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你她不会打鼾,地睡觉时甚至不张嘴。你输了,雅妮。把你的红丝带给我。”
“不,玛丽,她会打鼾。女教师一向都打鼾。”
“我们回房去吧!”
“不,莎拉。打赌要到她醒才算,我说她会比华小姐的打鼾更响。”
一阵闷笑。
“闭嘴!”
“我们回房去吧!”
“嘘。”
茱莉装睡,由睫毛下偷瞧。
三个女孩像三只准备扑向线球的小猫般站在床尾,雅妮仍穿着昨晚的半长裤和衬衫,玛丽和莎拉穿着睡衣。
玛丽两眼一翻,沮丧地叹口气,说:“她已睡了一天,爸准许地睡的。”
走道上响起脚步声。雅妮转头看着门,一根辫子打着她的脸颊。“有人来了,躲到床底下去。”
三人还来不及行动,门已猛然打开。若婷走进来,用手指着姊妹们,鼻子朝着天。“我告诉你,她们在这里吧。”她对站在门口、板着脸的嘉琳低声说。
在急忙冲向姊妹时,若婷被自己的睡袍绊倒。玛丽大笑,雅妮生气,莎拉红着脸。
“你们这群坏蛋甚至足以使罗斯的治安官羞愧,”嘉琳嘶声说。“偷看一位小姐睡觉会倒楣的。”
“胡说,这是迷信,”雅妮眸道。“唯一倒楣的是有若婷这样的姊妹。”
嘉琳眯起眼。“出去,你们这些丢脸的偷窥者”
雅妮没有动,嘉琳抓住女孩的辫子。“等爵爷听到这件事,你会希望生在爱尔兰,孟雅妮。”
“我会告诉他。”若婷走向门口。
“你去告诉爸爸,我就把你的衬裙丢掉,你这个多嘴婆”
茱莉忍住笑,直等到门在她们身后关上,她才将头埋入枕中,捣住笑声。
马具的叮当声和车轮隆隆声引起她的注意,院子传来嘈杂的叫声。
冰冷的现实使她清醒。老天!她使自己陷入何种情境?她颤抖地更深埋入床垫中,并紧张地瞥视四周陌生的房间,阳光在钻石般的玻璃窗上闪烁。就像覆盖于草上的雾,赤果果的恐惧笼罩着她的思绪。
自一七六二年的夏天,她收到莉安的信后,茱莉就梦想并计划这次的旅行。可是她天真的期待里根本没有苏格兰城堡中这舒服的房间。在她找到那姓麦的男人之前,她还会遇到什么其他惊奇的事呢?
她的眼中充满泪水,茱莉任痛苦撕裂她的心。几分钟前还闷住她笑声的枕头,此刻则吸收她伤心呜咽的眼泪。
在卖出她未来的十年之后,她收拾行囊,搭船来到苏格兰,梦想着和她姊姊相聚。
可是那个梦在一个月前,她孤独地跪在爱丁堡莉安的坟前时已死了。由圣哥伦布救济院的院长口中,她听说莉安在寄信后的几天因生产而死。可是女婴活着。一个姓麦的男人付了丧葬费,并把孩子带走了。现在茱莉一定要找到他家族的记录,并查出这个姓麦的。为达此目的,她自愿被这放荡的公爵和他没规矩的女儿束缚。一切只为了看看麦家的族谱。
真有族谱存在,或只是公爵的胡扯呢?就算她找到这本族谱,知道那男人的下落,她也必需要设计另一个角色,旅行到苏格兰的另一个地方。她何时才能回家呢?
她真是个天真的笨蛋。
在阴郁的一笑后,她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姓麦的坏蛋。然后她会带着外甥女回维吉尼亚和马家庄园去。
她的勇气恢复后,泪也干了,茱莉由床上一跃而起。当她的脚碰到冰冷的石地时,她惊喘一声,匆匆走至渐熄的壁炉,点燃木炭。她作个鬼脸,拿起一根木柴,扔入火中。
当她用盆中的水清洗冰冷的肌肤及更衣时,空气中充满着浓浓的煤炭并混合著泥土味。
她绾起头发用木梳固定,同时斥责自己昨晚为何不花点时间编起来。可是疲惫和公爵提供的热水澡,使她连最起码的需要都懒得动。
想起她醒来的方式,她微笑着。公爵当然不会处罚几个女孩子。
不过她猜他已处罚过了。她好奇的停在餐厅门口,眼光越过像洞窟似的房门瞧着她们。
雅妮和若婷在生气,莎拉看起来良心不安,玛丽却很得意,骄傲地用胖胖的手拍着头上由雅妮那儿赢来的红蝴蝶结。
趁这沮丧的一群未加注意,茱莉走过厚地毯,接近长桌子。公爵竭力保持一切如常的样子,可是她早已看穿他的伪装。他狠狠地看着他的食物,下颚绷紧。一个教师或许会责骂学生,但随即继续她的事,可是做父母的都会对自己的惩罚感到罪恶。
他举起酒杯至唇,由杯缘扫视在座的几个倔强的女孩。然后他看到茱莉,眼中立刻闪现如释重负和欢迎。她感到一股奇异的满足。
“早安,柏小姐”他说。
“早安,爵爷,还有几位小姐。”她说,伸手拉对面桌尾的椅子。
“老师不能坐那儿!”若婷叫道。“爸爸说──”
“你,”他断然说。“注意你多嘴的舌头,孟若婷。这就是我说的。”
若婷惊喘一声,缩身往后。!茱莉对公爵的尊敬加倍。
他起身说:“请坐这里。”他指着他右边的空椅子。“这样你可以替我挡住这些不听话的小孩。”
虽然他的口气含着抱怨,但他眼中的神采和唇的样子告诉她,他是开玩笑的。她轻松地坐下,伸手拿餐巾。“谢谢你,爵爷”
“这儿有蜂蜜牛女乃和加水的酒。”他用叉子指着一堆由水果盘围住的白垩器皿。“如果你喜欢,还有小鞭啤酒。”
“经过两个星期比海浪还摇晃、颠簸的马车后,我连你那些粗毛的牛群都吃得下。”她自嘲地说。
女孩们格格笑,公爵举起酒杯敬她。“我会记住你喜欢牛肉,柏小姐。可是今天我们只有□鱼、腌肉和圆饼。”
“谢谢你,看起来全都很好吃,我很高兴你没提供内脏,”她回答,并伸手拿鱼。“似乎马车夫都喜欢那些东西。”
鲍爵笑起来,若婷几乎伧住。
雅妮宣称:“我喜欢吃内脏。”
“但不是在早上,”若婷抱怨道。“即使爸爸也不会在那时吃内脏。”
茱莉把牛女乃倒入杯中,偷瞧他一眼。他穿着灰色亚麻衬衫和暗红色羊毛背心,颇像一个维吉尼亚的乡绅除了”头浓密的头发和额角那特异的辫子。她放回牛女乃罐,喝着杯里的冰牛女乃,仍密切注意着公爵。
“你睡得还好吗?”他问。“你的床够软够暖,被单也不会扎人吧?”
他似森林的刮胡皂香味飘入她鼻中。他是自己刮胡更衣,或是有仆人帮忙呢?谁编他的头发?对自己竟会关心感到些微困窘,她答:“谢谢你。”切都很好,我很喜欢。”她为何要猜想这家伙的一天是如何开始呢?他已有风骚的葛丝和他调情,还不够吗?柏茱莉有比这放荡的公爵更重要的事要去想──比如说找到麦家的族谱。
他仔细地打量她。“你洗过头发了,它就像烤过的玉米一样漂亮。”他说。
很惊讶他竟在餐桌上谈这么私人的事,茱莉搜索着适当的回答。他灼热的目光、慵懒的微笑,使她说不出话来。
玛丽又拿了一个饼,涂上女乃油和蜂蜜。茱莉抓住它。“你真爱吃甜食。”这女孩目前已太胖了。
“做得好,柏小姐,”公爵耳语道,然后又较大声说:“等我们吃完早餐,我带你参观城堡。”
或许她会找出嘉琳把那些记录放在哪里。她抑下兴奋问:“城堡里有多少房间?”
“我从没数过。”
“有多少个大厅?”她问。
“四个,包括仆人的还有一间厨房小室”
茱莉的脑中兴起恶作剧的念头。“舒服的那一间”─译注:舒服的与葛丝之名皆为COZY
他直视着前方。当他微笑时,下颚的线条缓和下来。“是的,那舒服的小房间。你想再看看它吗?”
“不,告诉我其他房间的情形”
他的眉毛立即挑起。“我们可以由卧房开始,不过你需要关心的只有一间。”他暧昧地说。
“我是说,”她对他引诱的目光感到不安。“我对你的家你的城堡感到十分好奇。除了书上的图片,我从未见过真正的城堡。”
“莎拉对整个金拜尔堡了若指掌。”若婷自动说。
茱莉再次被他俊美的侧面吸引。他或许是个有名的风流人物,而且十分富有,可是这位高地公爵毫不掩饰对私生子女的感情。
“不只是长得像,”茱莉又说。“她努力模仿你每个姿势和细微的动作。”
他严厉地看着她。“你的工作是改变她的顽皮,我要她成为”个淑女。”
“你不用担心,爵爷,我有办法的”
“你也比我昨晚认为的更漂亮。”
茱莉出奇高兴地说:“谢谢你的奉承,但我宁愿你不要这么做。”
“你想要告诉我怎么说和怎么做吗?我要你记住,我有我的喜好。”
“你显然有许多喜好。”她月兑口而出。
他的眸子闪烁。“这令你不安吗,柏小姐?”
“当然不是,我只是对几个女孩的母亲下落何方感到好奇。”
他的兴致突然消失。“这不关你的事,”他直率地说,眸子如夜晚的暴风般阴沉。“你是来这里教书,不是刺探主人的私事。我只给了你一个职务,并没叫你多管闲事。”
他的生气令茱莉惶恐不安。她的好奇或许不对,但他没有权利待她像个没教养的仆人。
她耸耸肩说:“你既然谈到我的打扮,我以为你喜欢在餐桌上讨论私事。”
“噢,我是如此,只是不准你谈这些女孩的过去。除此外都是公平的游戏。”
“我也不是多管闲事,我只是想雅妮若有个人可写信,她会渴望学习认字。我不是爱在背后说闲话的人,爵爷。”
他玩着他的一根辫子,以这随意的姿势掩饰他严肃的表情。“我接受你的道歉。我的女孩们怎么来的是历史,你要关心的是她们的未来。”
她真想骂他是自大的贵族,她又没做什么必须道歉的事,她开始起身。“请允许我告退,我必须告诉波克,我们将要留下来。”
鲍爵也站起来。“我了解,不过我会亲自送你去。或许在城堡附近走走,会使你的坏脾气冷静下来”
她转身太快,腰下撞到桌子。她缩身揉揉那地方。“你错了,爵爷,”她咬着牙说。“我从来就没有脾气。”
“没有吗?”他咧嘴一笑。“那么你漂亮的鼻子为什么在翕动呢?为什么我在你眼中看到火光,柏茱莉?”他目光飘向她的腰。“因为你僮痛了吗?我会很高兴查看那个瘀伤。”
她猛然拿开手。“不必了。”
他放声大笑像是什么私人的笑话,一边向门走去。“那就走吧。我有十几个人等着见我,还有二十几处的产业要管理。可是我可以拨给你几分钟。”
“不必劳动尊驾。”她喃喃地说。
“他转身,拱起一道眉。“什么话?这是我的荣幸。”
秉着温暖的披风,用毛围巾包住头,她小心地走到白雪覆盖的地上,咬着牙抵抗着刺骨的寒风。在她旁边,他头未遮,似乎丝毫不怕寒冷。他甚至没穿外套,雪花飘落在他红褐色的密发和光滑的长睫上。茱莉打个哆嗦。
“冷吗?”他问,声音中含着笑意。
她拚命抑制住发抖,开始专注于她的目的。等雪融化时,她已找到这姓麦的男人,要求归还莉安的小孩,到时她会立即返乡。想到维吉尼亚美丽的夏天令她温暖。“只有一点。”
她保持愉快的声音。
“到马厩只有”点路,我想伊恩会生个火。”
“你想,”她学着他的苏格兰语。“这是说你知道他会生个火。”
“是的,做得不错,你在努力使我对你的苏格兰语留下深刻的印象。”
小房子的门打开,一对鹅拍动着翅膀,伸长了脖子疾走出来。“你留下印象了吗?”她问。
“嗯哼。”他的眸子掠过她的脸和颈项。“印象很好。你呢?”
燥热飞上她的脸颊,但她必须抑住牙齿发抖。“我还没决定。”
“接受职务的决心动摇了?”
希望利用他的同情心,她说:“当然不是……除非你不想要我。”
他的目光落在她胸前。“噢,我想要你,小姐,而且完全没有弄错。不过我不想让你以为我的期望太高,这毕竟是你的第一天。”
她的肌肤泛起鸡皮疙瘩。从没有重要的人物那样看她,更不用说公然的挑逗。
一个洗衣的女仆冲过他们旁边,她的篮子飞了出来。“噢,对不起,爵爷。”她红着脸,拿起篮子,行个礼,慌忙走掉。
“你要对我说明其他的责任。”
“是的,还有你的薪资。”
他们经过一棵树下,树已光秃秃的,只有几颗干缩的莓果。他折断一根树枝,在两手掌上搓动。他昨晚也是那样拿着眼镜,这动作表示他在沉思。沉思什么呢?
“我听说在爱丁堡这样的职位一年是五十英镑。”她试探地说。
他摘下一颗莓果,扔给一只鹅。“黄伯爵付他的家庭教师一年三十英镑。”他说。
他只是在交谈还是真的在讲价?一年五十英镑还买不到他的菸草,但对莉安的小孩将是笔储蓄。“这位伯爵有四个孩子吗?”她问。
“他承认的没有那么多上他摘下最后一颗莓果丢给呱呱叫的鹅,并把树枝折成小段。
她的手指感到麻木。他的手是那么有力且意外的优雅。他如此指责抛弃孩子的男人,使人很容易钦佩他。如果她父亲拥有公爵忠诚的天性,她的生活会有多么不同。
“看来爱丁堡的流言,也有对的时候。”他说。“我同意五十英镑,可是你还有别的责任。”
只要她能寻找麦家的族谱,她同意做任何工作。“是的,爵爷。”
“孩子是你的头号任务,我希望你每天向我报告她们的进度。你可以在她们上床之后,到图书室来。”
“是。”图书室。她今晚会查出他是否把那些重要的记录放在那儿。
“你对她们有任何问题吗?”
“目前没有,可是问题若在今晚之前出现,我相信嘉琳会帮助我。你有很多事务,我不想打扰你。”
他低头看着她,眸中传出在温暖的火前那安静的片刻才出现的讯息。“你现在已够打扰我了,我在想……”他停住,任由她的心悬在那里。他想说什么呢?
远处一只狗在咆哮,一辆马车隆隆经过。她在他的蓝眸中看到自己的影子:一个端庄的女教师,对一个有目的而来的女人是完美的掩饰。或者他已看穿她?
他扔掉小树枝,也抛开了严肃的思绪,因为他的眸子愉快地亮起来。“嘉琳是个夜猫子。如果你在日落前叫醒她,你就会冒性命的危险。”
真奇怪,而且很不方便。可是茱莉不会让嘉琳睡觉的习惯阻碍地,她会找出别的方法。
“谢谢你警告我,我怀疑雅妮才需要。”
他轻笑道:“若有可能,那小家伙会要仆人称她一陛下一。”
茱莉抓住这片刻的幽默。“真不知她是打哪儿学来的。”
“我也不知道,小姐。”
这么狡猾、这么迷人。也难怪,他有充分的练习。
一陈冰冷的风呼啸过树林,吹过菜园。茱前双手插入口袋里。“你提到其他的责任。”
“你要监督三餐的准备,并于我不在时替我接待客人。”
他要出门?这个远景令她充满矛盾。可是如果他定期地不在……“是。”她喃喃地说,注视着雪地上啄食的乌鸦和麻雀。
“你要监督女仆和裁缝。”
“是。”他何时走?会去多久?她希望时间长到够她找到麦家的族谱。
“你要打扫门阶并管理厨房的小房间。”
他的话拉回她的注意力。“什么?”她拍掉鼻子上的雪花。
他眼中闪着促狭的神采。“你一向都这么不专心吗?”他带领她绕过一个结冰的水坑。
一个挤牛女乃的女仆匆匆经过,后面跟着一只卷尾巴的猫。
你一向都那么直率吗?她想问。“不会的,我保证我并不常这样。”
“我很高兴知道这点。我说到哪儿了?”他注视着远方的山丘。“呃,对了。你要监督厨房的小房间,但不要责罚女仆。”
“我不敢。”
“你可以看我责罚她们。”
怒火在她心中沸腾。“你闭嘴!”她用苏格兰语叫道。
他停住,城堡朦胧矗立于他身后。就像瘦骨怜陶的手指伸向楼角,枯萎的藤攀附于古老的石壁上。
“我吗?”
气愤使她口不择言。“是的,你!我不会忍受你粗俗的幽默,即使你是个公爵。我是个有才智的教师,不是你的葛丝上这番话中的真实性激起她的信心,柏茱莉的确是经过辛苦的工作和奉献,才赢得社会的尊敬。“你没有权利对我这么说。我会监督你的厨房和裁缝,可是我不会踏进那个小房间。绝不!而且我也不懂你为何认为这想法很幽默。”
“我懂了。你还有别的正经要求吗?别骗我,就像你说你没有脾气。”
怕自己太过分了,茱莉把语气缓和下来。“没有了,爵爷。而且我大概还是有点脾气的。”
“我很高兴这一点总算澄清了。”他说。“等你跟文波克把事情说好,我就带你去参观各个大厅──和卧室。”
他的眼中依然神采奕奕。他从不停止捉弄她吗?“请你换个话题好吗?”
“你和这个叫波克的人吵架了吗?不想讨论他?”
“我是说卧──”她的话梗住了。
他停住脚。“噢,我会带你去那儿,小姐,而且马上就去。”
她鼓起一丝尊严,说:“我是说,我不想要你带我参观睡觉的地方。”他的眉毛扬起。她的耐心消失。“我相信我需要知道的女孩们都会带我去看。”
“有此事是你想像不到的。”
别理他,她告诉自己,他只是想要你变成他的战利品之一。
他们绕过塔楼,走入城堡的大院子。莎拉的描述变为生动的事实,马和篷车,工人和吵闹的孩子在墙内的附近活动。土兵们巡逻高大的石墙,守卫打开城门。升起的棚门使开口看起来就像一只张嘴的巨兽。
“你有许多敌人吗?”她问,注视着士兵们。
“只有一个,他在很远的地方。”
“那为什么要派人巡逻呢?”
“显示实力,使我的族人有信心。”
“那么,他们这一点是跟你一样。”
“我?信心?”他的眼睛睁大,夸张地装成无知的表情。
茱莉移开视线以免笑出来。他太擅长解除别人的武装了,难怪他有这么多的私生子。
在城墙下,有十几户建筑和商店,每户都有个烟囱。炊烟袅袅飘向天空,使冷冽的空气中充满熟悉的泥炭味。
“公爵!”一名守卫由城探上的站岗处叫道。
鲍爵挥挥手。!年轻的士兵咧嘴而笑,挥动他的十字弓。
注视着他们,使茱莉失足滑了一跤。公爵抓住她的手臂,拉她至身边。“小心,小姐,”他轻捏她一下。“这是冰地。”
他的呼气在风中变成霜,但他的身体感觉就像燃烧的火一样温暖。即使在她孩提的幻想中,她也从未想到会认识像罗斯公爵这样的男人。“谢谢你。”她结结巴巴地说,缩开身。
“公爵要教小姐跳苏格兰舞吗?”年轻人往下叫道。“今天出来追女孩太冷了吧,爵爷,即使是您。”
“我从来不怕冷的,杰林。”
一个赶着十来头肥羊的老人停下来问她是否是苏格兰人。
鲍爵呵呵笑道:“不是,麦拉比。她不是苏格兰人,只是小姐们的家庭教师。”
姓麦。她瞪着牧羊人,难道他是她要找的人的亲戚?或者可能就是这个人呢?当然不是,想想他的一把年纪。她”有机会,就要找这人问一问。
鲍爵开始继续走。“那是老鹰的笼子。”他指着一幢狭长的建筑说,那儿入口的地上,有一堆倒圆锥形的石头,边上都结着冰柱。“这是雅妮最喜欢躲藏的地方,你常可以在这里找到她。”
牧羊人吹声口哨,一只狗跳至他身边。
“你有喜欢躲藏的地方吗?”话一出口茱莉即后悔。
“有呀,”他莞尔道。“你可以在图书室找到我,或在厨房的小房间,或者”他夸张地停顿一下。“在我的卧室里。”
她加快脚步。和这老是令她尴尬的苏格兰浪荡男子在一起,她怎能专心呢?她没想到他这么迷人,这么充满男性气概。
“这边,”他领她朝向最大的建筑物。“不过别走那么快或那么不专心。你可能又滑一跤,那么我们两人都会趴在地上了。不过,想想一定很有趣。”
她放慢步履,不理会他的影射。在她背后,一大群人开姑跟那位姓麦的牧羊人热情的打着招呼。
鲍爵打开马厩的门,温暖的草香扑鼻而来。她走入里面,解开围巾,走至一个发光的火盆。马儿嘶呜,小猫在昏暗的房里描哺叫。
艾波克由一间马栏中出现,栏内是一匹她曾见过最大的马。比她年长十岁、曾是马厩之契约奴仆的波克,自她到马家庄园,就一直是她的朋友。他同意协助她完成这次的任务。天开玩笑及勤劳的波克可以忍受最糟的生活,只有一件事会令他心烦:寒冷。
“冻死人了,该死的国家。”他抱怨道,注视着地上。
她内心升起同情。他的长袜型帽子拉下来遮住浓眉,颈上紧裹着一条围巾,圆鼻子就像红透的柿子。
“到火边来,波克,”她轻哄道。“告诉我那巨兽的事。”
“茱莉!”他扔下马缰,三大步就到她面前。透过打颤的牙齿,他说:“在这可怕的地方需要十条毯子才能保暖。”他躁着脚并搓着手臂。“我愿用我的良驹换点维吉尼亚的阳光。”
“早安,波克”公爵说。
波克只是点点头,茱莉认为他对公爵的冷漠大概是因为一切都缺少温暖所致。她真希望他能同意去住城堡而非马厩里,但他说宁可与马在一起也不要去看贵族的脸色。
马上前一步又停下来,一只毛茸茸的腿抬起来。“它的蹄烂了。”
鲍爵拉住马缰,轻声对马说话,然后跪下来。举起蹄并用鼻子闻,然后又弯身检查另一只蹄。
波克用粗壮的手臂紧搂住茱莉,急切地耳语:“我们必须谈谈,我打听到姓麦的一些事。”
她立即兴奋地攀住他的肩。“噢,波克,太好了。”
“嘘!”他瞥视公爵一眼。
“波克!”公爵回头叫道。“去找伊恩。现在就去,叫他带个测蹄器和火钳来。”
“待会儿。”波克对茱莉喃喃地说,冲出马厩。
鲍爵轻拍马背,双手伸入一个桶里,开始搓洗。“在高地,一个男人的话就是戒律,”
他闲聊地说,不过表情似乎分外严肃。“我不能忍受骗子和没把孩子照顾好的母亲。”
一个哲学家,茱前想。“我同意,爵爷,荣誉是任何文化共同的特质,无论男女都一样。”
“噢,是的,”他甩掉手上的水,走向她。“那么,你对波克的事的确说谎了?”
她惊讶地眨着眼。“你是什么意思?”
“他是你的情人。他叫你茱莉,而且刚才还把手放在你的裙子上”
她深感受到侮辱。“你这想法肮脏的──”他逼近她时,她惊喘一声,突然因他眼眸中冰冷的光芒提高警觉,她往后退。
他跟近,他只威胁的一大步就使她连退三步。“我的想法看来没错,文波克是你的什么人?”
她继续退后,可是她的眸子却瞪着他。他现在不是在开玩笑,他要做什么?“我告诉过你,他是我的朋友。”
“朋友?以我的标准不是。”
她真想大声告诉他,她知道他所想的是什么标准,可是那会使她丢了工作。“你在说什么?”
“除了情人,还有谁会使你脸红呢?”
她又倒退一步,他厌恶地俯视她。“或使那对漂亮的眼睛那样发亮?”他伸手要抓她。
她猛然退开。“我没有漂亮的眼睛,或是任何称得上漂亮的事。”
“噢,那么你现在是扮演狡猾的女仆吗?我们等着瞧吧!激起我嫉妒并不是你原创的,不过这招有效。”
她的脾气也开始爆发。她伸出一手防止他靠近,一边集中才智。“别再过来。”
马厩里的马变得不安。小猫热切地喵喵叫,茱莉也想大叫。
他更加逼近。“我相信你有事要告诉我,不是吗,茱莉?”
恐惧突然窜身而过,还有混乱与迷惑。她寻找逃走的路,但他稳固地当在她和门之间。
“告诉我整件事,如果你是施威尔派来的,我劝你现在就承认。”
施威尔?他在说什么?她注旁边移一步,差点踩到一只哀叫、细长脚的猫。“我不认识任何姓施的人。你是着了什么魔?”
“你,我着了你的魔。你的嘴是为了吻而存在的。”他低语道,唇已近在咫尺。
她想要扭身逃开,但他已用双手捧住她的脸。他的手掌潮湿而暖热,闻起来像雨后的森林。他也曾这样捧着莎拉的脸,可是现在他眸中火热的讯息和父爱毫无关系。“别逃开,小姐。”
一根辫子触及她的头发,她的眼睛缓缓闭上,感觉像是站在一处即将崩塌的悬崖边缘。
他的手臂搂住她的腰,拉她靠着他的胸膛。她的呼吸卡在喉中,悬崖崩塌了,她抓住他的手臂。他为何不吻她呢?
“你令我血脉贲张,小姐。现在张开你的唇吻我。”
柔软的毛发碰触她的小腿,她的眼睛猛然张开。深蓝的眸子,危险而诱人,充满她的幻想。猫正绕着她的小腿打转,而公爵好像就要和她了。老天。他打算就在此地诱惑她,她惊慌地扭身挣月兑就跑。
“茱莉!”
他的声音就像星期日教堂的钟,在马厩中回响。她停住并环视四周。她是在一个马房里。她看到一支耙子,她用颤抖的双手抓住它挥舞着。“别碰我,否则我会尖叫!”
他站在一臂之远,眸中闪着强烈的光芒,胸膛上下起伏着。“你说谎,”他说,目光坦然。“承认吧!”他由她手中抓走耙子。“我不会责备你为何来这里,可是我不会让我的女孩们变成人质。告诉我谁派你来,文波克和此有何关系?”
他猜到多少?他真的猜到了吗?倘若什么姓施的家伙是他捏造的呢?如果她说谎公爵会看穿她。她搜索着实话。“波克是马家庄园的菸草代办,我到马家工作时就认识他了。他不是我的情人,我从来就没有情人。”
他叹口气,看向别处,像在逼自己耐心一些。“我知道这点──小姐。老天!你甚至从未被人吻过!”
她感到像是被打了一巴掌。她知道自己并不漂亮,但也有男人追求过她。一个面包师的儿子握过她的手,一个补锅匠还称赞过她的好心。突然间,让这个的苏格兰人知道她的生活并不缺乏爱慕者似乎十分重要。她深吸口气。“我当然被人吻过。”
他的眼光立即回到她身上,似乎穿透她的灵魂深处。他不相信。但她为何如此在意?
“在里奇蒙的一个多嘴的人吻过我,”她不假思索地说。“结果他的脚跛了一个星期。”好了,让他记住这个新闻。
他扔开耙子,抱起唯唯叫的猫。
他为什么不说什么呢?决心恢复镇静,她抬起下巴。“我不是来苏格兰让自己失身给像你这样的无赖。”
他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猫由他臂弯中跳下。“那么你来苏格兰是要做什么呢?”他温柔地质问。
被他悦耳的声音和轻启的唇迷惑,她张着嘴,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马厩的门猛然打开,一阵结霜的空气侵入房间,扑灭了几分钟前的火热场面。
“麦先生!”闯入者叫道。
被困在阴暗的角落里,这姓氏在她耳中嗡嗡作响,她的视线无法自公爵洞悉的目光中移开。
“你在里面吗,麦先生?”那声音质问。“那个叫艾波克的说──”
“是的,我在这里,伊恩。”公爵说。
茱莉的心跳至喉咙中。“麦先生?”她不相信地耳语。“他为何这样称呼你?你姓孟呀!”
他微笑着,她见过他对女儿这种耐心的微笑。“是的,小姐,但老人家都用苏格兰语。苏格兰的麦MacCoinnich用英语念起来就是孟Mackenzie了。”
一阵剧痛刺穿她的心,并令她的双腿发软。麦、孟,这两个姓在她脑中打转,罗斯公爵也姓麦。
他有四个女儿,全和莉安的孩子同样年纪。
天哪。那四个女孩之一可能是她的外甥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