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妹子,你总算长出息了,想离开古城的话,跟哥说一声,包你一切妥当!”韩水用力拍胸,早就暗示无数次,只要她想离开,童年那票玩伴个个都会出手帮忙,就不知她逞什么气概,死撑在那。
“这么有义气!如果我想做的事是杀了城主呢?!”
“你现在才想替自己的遭遇复仇雪恨吗?”韩水马上环上她的肩,清清喉咙,开始滔滔大论。“是这样的,这么伟大的目标、充满理想的志向,需要审慎计议。首先,等哥哪天先和我家老头断离父子关系,再早你一步背叛古城,之后,就可以挺你了!”
“还要等你月兑离父子关系,再先背叛古城!”袁小倪“嗟”的一声。“还以为你多有情义呢,原来你水哥的义气要这么久才展现呀!”
“你很赶吗?”这么急着背叛。
“不行吗?”
“行、行、行,等城主回古城,毒解了之后,你想怎么搞背叛,水哥心里上支持你!”
“行动上呢?”
“一句话!”他马上拍胸,豪气万千的道:“等我家老头直接折了我这株韩家根苗,哥就显灵支持你!妹子,小心。”他忙拉住身躯忽然倒了一下的袁小倪。
“拜托,妹子,坐稳行不行,小心跌出去。”马车行进中多危险,刚才还嫌他没坐稳。“你也知道,我家老头对古城死忠到连儿子都可以折损,古城和城主绝不能有失,哥这个显灵相挺,还要冒着我家老头搞不好找道士收掉我的危险呢!”
“是、是、是。”
“瞧,哥连死后,都还记得要显露挺你,就知道我真是义气过人。”
“感动、感动。”
“喔——你这种心领的表情,哥太受伤了。”
“溯溪村”内,一群渔村少女、妇人们,把握秋末最后的阳光,趁雪未落前,在山后一处水井边的大空地上,共同忙碌过冬的准备。
寒冬不出海,女人们开始将食物腌存、柴炭、米粮、饮水,都得提早备妥,这是个每年必备的大工程,能做事的孩子,个个都得来帮忙。
“袁姑娘——”
“袁姊姊!”
众人看到前方小径,拎着几大包油纸包,跛行走来的少女,都热情的朝她挥手唤着,几个较小的小孩子已快乐的跑过去揪着她的衣服,围着她喊。
这位刚来村庄的袁姊姊常拿东西给他们吃、陪他们玩。
“我带了很多热包子来给你们。”袁小倪提着手上几袋油纸包诱晃着。
一看到吃的,小孩们都乐得跳起来,帮忙提过去给大人,让大家分着吃。
“袁姑娘,怎么好让你破费。”
“这是韩少爷买给大家的,谢谢你们常到我们那帮忙,算不上什么破费,再说东西一起吃才美味。”她帮忙大家分包子。
在小渔村内,袁小倪化名为“袁三”,依然一身粗布衣物,却不再满头长发乱扎,而是梳绾起长发,端整的短衣裙、素色长裤,别着简单木钗,完全融入简朴、俐落的渔村女子模样。
“大家在做什么?有什么可以帮忙,让我学着做的?”袁小倪挽起衣袖间。
这几天只要没事,她都喜欢和村子里的人一起做事,小村镇的乐天、质朴,是大城镇感受不到的。在一道,没人会对她的脚残和身分侧目,自在不少。
“不了,吃你们家少爷这么多东西,怎么还可以让你老帮我们做事。”
每个人都先停下手中的工作,满足的吃着热包子,住家较近的,遣小孩回去替大家拿茶水过来。
“哪的话,和大家一起做事,可以学到不少东西呢!”回“朝岚古洲”后,要好好教导手下,更进一步的食物保存方法,替她的小庄院再节下支出。
话说回来,为救任双双,她紧跟着跑出“朝岚古洲”,她的小庄院和部下们,怜怜会帮忙照顾吧?!
只是以怜怜精算的生意脑袋,绝对是连本带利跟她讨回来,说不得,得押几个属下,在她那帮忙几个月的生意好抵利息!
“袁姑娘,你脖子上戴着什么呀?!”一名妇人拿起她胸前挂着像管状的长珠子,上头还画着符,之前没见她戴。
“回来时去宫庙求的,长珠里面还有平安符,住持还特别作法,听说能趋吉避凶。”幸好有韩水在旁,付钱的事,就踢韩水去展现义气,这下无论哪道阴风都别想冲煞她了吧!“住持还说,感觉屋内哪不平静,就把这串珠挂在那方位,包灵。”
“要趋吉避凶,我们村子可有比任何宫庙都灵的神物呢!只要把它供出来,什么事都好了。”
“真的吗?这么神奇,是什么?”
一讲到众人口中的神物,个个都兴奋的事着和她说。
“过两天,大娘到你们那做饭时,再请一株过去供着,你就知道了。”其中一个常去帮忙做晚饭的方大娘笑着说。
村镇后山所住的,都是村中较富裕的几门大户,村中妇人也常去做些帮佣杂务,挣点家用。
“一株?”听起来不是神像?
“平日放在村尾土地庙后面的小房间内照顾,门都锁着,让土地爷神力加持,有需要再去请来。”
全都是村镇的人集资买来,供在土地庙内,有需要再去请来。
“是呀!我们这村子得天庇佑,一个西南方来的大爷替我们带来这神物呢!”
“只要将它供出来,什么邪物、邪气都不用怕了。”
听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用力保证这神物的“奇特”,袁小倪好奇极了。
“这么厉害,那可真要见识了。”
“哟……大哥,这几天运功调息的如何?”一走进内房,韩水朝枕靠在被榻上的人朗笑招呼,房内四名负责保护的属下朝他一揖。
“溯溪村”内的屋宅,寝房大多是整个平面木地板,矮柜、茶几,入寝处则围着层层纱帐,此刻纱帐已被系到一旁。
“无碍。”靠坐在厚枕上的俊雅男子,眉宇中透着英气,更有一股威严,回应的声是一贯的淡然。
“斜阳古城”城主,任灿玥的身分太敏感,因此在此的身分,是他韩水的兄长,专门来此养病。
这座宅郎的四周,都有韩水派人乔装的武护,请来帮忙家务的渔村妇女们,也只在前厅和厨房,一墙之隔后的内房,都由他的属下来照顾。
“是吗?那今天食欲好吗?”几天前他都还是喝药昏睡的人,和现在的差别就是清醒的时间多一些。
“一样。”
“有没有什么……咳,需要弟弟我帮你改善的地方?”
“没有。”
“那……有没有特别想吃的?弟弟我翻山越岭,从市集带回不少上等好肉,要不要来点野味?”
“都行。”
满室又恢复一片静默,今天依然是他的独角戏,哎,眼前的城主和中毒受伤之前的城主真是判若两人!
不,更正确的说,现在的城主和小时候印象中,还是“二少爷”时的感觉比较像,内敛寡言,不喜笑。
但是当时古庄内玩耍的小孩都还挺喜欢接近这位二少爷,因为虽然不带笑容也不擅常和小孩相处,但只要小孩们靠近,他都会安静又有耐性的坐在原地,听小孩们拉着他的衣袍童言童语。
后来二少爷成为城主后,口舌犀利、经常带着笑容,却不知为什么那双眼一看着人笑,就让人发抖也发毛,小孩子都不敢再靠近了。
“堂主,这是洪大夫看过城主后,新开的药方子。”
“命人到邻镇老毕那抓足七天份的药。”他将药方交给门口的属下。
邻镇老毕开的药堂,是“斜阳古城”在此的暗桩之一。
“城主,我和三总管到市集探到了些消息,目前看来,属下建议继续在这小渔村内再待上一段时间。”
原本韩水打算等城主能行动之后,迁往他处,越近入冬,海风的寒潮对养伤者并不佳。当时选择此处只是避开“三门邪教”的权宜之计,但现在“月泉门”和官府追查太紧,不便在此时有动作。
以东方目前风声鹤唳的情况看来,古城的人马不宜在此时乔装混进,太引人注目,一旦被拆穿,“月泉门”、“斜阳古城”双方再起事端,将是麻烦。半个月后,“心层”武护将来到边界,他得另想办法和古城取得联系!
“就照你的建议。”听完韩水的解说,任灿玥略一沉思后,认真回应。
从任灿玥清醒之后,几天下来,功力已恢复了三成,但他几乎记不得任何事,唯有武功,因本能而能每天自我运气调息,恢复被“瞬失”之毒所影响的五感。
其他全由眼前这位据称是他属下的“韩堂主”,将他的身分、还有失去记忆的原由一一告诉他。
韩水也将目前江湖上的情况,和此时切身的利害关系分析一番,因此任灿玥知道此地属于东方地界,在这儿最大的派门“月泉门”与“斜阳古城”有世仇,再加上被目前江湖最可怕的黑道势力“三门邪教”追设,也清楚自己是藏身在此养伤,身分绝不能暴露。
“刚才你说到三总管是指她吗?那位我清醒时,在身旁的姑娘?”
“是,就是那位衣衫不整,城主最后昏倒在她胸口上的姑娘。”
见任灿玥瞪来,韩水马上打打自己的嘴巴,表示不该说得这么明确。现在的城主,虽寡言不笑,但是韩水倒是很喜欢对这样子的城主,三不五时来点言语调侃。
床上的任灿玥,只想着这段时间,伤体和药物常令他沉睡,半梦半醒中似有感觉到她的到来,但只要清醒就看不到她的人,偶尔听到房外传来她的声音,以为她会进房探望,却只是询问门外武护关于他的情况,就又离开。
日前,他终于能坐起,意识和体力都好多了,也终于见到她进房,却是和韩水一同进来禀告,两人要一起离开几天到“茂口”的大市集去打探消息。
他不解,为何两人一起见他,却只有她单膝跪于一旁,始终低垂着头,由韩水讲话。
她明明一脚不便,却一直跪在他眼前,显得异常卑微,让他看着万分难受!
他想叫她起来,却见韩水一讲完话,她立即起身要退离房中,始终不曾抬头看向他,任灿玥忙出声想唤,终于见她回头,却是一对上他的眼,马上低头,匆忙退出。
为何?她是……怕他吗?他想问清楚,想了解清楚,但太重的伤、混乱的记忆,让他不知从何问起;伤体、药力也让他始终处于精神、体力不济的沉睡状态。
“村人叫她袁姑娘,她姓袁,是吗?”
“城主似乎很留意三总管?”
“她和我只有……主从关系吗?”从他清醒以来,那跛足而行的女子,身形与声音始终吸引着他。
“她是‘斜阳古城’的三总管,这个身分由城主您亲口所定。”韩水谨慎回应,看来城主真的对小倪妹子相当好奇。
“总管总管这个职位是不是代主处理大小事务,贴身服务主子?”纵然对很多事记忆混乱,甚至失去,但这个职称的功能应该没记错。“为什么她没候在我身边,而且似乎跟我保持距离?”
他既是主子,又受着伤,身为总管,为何不像韩水这位堂主一样,在他身边?
“因为她和城主您有些……”
“还有,来到我眼前,为什么只有她跪着又不抬头?”
“这个……城主对她订下了一些规定,所以……”难道真如小倪妹子所说,因为“仇恨”所以本能这么在意吗?
“她的眼很特别,一双清澈的眼好像藏着很多事。”任灿玥望向一旁,白日为了通风而开敞的一扇小窗,窗外晴空湛蓝,但过于深远的蓝,也让人看不清隐藏着什么?
就像她的双眼,仿佛好懂,却似乎有更多的秘密,凝在瞳中深处。
“是吗?小倪妹子的眼很特别吗?”
“只要不和人说话,她的眼神常不自觉地飘向远方,不知她在想什么?她的心藏着什么事?为什么她的笑有点无奈与沧桑?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只要清醒,他便常从敞开的小窗看着她。
任灿玥那专注的连番自问,一旁的韩水听到目瞪口呆!不会吧!难道……城主真对小倪……
“太猛了,这下精采了!”
听到他莫名的低呼,任灿玥皱眉。
“属下……是说,三总管确实是个……很精采的人。”
“她看起来坚强,却又让人感到……有种脆弱。”
脆弱?!韩水动动身躯,在宫庙请住持作法画完符,被小倪妹重击背部,要他展现义气付钱,那力道再催上几分,他大概可以吐口血,供住持君来画符。
小倪妹子还真不是普通的脆弱呀,随便一掌,都有拆人骨头的力量!
“韩水?”怎么整个人和五官都像呆住一样。
“呃……属下和城主一起思考三总管内心……脆弱的部分。”
“她的身分只是三总管吗?”为何他的内心有一股特别的感觉,还有,她的脚……发生过什么事?
为何看到她的跛足,他的心就一紧,甚至开始感到烦躁与……难受!
“这个……属下不知该不该说……”韩水苦恼起。
“有何难言之处?”
“属下确有难处,毕竟这件事,在此时此刻说,对三总管的立场不利也不公平。但不可否认,三总管对城主真的是很特别的存在。”
“说,她的一切,我都想知道。”
片刻后,正快乐的和村人学习打鱼技巧和料理更美味鱼肉的袁小倪,被紧急召唤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