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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动了我的婚礼 第4章(2)

“笃笃!”规则又洗练的敲门声响起,管家的声音传来,“打扰了,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颜妹懿连忙说:“请进。”

一脸木然表情的管家走进来,不过颜妹懿毫不怀疑他已经在外面偷听了N久,否则也不会在这么巧妙的时机来敲门了。但说起来这个美少年究竟是谁呢?为什么可以在这里看见他?

“少爷,”管家恭敬地行了一个礼,用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向两个人委婉地介绍了一下彼此的身份,“老爷希望在晚餐前跟您的这位岳母大人——佛朵瑟太太就你的婚礼谈一下细节,你看就在这里谈可以吗?”

“少、少爷?”

“佛、佛朵瑟太太?”

男女声的合唱点燃了爆炸的引线。

“你就是那个我的继女要嫁的亚历山大叉叉叉叉西雷尼普奥迪里斯?”

“你就是那个蛇蝎心肠谋杀亲夫骗取保险金来自东方的妖女颜妹懿?”

啊啊啊啊啊啊!

“这显然是哪里错了!”亚历山大揪着自己的头发在浴室里走来走去,捏着手机的手不断颤抖着,而另一只手臂则上下挥舞,“颜小姐不是那样的人,她,她,她绝对不会做出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情,老师!”他激动地低吼,“一定是哪里错了!”

詹姆斯拎着话筒,呆滞了片刻以后决定先安慰近乎暴跳的自己最爱的学生:“不要着急,不要着急,来来,我们慢慢来。”他拿开放在自己面前的饼干盒,慢慢喝了一口水,“首先,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认为颜小姐不是那种人?”

“我想,你没有见过她,至少你没有接触过她本人,是这样吧?”亚历山大吸了一口气,“她温柔美丽,娴静优雅,她具有着东方女性的典雅和含蓄,又兼容了西方女性的勇敢与直爽。她是完美女性的代表,她,她就像一位真正的女王,不容冒犯……”

“总而言之,”已经深深明了人生哲理的老师为他的学生作总结,“就是你看上她了!”

“我……”亚历山大为之结舌。

“诚然,她是一个美女!”詹姆斯继续分析,“不,在你的眼里,她应该是一个超级美女。但是你要知道,历史上有许多绝代佳人、超级美女都是杀人不见血的一流杀手。比如说埃及艳后克里奥巴特拉,就连凯撒都为她着迷,但是因为她而死亡的人数足以另外建立一个埃及。”

“不是这样的!”亚历山大辩解,“我,我绝对不是因为她是一个美人就忘记了我自己的正义的立场。”他努力让自己的发言理直气壮,“我亲眼看见她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孩子舍生忘死地滚在马路上——她是一个这样温柔的女性,就算是对别人都充满了仁慈,这个我甚至可以让格林公司的员工和我们家的管家来给你作证看看,不要说谋杀她的丈夫,就算是刺激别人,让别人难过这样的事情她都绝对不会做……”

“在中国的历史上有一位女皇帝,她是一个非常温柔秀丽的妇人,就连看见鲜血都会昏倒。但也就是她,亲手扼杀了自己刚刚出世的女儿,你知道她的名字吗?她叫做武则天!”

“如果我没有记错,当初你是教我们体育的,詹姆斯老师!”

“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啊,我发现历史是人生很重要的镜子。”

“……反正,不管怎么样,我拒绝相信她是一个杀人犯!”

“好极了!”

“我……什么?你说好极了?”亚历山大惊讶,“你也支持我的看法了吗?”

“没有。”詹姆斯回答,“但是我是站在正义的这一边的,在没有经过法庭的判决以前,我不会下死定论,所以就算我觉得颜小姐未必是个好人,我也不可能就这样把她逮捕归案。但是,你要知道,我们在怀疑她,她的清白已经受到了伤害,如果你真的喜欢她,那么你就应该更加努力地寻求事情的真相,恢复她的名誉!”

亚历山大的眼前泛起炫彩的光芒,在他所看得见的地方,他已经穿戴好了闪亮的银色的盔甲,他要跪在他的女王的面前,举起他的长枪:“夫人!”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我将尽我所有的努力来恢复您的名誉!”

什么时候扔掉手机的,什么时候走出浴室的,亚历山大已经全然不知道了。目前他所知道的事情只有一点:他要保护她,他要为她洗月兑罪名恢复名誉。

心之所向,绝不退缩!

所谓幸运之神,果然是不存在的啊!

深深喟叹着,颜妹懿却不愿把心里的遗憾表现在自己的脸上。虽然那个少年有着这样的美貌和纯洁,虽然那个少年刚刚的确表现出爱上了自己的样子,虽然那个少年也真的让自己很久没有怦然而动的心微微有些发疼,但是,现实总是为了打击梦想而存在的。作为颜妹懿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喜欢那个少年,努力把他从琼安·佛朵瑟的配偶栏里抢过来,可作为佛朵瑟太太,她不可能做出抢自己继女的夫婿这种丢脸的事情。

真的好遗憾啊,本来也许真的可以好好地谈一场恋爱的……

不过等一下,这个名叫亚历山大的准女婿,为什么说她是那个蛇蝎心肠谋杀亲夫骗取保险金来自东方的妖女颜妹懿呢?来自东方的妖女,这点她也就勉强承认了,蛇蝎心肠这个定语因人而异,她也不否认了。至于谋杀亲夫骗取保险金……有这个观点并且自始至终都不改变的人就是她的继女琼安·佛朵瑟。那么看来,这个美貌并且表现出爱上自己的少年也许一开始就已经给予了他的未婚妻“信任”这个宝物,自己嘛,显然也就是他一时间的激情而已,是这样吧!

不同于刚才怦然心动的那种心疼,另外一种说不出来的悲伤突然间就在整个心房弥漫开来。

“……这样,佛朵瑟太太,你认为怎么样?”

突然听见自己的名字被叫出来,颜妹懿才在匆忙之间回魂。坐在她对面的高背椅上容貌英俊却让人一看就觉得对方是没有什么才华的中年人,就是她的亲家公、希腊船王家族名义上的当家爱特弥拉特·铎萨布达米奇·西雷尼普奥迪里斯。而此刻,他们正在就一周以后就要举办的儿女婚礼详谈细节问题。

“对于亲家公的意见我表示赞同。”颜妹懿说,“我希望这次婚礼可以尽量让大家都从我丈夫往生的悲痛里重新站起来。但是,你看……”她忧郁地叹息,悲伤的色彩渲染到她的鬓角,“我毕竟只是一个寡妇,而且自己的经验也不足,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去举办一个这样大型的希腊婚礼。”

被她的悲伤所感染,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先生也垂下了他的头,“佛朵瑟是我的好朋友,我们的妻子当年还是同一个学校的同学。但自从我们的妻子都不幸去世以后,我几乎忘记了还有这样一个朋友也是需要安慰的……”他沉痛地表示,“很遗憾没有去参加你们的婚礼,以至于我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坐上了开往天国的列车。”

“我的丈夫一向是那么慈悲,他一定不愿意看见他的好朋友如您,时至今日依然为他的过世而感到悲伤的。”颜妹懿转而安慰他,心中却暗骂——我又不是为了让你给我碎碎念才提起佛朵瑟的,我说了半天的意思只是希望你们家全权负起这次婚礼的责任,包括细节和所有花费而已。趁着你们家那个大嗓门的爱丽莎还没有出来干涉,你先答应我出钱就好了吗!

也许她的祈祷终于起到了效果,又也许是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先生终于明白了眼前这个“苦命寡妇”的真正意图,在一个多小时的会谈以后,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家终于决定全面承担这次婚礼的所有细节和费用。

然后,管家进来宣布:“老爷,佛朵瑟太太,晚餐已经安排好了,请前往餐厅。”

出乎人意料之外的是,不放心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先生单独会见颜妹懿的,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家族实际上的掌权人——爱丽莎小姐并没有出现在餐桌上,而在浴室里躲了将近两个小时的亚历山大却一脸严肃地端坐在餐桌上。

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先生奇怪地问管家:“爱丽莎呢?”

避家恭敬地回答:“她还在小会客室跟号称她丈夫的年轻人会谈。”

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先生的脸上奇异地窜起一酡红晕,不过他很快就把它收敛起来,“那么我们不等他们了。”他转向他的儿子,“亚历山大,你,呃,应该已经认识你的岳母大人了吧。”

“是的。”亚历山大紧张地回应,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眼睛似乎又有些湿润了,“我们见过面了。”他清朗的声音有些暗哑,但他倔强地不让自己的鼻子酸痛起来,“但我觉得,我们还不能算认识彼此。”

那是当然了!颜妹懿突然感觉自己有些发怒,他已经彻底认同了他的未婚妻的话了不是吗?那么为什么还要来招惹他的岳母——她这个可怜的老寡妇?认识彼此?哼!认识到把她送到监狱里去吗?

混账!

坐在长长餐桌的两边,面对面的两个人紧紧注视着对方的眼睛,但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先生一点也没有感觉出其中的波诡云谲,“那也可以了。”他说,“既然我们即将成为一家人,就没什么关系了,你来作餐前祷告吗?”

“如果不介意的话,”颜妹懿突然出声打断了亚历山大的回答,“可以让我来吗?”

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先生很吃惊,“原来你也是一个忠实的信徒!”他高高兴兴地说,“那么就请你来带领我们祷告吧。你今天祷告的主题是什么呢?”

“爱情。”颜妹懿说。她双手交握,用手臂撑在餐桌上,垂下她长长的羽睫,“传说,在海洋的深处,居住着海的主人人鱼,而人鱼国王最小的女儿,是一位勇敢美丽、聪明又善良的公主,大家都叫她,海的女儿……”

她是想讲人鱼公主的故事吗?亚历山大注视着面前这个女子,但是,牺牲的爱情这种主题并不是她的风格啊,她是一个女王,虽然他认定了她是温柔的,但她依然还是一个女王啊!

“……暴风雨过去后,海的女儿把王子救上了岸,她看着昏睡的王子,这是一个多么英俊多么挺拔的年轻人啊,她知道,这一次她已经陷入了爱情。为了爱情,人鱼公主决定要勇敢地去追求,她来到人鱼巫婆的家里,请求帮助。但是邪恶的巫婆却要人鱼公主用她的声音来交换,勇敢的人鱼公主于是砸掉了巫婆的实验室,剃光了巫婆的头发,用金枪鱼的喙拨光巫婆尾巴上的鳞片……”

听得满头汗的亚历山大决定他对她的看法是正确的,眼前的这个女人绝对不是温柔并且偏向苦情的自虐型公主,而是一个真正的、勇敢的,Queen!

“在海的女儿‘爱’的教育下,人鱼巫婆终于幡然悔过并且交出了可以让人鱼变成人类的密药,只不过,这药有点不入流的副作用,它会让人鱼从尾巴变出来的脚踏在地面上的每一步都像踩在尖刀上一样疼痛。”

“海的女儿勇敢地接过了这密药,成功地出现在王子的面前。她帮助王子治理他的国家,帮助王子建立他的名声,帮助王子成为大陆的霸主,但是有一天,王子还是决定要跟当初‘救’了他的那位人类公主结婚!”

“……人鱼公主决定告诉王子真相,她甚至不要求所谓的名分,她只希望,王子知道了救他的人是她,并且看在她为他作的那么多的努力上,重新考虑他的婚姻。但是王子说——我感谢你救了我,我也感谢你对我的帮助,但我还是会娶那位公主。因为这一切都跟是谁救了我没有关系,我只是爱她和感激你。爱情跟谁给谁的恩情、谁比谁勇敢、谁努力地追求等等一点关系也没有,爱情就是爱情,”她喟叹,“爱情不是梦想就可以得到的东西,爱情本身就是一种无理而且无情。”

颜妹懿感觉这样的祷告就像自己在跟某些心中蠢蠢欲动的想法作告别,“我希望我的女婿,亚历山大你啊,可以跟我的女儿拥有这样单纯而且没有瑕疵的爱情。”最后,她总结祷告,“感谢天主赐予我们今天这样丰盛的食物,愿幸福和快乐安康永远陪伴在大家身旁,阿门!”

“阿门!”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先生跟着说。

“阿门!”亚历山大感觉自己有些不懂她的意思,但为什么自己却可以感受到她的悲伤呢?虽然她隐藏得很好,但是他却从她的故事里听见了悲伤,为什么?

“这真是非常精彩的祷告。”这时,另外一个声音加入进来,醇厚的男性声音加上些微的口音听在人耳朵里却别有一种成熟的气度。

坐在餐桌上的人一起转过头来,餐厅的门口站着一对男女,女的是难得那么安静的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家的女王爱丽莎,男的却是一个帅得令人简直有些呼吸困难的东方男性。

“你们好。”那个男人温柔地笑着,这个灿烂的笑容却让餐桌上的三个人一起屏住了呼吸,“我是爱丽莎的丈夫,”他温柔地说,“我叫段正淳。”

食不知味的晚饭后,颜妹懿几乎迫不及待地告辞出门,而目送她离开的亚历山大却连挽留的机会都没有。

至于突然冒出了丈夫来的爱丽莎则理所当然地被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先生叫到办公室里去谈话,于是会客室里就只留下了亚历山大和那个叫做段正淳的中国男子。

如果是在平时,亚历山大一定会对突然出现的姐夫好奇非常,就算是顾忌到礼仪,也会忍不住向他提出一个接一个的问题——例如为什么会有人喜欢上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家的女霸王之类。但是今天,想到颜妹懿匆匆告别出去那孤单的背影,亚历山大就觉得什么兴致都没有了,心里面始终被一股说不上来悲伤堵着,难受得很。

她看起来为什么会那么伤悲呢?她为什么那么快就要离开呢?她餐前祷告的时候说的那个故事是什么涵义呢?她跟他下午见面时那一声的“咦”怎么就那么好听呢?

“咦?”一个温和斯文又醇厚的男性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咦?!”亚历山大被吓到地跳起来,结果自己却重心不稳地跌在了地上。也幸亏地板上铺的地毯既柔且厚,所以受物理伤害是不可能的,只是他强烈的自尊心是不是被伤害了就很难说。

亚历山大愤愤地抬起头来,入目是一张极具魅力的东方男性面孔,最明显是他深刻的双眼皮在尾稍斜斜往上挑起,就像当年在学美术史的时候看见过的中国莫高窟壁画上那些飘逸的飞天,而他狭长的双目却又像汇聚了天上所有的星光。

亚历山大从来就知道自己是一个美男子,因为太知道了,所以也就常常对其他男人的美丑变成了一种审美上的麻木。但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姐夫”却让他一下子从那种麻木里解月兑了出来,说起来很奇怪,两个男人明明都是好看得令人发指,但他们却又是完全无法比较的。

段正淳对小舅子表现出来的呆滞目光视若无睹,径自抬起头并且伸手拉开了合得严严实实的窗帘,“今晚的月色很好啊。”

亚历山大从地上爬起来,被那醇厚舒服的声音吸引,不由自主也凑了过来,“真的哦。”银白色的月光像使用一层银色的纱布把整个花园都铺垫了一番,本来就精致的花园也因此呈现出美仑美奂的味道。看着这样的美景,就算是心中刻意藏着烦恼的亚历山大,也不由露出了欢喜的神情。

丙然还是一个小孩子,段正淳斜睨了自己的小舅子一眼。虽然在国内的时候已经提醒过自己,为了自己亲亲好老婆最终可以回到自己的怀抱,邪恶的心肠适当地收敛一下还是必要的。但是眼睁睁看着这样一个鲜女敕可爱的开心果就待在自己的身边,如果不去骚扰一下的话,唉,他段正淳还是段正淳吗?

恍若飞天的魅眼微微眨了眨,他问:“人可以抗拒自己的命运吗?”

他答:“这是不可以的。”

于是转头对着自己的小舅子,“今天晚餐坐上的那位女士真是一位杰出的淑女。”

好像自己隐藏得最深的梦想被人认可了一样,亚历山大几乎流着眼泪望向他的姐夫,“你,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段正淳微笑,“在我看来,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女子,当然是你的姐姐。但是,如果用客观的眼光来看,今天认识的那位女士值得所有男人的心仪。”他忍不住用抚模小狈的动作抚模身边小舅子的头发,“听说她是你的岳母?”

亚历山大头都垂了下去,“理论上,是这样没错……”

段正淳宽容地替他开导道:“但现实常常出离理论的范围。”

亚历山大立刻又抬起头来,“不错不错,的确是这样的。”

“啊,还没有详细地向你介绍我自己,我是一位作家,游走于人的世界,却用眼看人的心理的作家。”段正淳突然严肃地说,“我写了很多故事,为很多人排遣他们的忧伤,你知道为什么我屡遭失败却依然坚持这条路走下来吗?”

“啊,为什么?”亚历山大迷惑地抓抓脸颊,他已经在不知不觉当中完全被段正淳牵着鼻子走了。

“因为我相信爱情。”段正淳认真地看着他,飞天般飘逸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亚历山大,“我不相信这个世界已经被物欲所填满,我相信总有些人还保持着中世纪时那种对爱情纯洁的向往,那么你呢?”

“我,我也是!”亚历山大确定自己找到了知音,“而且我相信,颜小姐也是这样的,我相信!”

“哦?”段正淳神色不动,只是左边的眉毛跳了一跳,好戏来了,他对自己说。

“他们说她为了保险金而谋杀了她的丈夫,这怎么可能?”亚历山大激动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我亲眼看见她为了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孩,不惜用自己的身体去当垫子,如果不是那个卡车司机刹车得及时,她就会为了陌生小孩而丧命!况且,况且任何人只要看看她的眼睛就应该知道了吧,她纯洁得一如天使。”

“嗯!”段正淳双眼放光地点头,好戏好戏!

“他们还说她是来自中国的妖女,她会用一种叫做‘点穴’的妖术杀人……中国真的有这种妖术吗?”

瞪着一本正经向他询问的亚历山大,段正淳差点笑出来,但他努力控制好自己的脸部肌肉,“啊,啊……”他深沉地点头,“但这不叫妖术,叫做‘武术’!”他开始为一脸迷惘的小舅子传道受业解惑,“中国人通过修炼就可以获得一种叫‘内力’的魔力,然后运用这种魔力我们几乎可以为所欲为。然后中国人的神秘医术又发现了人体在各个器官以外,还有些叫做‘穴道’的部位,这些部位没有具体的形象,但却是人体血脉流经的必然场所,所以如果我们用‘内力’制约住某人重要的一个‘穴道’很容易就能制人于死地,而那人的死因却常常会被误认为心脏病啊、脑中风啊,啊啊啊,最有可能就是急性心肌保塞之流的疾病。”

段正淳眉毛又跳了跳,看着脸色苍白却满目不知所措的亚历山大,“这在西方或许很多人都不能明白,但在中国却是家喻户晓的事情。现在你明白为什么当年还没有发明枪炮以前,西方人不敢攻击中国的原因了吧?”

“但、但是……”亚历山大犹豫道,“就算中国人都会‘点穴’,颜小姐也不会杀人的啊,她,她那么善良!”

“哎呀哎呀,那么你就错了啊。”段正淳说,“中国人的哲学比较奇怪,我们认为‘死亡’是跟祖先见面的一种方式,并不是坏事。把杀人当作是一种犯罪来看,反而越是善良的人越会努力杀人。”

亚历山大目瞪口呆,战战兢兢地看着段正淳,“难道,难道你也杀过人?”

哎呀,吹牛吹过头了!段正淳连忙补救,“我爱你的姐姐啊,所以很久以前就不杀人了!”他遗憾地摇摇头,“真的是很久了……”阴森森的眼光从亚历山大的头顶一直扫描到他的脚底,接着又从他的脚底升上他的头顶,“很好,很好!”

亚历山大只觉得浑身发冷,两腿发软,“你,你,可以不用对我善良的,真的!”

段正淳暗中简直已经笑痛了肚皮,脸上却是一派惋惜,“但是我想帮你……啊,不如这样吧,我帮你想办法查查看,那位颜小姐是不是真的修炼过,拥有‘内力’的,怎么样?”

“可以吗?”亚历山大顿时又惊喜过望,“真的可以查看出来吗?”

“没错的。”段正淳说着就月兑下自己的西装,松开领带,开始解自己衬衫的纽扣……

“呃,这是干什么呢?”虽然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姐夫是高深莫测的,但是保护自己的本能还是让亚历山大往后退了两步。

“啊,我是为了让你看清楚。”段正淳认真地说着,拉开自己的衬衫,指着自己胸口正中央那粒好像红珍珠一样的痣,用超诚恳严肃的态度对亚历山大说:“现在我要向你揭示中国武功的最大罩门,”他说,“这颗痣并不是天生的,只有修炼过‘内力’的人才能拥有这颗漂亮的红痣,但它同时又是‘内力’的罩门。”他猛地压低声音,“所以如果你要去调查那位颜小姐,你首先就应该想办法看看在她的胸口是不是也有这样一颗痣。”

亚历山大怔怔的,“那么,然后呢?”

还有然后?!段正淳简直爆笑。他那么辛苦地月兑衣秀痣只是为了帮助那两个人进一步发展关系,难道还真的有人会像他这样天赋异秉在自己的胸口长一颗这样漂亮的痣?不过为了取信单纯的小舅子,他决定说谎到底,“要破解‘内力’也很简单。”他再一次压低声音,引得亚历山大不得不凑近他,“你先趁她不注意,慢慢抚模上这颗痣,左三圈、右三圈地慢慢抚模,然后用你的舌头轻轻地搓揉这颗痣,又是左三圈、右三圈……等听见她发出‘绝望’的申吟的时候,嘿嘿,嘿嘿嘿,那么你就算大功告成了……”

会客厅的大门猛地被人从外面推开,“段……”

姐夫和小舅子同时被那大嗓门吓了一跳,匆忙抬起头来的时候又因为慌乱鼻子跟鼻子撞在一起、嘴唇跟嘴唇撞在了一起,“哇啊!”

站在门口的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先生发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而后,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家的女霸王龙也喷火了,“段正淳你这个混蛋!连我弟弟都要染指,啊啊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

现在,有一个站在街头、穿着褴褛的男人正对着报纸在咬牙切齿。如果让詹姆斯警官看见他的话,也许还能从深层的记忆当中吃惊地反刍出这个人的资料——他就是十五年前绑架了亚历山大却鬼使神差被身为中学体育教师的詹姆斯所打败的、号称“绑架天王”的芬德格欣伯爵。

当然了,所谓伯爵的这个称号完全是他自己授予的,因为目前地球上还没有哪一家愿意让这样的骑士效忠。

总之,芬德格欣伯爵非常生气,因为他十五年前的绑架对象,目前已经成长为一个极其美貌的少年。而更加可恨的是,这个少年将与南部大财主的女儿结婚。

为什么那么幸运的人不是自己,芬德格欣伯爵简直为之发狂。明明一开始看上那个少年的人是他,绑架那个少年的人也是他,而且他差点就要胜利了,为什么却那么倒霉地在一个完全没有大脑的男人手上遭到失败并且为此付出十年的囚禁生涯?明明就应该是他获得财富啊、美男啊、婚姻啊这些幸福的啊,最起码那个遭受了绑架的少年也不应该这样快乐地生活在阳光下面,那个少年应该对人生充满了恐惧,整日生活在胆战心惊当中——这也是他芬德格欣伯爵最大的人生目的不是吗?

颤抖的手颤抖地举着报纸,芬德格欣伯爵下定了决心,从什么地方跌倒就从什么地方爬起来,这一次他芬德格欣伯爵重出江湖的惊天第一案依旧还是要绑架那个希腊船王的长子,这大概也就是所谓的命运吧?

注视着报纸上看起来幸福的男女,芬德格欣伯爵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幸福究竟应该怎样定义呢?颜妹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有物质丰裕的生活、有可以保持快乐的心情……理论上这样就是幸福了吧。但是如果这样就算幸福的话,自己为什么还是有时候会对那些看起来非常不幸福的生活感到羡慕呢?

坦诚地说,自己就是看见自己的姐姐和姐夫在如此升斗小民的生活里这样滋润才萌发了要结婚的念头的。只不过没有想到,跟结婚接踵而来却是完全出于意料的不幸福。

看来,跟在婚姻这两个字后面的也的确就是牢房啊。

她索性坐起身来,窗外的月光一定很好,因为虽然用厚厚的窗帘隔绝的所有的视野,但是银亮的感觉还是透过窗帘一直扩散到卧室里。

嗯,没有睡着还会胡思乱想,一定是因为晚餐没有吃好的关系。颜妹懿这样想,所以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就算是去喝一杯牛女乃也是好的。于是她光着脚踩在地毯上,幻想自己是午夜的幽魂孤零零飘荡在渐渐沉寂的佛朵瑟家邸的大宅子里,慢慢地慢慢地下楼,没有一丝声音地飘向位于底楼右侧的厨房。

“……我就知道!”一个尖利的声音划破了夜的沉寂,不过还是听得出来,尖叫的人已经试图压低了嗓门。

现在难道不是三更半夜吗?颜妹懿蹙了蹙自己形状优美的眉头,琼安又在发什么疯了?她可不希望一个礼拜以后嫁到希腊船王家里去的是一个疯姑娘。循着声音,颜妹懿走向琼安位于二楼的房间。

“她是一个该上十次断头台的妖女!”哭泣的声音蔓延开来,颜妹懿停住脚步。

“小姐,你不应这样激动,为那样的女人哭泣实在不值得。”那明显是路易斯太太的声音。但是自己到底有犯了什么罪?让她们在这样的深更半夜躲在卧室里讨伐她?颜妹懿深深不解。

“你让我怎么能够不哭泣?她挥霍光了所有的钱,属于我的钱!然后现在,她为了格林公司又要把我像一头牛一样地卖给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家……我父亲辛辛苦苦一辈子的成就啊,就这样被她搞到要破产啦!”

请不要抬高自己了,小姐!颜妹懿朝天翻翻白眼,你根本就连一头牛就比不上。母牛还会产女乃生小牛,你却只会用银箔包裹你的身体浪费我的钱。啊啊,这里还要声明一点,那是我的钱,不是你的。不过这里有一个疑问,自己今天才从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家里出来,关于婚礼细节和费用的问题她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向她们提起,她们又是怎么知道她打算把那个笨丫头给卖掉的?

“那么你就更加不应该哭了,我的小姐。”路易斯太太充满仇恨地说,“你看,现在警方已经站在了我们的这边,还有你那可敬的未婚夫也在努力地保护你为你讨回公道,为此他甚至还使用了‘美男计’。”

“美男计?”琼安哭泣的声音转为迷惘,“这才是我最担心的地方。”

“哎哟小姐啊,你应该学会相信你的未婚夫,毕竟像他这样正直善良的男人在现在这个世界上已经越来越少了。他绝对不背叛你的。”路易斯太太为了让琼安重新高兴起来,连忙转移话题,“哈,想想看,我们只要获得了那个妖女会用妖术的确实证据,我们就可以提起公诉,把她绑在绞刑架上烧死,”她得意洋洋地吼道,“烧死!”

战栗就像被一颗石子投入的湖面一波波涌上颜妹懿的身体。她知道自己不讨继女的喜欢,她也知道佛朵瑟家的下人们始终对她充满抵制情绪,但是,这所发的一切都不是她所愿意看见的,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剥夺继女的幸福。

甚至当后来知道那个好像天使一样的少年原来是继女的未婚夫,她虽然真的有些喜欢他却并没有真的想要去捕获他!那么这样深刻的仇恨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她愤怒地想要去砸琼安卧室的门板,她要去责问她们她究竟是哪里做错了!但刚举起的手却在半空当中停顿了下来。

“……还有你那可敬的未婚夫也在努力地保护你为你讨回公道,为此他甚至还使用了‘美男计’……”清晰到残酷的话在她的脑海里回放,那个所谓的“可敬的未婚夫”不就是亚历山大·莫克伊利奇·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吗?不就是那个有着一双琥珀般的眼睛好像天使一样的少年吗?不就是那个第一次见面就慌张跑掉,第二次见面就跪在她的面前用珍贵的泪水来诱惑她的少年吗?不就是用那天籁一样的嗓音对着她唱“这一次,我终于相信,爱情,她充满神秘的气息……”的少年吗?

从知道他的身份开始颜妹懿就不奢求他真的会喜欢上自己,但是,他为什么要用泪水来欺骗她,用那样纯洁的歌声来说谎?与其说是愤怒,不若说是一种绝望的情绪紧紧包裹住独自站在漆黑深夜里的女人。

从很早以前就知道,爱情是不可以相信的东西,它不仅仅虚幻缥缈而且还充满会致人死地的瘴气。但是,但是……颜妹懿承认自己或许在有些时候还是保留了一点幼稚,那就是她竟然在内心的深处还是相信爱情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某些地方的。

相信是一回事,自己遇上并且可以参与却又是另外一回事。地球上必然是有些幸福的人可以遇到的,但大多数人大概就跟这个幸运无关。所以颜妹懿结婚的时候就很肯定地确定了自己人生的方向,脚踏实地就好,遇不遇上爱情已经不在她的人生规划之内——直到听见有人对她用那水晶一样透彻的声音唱出情歌,不,其实或许在遇见那个美丽的少年的那时候起,爱情已经鬼使神差地出现在她的身边了。

理智已经说不要了,感性却还有些留恋——但这不包括被人欺骗以后,她还可以温文尔雅地全身而退并且说这样没有关系。不!这样的女人不是她。她的确是妖女,她的血液当中深深浸婬着叛逆和不屈服的因子,她只是习惯用表面的柔弱去掩盖自己的锋芒,但只要有必要她可以比她那个存在感超强的姐姐颜姊君更加具备杀伤力。

春寒料峭,斗气乘着夜风将颜妹懿平滑如缎的黑发吹拂得张牙舞爪,她悄无生息地慢慢退去,眼睛里闪烁着刀锋一样的亮光——Comeon,Baby!这一次姐姐要教你懂得这样几件事:

一、小孩子不可以说谎!

二、爱情这个课题你还要重修学分!

三、虽然时间只剩下六天了,但这次要让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家族和佛朵瑟家族顺利地联姻,她就改名叫做“从火星来摧毁地球的魔女颜姊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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