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维耶庄园里,难得晚起的韩辰光一用完早餐,就到书房看公司近几个月的会报,没多久,就接到玛丽姑婆的来电,他笑着接起电话,“姑婆跟她聊完了?”
“嗯,她一离开我就迫不及待打电话给你。”那端,玛丽的声音很兴奋,“跟你说,她也是个没有感受过亲情温暖的可怜孩子,你跟她之间,有着相同的隐形特质,很容易产生共鸣,绝对是有缘人啊!”
听出姑婆的弦外之音,他那张俊脸出现一抹不自在。
当初他会使计将蓝依莲诱来波尔多,也是因为爱德华说了一些有关她的事,因为她的成长环境跟特质都跟自己太过相像,所以他忍不住想拉她一把,将她带到一直给他温暖的玛丽姑婆身边,但他的目的也仅此而已,纵没想过要有更多的发展。
“姑婆,我这辈子不会跟任何女人相爱或结婚的。”他放下书,拿起搁在桌角的咖啡啜饮一口。
“臭小子,姑婆的脑袋难得清醒,你难道不能在我还算正常的时候,让我看到你结婚生子吗?”玛丽的脾气一向不怎么好,耐心也不太够。
“姑婆自己也没有结婚,实在没有立场说我。”他的表情跟着沉重起来。
“我是镜子,你光看就知道没有老伴有多苦,孤家寡人的,要不是还有一大座金山银矿,让人争着巴结,等将来财产分光了,我看我也只能孤独的了却残生。”
“我会领养个孩子,你放心。”他的确有这样的想法。
“孩子?”玛丽的眼神闪过一道见猎心喜的精光。
“对,只要孩子就好了。”
“是,反正对你而言,女人不过就是泄欲、生产的工具,我懒得理你了!”
“姑婆——”
“还有,我本来想靠你的男性魅力或是钱的吸引力让依莲娃儿留下来陪我,但跟她深谈后,我发现这两种都吸引不了她,你已经不是万人迷了。”
韩辰光一笑,“的确如此。”
“所以我这老太婆只好挑明了说,要她住在你那里的这几天,每天花两、三个钟头过来陪我,她答应了。”
“她答应了?!”他蹙眉望着杯子里的黑咖啡,不怎么相信姑婆会这么直截了当的问出口。这不像她的作风,而且天生反骨的蓝依莲竟然这么简单就答应了?这也令他难以置信。
“我跟这娃儿一见如故,她说原本只打算在你那里住十天就要去下一个城市流浪,但看我这老太婆可怜,愿意留下来陪我,只不过——”她顿了一下,“我不能让她住我这里,一旦开了先例,我以后一定会被烦死。”
“她可以住我这里,只是我还是很好奇……”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哎呀,我不是当年那个剽悍的老古董了,睡眠的时间又多,跟人说话的时间也少,只担心自己会重复的啐念……”
才刚这么说,玛丽又开始自顾自地说起陈年往事,从他几岁到这里,说她心疼他,说她宠他、疼他,韩辰光很有耐心的听着,虽然他已经听过不下数百次了,但这老人家一谈起往事就是没完没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含糊,反倒像是在喃喃自语,他几乎都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了,“姑婆?”
“呼……呼呼……”
“又睡着了……”他无奈的微微一笑,挂断电话后,打另一支电话给管家,“姑婆睡着了,你去看看她。”就在他放下话筒的同时,敲门声陡起,“进来。”
蓝依莲开门进入,一看到坐在宽大舒适皮椅上的他,心跳竟然无预警的加快。
“那个……我刚从玛丽姑婆那里回来,我问了佣人,她说你已经起床用完早餐了,所以——”
“有事?”他头也不抬,继续埋首公事。她走到桌边,俐落的一蹬脚,俏臀坐上桌面,他抬头瞥了她一眼,“下来。”
她无所谓的耸耸肩,跳了下来,“我有事要跟你说。”
他这才肯将受伤的档案合起来,身子往后一靠,看着她那张涂得又浓又厚的脸,忍不住酸到:“老把一张脸当成墙壁涂,难不成你素颜的模样见不得人?”
她耸个肩,“我可以告诉你我不是恐龙妹,只是不想素颜,就像你,老师以一张训练有素的面孔对人,不是吗?”
韩辰光蹙眉,“什么?!”
“我们都是虚伪的人,不敢以真实的面貌面对外人,这是保护色,但也是不够勇敢。”
“小小年纪就这么沧桑老成。”他摇摇头,从椅子上起身,走出阳台,望着蓝蓝天空下,那一大片迷人的绿地。
她也走到他身边,“言归正传吧,我得借住你这里三个月,因为我答应姑婆每天拨一点时间陪她,所以……”
“没问题,只是我得跟你说些奥诺雷家族的事,免得你碰到一些人,还处在状况外,说了不该说的事。”
他坐到放在阳台的座椅,她也跟着入座。
“你应该看到了,在罗亚尔河谷上到处都是葡萄园,属于我的就有将近两百公顷——”见她瞪大了眼,他笑了,“附近的城堡也不少,历代王公贵族为了炫耀、巩固旧有的皇族地位,总是极尽奢华之能事的兴建城堡,而奥诺雷家族就是其中之一……”
但谁也没想到,这个大家族到了玛丽这一代凋零得这么快,而拥有法国六大酒庄的奥诺雷酒品集团里,她占了百分之三十的最大股份,但因为她没有结婚没子嗣,年纪又大了,所以其他家族成员便趁机争权夺利,安排训练有素的贴身特助到她身边,想捞些好处,但玛丽很清楚,在这个冷漠的家族里,没有利益时不会有所谓的亲情,所以——
“你聪明世故,我会告诉你这些事,就是希望你如果在那里遇到一些陌生人,说了一些事,或是向你询问任何事,你只要听听、随便应付就可以了,别把那些人或事拿去烦姑婆。”
蓝依莲点点头,好奇的看重他,“那你呢?你不是基于利益,而是因为对她的亲情,才算计到我头上的吧?”
“我没那么伟大,我想的跟每个人都一样,更何况,留不留下或陪不陪姑妈,都是你的自由,你不也是个会听男人的话的女人。”话是这么说,但他的褐眸里闪过一丝不自在,俊脸上也有可疑的羞红。
这个男人原来有颗温暖的心啊,还真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见她眼眸里含笑,嘴角也扬起笑意的模样,韩辰光不太爽,“笑什么?”
“没有。但就算你有一样的目的好了,你希望我陪她时做什么?”
“别让她得老年痴呆症就行了。”他不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这个唯一用真心爱他的女人,会忘记他是谁。“总是,你就当作是在度假,姑婆睡觉的时候很长,过去孟克前先打电话给管家,其他时间,你就自行安排吧。”
接着他起身回到书桌前,开了张支票给她,另外还交给她一副汽车钥匙。
“车子你可以随意使用,支票是报酬,我知道你不需要,但我必须给,至少你愿意花时间陪姑婆。”
蓝依莲明白的接过手,也不拒绝。
“你会发现在那座庄园里,会因为争权夺利而不时上演血淋淋的人性游戏,酷爱冒险的你绝对不虚此行的。”因为他是过来人,不同的是,当时的他年纪比她更小,更孤立无助,但他还是努力的撑过来了。
她拧眉看着他,小心不让眼神流露出同情。唉,知道他过去的事到底是好还是坏呢?她对他,似乎跟对其他男人很不一样呢!
***
接下来的日子就如同韩辰光之前所说的——不虚此行!才短短几天,蓝依莲就有这样的感触。
虽然每天有大半的时间,玛丽都在睡觉,仅有早上十点到十二点,以及下午四点到六点,算是她清醒的时间,蓝依莲只能在有限的时间里,推着她到户外晒晒太阳、一起喝茶、吃饭、聊天,但每次聊着聊着,老人家总会呵欠连天。
不过有趣的是,玛丽只要一聊到韩辰光,精神就来了,只是认真说来,她每天说的都差不多,话题全围绕着他的事业。
她聊他很有个性、很反骨,家族的酒庄生意,他完全不碰,但找了新团队研发香槟果汁,强调不含防腐剂、百分之百纯天然、零酒精,又在这几年汲汲营营的深耕扩展后,康诺集团的香槟果汁目前在欧美地区销售量惊人,尤其在夏天时,几乎成了人手一瓶的消暑饮料。
她还聊到特权是个迷人又可恶的东西,也因此有些小酒庄被廉价合并,被迫歇业,但韩辰光找到他们,开给他们优渥的条件,让他们得以生存、有利可图。
但一开始吸收这些小酒庄并不顺利,小酒庄对他的招揽有戒心,家族里的人对他又嗤之以鼻,但签下第一笔订单后,他将拿到的钱按投资比例分红,以行动直接取信于小酒庄,终于在互信及互相合作下,让众人尝到了成功的甜美果实。
“其实,如果不谈他的私生子身份,他才是真正的嫡长孙,但他的母亲毕竟没有进奥诺雷的大门,所以……”玛丽语重心长的看着她,“即使他现在已经靠自己的力量爬得很高了,但高处不胜寒啊,孩子,你得多体谅他。”
“我?”蓝依莲哭笑不得,但这种情形常常发生,想也知道老人家想牵线。
“他二十八岁了呀,我一想到他费尽心思只为我找来一个跟我谈得来的女娃儿,光这份用心,在这个寡情的家族里就显得特别温暖、特别难得,你说是不是?”
“是。”
他是个有颗温暖的心的男人,她已经听了N遍了,玛丽满口都是对韩辰光的骄傲,而她竟也意外的听得津津有味,一点都不觉得无聊。
“姑婆,什么事急着找我,还不让威治跟?”韩辰光突然西装笔挺的来到她们面前,但表情就没那么温暖了。
蓝依莲不得不承认,当她看到他黑着一张俊脸,大步迈进客厅的紧张模样,她就忍不住想笑,这个大无畏、目中无人的男人,一遇到玛丽,不投降都不行。
韩辰光看着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家,的确是忍着一肚子的无奈。
“我想见你啊,跟依莲聊着聊着,就想到我万一得了老年痴呆,日后不认得你怎么办,所以想趁还清醒的时候——”多看你一眼……蓝依莲偷偷在心中接话。
“多看你一眼。”玛丽一说完,老眼都泛泪了。
韩辰光瞪了蓝依莲一眼,正巧逮到她在偷笑,无奈的撇撇嘴角,他蹲到姑婆身前,“你年纪大,眼睛不好,别哭了!想做什么,我陪你。”
玛丽一听,这才重新露出笑容,“我想去晒太阳。”
他点点头,推着她到前院去,欧洲的太阳的确比较温煦,照在身上、脸上都暖烘烘的,温度刚刚好,但吹来的风还是带了些微凉意,蓝依莲很贴心的准备了一条小被子,替老人家盖住肚子和双脚。
“谢谢!”玛丽向她笑道:“我还想吃点东西。”
“那我去帮你准备一些茶点,你可以跟安德烈一起吃个下午茶。”蓝依莲说完便很快走进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