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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喜小寡妇 第三章

苏州的林园景致远近驰名,更遑论苏州城内第一大家秦府内的庭园盛况了,假山流水占满秦府二分之一,处处亭台楼阁,水瀑花香,每一个主人住的地方相隔好几个回廊和小庭园,一来取静,二来各有各的空间,出入也不会相互干扰。

秦垣尤其爱静,书斋设在府中的尽头处,以前除了秦月轩,根本不让任何人进去打扰他读书作画。

杜双双住的芙蓉阁与秦月轩住的望月轩是府中相隔最近的,因为杜双双爱儿心切,每天都得上望月轩走上一走,现在秦月轩死了,住在里头的是阮湘,杜双双便不曾再踏进望月轩,她完全不想看到那个不祥的女人。

秦日笙住的煦日楼则在书斋的另一方,楼阁内可以俯瞰府内最大的湖泊。他为它取名叫朝阳湖,因为一大早太阳升起便会将湖面染得一大片金光,璀璨非常,亮丽得令人舍不得眯起眼。

秦星梅则住在以前母亲住的含烟阁。

一大早,秦星梅带著丫环,绕过几处园子及回廊,来到芙蓉阁找杜双双。

“大娘!”秦星梅踩著小碎步走上前去。

杜双双正吃著点心,忙招呼她一起坐下。

“一大早就跑来找大娘,有什么天大的急事?”杜双双递了一块芙蓉糕给她,笑著一张脸。

“还不就是那个女人!”秦星梅气得小嘴儿嘟嘟地,拿过糕饼不客气的咬了一口,嚼了几口后眼睛一亮,“大娘这里的芙蓉糕就是好吃。”

“好吃就常来,东西搁久了也会坏,大娘可不怕你来吃。”

“大娘真好。”

杜双双一笑,“说吧,是谁欺负你啦?”

“谁敢?我只是没想到那个女人竟然这么死皮赖脸的待在秦家不走!大娘,大哥是被她给克死的,她的命可硬得很呢,要是她真的留下来,搞不好爹、大娘和我都会被她给克死,大娘,您说说,她是不是非走不可?”

“她不走?什么意思?”杜双双眯起了眼。

“二哥禀告爹了,说她不改嫁,也不回湖州,她要留下来……我偷听见的,受不住,马上就来找大娘想法子。”秦星梅说到这一顿,身子往前凑近了些,“大娘,您可有什么好法子可以赶走那个狐狸精?她若再待下去,搞不好我那风流的二哥会忍不住……坏了秦家的名声可就惨了!”

闻言,杜双双的心里猛地打了个突,压根儿没想过阮湘竟然会选择留下来。

秦家没要求她为月轩守节,她大可大念阿弥陀佛的改嫁去,谁真的愿意为一个根本没有肌肤之亲的男人守一辈子寡?那种苦谁忍得了?难道阮湘还兴匆匆地学人家做贞节烈妇不成?还是……她根本另有图谋?

当初听媒婆说起这阮湘,又能干又是商贾世家出身,料想她定是能助秦府的商行更进一步,可现在月轩死了,她留下来若真跟秦日笙那音生勾搭上,那秦府的一切不都终将落在秦日笙那小子头上?

不行!她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更不能让月轩丢尽了脸!

那个女人踏出秦府便罢,要改嫁自己也管不著,毕竟那是她不贞不义,可是若留在秦府跟小叔勾搭可就不同,那简直丢尽她杜双双和儿子的脸!最重要的是,要是秦府的商行最后落在他俩的手上,那她苦守在秦府里几十年为的是什么?到时可能连她站的地方都没有。

“她非走不可。”杜双双合声道,像是在自言自语。

秦星梅却听得一清二楚,整个人开心的偎了过去,“是啊,大娘跟我想的一样,那女人非走不可!大娘,您给星梅出出主意。看怎么把那个女人赶走?我真的一天也不愿意再见到她。”

“要赶走一个人有的是办法,只是……”杜双双顿了一下才道:“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去做而已。”

“愿意、愿意,只要把那个女人赶走,要我做什么都可以。”那女人可是克死她亲亲大哥的女人。

杜双双满意的一笑,“那好,你附耳过来……”

“三千两也买不到这个女人的心,日笙,这一回你当真得认栽了。”方誉喝了一口酒,满足的模了模脸上的两撇小胡须。

秦日笙优雅的卧在床上,两只脚高高跷著,一只手枕在头下,另一只手则抓著一个小酒壶把微温的酒往嘴里灌,对好友那明显的嘲弄之语根本无动于衷。

他秦日笙何时需要靠银两买女人心来著?捧著三千两送上门是因为他心地善良,不想因为大哥根本救不活的病而造孽,拖一个无辜的姑娘活受罪,偏偏这姑娘心高气傲,疑心病重,非得把他的一番好意曲解得一塌糊涂!

哼,越想越气!

“喂,我在跟你说话呢!老兄。”方誉白皙的脸上因留著两撇小胡须而显得不那么文弱,别有一番书生味,偏偏骨子里确确实实是个经商的精明人,连出去游山玩水也可以攒进银子入袋。

“三千两都入你的袋了,你还在嘟嚷什么劲?”秦日笙懒洋洋的阵了他一口,低头又灌了一口酒。

“嘿,别这么心不甘情不愿的,是你银子多得没处花,不,该说是你的银子多得没人要才会到我这儿的,你可别把气出在我身上。”

“我把气出在你身上?”秦日笙抬头瞄了他一眼,“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生气了?”

,好端端的躺在床上也碍人眼啦?

“三只眼睛都看见啦!”

三只眼睛?

“怪物!”

“你跟我认识这么多年,不知道我的心也长了一颗明亮照人的眼睛?”方誉啧啧有声的摇头,“真是白搭了你这个朋友。”

“人家是交朋友,你是‘搭’朋友,你当我秦某人是什么?”

“败家子喽,这钱不找败家子讨,找谁去?”

秦日笙邪邪一笑,“说得好,那批货到底是进港了没有?”

“吱,那批盐商个个贪心得不得了。”讲到这个他就一肚子火。

“哪个商人不贪心?”没有那澎湃的,怎成得了大事?谁像他父亲秦垣,整天埋首书斋只会坐吃山空,要不是有大娘的外甥高涓守著各家商行,秦府早就是落日黄昏。

“我方誉啊。”

“嘿嘿,你能叫商人吗?”

“我不叫商人叫什么?”

“挂羊头卖狗肉的奸人。”

“秦日笙!”方誉磨牙霍霍,拿这三个字当食物咬。

“你敢说不是?”秦日笙笑得一脸威胁。

“是,你以为我喜欢?不都是拜你所赐!”

“不敢当、不敢当,我可没这个福份赐给你这个好人什么东西。”推得一干二净才能享万世清修。

“这可是你说的?我叫那盐商把货全倒进海里。”

秦日笙眯著眸子瞧他,“我看是偷偷运到金陵吧!”

“运到金陵做什么?”

“卖啊,笨!东西偷走,全都是你的了。”

“你把我方誉想成什么人?”

“刚刚才说过你又忘了?不会吧!你还不过二十咧,已经犯痴呆啦?比我爹还行!”

“哼!”方誉气呼呼的丢下酒杯,起身便走了出去。

死王八、臭王八!方誉边走边骂,走到门边突地门一开,一个姑娘刚刚好跌进房。

“小菊?”秦日笙皱起了眉,“你怎么上这来了?”

“二少爷,不好了……”小菊边说边喘著气,好不容易才在方誉的搀扶之下站好身子。

“怎么回事?家里出事了?”放下酒壶,秦日笙坐正了身子看著她。

在这里看见小菊,他实在很难有什么好的联想,这里可是妓院耶!她找上这里定是府里出了什么大事,才会急慌慌地连场所也不忌讳了。

“是少夫人,她掉进朝阳湖……快要死了!”

秦日笙蓦地起身走向小菊,一把抓住她的手,厉声责问道:“你说什么?她怎么会掉进朝阳湖?你是怎么照顾人的?”

“我……我……二少爷……”小菊被他气怒的双眸给震傻了,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只能不住地落泪。

“现在还问这些干什么呢?快回去看看她究竟怎么样了,有没有事才要紧。”方誉拨开秦日笙拉著小菊的手,提醒道。

这个男人神智不清了吗?小菊都说人要死了,他还在这里问问题?

经方誉这一点,秦日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做这种白痴才会做的事,气得袖子一挥,也不等小菊,使了轻功迅速赶回秦府。

“二少爷!”小菊在后头叫著,正要跟去,手却被方誉给拉住,想甩也甩不开,恼得她一嗔,“方少爷,请自重。”

方誉皮皮一笑,“我不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快,给我说清楚那个女人究竟是怎么掉进湖里的?”

“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方誉一笑,松开了手,“你既然什么都不知道,那就等著因失职的罪名让秦日笙把你赶出秦府,卖到翠烟楼来吧!”

“不,我不要被卖到翠烟楼。”那比把她杀了更痛苦。

“那就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秦日笙那里我会替你说情,担保你没事。”

“可是……我真的不能说……”

“我的好姑女乃女乃,你要真不想说就不该来这里通风报信,你以为你来这里可以神不知鬼不觉?”

来这里是为了良心,却忘了后果。小菊心虚的垂下眼,越想越害怕,身子不住地抖著。

终于,她在方誉面前全盘说出一切……

“张大夫,我媳妇的状况……”

“还好救得早,否则就要没命了。”张大夫坐下来,提笔在案上写了一张药方子,“按这个药方去拿药,喝上十帖就好了。”

“萧总管,快快派人去办,顺便送张大夫出府。”说完!秦垣正要离开,却看见匆忙奔来的秦日笙。

“爹,阮……大嫂怎么样了?”

秦垣冷眼扫向他,“你很担心?”

这一眼尽是不满,秦日笙当然感受到了,不过他现在没心情跟他爹杠上,他急忙赶回来为的是看房里头的人好不好,而不是跟他爹吵架。

“人命关天,我能不担心吗?爹,大嫂要是在秦府里头出了事,外头会怎么传,爹该知道吧?”

“要你教训我?”秦垣瞪他一眼,“我倒想问问你何时关心过秦府的名声来著?要是在乎,就不会三番两次拿几千两去替那些妓女赎身;要是在乎,你就不会一天到晚顶著秦二少的名讳到处风流!”

又是这句,他听得耳朵都快长茧了。

“怎么了?怎么了?”杜双双听见争执声,连忙从房内奔出,跑到秦垣旁边伸手替他拍背顺气,“老爷子,您怎么生这么大的气?要是上火了可不好,您别跟日笙生气了,媳妇跑到朝阳湖去也不是日笙的错,唉,就不知道好端端地,她跑去湖边做什么?要殉节嘛月轩也死了快两个月了,真淹死在湖里可不是要寻咱们秦府晦气吗?”

听杜双双这么说,秦日笙知道阮湘已月兑离险境上颗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大娘,大夫来过了?”

“刚走,你放心,你大嫂没事,喝上几帖药就会好的,只要她不要再有事没事跑到湖边去,又不小心刚好掉进湖里那就好了。”

“是谁先看见她掉进湖里的?”

杜双双一双洞悉一切似的眸子缓缓地扫向他,“不就是小菊吗?她没告诉你?那你怎么知道要回来?”

秦日笙一笑,挥了挥扇子,“喔,她吓得魂都要飞了,哪能跟我细说,我只好先回来了。原来大嫂是不小心掉进湖里,既然现在没事,也算虚惊一场,叫她以后小心点就是。”

“是啊,是该小心点,秦府近来已经够倒霉了,可不想再触霉头……”杜双双话锋一转,柔腻著嗓音道:“老爷子,我上回跟您说的事您是不是也该好好考虑一下?”

“嗯。”秦垣应了声便转身离开。

望著远去的身影,杜双双满意的笑了笑,虽然他没有正面答应,但她不急,多得是时间可以好好说服他答应这件事,而且她相信阮湘到时一定也会同意的。

“大娘,您今儿个心情好像不错?”秦日笙扇子挥啊挥地挥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子居高临下的俯视著她。

她又在搞什么名堂?瞧她笑得诡异,说有多令人讨厌就有多讨厌!

杜双双被这声“大娘”一唤,马上回过了神,转向秦日笙露出一抹苦笑,“哪能好得了呢?这家里有人要自杀……唉,我可没这么狠心逼她跟著月轩去不可,她又是何苦?”

“大娘说的是,我会好好劝劝大嫂。”秦日笙有礼的朝她拱手作揖,“大娘,我这就先进去看看大嫂,您慢走。”

进了房门,秦日笙支开众人,拿了把椅子坐近床边。

阮湘的长发披散在绣花枕上,苍白的容颜,泛紫的唇色,盖在薄被下的身子还隐隐发著抖。

她会冷吗?

伸手触上她冰冷的面颊,秦日笙微微皱起眉,把小荷叫进来。

“二少爷?”小荷不安的站在他面前,两只小手紧紧的绞在一块,掌心里的小手巾都要掐出汗来。

“少夫人喝过驱寒的汤没有?怎么身子还抖得这么厉害?大夫开的药呢?拿回来了吗?吩咐膳房快快弄来。”

“回二少爷的话,少夫人刚刚吐得厉害,汤没喝下多少,小荷马上再去找人弄一碗,顺便煎少夫人的药。”说著,她连忙转身想跑。

“站住!”

“嗄?”小荷吓了一跳,战战兢兢的回眸看了他一眼,“二少爷还有事吗?”

秦日笙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放缓了脸部表情,“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怕我了?我看起来很可怕?”

“不会,二少爷。”

“那你是怎么回事?不会也掉进湖里了吧?怎么身子抖得这么厉害?”他温柔的问著,伸手探向她的额头关心的一问:“受寒了吗?”

受宠若惊的小荷愣在当下动弹不得,只觉得整个身子全都因为这温柔的一探而热了起来。

老天!她在胡思乱想什么?他是少爷耶!她疯了吗?

“多谢二少爷关心,小荷没事。”她心虚的低下头。

“真的没事?”

“没事。”

“那就好,下去吧。”

小荷匆匆抬起头来看他一眼,脸一红,身子一转便飞也似的冲出房门。

“二少爷果然风流,连府里的丫环也不放过。”

一声气若游丝的嗓音从身后飘了过来,秦日笙惊喜的转头,浑然没听见她方才说些什么。

“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阮湘没答话,想要起身却有点力不从心,秦日笙的手自然而然的扶了她一把,体贴的将枕头搁在她背后。

她不自在的避开他的碰触,房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点僵。

“我没有侵犯你的意思,你不必有如惊弓之鸟。”秦日笙坐回床边,若有所思的望著她,“告诉我,你为什么跑去朝阳湖?”

阮湘抬起头来幽幽地看他一眼,“那里风光明媚,不能去吗?”

闻言,秦日笙一笑,“当然可以,如果你想去,朝阳湖随时欢迎你,只不过下次为了安全起见,你最好还是先通知一下住在那里的主人会好一点。”

“那里的主人?谁?”

“我啊,我就住在煦日楼,朝阳湖的名字就是我取的。”

“是吗?真不好意思,把你的湖弄脏了。”

“你指的是落湖一事?”

阮湘又看他一眼,纠正道:“正确点,该说是跳湖。”

秦日笙深深望著她好一会,像是要确定什么,她被他看得低下头去,他却又是笑又是摇头。

“你说过贞节牌坊对你而言,只不过是跟墓碑无异的东西,我想不出你有什么理由跳湖。”他讨厌她对他说谎。

“我跳湖跟那贞节牌坊无关。”

“那告诉我为什么?”

她一时语塞,冷言道:“我不需要告诉你。”

“那让我告诉你好了。”

阮湘的眸子缓缓抬起,只见秦日笙一脸的笑,看似玩世不恭的笑容里却有著深沉的危险。

他想说什么呢?为什么他看起来一副笃定的样子?他知道了什么?为什么她老觉得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无所遁形?

“在秦府,只有我帮得了你,阮湘,我希望你对我诚实。”他不自觉的以温柔的眼神凝视著她,用柔软的嗓音蛊惑著她,因为此刻的她看起来是多么的惊慌失措、柔弱而无助呵!

就像洞房花烛夜那时般,她紧紧的依附著他的身子,全心全意的投进他的怀抱。

他不想对自己否认,那一夜,她让他动了心……好一会,她才自他温柔的眼神中回魂,一颗心幽幽地荡漾著不该存在的莫名心动。

他不只是个公子,还是她的小叔!这个认知很快的让她自他柔情似水的目光中抽离出来,恢复了冷漠自持。

“你以为你在做什么?”阮湘冷冷地嘲弄著。

“我在做什么?”他将一张俊脸凑近。

她生气的退开了些,却发现背抵住了后面的床,根本无路可退,但他的脸却似乎越靠越近……“容我提醒你,你正试图勾引你嫂子。”她屏住气息,瞪住他已经近在咫尺的脸,一颗心卜通卜通的跳著。他伸手捧起她苍白的脸,无所谓的一笑,“别忘了,跟你拜堂成亲的人是我,照理说,我才是你的夫婿。”

闻言,阮湘不可思议的瞪著他。

这是个多么狂妄又违背礼俗的男人呵!他知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浑话?老天!

“你疯了!”她却不会跟他一起疯!

“为你疯狂也在所不惜。”他低喃著。

近在眼前的诱人唇办魅惑著他,让他几乎想也不想的便要低头品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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