大禍了。

榮榮知道辛公子只有把馬家的少爺和隨從打昏,並沒有殺人,可是縣里的官府會相信嗎?

一起和馬少爺來的兩個隨從被殺死了一個,那麼另外一個人呢?那人知道馬少爺被人殺死前,就是要來污辱她的,官府會查出來嗎?

如果他們知道是辛公子救了她,那麼官府會懷疑他嗎?

她不敢再往下想了。

「剛剛還不想喝藥,現在又怕喝不夠,真是……你先前流了好大攤的血,本來就該喝點補血氣的……」

榮榮斂著清秀的眉心,輕緩說話的音律飄蕩在木屋里,辛兆羽此時沒喝酒竟也覺得好像醉了。

辛兆羽才放下碗,就覺得整個人輕飄飄的,先前錐心的頭疼,好像還是剛剛的事,這會兒怎麼全都不見了……

他看著榮榮說道︰「你真美!你美得像天上的雲那麼地飄逸月兌俗,你莊重得像湖邊的水蓮,出污泥而不染……」辛兆羽說得都是心里所想的話,可是他不明白此時怎麼全都說出了口,一點都阻止不了。

「你怎麼了?」榮榮心里還在奇怪,他看來文質彬彬,怎麼會說出這些露骨輕薄的話來,可是又一轉念,他剛剛才把一壺安神藥喝了,該不會是……

「辛公子,我怎麼覺得你好像醉了,一定是藥效發作了。」榮榮見他顛步不穩,急忙走近攙扶著他,讓他再躺回床上。

「于姑娘,你知道嗎!我爹爹一生憂國憂民,卻得不到皇上的重用,反而誤听讒言……爹說做清官沒有好下場,我偏偏不信,兩個月後,我就得上京赴試,你等我……于姑娘,我……是真心的,你要相信我……不知道怎麼的,見你讓人欺負,我就生氣得想殺了他們……」辛兆羽一個腳步不穩,看見好幾個于姑娘在眼前晃來晃去。

「辛公子,自從你救了我,我就沒有想過今世除了你,還會有別人。我知道,你不過是香山縣的過客,就好像是天上的浮雲,不會為任何人停留的,至少絕不會是我。可是我會永遠記得你,記得你的恩情、記得你的容顏,我會不惜任何代價來報答你,讓你能平安順利地上京求取寶名,我會的,辛公子,你安心地睡吧!」

榮榮邊說邊看著辛兆羽,他拖著沉重的眼簾,沉沉入睡。榮榮見他眉頭不再深鎖,沉睡地如嬰兒般安詳,她輕輕為他蓋上厚重的床被,蓋到了他堅毅的下顎。

她坐在床邊沿良久,伸出手一次又一次地流連在他俊秀的五官,他的臉總算恢復了一點血色,可是他的唇還是有點冰冷,榮榮忍不住將自己的唇湊了上前……她的初吻原來就是這樣,她絲毫不覺羞恥,仿佛是天經地義就是應該如此,辛兆羽在夢里好像意猶未盡地輕囈著,需索著另一個銷魂的吻。

她不想忘記這一張刻骨銘心的臉,每一個線條起伏,都是如此的恰到好處,唉!不知道他在京城里迷煞了多少痴情女,而她——不過是個落魄秀才的女兒,他們的一生是不會有交集的。

榮榮百感叢生,思潮起伏,如果能為他做什麼,就算是死,她也萬死不辭,只要有他的憐惜,再一眼,再一個微笑,也是夠她回味一生一世的。

此時此刻,此地此景,他是她的,她早已心滿意足。

榮榮又不禁輕嘆一聲,滿月復心事地悄悄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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