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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爱风暴 第十章

台湾桃园.中正机场

“爸,看到了没?”在出口处,头发微白的潘庆生推着一辆轮椅,轮椅上长相斯文的潘若焕不住探头张望,焦急地回头问道。

“没有。飞机不是早就降落了吗?怎么人到现在还没出来?”潘庆生直盯着墙上电视放着出境虚的景象,眯起了老花眼,努力搜寻着。

“就是说啊……”潘若焕皱起了眉,口吻带着埋怨。

“若瑀怎么会趁着我到秘鲁开会时,自己跑去了伊拉克?”潘庆生不禁叨念道。当他结束会议回到台湾听到同事的转达时,若瑀已离开一个多月了。看到她所留下的纸条,更是让他担心。

他赶紧召回在南部教书的儿子若焕,两人动用各方关系托人打听她的下落,最多也只能得到她已离开巴格达,前往沙米耶沙漠的消息。他们只能焦急地守在台湾,等着她的消息,因为就算他们赶到了叙利亚,也无从找起。

若瑀在纸条上说她会证明她的实力,不负他的期望。他知道若瑀一直为了若焕的事感到内疚,觉得她应该完成若焕所不能做的,继承他的衣钵。可是他从来就不曾有过这种念头!潘庆生气急败坏地想。她就为了扛起一切责任,自己跑到了沙漠里头去,她不知道这让他和若焕有多担心吗?

一直到前天,终于接到若瑀的电话,说她会搭这一班飞机返台,他和若焕的心才总算安了下来。

“爸,我看到若瑀了!”潘若焕惊喜的喊声,拉回了潘庆生的回想。抬头望去,出现在电视萤幕上的身影,走出了出口。

潘庆生赶紧推着潘若焕迎了上去,看到若瑀晒成褐色的模样,不禁心疼地鼻酸。“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让我和你哥有多担心……”才一开口,这些日子以来的焦虑让他忍不住老泪纵横。

“我回来了,爸……”潘若瑀也不禁红了眼眶,沙漠里所经历的一切,在见到亲人的那一刹那,化为泪水流下。“哥……”她已语不成声。

“都别说了,先回家再说。”潘若焕接过她的行李放在腿上,心疼地看着妹妹变得憔悴的模样。“我们还有很多时间,等回到家洗完澡、吃个饭,好好休息一下后,再说都还不迟啊!”

“没错、没错,瞧我都高兴得糊涂了!”潘庆生宛如大梦初醒,破涕为笑。一手揽着潘若瑀的肩,一手推着轮椅,往大门走去。

潘若瑀勉强地想勾起微笑,却让机场里的明亮给炫痛了心,泪水反而掉得更急。她回到台湾了,回到她所熟悉的一切,可是……潘若瑀狠狠地咬住了下唇,用无声的啜泣来哀悼那一段被她割舍在沙米耶沙漠里的回忆。她不该再想了,一踏进了台湾,亦即意味着她该回到了现实。

本报讯一名某大研究所的女研究生,独自前往伊拉克和叙利亚寻找古阿拉米人的踪迹,这段原先不被教授看好的行程,却带回了考古学上重大的发现,为我国在研究苏美和亚叙文化方面立下了一道重要的里程碑……一张约占报纸四分之一版面的报导被人剪下,还被用框裱起,挂在潘家的墙上。这个消息引起考古界轩然大波,电视新闻和报章杂志争相报导,但在当事人不肯露面的坚持下,再加上人们本来就对这种文化的东西没什么兴趣,这段热潮持续没多久,喜新厌旧的人们,就让某位官员的桃色新闻给转移了注意力。

潘若瑀倚着沙发椅背,抬头看着那篇报导怔怔出神。关于那张皮革,在结束了研究之后,她已交托值得信任的人带到了巴格达,交给昆恩。

当人们不再注意这则新闻时,她并不会觉得有什么值得难过的地方,因为她做这个研究不是为了出名,如今能为考古界做出一点贡献,她已心满意足。

“若瑀,花店弄得怎么样?”潘若焕推着轮椅,来到她的身旁。

“差不多了。”她微微一笑,起身将潘若焕推到落地窗前,自己也走到他对面的躺椅落坐。“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只等明天开幕了。”

“我很高兴你终于选择了属于自己的路。”他拍拍她的手,欣慰地笑道。当若瑀在发表了那篇研究后,对他和父亲说出她准备办理休学,想自己开一家花店的打算时,他几乎高兴得从轮椅上跳了起来。

从那次造成他残废的意外开始,他就看着若瑀活在自我谴责中,牺牲自己想做弥补。如果真要说他完全不怨的话,那是骗人的。当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突然失去了双脚,那种震惊和无助是无比可拟的。

但是他很快就在父亲的开解和心理医生的辅导下找到了自我,挣月兑了沈郁的泥沼,找到了一条更适合自己的道路。反而是若瑀,一直假装坚强的她,让人联想伸手帮她都做不到,他和父亲只能看着她倔强地枉视自己的兴趣,奋不顾身地往考古学里陷入。

“对不起,不管是过去的我,还是独白前往伊拉克的我,都让你和爸爸担心了。”潘若瑀低头看着自己置于膝上的手,哽咽道。

当她将带回的皮革摊在父亲面前时,她以为他会欣喜若狂,没想到父亲却落泪狠狠训斥她:“这些对我都不重耍,我只要你过得像自己!”一直到那时她才发觉,当她在平抚自己罪恶感的同时,却相对增加了父亲和兄长的罪恶感。

她从七岁到现在,并不是为自己而活;真如方擎所言,她在牺牲奉献,想弥补她所犯下的错。没有人要求她如此做,她却执意为之,她完全没有顾虑到,当父兄看着她走向与自己志趣完全不同的路时,该是如何的自责与难过?

其实这个问题她早在以前就曾经惊觉,只是那时立刻被她捺下,不敢多想,因为“自我牺牲”这个名词,会让她轻视自己想赎罪的心理,同时也侮辱了父兄的人格。直至此时她才猛然顿悟,自己七岁那一年所犯下的错,一直延续至今,现在,该是她矫正错误的时候了。

“说这些做什么?”潘若焕疼惜地笑道,能果决抛开过去所有的一切,这种断然的气魄让他不禁对她另眼相看。

经过沙漠历练的潘若瑀,展现了成熟的气息,却也让他看到了沉静与哀伤。他和父亲都很好奇在这两个月的旅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她从自我的束缚里挣月兑?但每每话才一问出,若瑀立刻就岔开了话题,直至如今,他和父亲依然不得其解。

“我明天参加完你花店的开幕后就要回南部了,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潘若焕直视着她开口,他不想逼她,却还是想得到解答。

潘若瑀顿了一下,原来她掩饰得不够好,还是让兄长瞧出了端倪。

会决定开花店,一方面是因为她本身对花就很有兴趣,即使缺乏技巧,她也可以从聘雇的花师那里慢慢学习;另一方面,是因为……他曾经把她形容成蔷薇。虽然她对这段逝去的感情已没有任何奢望,但让她永隽于心,也不为过吧?即使这样会让她心里的伤口,永远也无法愈合,她亦甘之如饴。

“没有。”潘若瑀摇头笑笑,她还是决定将之蕴藏于心,不让人窥见。

这个回答早在他的意料之中,潘若焕无奈地摇头笑笑,拍拍她的手说道:“如果你想找人倾吐的话,别忘了还有我这个兄长自告奋勇。”看着她的眼神透着关爱。

“我知道。”潘若瑀点头,心里却非常明白,那一天永远不可能来临。

目送兄长坐着轮椅离去后,潘若瑀掉过视线,淡然地看向落地窗外,余晖掩映的天际,在高楼大厦的阻挡中,完全不似荒漠中所见景致那般慑人魂魄。

怕她这一生,再也无法接受其他人了,因为沙漠中海市蜃楼的美好,已让她看不进任何文明。

初春的阳明山上开始带着花季的气息,顺着仰德大道上去,抢先绽放的花点缀出属于春天的美景。

有一辆公车正扬长而去,站牌处站了一个刚刚下车的男子,他只手拾起背包挂在背上,转身往身后的巷子走去,依循模糊的记忆寻找,最后停留在巷底一栋精致的透天楼房门前。

男子将背包放在脚边,伸手揿下门铃。不多时,就听到里头传来愉悦的回应:“来了!”随着轻快的脚步,一个俏丽可人的身影出现在镂空的黑色铁门后。

“请问你是……”路羽晨微拧着眉,看向站在门外的俊美男子。

对方噙着一抹淡然却又带着嘲讽的笑,微弯的眼眸也蕴满了笑意,从容不迫地与她对望。她觉得他很面熟,可是却又想不出来到底在哪儿见过……路羽晨努力在脑海思索来人的身分。

“卡斯比亚,忘了我了吗?好无情呐!”不忍再见她拧眉苦思的模样,男子戏谑道。

卡斯比亚?路羽晨闻言瞪大了眼,随即爆出惊喜的嚷声:“方擎?”见他微笑颔首,她立刻开心得又笑又跳,扯开了喉咙往屋里喊:“唐毅,快点出来!是方擎啊,你快点来啊!”

“不先开门让我进去?”见她没注意到这一点,方擎开口提醒。看来,隔了几个月再见,卡斯比亚这个大而化之的个性依然是没什么长进。

“我高兴得忘了。”路羽晨不好意思地吐吐舌,急忙拉开了大门。

此时,唐毅正好走出屋子,那卓尔不凡的面容看似平静无波,但从他那深闇的瞳眸中可以看出他的心情是欣喜若狂的。

“为什么没有通知我去接你?”唐毅在他面前站定,责备道。

“进屋里再说好吗?”方擎挑眉,不答反问。

唐毅笑笑,接过他脚边的背包,揽着路羽晨的肩,领头走入屋内,方擎也随后走进。

唐毅和路羽晨并肩坐在三人沙发上,看着方擎在对面的沙发坐下后,路羽晨开口说道:“你剪头发了,难怪我一下子认不出你!”上次方擎来时留着一头长发,现在却剪掉了。

“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还是剪掉比较好,免得又被当成了长毛猩猩。”方擎用旧事重提来调侃她,手指顺过额发,些许凌乱的发形反而增添了不驯感。

“你回台湾不会是特地来逗弄我老婆的吧?”见路羽晨被方擎逗得胀红了脸,唐毅开口替她解围。

“老婆?”方擎这才注意到他手上的婚戒。“恭喜了。”见到唐毅有情人终成眷属,让他着实为这个好友感到高兴。

“谢谢,还是先说说你这次回台湾的目的吧!”唐毅颔首致谢,将话题一转。

“为什么回来之前完全没有通知我?”

“因为这次时间很充裕,不急啊!”方擎笑道,看到唐毅眼里的询问时,他点头:“我要回台湾定居了。”

唐毅眼中有难掩的惊喜,从高中毕业就一直在国外的方擎,居然想定守在一个地方?这个讯息也让一直带笑坐在旁边静静倾听的路羽晨感到兴趣盎然。

“为什么?”他不禁好奇是什么事让他有这样的转变。

“孤独。”方擎简短道。

“你上次还说过只要心中有情,就算身处于广无一人的沙漠上,亦无畏孤独,不是吗?”唐毅微眯着眼,想在方擎善于掩饰的个性中瞧出端倪。

“问题是,我的心中已找不到情了。”方笔喟叹,而后一笑。“我会告诉你的,别虎视眈眈地觊觎着。”

“不急,你已经回来,而且不会再离开了,不是吗?”看着好友的眼,唐毅知道他也成了爱情的俘虏。“有很多时间可以让你慢慢地告诉我。”

对于唐毅为他的设想,方擎报以感激一笑。

“可是我挺好奇的……”一直保持沉默的路羽晨终于忍不住插嘴,拉着唐毅的手臂轻轻摇晃。

对于路羽晨的好奇心,方擎只微笑以对,置若罔闻,迳自从背包里取出一样东“来,答应给你的。”

路羽晨好奇地伸手接过,在看清手上的东西是一个装满细砂的玻璃瓶时,忍不住欢呼:“是沙漠里的沙子!”上次方擎曾答应过会带沙子回来给她,没想到他竟然记得!“我要拿去房间摆在床头!”兴奋的她立刻咚咚地跑上楼去。

她那天真的样子让被丢在客厅的两名男士不禁相视莞尔。

“没想到你的卡斯比亚成为人妻后,还是没啥长进。”方擎挤眉取笑道。

“哦,那你在沙漠里又遇到了什么?仙人掌吗?”唐毅不动声色,轻描淡写地顶了回去。

“错,是蔷薇。”只见方擎高深莫测地伸出手指晃晃。

“沙漠里有蔷薇?这倒有趣。”唐毅挑眉。“不过也是种会扎人的植物啊!”

想起了上次分别前两人的对话,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相视大笑,深厚的友情显露无遗。

“走吧,到楼上去,愿闻其详。”唐毅拿起他的行李,往楼梯走去。

望着好友的背影,方擎露出淡淡的微笑,迈步跟了上去。

在台北市东区的小巷里,有一间花店,店面虽小,却充满了典雅的气息,门口挂着一块木牌,上头刻写了“蔷薇居”三字。

“小吴呢?这么忙的日子他跑哪儿去了?”一个女子一面包装花束,一面开口骂道。此时正是各校毕业的时节,虽带给他们生意,却也让她忙得应接不暇。“这里还有祝贺的花架没送啊!等一下赶不上人家指定的时间就糟了。”

坐在旁边学着包装技巧的潘若瑀,放下手上那束被她摧残得有点凄惨的花,边月兑下围裙边说:“我去好了。”反正技术还不够纯熟的她待在这里也帮不上忙。

“麻烦你了。”女子抽出签收单交到潘若瑀手上。“地址在上头。”

“没问题。”潘若瑀一把抓起车钥匙,抱起半人高的花架,走出了门外。

“若瑀走了吗?”一个年轻男孩自后门推门走进,鬼祟地探头探脑。

女子闻声变脸,急忙将他推了回去,见刚走过橱窗前的潘若瑀并没有发觉,才吁了口气,忍不住赏了男孩一个暴栗。“死小吴,这么快就跑出来,要是被若瑀撞见了怎么办啊?”

“再找借口啊!”小吴一耸肩。“说花送不完要她帮忙不就得了。”

昨天有个女孩子来订花,指定要若瑀送过去,而且不能让若瑀知道原因。他们本来不肯答应的,怕会害了若瑀,可是那个女孩子一直软言相求,说她是为了若瑀才这么做的,到了最后,他们也只好答应了。

“谁说这是借口?”女子两眼一瞪,抄起桌上的三大把花束全塞到他怀中。

花是真的送不完了,快给我去!”

小吴哀嚎一声,转身走出了店外,女子也丝毫没有停手地,一束又一束包装传递祝福的花束。

一到达大楼楼下,潘若瑀将车子停好后,立刻抱起花架,循着地址坐上了电梯。花架很大,她抱在怀中,眼前的景象就什么也看不到,电梯门一开,她不住从花架后面探头寻找正确的门户,好不容易才被她找到目标。

她刚刚在车上有看了一下花架上头的贺卡,写的是“乔迁之喜”四字。潘若瑀挣扎着用手肘按着电铃,听到门开的声音,立刻轻快地说:“您好,‘蔷薇居’送花来了,恭喜您乔迁之喜。”

对方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微一侧身,让了条通道。

花架挡住了她所有的视线,潘若瑀看不到对方,只好抱着花走进,放在茶几土。她从口袋抽出签收单,回身准备请主人签收时,一抬头,整个动作完全僵愣,就连手上的签收单飘然而下也不自觉——她看到方擎正双手环胸,斜倚在关阖的门上,用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她。

不可能的,他该待在沙漠里的!潘若瑀咬了咬下唇,想说服自己这只是个幻觉,却发觉自己无法从这片蚀心的海市蜃楼中月兑离。

“‘蔷薇居’,我给你的代称,让你找到了你所要走的路吗?”方擎起身朝她走近,在她前方约一公尺的距离停下了脚步。

他在说话……潘若瑀处于震惊中,只能呆愣地看着他的笑脸,他说了些什么,根本完全没有听进去。“我在作梦……”她不可置信地迷惘喃道,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却被身后的沙发椅背挡住了退路。

“这不是梦。”方擎将她的手执于掌中,举到脸侧,带着她的指尖划过他的轮廓,用含笑的温柔神情望着她。“别不相信自己的感觉。”

“你……你应该在沙米耶沙漠的,不该出现在这里。”她摇头,语气因慌乱而急促,挣扎着想将手抽回,怕自己克制不了沦陷他眼中温柔的冲动。

“乔迁之喜,你还不明白吗?”方擎扣住她不住晃动的下颔,直直望入她的眼。“我回到台湾,哪里也不去。”他握着她掌的手与之交缠,像是要一辈子抓牢她的感情,不让她再从他的生命中溜走。

这个消息过于震惊,一时之间,潘若瑀不知该如何反应,只是盯着他的手,感觉他粗糙的指尖划过她柔馥的掌心,带起一阵阵令她心悸的感动。

方擎着迷地看着她,开始缓缓地将她往怀里带,一寸一寸慢慢贴近,最后终于将她纳入怀中,双臂收紧。他狂思了几个月的她就在怀中,不是幻影,也不是想像,就这么真实温暖地被他拥在怀中——强烈的满足感让他激动不已!

潘若瑀本能地将手环过他的腰际,紧抓着他背后的衣服,放任自己沉迷在他的包围中,直到他胸膛的温度蕴贴着她的心口,她才猛然惊觉——她怎么能?当初就是因为不要勉强彼此,她才强忍着心被撕裂的苦楚离开他的!

明明她都已经看开了不是吗?明明她都已经安分守己地回到台湾了,不是吗?

为何他又要来勾起她的希冀,告诉她沙漠和蔷薇可以共存的谎言?她已在沙漠里尝到了分离的苦,像是将心狠狠地分割成两半,难道他又要让她再尝一次那种锥心刻骨的痛吗?

“不!你回去,回去属于你的大自然——”潘若瑀大喊,用力将他推开,泛红的眼眶泪水急涌。“我不想见到你,我讨厌你,你快回去巴格达吧!”她想将他逼回他所属的大自然里,而不是为了她被困在这个水泥丛林中,不想见他为了她牺牲一切!

“为什么要说违心之论?”方擎再次握住了她的手,柔声喃道。“虽然我们彼此都不曾言明,但我们都已在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深情,不是吗?”尽避她说话伤人,却完全起不了作用,因为他知道,她是为了他才这么做。

被说中心事的潘若瑀身子一僵,闭起眼,泪水滑落脸庞。“没错……就是因为这样才不要你这么做,我不要你勉强自己,那不会长久的……”自由的他会因局限而丧失了生气,会因她的束缚而没有自我。

“你还是一样,为什么都不听我解释再下定论?”方擎苦笑,伸手一揽,将她紧拥怀中。她的回答让他欣喜,因为语中的涵义已承认了对他的感情,然而她抢先否决一切的想法又让他哭笑不得。

“不就是如此吗?解释能改变什么?”潘若瑀握拳抵着他的胸膛,激动得泣不成声。“你说我走上考古这条路是在牺牲,如今我找回了自我,而当初劝阻我这么做的你却重蹈覆辙,你这也是在牺牲,你有没有想过我真想看你如此吗?”她多想就这么躺在他的怀中,可是她的理智不允许啊!她爱他,所以不愿见他为了她而改变自己;她尝过那种压抑的不快乐,她不要他也步上了后尘。

“别急着为我贴上标签,先听我说。”方擎反将她的螓首揽靠在他的肩窝处,然后贴在她的耳畔轻道:“我不是在牺牲,我已经深思熟虑过了。你能想像吗?我居然开始害怕大自然,因为我再也无法忍受孤独。我渴望人声,渴望有你紧紧与我相贴作伴。”

他以为他飘泊的天性是不可能因为任何事而有所改变的,所以他眼看着她离去,却没有做出任何举动。他不想轻易允诺,勉强自己为爱做出牺牲的行为,因为他知道,这样反而会造成这段感情的破灭。

在沙漠里有许多问题是他们不曾注意的,因为孤单和依附会加深人们对爱情的感觉,让人无暇细想,等进入了人群,所有的症结将会随着相处而浮上台面,沙漠造成的错觉褪去,两人将会在不断地争吵后,发现彼此根本不适合。与其在一切都丑恶化后分开,又回到彼此都还不曾相遇的生活;倒不如在最美的时候,将这份感情刻在心版。

他一直是这么想的,完全没料到的是,他高估了自己对流浪的热情。

自从潘若瑀离去后,他发现沙漠对他再也没有吸引力。于是他离开沙漠,转而前往南非的广大草原、肯亚的大裂谷,甚至是他喜爱的热带雨林,结果每到一个地方,最后他几乎都落荒而逃,因为独行的孤寂,在他踏上行程的第一天就逼得他濒临崩溃边缘。

他开始想念人群,开始想念文明生活,所以他开始停留在巴格达,每天待在“暗夜”里。这种平静的生活向来是他所唾弃不已的,如今,让他心灵平静,可是当他每天看着“暗夜”里往来的人,他却觉得心情低宕。

这样的矛盾,他不懂,也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昆恩点醒了他。

“现在的你就像只纵横草原的野生豹子,退化成被家养的温驯家猫。你的野性已除,就再也不可能回复。为何你不正视现实?该是你回去的时候了。”昆恩眼中带着了然一切的包容。

昆恩的话犹如醍醐灌顶,将他从自我设限的迷障中救出。当晚,就在昆恩的帮忙下,他取得了机票,飞回了台湾。

“你只是一时之间被爱情冲昏了头而已,很快就会发觉你做错了——”潘若瑀还待说下去,却被他攫起了下颚,所有未竟的话语全被他用激狂贪婪的吻吞噬。

直至她虚软地倚在他的怀中,方擎才停下了吻,开始轻柔地用唇瓣摩挲着她的,用醉人低沉的语音喃道:“连昆恩都看出我的转变了,为何你看不出?鼓起勇气,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一个机会,别剥夺了我在大白然的生存能力以后,又不给我在文明生活里的原动力。”

别人谈恋爱都是缺乏理智,而他和她,却反被理智所害。潘若瑀抬头看他,在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中,她看到了彼此的依系,紧紧地,即使分离两地也无法阻隔,依然将他带到她的身边。紧缚的心结在瞬间开释,在沙漠中都已经放纵过一次了,再来一次又何妨?

原本被理智蒙蔽的心豁然开朗,一直克制压抑的感情在他深情的吻下,被完全勾引而出,汹涌而出的情感溃堤,再也没有任何事物可以阻挡。潘若瑀伸手勾下他的颈项,唇贴近他的,倾尽所有的热情索求更多,将所有曾经压抑过的感情完全释放,等到她抬起头时,双颊已因缺氧而呈现潮红。

“你都已经千里迢迢地追到台湾,我能不给你机会吗?”望着他的眼眸因泪光而迷蒙,但灿然表露的爱意却清晰地散发。

接到她首肯的讯息,方擎情绪激动地将她紧拥怀中,良久,才稍稍平复,开始说出他的规划。

“我要和我的好友合开一间公司,他负责设计软体,我负责开发市场和观察变化,凭他在电脑实际上的成就和我对商业的洞烛机先,我绝对不会给你只有爱情而没有面包的日子。”方擎在她因热吻而肿胀的鲜艳唇瓣上轻轻舌忝弄着,勾勒出他脑海中的蓝图。“就算我们不幸失败了,我还是可以重操旧业,顶着‘鹰眼’的名号重出江湖;再不成,我还有存款可以让我们坐吃山空……”

“你越说我越不敢接受你了。”听到后来,潘若瑀忍不住娇笑出声。

方擎自己也忍俊不住地轻笑,要是唐毅知道他这样诅咒他们的合伙事业,可能会气得当场拆股。

“你觉得我们这段日子的分离,算是多此一举吗?”潘若瑀抬头看他,轻颦的眉头染着淡愁。自从回到台湾,她每天都想他想到心痛。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当初又何苦多受此折磨?

“我不认为。”方擎轻柔地抚着她的肩间,心疼她所承受的苦。“若是在一开始我就勉强自己放弃,我反而会一直处于自我牺牲的怨怼中,而使原先深挚的感情变质,如此,我就永远不会发觉自己对流浪的热情竟远不及对你的爱。”

潘若瑀感动地笑了,从他的话中,她体会到他的爱;他们彼此都为对力设想,不愿委屈了对方,情愿让自已被思念之苦啃噬心扉,但经此历练,他们反而更体验到爱情的珍贵,更能见识到最深挚的情感。

“对了,你刚刚说什么重操旧业,好像有提到一个名词……”潘若瑀突然忆起,开口问道。“好像叫‘鹰眼’是不是?”

方擎笑容顿时僵在唇边,直至此时他才发现,刚刚为了使她对他俩的未来给予信心,竟然连“鹰眼”这个他极为排斥的称号也月兑口而出。

“呃……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呃……”方擎脑筋急速运转,想找一个妥当的说词来粉饰太平,脑海里却很不合作地呈现一片空白的状态。天!他怎么会不打自招?要是老布得知,可能会和昆恩笑上三天三夜也还合不拢嘴。

“说嘛!”他这种怪异的反应才更引起她的注意。潘若瑀的好奇心被完全挑起,朝他前倾上身,不放松地想问出答案,冷不防,却反被他用吻堵住了一切。

没想到他居然用这种赖皮的方式!潘若瑀又好气又好笑,唇角勾起优美的弧度,索性闭上眼,放任自己再度沉入他醉人的双唇之中。反正,来日方长啊!他们有一生一世的时间可以慢慢研究的。

沙漠能为了蔷薇而化为城市,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呢?

——全书完——

编注:关于唐毅与路羽晨的爱情故事,请看花蝶系列第226号《卡斯比亚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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