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晓玫在乔喻住处待了五天,除了邻居与狗,倒是没见过其他人,所以今日与乔宾采买狗食回来,瞧见一个胖男子站在院子里讲电话,不禁十分好奇。
那人很高,大概和乔宾、喻子楠差不多,但宽度就大上一倍了。
只见他一看到乔宾,随即挂了电话,又好笑道:“乔大爷我的老祖宗,您又给我出难题来了!”姿态有点像演戏,喜感十足。
“承远啊,才几个礼拜不见,又胖了?”乔宾微笑说道。
“胖你个头,别在我前面说这个字。”胖男人说道,随即一瞥,瞧见原晓玫。“啊,我猜猜,你是原子吧?”笑容十足问著。
“是。我是原晓玫。”她好笑点头回应。
“我叫许承远,愿为你效劳。”许承远弯腰摆手,一副骑士派头。
原晓玫望著他自我介绍时的姿势,不禁感到有趣,那么胖还能做出这般优雅的动作,想必是常常练习的了。
呼应许承远的姿态,她好笑地欠了欠身算是回礼。
“哎哟!真可爱!乔子,你哪里找的?”许承远又笑著说。前者是称赞她,后者是问向乔宾。
“我绑架来的。”想到第一晚,乔宾笑著回答。
“才不是。”她跟著接口。“我是他员工,陪他训练狼子的。”
许承远先是疑惑,随即浮上一抹意会表情。“是、是,当然。”
“喻子呢?”乔宾问道。
“他老爸来电,正在讲电话。”许承远收起笑,转头指向屋子。“还有,啧,该怎么说,喔!P那边问我们几点到,我告诉他们一个小时内。”
“嗯。”乔宾点头,转头望她,只见她正喂食狼子,一边拍狗说话。“那人还在P那里吗?”乔宾低声问许承远。
“你是说乱咬人的恶狗吗?没错,在等我们几位好对证呢。”许承远也小声回应。
这么说,让她自己一人不妨了,那人渣现在在警察局,动不到她。
乔宾见喻子楠准备就绪站在门口,於是走近她身旁。“我们出去一会,麻烦你照顾狼子了。”他带著笑,又取下家门钥匙给她。
“好。”她接下钥匙微笑应著,不禁又好奇想著,到底P是什么地方。盯著乔宾又在和狼子说狗语,她又侧头想,也不知他在跟狼子比划什么呢。
“原子啊,要乖啊!”喻子楠走过她身边,拍拍她的肩膀好笑道。
“我本来就很乖!”她咧嘴笑著,反拍回去。
“是,你很乖,是很乖的小女鬼。”喻子楠打趣道,挥挥手,即进车就座发动引擎。
“嗯。”乔宾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名片。“有什么状况,打电话给我,”
“喔。”她一愣,还是接下名片。会有什么状况吗?不过她倒不知他手机号码呢。又好笑想著,自己除了去医院,就是和他在一起,从没想过需要打电话给他。
“走了。”乔宾扬起笑容,眼眸锁定她的,迟疑三秒,随即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这害她脸红,只能呆呆地望著他上喻子楠座车的背影,回过神后,才发现许承远面带微笑,正对她做骑士版的告辞动作。
她脸很热,却没忘记回礼,随即给她一个淑女版的答礼,而她的动作让车里的喻子楠和乔宾面露微笑。
挥挥手告别,喻子楠开车,带走了另外两人离去,留她一人和一只大狗,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
“狼子啊,你主人刚跟你讲什么?”她问坐在自己身前的狼子。
大狼狗只是张口喘气,好像在笑,但却什么都不透露。
“你不会刚好知道P是什么地方吧?”她好笑地问著狗。
问错对象了她,大狼犬再聪明也不可能说人话。但怎么说呢?她很有自言自语的天份就是了,对象是狗也没关系,更何况这是他的狗。而他的狗很喜欢她呢。
乔宾有洁癖是她早知道的了。这是她与他相识第一晚就获知的讯息。其实说乔宾洁癖,也没那么严重,顶多只该说他看脏看乱不顺眼就是了,倒不是可怕的强迫症。
但在这样的状况下,被留在偌大的别墅里,她也不需要帮忙打扫什么,於是她先洗好换洗衣物,再随处晃著。
这里她每一处都知道,一楼就是客厅、厨房和喻子楠的卧室,她也都瞧过。
有一天喻子楠见她经过,随手将门拉得更开展示,好笑说著:“我房间是这里的最后自由天堂。”意思是可以不必理会乔宾的洁癖,他爱怎么著就怎么著。
二楼是客房书房和乔宾的卧室。客房是她睡的,她从不认为这是自己的领地,所以除了包包和素描簿,其它的都不是自己的,甚至没有她的风格,只是乾净素雅的一间房。
她本来只想著自己该是过客啊,但她是吗?或者能够不是?想到这里,又觉得脸热热的,很想为这间房粧点自己的品味,比方说颜色与设计。
书房里头都是书,这是废话,但是采光很好,映得让不爱看书的她很想替这间房画张画。里面的书她也浏览过,听过、没听过的,什么都有。几天来都是看到喻子楠在书房一角啃书,倒没见过乔宾在这里看书。嗯,他几乎都和自己在一起嘛。
想到这里,又是脸红,自己认识乔宾不到一个礼拜,怎么那么快就爱上他啦?还不知全部的他就这么爱上了?
举步行经他的卧室,一个迟疑,想著能不能探,忆起之前不知他俩底细,溜到他房里想拿些东西就跑说,记得还打坏他一盏灯呢。
伸手开了门,陈设仍是一般,几日来经过几百次,不管他有没有在里头,总是会瞄了一眼,所以一点都不陌生。
很乾净、很阳刚简单的一间房间。
她瞥了眼置於一旁的书,叫做《行过死荫之地》,怪书名,也不知说些什么。再瞥向窗前小桌,还是整齐简单地只有一台笔记型电脑在上头。
晃了一圈,才发现自己好像真的不太认识乔宾呢。
她知道他生活无虞,但这对她来讲,只代表需不需要为钱烦恼的差异,真正上上下下晃过一圈,她才发现她与他,好像来自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还没思考自己该不该针对这两种世界划清界线,或是自己配不配得上他的问题,只隐隐觉得这般内外在得天独厚的他,什么都不缺,想要什么都能有,她能给他什么?
她听人说爱就是付出,但付出什么?她有什么可付出,而又是他要的?
思绪凌乱,还没打定主意该不该继续胡思乱想,这时狼子狂嗥,她飞奔下楼,开了门望,只见一个戴著墨镜的男子站在院子外头。
“找谁?”她问,对狼子嘘了一声,狼子即停止吠叫,但态度仍严正以待。
虽然对方戴著墨镜,但她仍能由他摆头动作看出他在上下打量自己,如那般。
“啧。我是走错了是不?”那人带笑说著,听起来不甚低级,却给她轻浮的感觉。
“你找谁?”她又问了一次。
“乔宾在吗?”那人终於说了。
“他不在。”很纳闷,总觉得乔宾不该有这种讨人厌的朋友。
“嗯。”那人点头,扯下墨镜对她行注目礼。“你叫什么名字?”
她眯眼瞧他,花了十来秒才忆起他是那个小程,自己得扮小罗莉让他流口水的男人。
“你到底有什么事?乔宾不在,麻烦你改天再来。”他很令人倒胃,但只怕他真和乔宾有什么往来,只好多说几句,要不然真不想理。
“啧。乔宾什么时候找了个小辣椒啦?”那人笑道。
什么意思?她瞪眼相待。
“啧啧,真是小辣椒。”他重新戴上墨镜。“麻烦告诉乔宾,我程瑞祥有事找他。”
她不想理,所以没回答。但程瑞祥对她的冷淡却是不以为忤,微微一笑又挥个手势,即走回座车开车离开。
很讨厌。她闷闷想著。随即又忆起对於乔宾的世界,她可谓全盘不知,来不及乱想,瞥眼又见狼子对她喘气摇尾巴,想来是要邀她散步,她好笑地拍拍它,转身锁上门,打算让狼子如愿以偿。
唉!她只认识他的狗和喻子呢。顶多加上那个挺滑稽的许承远而已。
她伴著狼子散步,一边分析喻子楠和许承远,想从乔宾的朋友中了解他这人,得出的结论是他们都算好人。虽有傲气,就连那才见了五分钟不到、还全身喜剧效果的许承远也有,但都是好人。嗯!连狗都是。
她笑著望向狼子,只见它在一公尺外,对一个人吠著。
她可由狼子的吠声中判断它是遇到熟人,但她抬眼寻找目标,却没瞧见她认识的人。
但不多久,她就找到目标。
那人抱著书,身长约一七五,长相十分漂亮,却让人猜不清是男是女,连穿的衣服也一样。仿佛是听见狗唤叫,那人才抬头来望,瞧了狗,又特别瞧了原晓玫一眼。
那人似乎不想进一步理会,但狼子又吠了声,只好踏步上前,对狗拍了拍。
“它是狼子。”她向那人介绍狗,想探究对方是谁。
那人没回应,只是轻拍手,像是想拍掉狗毛或跳蚤似的。
“你是驯兽师吗?”她又问。“我是说驯狗师啦,狼子通常不咬人就很稀奇了,更何况是让人模。”
好像是不好意思不回应,那人终於回答:“同样有个『师』字,但我不是驯兽师,我是英文老师。”
这人好像在讲笑话啊,但表情好冷淡,一点也不像想要逗人笑的模样。
“喔。”原晓玫点头。
但还是猜疑,想著这人居然可以模狼子,到底是谁啊?是男是女啊?
看出她的疑惑,那人浅笑,脸上有小梨窝。“这是乔宾那恶魔的狗。”
“你认识乔宾?”干嘛加上“那恶魔”三个字啊?
那人还是浅笑,但有点像是没在笑。“还算认识。”
“我是晓玫,原晓玫。”实在很想弄清楚他或她到底是谁,能让乔宾的狗这般亲昵,实非常人,她自报姓名好换取对方的。
那人意外她的自我介绍,仿佛不好意思不搭理,看来不爱笑的脸又露出浅浅的笑容。
“我姓孟,孟雪柔。幸会。”说完,向她点点头,就转身离去。
留下她很不解,不断想著他或是她,叫雪柔,是女的吧?莫非她是乔宾的旧情人?难道除了那个叫“嗯”的女人,她也曾一道训练过狗?
有点闷,阑珊地往回走,胡乱神游中,狼子居然又腻在自己身侧,用头撞她大腿。
“你怎么那么像你主人啊?没事爱碰撞我?”原晓玫好笑道。
狼子扬首,猛喘气好像在笑。
“大色狗。”她拍拍它。
突然她想起原本不重要的,但刚刚却让她很闷的讯息——
罢才那人说她姓什么来著?姓孟吧?孟?孟?难不成她就是让喻子楠练童子功的“小孟”?天下事哪有这么巧?
她赶紧回头跑著,打算去追那个“小孟”,狼子也笑嘻嘻般,跟著一道,远远追到了那小孟的背影,她张口喊著:“小孟!”
那背影停步迟疑,约莫十秒才回过身,侧头瞧原晓玫,脸上有一丝丝不耐。
“你是小孟对不对?喻子的小孟?”原晓玫跟上前,笑嘻嘻问著。
“有人叫我小孟,但我不是喻子楠的。”漂亮的五官平静地说著。
原晓玫还是微笑。“也不是乔宾的?”想确定对方是不是情敌,直爽问著。
平静的脸终於露出快昏倒的表情。“更不是。”
“喔。”原晓玫终於露出放心的大笑容。那个叫做“嗯”的女人她不担心,但眼前这女子不同,自己比不上,只好先删除任何可能性。
“还有事吗?”孟雪柔问著。
“有。”原晓玫又笑。“你认识乔宾很久了吗?他是怎么样一个人啊?”连忙问著。
孟雪柔皱眉打量她,仿佛对方的问题怪异十足。
“我认识他们七年,希望从没认识过。至於乔宾是什么样的人,嗯,他是恶魔。”
没想到竟是换来这样的答案,害原晓玫楞在当场,只能呆呆地望著孟雪柔离去。
原晓玫没看见孟雪柔转过头后的促狭表情,仿佛是她受人恶整七年,如今终於得以报复似的。
孟雪柔走了几步,回头见对方还在呆,只好又走回原处,好笑望她。
“你刚说你姓原是吧?他们这两个低级人物,不会叫你『原子』吧?”孟雪柔冷淡的脸带著一丝笑意说著。
“喔,嗯。”原晓玫点头。还在呆楞中,只想著小孟说乔宾是恶魔是什么意思。
“幸会。”孟雪柔伸出手。
原晓玫楞楞地伸手回握,还是在呆。
“想不到乔宾这恶魔终於锁定对象了。”孟雪柔又说。
“你为什么一直叫他恶魔?”原晓玫终於回神,好奇问著。突然觉得对方所谓的恶魔好像也不是真的非常恐怖的那种。
“不单是他,喻子楠也是恶魔。一旦被他们缠上,就像讨人厌的赘肉很难甩开。不,是更难!”
“喔。”原晓玫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她真是喻子的小孟吗?
“你是乔宾的『原子』,那表示你再也甩不开他了。”孟雪柔看她还在呆,又说。
“什么意思?”
“低级的『子』是记号。”孟雪柔又说。“这表示乔宾会一直缠你,永不放手。”
她一愣,但脸颊却是不自主地泛红。“你怎么知道?”又问。
“因为我已经被喻子楠缠了七年。”孟雪柔叹气道。“差别只在我绝不允许他叫我『孟子』。”
原晓玫锁好门后,前往医院探望母亲。如往常一般,狼子陪她走到公车站牌候车,直到她跃上车才自行回家。
好乖的狗啊。她在心里赞著。为了这么可爱的狗,就算被乔宾缠上一生又何妨?她这么想著,不禁心里感觉甜甜的,身子也轻飘飘的。
自己才想尽办法想霸占他说,没想到居然早被他据为己有般,还被烙上印记呢。
嗯,他是什么时候说要叫自己“原子”的?啊!是录用她一道给狗训练之后。
不禁又想,到底他是为什么把自己认定为要缠上一辈子的对象呢?皱眉思考好久,仍想不出原因。
因为自己的小罗莉装扮吗?
她带著疑惑走进医院,和护士姐姐们打了个招呼,一瞥眼,看见许久不见的小欣姐。
原晓玫来这里不久后,非常喜欢这位叫孙佩欣的护士,因为她不仅有张甜甜的苹果脸,且为人和气。只是因为她后来结婚都排日班,总是遇不著。
“小欣姐,好久不见啦!”她站在护理站前,笑著喊。
“哎啊,晓玫。很久不见啦!”孙佩欣微笑道。“还好吗?工作累不累?”
“现在的工作不累。”她微笑道,脸一红,又说:“老板很好,让我白天请假。”
“那就好。”孙佩欣拍拍她的睑。“气色变好了。”
“嗯。”她以笑致谢。“小欣姐,不好意思,可以帮我查查我还欠多少钱吗?”她身上有四千多,又不需花用太多,虽然只能补缴一点,但聊胜於无嘛。
“嗯……”孙佩欣查了查,又拨内线问了一遍。“只差这几天的,前面都清啦。”
“啊?”她瞪大眼,不可置信。
“我查两次啦,只差这几天的。”孙佩欣微笑说著,随即又低头忙去了。
“喔。”她点点头,随即纳闷回病房。
心想张保山那家伙是突然良心发现吗?还是中了乐透没地方花啊?可能吗?这两种状况发生的机率都低於被雷劈呢。
才踏三步又转回护理站。“小欣姐,请问一下,医药费是结到哪一天的?”
“嗯?不是你结的啊?”孙佩欣疑惑问著,又瞧瞧资料。“是六天前结的了。”
“喔。谢谢。”她应了声。
六天前?就是自己在刘阿姨的店上班的最后一天嘛。想起那天,先是失业、掉了身分证,然后又找到好工作,张保山还变好人来结医药费,真是戏剧化的一天啊!
就连乔宾也是那晚开始叫自己“原子”呢。她带著笑踏进病房,但隐隐又觉得有个莫名的思绪在飘荡著,却怎么都抓不著。
她拉开椅子坐下,握著母亲的手,侧头瞧著母亲的容颜。
妈妈很美,她大概只遗传到一半吧。
唉!难不成自己只遗传到母亲的一半,就让乔宾认定自己是至爱吗?
想起小孟所说的,喻子楠的死缠像张可怕的网,四面八方袭来,虽称不上反感,但偶尔会有窒息感,会想把喻子楠踢得远远的。
嗯。想不到喻子那么笨!哪有这样追女人的?!难怪他努力七年人家不动心。那个小孟啊,看来就像是能够顶起一片天的独立女性,哪可能要人在旁伺候照顾?
又想到自己毕竟和小孟不同,几天来乔宾对自己的呵护,总让她觉得好安心好快乐啊。想著他的笑脸,她又觉得体温上升。
这般随意乱想,什么也画不出来,只觉得心乱糟糟,烦闷急躁却说不出为哪桩。
“咦?晓玫啊,今日特早。”李医师一进病房就这么说著。
她回他大笑容。
“你气色不错哦。”李医师看了看陈秀琪,又书写一番。“你妈妈状况也很好,可能你天天和她说话有效了呢。”
“嗯。”她微笑点头,心念一动,好笑道:“李医生,你猜猜,卖便当收钱会笑的地方是哪里?有个P宇的?”她解不出来,搞不好李医师会呢。
那李医师五十几岁了,猛然听见她这提问,一时还以为是新新人类的脑筋急转弯,努力想了一阵。
“卖便当收钱会笑,这不是废话吗?P又是哪里?难不成是Penthouse——阁楼?”想到阁楼就想到著名的果女杂志,但加上便当什么的?叹了一声,想不出来。“答案是什么啊?”避免与儿子有代沟,李医师虚心求教,以免日后儿子又考他同一题。
“我就是不知道啊!有人说要去这样的地方吃饭呢。”她好笑说著。
“嗯。若P代表某种地方的称呼啊,我可能会说停车场、宫殿、阁楼或警察局,但加了个便当什么的,那可猜不出来。你知道答案后告诉我好呗?”李医师笑道。
“好。”她微笑应著。迳自就李医生所讲的几个地方继续猜,每个答案也都不像,除非是店名有个P,但那卖便当收钱会笑真是吊诡,让人模不著边呢。
自己怎么会对乔宾的去向这么好奇啊?爱上一个人就是如此吗?幸好是三个大男人一起去,否则她会以为他去见旧情人呢。
又想了几个地方,正想放弃,但“警察局”三个字突地跳了出来。警察局?可能吗?她想了想乔宾接听电话的模样,的确是惊讶没错。
突然有股奇异的感觉兴起,就算他去警察局又怎么样?干嘛不告诉她……
她急急步至护理站。“小欣姐,知道是谁帮我结清医药费吗?”
她相信好人非常多,也或许张保山有改邪归正之日。但她不相信太多巧合,她现在觉得自己非常非常笨,笨到没联想到一种可能,一种可以串连起所有巧合的可能。
“我这里查不出来喔,要到楼下问。”孙佩欣微笑说道。
她又奔下楼问了。对方说是个男人。高的瘦的矮的胖的?她连忙问。
斑的瘦的。对方笑著答。这人先前催款时都是晚娘脸,怎么现在笑眯眯的?
其实对方还记得付钱的人她就该知道是谁了。他长的那么好看,谁会忘记?
“很帅的人吗?”她苦笑问著。
很帅。对方告诉她。好像若自己过一年再问,对方仍会记得似的。
她掏出硬币拨电话,接通后便直接问著:“刘阿姨,你不是真的因为我脸太花,才把我解雇的吧?”
当初说什么因为生意不如隔壁,所以要取消画花脸政策,她还年轻,这里坏男人多,该找个正经工作才是。
柏青哥老板呼了一口气。“晓玫,你还好吧?”
“我很好。”她做了个深呼吸。“刘阿姨,你该知道我讨厌人家骗我。”
“嗯。”老板应了一声。“你既然打来了,该是知道了,也不用我说啦。”
头好痛。“他替我还钱,又叫你解雇我?”她问。
“嗯。”老板应了一声。“这是好事。张保山那家伙昨天还来问你呢,幸好你没做了,他找你不著。”
那人渣来找自己,只是想找可以打可以骂或可以企图染指的人罢了。
“好吧。我知道了。”她应了一声,随即挂下电话。
她觉得自己脑袋快要爆炸,也或许早已碎成片片。她本以为自己会大叫,但她没有。她踱回病房,开始帮母亲梳头发、擦澡、剪指甲和按摩。
“小欣姐,出院是不是要清光医药费?”她又步至护理站问。
“出院?”孙佩欣瞪大眼。“晓玫你的意思是不是……转去疗养院?”
“喔。对。”她连忙微笑。
“这样啊……”孙佩欣迳自疑惑,怎么才这么一会晓玫就变得怪怪的了?
“晓玫啊,为什么想要帮妈妈转院啊?”站在不远的李医师问著。
原晓玫抬眼望向李医师,看到他眼中的慈爱,不禁心一酸,只好低下头。
为什么她没有像李医师这样的爸爸?若她有,她就不需猜测乔宾为何待她如此,究竟出於同情怜悯,还是真为爱,抑或者只是为了他的胜者为王?
想到他的笑,她连将他往坏心眼猜都会不忍啊。
他有洁癖,她的心灵也有。假设说爱,她无法忍受里头掺杂怜悯,那只会让她自怜自卑,而这正是她最不想要、也努力想摆月兑的情绪。
“晓玫啊,就跟你说啦,医药费没关系,院长和我还有点交情……”李医师讲到这里,才接收到孙佩欣投来的暗示,他低下头瞧原晓玫,才发现大半年来都蹦蹦跳跳、努力开开心心的小女娃,此刻眼泪一滴滴往衣衫落。
李医师抬起头,向孙佩欣比了个大S又直划两竖,问的是,是否又有人向原晓玫催款?孙佩欣连忙摇头。
“晓玫啊,我泡咖啡给你喝好呗?来尝尝好呗?”这“呗”宇也是李医师由原晓玫这儿学来的。“我知道我曾说小孩子喝咖啡不好啦,但想想,你差不多已经过了会长高的年龄,也没什么差别了……”一边说著,一边拉起原晓玫到自己的休息室去了。
此后一个多小时,只见一位老先生专心听著少女说话,咖啡也不知不觉超过他每日不过四杯的限制。他一会点头,一会笑出声,一会又皱著眉头。虽然他偶尔必须接听电话、又出休息室两三次,但这么断断续续地,也把故事给听完了。
“唉!晓玫啊,假设乔宾真是恶魔,只怕是你惹不起的那种耶。”李医师结论道。
呜呜,好想哭,居然是这种结论?原晓玫表现出这样的神情。
“我的意思是,我不觉得他是恶魔啊。”李医师连忙说著。
“我也这么觉得。”她点头。
“我是男人,理当站在乔宾这一边啦,但我跟你比较熟,若你真决定要如此,或许我可以帮你……”李医师又说。
她抬头,以眼询问。
“在这里。”李医师指著墙上地图的某一点。“我有个老友,所谓老友嘛,就是认识很久又很老的,你若真的想把妈妈转走,他或许可以帮忙照顾。”
她侧头望向那一点。好远啊……
“确定吗?”李医师问。见她点头,又道:“好吧,我先去打个电话。”
李医师说完,即大步走出休息室,留她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里头,脑袋空空,还没来得及想些什么,李医师又走了进来。
“好啦。明日一早,有人会把你妈妈转送过去。”李医师笑著说。“这是地址,万一你没跟到救护车,我知道你绝对找得到地方。”
“好。”她又点头。
“晓玫啊,你知道我刚才走那么一圈,想到什么吗?”
“想到什么?”
“乔宾啊,他很有名耶。虽然乔家不是首富,但他家祖宗三代一直都在排名前十名就是了。”李医师又说。
“喔。”大概吧。她耸耸肩。
“你没听懂我意思对不对?”李医师皱眉。是代沟吗?还是真如儿子所说的自己表达能力欠佳?“他有名不只因为他家。他和那个什么喻子的,两人未满十八就合写一本《应考秘笈》,很低级,就是专破联考各科重点的书,还一本定价三万元,在上流社会赚了不少。然后他们又赌乔琪的财经天份,买对几张烂股,结果压对宝。两人不满二十就和老爸们一样跻身富豪排行榜。”
她还是一头雾水的样子。
“你都不看财经杂志的对不对?”对牛弹琴的状况让李医师有点累。“啊!你只看图很多的书,有画的那种。”
“李医生,我听不出你的重点耶。”她终於说道。
“我的重点是,我刚才讲的都是乔琪接受专访时讲的,因为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强人记恨,气她哥哥真的只替老爸做三年工就叫她接手,然后自己去放假……别不耐烦嘛,重点就是啊,乔家不仅财大势大,要找你其实满容易的,而且乔宾还很闲——”
“重点是?”她头好昏,一定是哭多了。早知眼泪对身体不好,她才从不愿哭。
“重点是这里——”李医师又指了地图上那一点。“幸好够远了。”
她又望向那一点。嗯,对她而言,真的好远啊。
“喔,晓玫啊,我知道你还有四千多,很想拿来付医药费,但你还要坐车去远方,所以我先帮你结清了。”李医师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
“谢谢!”她由衷道。“假若我三十岁没嫁人而且还很美,我会追你儿子。”
“唉!我说笑的。我那小家伙整天挂在电脑前打电玩,只怕没出息,配不上你。”李医师叹道,他中年结婚老年得子,宠过了头,现在不知该如何善后。
“谁说得定?搞不好他以后会是电玩小天才,还可以出国比赛呢。”她笑道。
“真的?”李医师推推眼镜,露出微笑。“晓玫啊,你真乐观。这是遗传你妈多些,还是遗传自你爸多些?”
“遗传我妈多些。”父亲的死法太愚蠢,她有时想来还是生气。
“你这么乐观,你妈更该是。我告诉你,你妈会醒的。”李医师拍拍她的肩膀说著。
“嗯。谢谢。”她点点头。“真的。”
“我知道你很感激。”李医师露出大微笑。“但别还我钱,画张我送我好呗?我知道你喜欢画风景,但说老实话,你的人像画得比较好……”
“知道了。一定画给你。”她诚心笑著。“对了,李医生,你记不记你刚讲那篇专访是哪一本杂志的啊?”她要去买,留来收藏。
“是哪一本啊……”李医师努力回想,现在叫他闭眼开刀还比较简单。“想不起来。我找到了寄给你呗。”
“谢谢。”她又说了一次。
“再说一次谢就麻烦你多画一张代替。”李医师微笑道。
“遵命。”她立正伸手摆姿势,脸上尽是大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