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显然是哪里错了!”亚历山大揪着自己的头发在浴室里走来走去,捏着手机的手不断颤抖着,而另一只手臂则上下挥舞,“颜小姐不是那样的人,她,她,她绝对不会做出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情,老师!”他激动地低吼,“一定是哪里错了!”)
“老师,我这样的状况不知道算不算是山穷水尽啊。”亚历山大松开系在脖子上的领带,今天的试装让他既郁闷又无计可施,“姐姐似乎已经发现了我的行动,最近更加严密地控制我的行为了,可怜我身边遍布了她的爪牙,连仅有的一点点自由都失去了,老师,我应该怎么办才好呢?”
电话那头的詹姆斯放下手里的炸面圈,把油腻腻的手在西装上擦了擦,“那么你是打算告诉我说你要退出这个行动了吗?”
“这怎么可能?”亚历山大委屈道,“我可是你的学生,是相信正义不死的优秀市民,我怎么可能在正义需要我的时候弃你而去。”
詹姆斯大为满意,“这才是我的学生。”
“只不过,”亚历山大犹豫了一下下,“根据我这些日子来的观察,佛朵瑟夫人似乎并不是那样残忍的一个女人,至少格林公司里的职员大部分都对她充满敬意。而且,在我不断努力勾引她的这些日子以来,她逃避我的追求就像真的在缅怀她的丈夫一样,所以似乎,我是说似乎哦,她是一个正派女人……”
“我的孩子,”詹姆斯说,“坏人是不会把‘我是坏人’写在他的额头上的。之所以那个女人到现在还没有被绳之以法,关键就是她太狡猾了。不要说你这样单纯的年轻人了,我相信在格林公司还有大把人生阅历丰富的老江湖被她蒙骗过去了呢,所以,我的孩子,”詹姆斯重新拿起炸面圈,“让我重申一下你的重要性——虽然我们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女人真的掌握了某种吸人鲜血的巫术,但是我们不可以排除这种邪恶的可能性。可是又因为现在的法庭是不接受‘可能性’这种控诉的,因此,为了正义我们必须使用迫不得已的手段——美男计。你必须想办法让那个妖女爱上你,然后乖乖地告诉你她的巫术的真相,这就是我的计划和你的任务!让她爱上你!”
亚历山大在詹姆斯警官的鼓励下,他觉得自己又充满力量了,“但是还有一个问题。”他猛地省悟这次电话的关键并不在于自己需要打气,而在于,怎么解决那个传说中的“妖女”不愿见他而他的姐姐又不允许他再去“打搅”那个女人上面。
“我现在应该怎么办好呢?”他虚心地询问他的老师。
“我想想……”詹姆斯咬了一口炸面圈,咀嚼了半天,“这样吧,你先暂停你的行动,直到我另外给你下指令。我会想办法,让那个女人自己来找你的,你最近自己就好好安排一下你的婚礼事宜吧。”
“婚礼事宜?”亚历山大心情一下子又跌落下去,“老师,”他说,“我还有一个问题。”
詹姆斯捏着炸面圈的手一紧,这个死小子!他就不能让他安安稳稳吃一顿饭吗?但是在表面上,他一如既往地充满慈祥,“问吧,孩子,我是你的坚强后盾。”
亚历山大似乎受到了鼓舞,“老师,你相信爱情吗?”
“啊?”詹姆斯对这样的问题感觉有点晕,“爱情?”
“是啊,爱情!”亚历山大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但还是坚持着说下去,“我相信爱情,所以我对现在我正在忙碌的婚礼感觉有点不知所措,”他说,“我并不爱佛朵瑟小姐,我担心就算跟她结婚以后,我依然不能给她我的爱情,那样对她就太不公平了。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所有人都认为我这是‘无病申吟’,但我自己知道,我,我不能在没有爱情的情况下跟她结婚。”
詹姆斯一个头听得变成了两个大,“爱情,让我想想……”他咬着炸面圈,“这真是一个难题啊。”亚历山大则继续他的发言:“我的姐姐出于家族利益的目的要求我跟佛朵瑟小姐结婚,并且说这是我的责任,但我真的应该在责任面前放弃我的爱情吗?”
詹姆斯的头更加痛了,“责任,那个,责任也是一种非常伟大而且重要的事情。”
“啊,那么你是认为我应该承担我的责任了?”亚历山大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落。
“这么说吧,我的孩子,”詹姆斯只能从自己的角度来给他分析,“现在,琼安小姐处于一个非常危险的状态下面,她的生命随时都会被人掠夺。那么就算你不是她的未婚夫,仅仅只是一个普通人,你能够忍心看着一个妙龄女子被杀害吗?当然不能,对不对?所以,你跟她结婚就不仅仅只是在履行你的家族义务了,更大程度上,你是在挽救一条生命,这样难道还不能让你觉得比那些虚幻的‘爱情’更加重要了吗?”
“是这样吗?”亚历山大的眼前闪过一个女子绝美的身影。
“要不然这样,你挽救了她的生命以后,可以把这样的恩情填补你对她和对家族的义务,然后在不伤害她的情况下,解除你们的婚约——这样对你们双方不都是一件好事吗?”詹姆斯已经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对了。
但亚历山大非常欣赏警官的这个论点,“不错不错,虽然要求她报恩是有点缺乏骑士道德的行为,但是这样一来,对我们双方都是有利的事情,我想她应该不会拒绝。谢谢你老师,那么就这样吧,晚安。”他说完就兴致勃勃地挂了电话。
这样就行了?!詹姆斯连自己都不怎么相信,但既然他的学生已经挂了电话,他自然没有必要再在这个他自己都非常陌生的话题上深入探讨下去了。
“詹姆斯,”一向以严谨著称的女秘书走了过来,“这是关于格林公司的财务报告,我觉得你有必要好好看一下。”
匆匆忙忙又扔下炸面圈的警官连忙接了过去,顿了一顿以后,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他张口问他的秘书,“蜜雪儿,你,相信爱情吗?”
蜜雪儿呆了呆,看着他的表情实在很难用笔墨来形容。詹姆斯心慌慌地连忙说:“算了,我只是说着玩的,说着玩的。”一边说一边低下头去看那份报告,以至于他没有看见女秘书突然嫣红的脸——这让她看起来甚至有点妩媚。
笨蛋!如果不是因为相信爱情,还有谁会在你这样毫不够格的FBI警员下面一做就是十年?笨蛋,真是笨蛋啊!
当亚历山大那里休歇下来的时候,琼安这里却忙了起来。
“想办法鼓动你的继母去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家跟你的未婚夫见面,”詹姆斯向她面授机宜,“你的未婚夫为了挽救你的性命,甚至愿意牺牲自己的名誉。”他吹嘘道,“他真是一个不错的小伙子,你应该珍惜你们的感情。”
但琼安想到的却是在她父亲的葬礼上,那个把她拎起来的鲁莽小子,“但我还是有点害怕,”她怯怯地说,“他令我紧张。”
“现在不是紧张的时候。”詹姆斯连忙安慰她,“我们应该团结一致,众志成城,一起以消灭妖女为目标!”
顿时想到了上次格林公司的会议上颜妹懿对她侮辱的琼安,立刻就充满了斗志,“是的,没错!”她说,“我们要消灭她!”
……
但另外一方面,颜妹懿并不觉得现在出现在某个人的面前是一件好事,因为许多谋划还没有搞定。她已经决定如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家的爱丽莎所愿,把格林公司整个的当作嫁妆送给希腊船王家了,但在那以前,“卖也要卖一个好价钱!”她这么决定。
所谓卖一个好价钱这种事情,当然是要在购买的一方完全出乎预料的情况下才能尽显其功的,为此,颜妹懿一边重整销售运输系统,一边多方寻找融资渠道,一边还要尽量避免公司的人员调整被别有用心的爱丽莎发现,每天都忙得像鞭子下的陀螺,除了转动就没有可以停歇的时候。
为此,琼安非常烦恼,因为不管是婚纱设计、婚礼仪仗、婚俗习惯……几乎没有一条理由可以说服颜妹懿前往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家却接受“勾引”,甚至连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家族的正式邀请,那个“妖女”都可以用“寡妇不宜见人”这样荒谬的理由躲开了,以至于她不得不考虑,是不是他们的计划出现了纰漏,让妖女发现了他们的目的所以故意作出这样的安排。
但不管怎么说,随着春天脚步的一天天降临,颜妹懿的安排已经一一落实,当距离婚礼还剩下一个礼拜的时候,颜妹懿终于觉得是时候应该去拜访她传说中的“亲家”了。因为根据她的推测,爱丽莎的耐心差不多也就到这里为止了,与其等那个红头发魔女发动最后一击,不如先一步让她吃一惊也不错。
于是在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颜妹懿走进琼安的房间,“我觉得我们应该去拜访一下你未来的公公和姐姐。”
琼安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就连她身边的路易斯太太也差点被吓住了。
“你们这样的表情是在说你们很愿意吗?”
我们当然很愿意你去,但不是我们跟着去!琼安很想这样大喊,但在看见颜妹懿一贯强势的姿态后,所有的勇气都变成了胸腔里的废气——她开始无休止似的打起嗝来。
幸亏路易斯太太反应敏捷,“夫人!”她严肃地表示,“根据传统,新婚夫妻在结婚前见面将会给他们的婚姻带来不幸。”
“那是胡说。”颜妹懿冷哼了一声,但是在看见琼安不断打嗝的样子,她不得不放弃了让琼安去见那个亚历山大的念头,“你们要让我自己去见亲家公吗?”颜妹懿无奈地说,“还带上,带上……”她用两根手指拈起一张纸片,“皮鞋一百二十八双,丝绸内衣六十件……这样丢脸的清单?”
“那是必须的。”路易斯太太又跳出来,“或许跟你不同,我们都是信仰忠诚和传统的人,如果不在结婚前把两个人的财产作一个陈列,最后一定会伤害到自己的。”
这句话直接点到了颜妹懿的痛楚,“是啊,”她说,“好吧,这次你是对的。”她可怜的汽车啊,可怜的房子啊!她的人生还真是一个悲剧,“那么我就带着这可怕的清单一起去吧。”她说,“不过关于婚纱我还有一个问题。”她翻了翻刚刚收到的账单又习惯性地叹口气,“去巴黎定制我觉得也是应该的也就算了,但是——到底又没有必要一定要穿用白金箔镶嵌成银色的婚纱啊?白色的不是……”
“我的圣母玛丽亚啊!”路易斯太太恼怒地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夫人,虽然你是小姐的继母,但是也不必这样糟蹋我们家小姐吧!”
颜妹懿摊摊手,“我又说错什么话了吗?”
“错太大了,夫人!”路易斯太太死命地瞪视着颜妹懿,“我们家小姐是要嫁给希腊船王的长子!嫁入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家族!!你,你怎么能够让她穿着白色的婚纱嫁过去?上帝啊,那是诬蔑!”
“虽然我还是不明白银色婚纱的重要性,但最起码我还是懂得白色是代表纯洁的,”颜妹懿无力地说,“当年黛妃嫁给英国王子的时候,穿的也不过是白色的婚纱……”
“噢,别傻了。”路易斯太太挥手,“那是银色的!”她坚持,“只有银色才能代表王室尊严。”
王室尊严?!她哪只眼睛看见这里有王室人员了?
颜妹懿扭曲了左边的脸颊半天,但终于还是放弃了跟她们争论,拎起椅背上的外套向外走去,“没办法了,”她说,“那么只好由我这个未来的岳母独自去拜访一下那个什么什么斯家族的亲家了,但愿这样不会犯到你们的忌讳!”
望着她匆忙离开的背影,琼安跟路易斯太太也忙碌了起来。
“赶快,赶快,赶快给亚历山大先生打电话。”路易斯太太说。
“没错!”琼安拎起电话就吼起来,“她杀过来了,那个妖女!”她尖叫的声音从电话线中一直传到亚历山大的耳朵里,“她终于杀过来了!”
爱丽莎冷眼看着自己亲爱的弟弟进进出出了洗手间十次,她扔下手里的财经杂志换看纽约时报。但等看到自己的弟弟穿得西装笔挺却努力让自己盘腿在沙发上坐稳的时候,她忍不住了。
“亚历,”红发美女的声音也很动听,但听在亚历山大的耳朵里却有种不祥的预感,“人的忍耐力是有一个限度的,你的资质太差我从来不怨恨你,但是也请你在耍笨的时候不要出现在我眼前好吗?”
亚历山大尴尬地停下连他自己也觉得愚蠢的动作,不过怎么说好呢?他这么做并不是故意在耍笨啊,马上要杀过来的是一个妖女,一个会中国神秘功夫的妖女,所以他临时练两招传说中的中国气功说不定关键时候还可以救自己一命呢——不过这件事情对姐姐还是保密比较好,因为在他看来虽然马上要出现的是一个妖女,但是姐姐爱丽莎则根本就是一个魔女!
这时候,管家托着一个盘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爱丽莎身边。纯金的盘子上放着一块蓝色的天鹅绒,而端端正正躺在天鹅绒上的,是一张烫着金边的名片。
“有一位佛朵瑟太太,”管家以他训练有素的慢悠悠的腔调说,“前来拜访少爷。”
“佛朵瑟太太?”爱丽莎愣了一下,这个名字非常熟悉,但一时间却有些想不起来。思索了大约两秒半,她才猛地一拍脑袋,“啊,那不是亚历的准岳母吗?”她紧接着双手一拍,“她终于出现了吗?我还以为她是只存在电话里的幽灵了呢,传说中的佛朵瑟太太!”她讽刺地说着,对管家点点头,“请她进来。”
避家继续用他的鬼步消失在众人眼前,因为太习以为常,所以根本没有人对“明明是来拜访少爷的,结果却要小姐决定是否见面”这种事情发表意见。当然了,爱丽莎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当她看见亚历山大一半脸青一半脸红的表情的时候惟一的感觉是,“早就叫你不要耍笨了,噎住气了吧?”
“我已经成年了!”亚历山大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地说。也许是因为紧张反而激发了他的雄性激素,在这一刻完全没有理由地,他只想月兑离姐姐过分的保护圈,“我可以决定自己是不是有必要见谁?”
爱丽莎被吓了一跳,慢慢放下手里的报纸,“每天耗费家里的钱在奇怪的摄影棚里扮演‘@@**杀手帝王’的家伙,一般情况下,人们还是喜欢说这叫‘未成年人’!”
啊呀!被戳中死穴了,亚历山大气得浑身发抖,却找不出词语正面抗击。一张俊俏的脸蛋只能气得发红之后转成发青,然后发紫最后发黑。他仰天深深吸了一口长气,然后傲然决绝地说:“我,要上厕所!”
看着弟弟离开的背影,爱丽莎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他果然还是一个小孩子啊!但是,总觉得最近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也许是自己多疑了也不一定,可是如果他真的能长大的话自己肩上的担子也会相应减轻一点,总算也是好事吧,她不太确定地思索着……
然后,轻柔的脚步声传来,一股睽违多年的迷迭香的味道顺着春天的风吹送过来。
那是什么人?为什么有一种熟悉却又危险的感觉刺到了她的背脊上?
爱丽莎鲜红色的头发无风轻扬,完美精致的柳眉微微蹙拢,洁白细腻的手紧紧握成拳头,幼年第一篇作文的内容倏忽地显现在她的脑海当中——
“这是春风送暖的时节,”当时年仅五岁半的小爱丽莎这样写道,“但是,我却要在这个美丽的日子里诅咒那个女人——妹懿·颜!为了恨她,我还必须首先要学会这三个难看的方块字,但这是值得的……”接着她尖刻地披露,“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喜欢主导别人,妹懿·颜就是其中之一。而且那些愚蠢的男生根本就不知道,他们之所以被她迷惑并不是因为她真的长得漂亮,而是因为她其实是一个‘妖女’。所谓的‘妖女’其实就是女巫的一种,她们靠吸血维生……”在第二张纸的结尾,她抠了抠脸上的雀斑,下了最后的结论,“所以我认为,英国13世纪初决定要烧死女巫的决定,是非常正确的……”
哀模着早就已经消失雀斑的美丽容颜,爱丽莎却无端端地再一次感觉到了“妖女”的威胁,难道……应该不会吧……她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身体——
“很高兴再一次见到你啊,大嗓门爱丽莎!”
“呀,呀!”爱丽莎完全抛弃了大家闺秀的礼仪地跳起来,“见到鬼啦!”
“……”深谙礼仪规则的管家在这个时候充分表现出了他的卓越才能,他为自己家小姐的无礼缓颊,“爱丽莎小姐的意思是,”他慢慢地说,“她很欢迎你的到来。”
颜妹懿长长羽睫下的秋水明眸闪过一丝狡黠,口中却柔顺地回答:“我明白她的热情,也感谢您的仁慈。”
避家挑了挑眉毛,满意地鞠了一个躬转身走出去,顺手还把客厅的门关了起来。
“你,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爱丽莎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吼出来。
颜妹懿雍容自得地在沙发上舒服地坐下来,“请坐吧,不要客气,站着吵架不符合我们美女的品位。”
“这里是我的家,我要不要坐下我自己可以决定,用不着你指手划脚!”爱丽莎瞪着颜妹懿,这一刻她最大的希望是她的眼光可以点火烧人,不!烧妖!
“原来你还记得这里是你的家啊,”颜妹懿懒懒地叹一口气,“那么待客的茶呢?”
“待、客、的、茶?”爱丽莎简直要疯了,“请不要随便就把自己提高到客人的地位……”
敲门声响起来,两声标准的“笃笃”以后,管家推着午茶餐车走了进来。
“佛朵瑟太太,”他说,“晚餐已经在准备了,在这以前,请您先用点茶水点心,招待不周的地方请原谅。”
“是大吉岭红茶吗?”颜妹懿优雅地拿起茶杯,“我已经闻到了这股香气,管家一定是一位温柔的人,因为要泡出这样好的茶,真的是需要很大的耐心的。”
避家的眼睛闪过激赏的亮光,“感谢您的赞扬。”
被管家这么一打扰,一开始简直就失措了的爱丽莎终于冷静下来,慢慢坐到颜妹懿的对面,看着这个妖女习惯性地笼络男人。
但最后,她还是忍无可忍,“管家,可以了,你下去吧。”
避家安静地一躬身,然后离开。
“我说你这个女人,”爱丽莎冷冷地瞪着自若地喝着茶水,吃着点心的颜妹懿,“这么多年,还是没有改掉看见男人就要勾引的毛病啊?”
“有些事情,”颜妹懿轻声细语地回答,“就比如说你的大嗓门,不是说改就可以改掉的。”她隔着红茶朦胧的水气向爱丽莎展露一个魅惑人的笑脸。
爱丽莎却立刻狠狠地反击回去:“也包括你那个甘蔗一样的身材吗?”
颜妹懿放下手里的茶杯,精致的眉毛不着痕迹地跳了跳,“不行啦,这么多年下来总也有些胖呢,倒是你那个新奇士橙一样的身体几十年下来都还是新鲜欲滴。”
混账东西!她那只眼睛看见她的身材是浑圆的了?爱丽莎反攻到底,“我知道这并不是你故意看错,毕竟有那两颗石榴籽张在脸上代替了眼睛的位置,你也很痛苦。”
耙说她优美狭长充满了东方韵味的丹凤眼是石榴籽?颜妹懿翘起来的兰花尾指都气得微微颤动,“这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因为再大一点,我就必须看清楚你的鼻子是不是草莓病变的了,虽然我一直都很奇怪你为什么要把草莓种在脸上。”
“那是为了跟你类同啊,你以为在脸上画一个樱桃就是樱桃小嘴了吗?”
“那你脖子上的赘肉是说你在学习火龙果吗?”
“闭嘴,你这根矮香蕉!”
“千万请不要激动,否则你胸口那两坨榴###上的榛果就要落到你的脚底板去了……”
好气啊!爱丽莎咬牙切齿地瞪着眼前的女人,当然,眼前的女人用同样的眼神正在谋杀她。最后,抵挡不住的爱丽莎拿起点心篮里的小曲奇啊呜一口咬下去。
“我们那么多年没有见面了,不要一见面就吵架好吗?”吁出一口长气,颜妹懿调整了脸部表情,刻意微笑地说,“毕竟我今天来可不是为了跟你吵架的。”
爱丽莎挑挑眉毛,不置可否。
颜妹懿于是再接再厉,“我今天是代表佛朵瑟家来跟你讨论正事的。”
爱丽莎眼珠转了转,优越感顿时浮上来,心情自然也好了起来,“原来你总是神神秘秘地只通过电话联系,就是怕我认出你来啊?哈!不过你还真是不幸啊,好不容易想办法把自己嫁给了老佛朵瑟,他就死了;他刚死紧接着你又面临破产;好不容易以为可以通过联姻来融资,谁知道又撞在了我的手里。哈哈哈哈,终于没办法了,还是要来求我吧?”好爽好爽,这就是坏女人的下场,她要通告当年读小学时所有认识的男生——看看吧,坏女人倒霉啦!
颜妹懿也不理会爱丽莎的讽刺,只是微微一笑,“你认识我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哦,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向来邪恶又阴险,那么你想想看,现在坐在格林公司总裁位置上的人可巧,就是又邪恶又阴险的我唉……”她说话只说一半,留下大部分的空白去给爱丽莎猜测。
爱丽莎兴奋的笑脸慢慢凝固在她的脸上,“你这是什么意思?”
“船王家族家大业大,从理论上来讲呢,应该是看不起我们小小的只卖牛饲料的格林公司的,”颜妹懿慢悠悠地说,“但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怪,偏偏有人就是处心积虑要抢牛饲料吃——只不过不知道她的胃口跟牛比起来怎么样,万一没有吃好,一口噎到了倒也挺难看的。”
爱丽莎沉静下来,“颜,你还真是越来越幽默了。”她冷冷地说,“现在还有谁不知道格林公司只是一家马上要倒闭的公司?如果不是看在我们两家多年交情的分上,我根本不会考虑让我的弟弟娶你的继女——现在是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家族在帮助格林公司哪!”
颜妹懿望着她,表情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你本来不是这样的人,爱丽莎,”她突然说,“虽然你从小就样样不如我,但是至少你不邪恶,你还是一个有良心的人,但为什么现在竟然变成了这样?”
“赞美别人以前不要先吹捧一下自己!”爱丽莎火大地吼道,“而且我从小样样都比你优秀,现在我也依然是一个很有良心的好人。”
“你的大嗓门还真是让人怀念。”颜妹懿阴恻恻地说,“而且喜欢反驳别人的脾气也一点没有改变——不过我们今天不谈这个。老佛朵瑟毕竟是你的长辈,你小的时候,他也曾经抱过你,亲过你,然后他把格林公司所有的运输系统全部交给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家族也是因为两家的世交超过了一个世纪,但你是怎么对待这个可怜的老实人的?”她淡淡地说,“你欺骗他。”
“够了!”爱丽莎跳起来,“别拿出一副长辈的嘴脸来教训我,你说我欺骗,好啊,那么拿出证据来。”
“还需要什么证据吗?”颜妹懿凝视着她,“只有心中又鬼的人才会要求别人拿出证据。你的脾气一向暴躁,如果不是真的心怀鬼胎,你早就吼叫着把我踢出去而不是色厉内荏地要我拿什么‘证据’了。”
“那只是你们东方人的偏见,我虽然脾气暴躁,但从来就懂得节制,所以就算被人诬陷,我也会很有礼貌地要求对方拿出证据来的。”爱丽莎这些年来的历练可不是说假的,三言两语就把问题踢回去了。
颜妹懿装模作样地苦笑了一下,“这样啊,那还真是没有办法了。”她叹口气,“那么,婚礼就算了吧。”
爱丽莎满头红发都直竖起来,“你说什么?”
“我说婚礼就算了吧,我们两家还是不要联姻了比较好。”颜妹懿轻描淡写地说,“我怎么样也不能把我的继女嫁入伤害了她父亲的仇家去啊。”
“……”爱丽莎气得手指都颤抖起来,但她毕竟是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家族的掌权人,所以就算心头怒火足以烧毁整个城市,她还是逼迫着自己慢慢地平静下来,“大家既然都是聪明人,废话就省了吧。”她克制地说,“你到底要什么?”
“你果然痛快得令人赞赏啊!”颜妹懿嫣然一笑,露出了她见到爱丽莎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我要……”
客厅的大门再一次悄无声息地开启,管家又踩着神秘莫测的鬼步走了上来,“对不起,打扰一下,”他轻柔低声地说,“小姐,有一位来自中国的先生前来拜访。”他困惑地说,“他说,他是你的丈夫。”
“打出去!”爱丽莎想也不想就作出了决定。
“恐怕有些困难,”管家为难了,“因为老爷正好回来,他们遇见了,呃,立刻就聊得,那个,非常愉快了。”
爱丽莎的红发再一次飘扬起来,“那么就让他们愉快好了!”她几乎咆哮起来,但是仅仅过了一秒,她立刻反悔了,“不!还是我亲自去见他比较好,请老爷到这里来,他也应该跟我们未来的亲家见见面……”又过了一秒,扫了一眼颜妹懿的她又反悔了,“不!这样也不好,你还是请老爷去厨房待着吧,看看今天晚上的晚餐是不是合适……”
避家犹豫地问:“晚餐?”
“没错,或者让他去书房待着也可以,总之……”她不客气地当着颜妹懿的面说,“今天的客人都不适合让他单独接见。”
爱丽莎一边说一边快步向外走出去,口中嘟嘟囔囔,虽然听不清楚,但想必都是一些大家闺秀不应该说出口的脏话。
避家尴尬地向颜妹懿笑了笑,“爱丽莎小姐她……”
颜妹懿也笑了,“她一向如此,我早就习惯了。”只不过除了自己以外竟然还有人可以把这个希腊野蛮丫头气到暴走的地步,这倒是很令人惊奇的事件啊。颜妹懿忍不住向管家询问,“爱丽莎什么时候结婚的?”
避家扯动着脸上的肌肉,“我想这也是我们所有人想知道的问题。”
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亚历山大在几乎磨穿了洗手间的地板以后,终于鼓起勇气走了出去。
时间已经过了黄昏,但因为到底已经告别了冬天,所以天色暗下来的时间也越来越晚。晴朗的天空呈现出一种好像水洗过的透明的质感,似乎是蔚蓝的但又似深邃得永远也看不清底。远处夕阳在散发着它最后的魅力,把天际渲染出各种热闹又灿烂的颜色,丰富得一如人生。亚历山大在走过去的时候,心里清清楚楚想的是老师詹姆斯的叮嘱。然后,他最后一次整整自己的衣服,让她爱上你!他对自己说,然后推开了客厅的大门,让她爱上你!
从窗口斜射进来的阳光有一半轻轻地洒在那个坐在高背沙发椅上的女子身上,她微侧着头,半眯着眼睛,正轻嗅着红茶氤氲上来的香气。乌黑的头发从肩膀后面漏下来一丝两缕,映着阳光的折射,就好像纯金的一样。这个女子举止优雅,浑身洋溢着一种充满异族风情的古典美感,与其说她单纯得像一个东方美女,不如说她更像奇幻小说里端坐于森林深处王座上的精灵女王。
亚历山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精灵女王啊!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出一位英俊的骑士跪在她的面前,愿意为她去获取镑种高贵的名誉,而那名骑士,如果没有错误的话,似乎就是他自己。
他,终于再一次见到那个好像迷迭香一样的女子了,而且就在他自己家里。
……
听见房门的响声,颜妹懿开始还以为是爱丽莎回来了,但久久没有听见动静,这才从红茶的馥郁香气中睁开她的眼睛,“咦?”
咦!那为精灵女王跟自己说“咦?!”亚历山大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被那粉色唇瓣里吐露出来的一个“咦”字烧成了岩浆,但同时似乎也烧出了他的勇气。一步、两步……在走路的人是自己吗?看着精灵女王并且向她靠近的人是自己吗?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糊涂了,但似乎比自己从前的任何时候都更加要清楚明白。但不管怎么说,他知道这次他有进步了,至少他的脚这一次是迈动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另外一方面,颜妹懿也很惊讶,这个美丽的少年在她偶尔还做的梦里出现的频率出乎意料的高,以至于第一眼看见他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她差点以为自己是耐不住疲劳睡着了。但偶尔从窗口吹进来的春风让她意识到梦跟现实还是有区别的,于是她又开始担心自己的头发有没有乱掉,衣服有没有皱起来……等发现自己这样的行为很类似当年跟爱丽莎就读某小学时见到暗恋男生的行为,颜妹懿自己也笑了起来。
为了表示自己毕竟已经不是那时候的傻妞了,颜妹懿决定用比较成熟的方式跟美少年结识:“你好,好久不见,你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我住在这里。”亚历山大恍恍惚惚地说,“我上次,见到你了。”
“嗯。”颜妹懿下意识地捋捋头发,不知道有没有乱啊。
“我是说,上一次,”亚历山大手忙脚乱地解释,“不是在前一次的葬礼上的那一次。”
“哦。”颜妹懿又顺手抚了抚衣服的皱褶。
“我看见你救了一个小孩子。”亚历山大努力压抑着自己的紧张,竭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可以理解一点。
“救了一个小孩子?”颜妹懿愣了愣,有这样的事吗?嗯,好像,似乎有这样一件事,不过那件事情的真相似乎是肇因于一块披萨饼和一个猴子的。咦,为什么会有猴子这种东西的出现?不过不管啦,反正能让美少年对自己有好感总是一件好事。
“我觉得没有人应该受到伤害,”她低低柔柔地说,“何况是一个小孩子。”
亚历山大觉得自己的眼眶都开始热了,“你真伟大,”他说,“是一个少见的,具有着高贵品德的好女人。”
颜妹懿被赞得心花怒放,“嗯,我也这样觉得。”她说。随即又觉得这样说实话有违她刚刚树立的淑女形象,连忙补救道:“我是说,很多人都这样觉得。”
亚历山大看着她,从心底里涌出一种甜蜜的感觉,但又是那么紧张,有很多很多的话都被积压在心里,想说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同样感觉找到不话题的还有颜妹懿,明明平时就算不是牙尖嘴利至少也算伶牙俐齿的,不知道为什么,当着他的面的时候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两个人都觉得对方应该是有话题的,但是等了半天,两个人却又同时发现彼此花费在太多的时间上看着对方了,所以什么话也没有说,可是空气里却荡漾开甜美的味道。
“对了,上次你那样救了一个小孩子,自己没有受伤吧?”亚历山大熬了半天终于想起一个话题。但一说出口以后又担忧起来,接下来该说什么好呢。
“还好,只有一点点挫伤。”颜妹懿尽量矜持地说。
“啊,对了!”亚历山大突然两眼发光。
“什么?”颜妹懿被他吓了一跳。
“我可以对你唱情歌。”亚历山大兴致勃勃地宣布,“所有的浪漫故事里都有这样的情节,”他说,“男主角对着自己的心上人一表衷曲,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他的眼睛开始冒出闪闪红心,“这是必要的一个桥段。”
“唱情歌?”颜妹懿呆了一下,“心上人?终成眷属?”她目瞪口呆,是不是发展得太快了一点,她甚至连他到底是谁都还不知道。她只是看见他走过来,然后谈了谈上次她“误救”的一个小孩,然后他就宣布她变成了他的心上人……虽然她也很喜欢他没错,但是……
亚历山大严肃地走过来,单膝跪在她的面前——
“我以为爱情是一个单词,
那是因为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你。
这一次,我终于相信,
爱情,她就出现在我眼前……”
亚历山大的声音清澈透明,或许一开始还夹杂着一些些演唱的技巧,但是当“爱情”两个字从他的嘴里吐出来的时候,他发现他的眼眶竟然失控地湿润了起来。
颜妹懿看着单腿跪倒在自己面前的少年,他栗色健康的肌肤上,深邃的琥珀似的眼睛清澈却又深邃不可见底,透明的液体一点点满溢出他的眼眶,然后丰盈成比珍珠更加珍贵的泪珠轻轻滑下他完美的脸颊。
从来都以为跪在地上唱情歌这种事情是为了丢人而存在的,而且打死也不会相信这样的事情真的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所以当那天籁一样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颜妹懿只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另一个诡异莫测的时空。
眼前跪着的少年,透明却又干净的声音,还有那不断不断往下滑落的泪珠……谁来告诉她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人贵自救,忍耐了半天,颜妹懿还是服从自己理性的安排,对这个她其实觊觎了很久了的美少年柔声道:“虽然我很感动,但是,你,要不要先站起来说话呢?”
但亚历山大拒绝了她的请求,甚至连眼泪都不抹去就径直问向她:“请告诉我你的感觉。”他恳求道,“因为我想我是爱上你了,我的精灵女王。”
“那个,感觉啊……”颜妹懿哭笑不得地说,“感觉很,那个……”
“你可以说很难听很讨厌很无聊,”亚历山大望着她,眼神充满渴望,“但是,请你不要骗我。我宁可让自己受到伤害,也不愿意你骗我,可以吗?”
颜妹懿咬牙忍了半天,“好吧,”她说,“我觉得很荒谬。”
“荒谬?”出乎意料的答案让亚历山大有点恍惚,“你是说荒谬?”自从他长大成人以来,还没有哪一个女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当然爱丽莎除外。
“是啊,很荒谬。”颜妹懿一说出口就后悔了,但既然已经说了出来,也就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诚实下去,“什么精灵女王啊,什么你爱上我啊,”她无奈地说,“你让我觉得你是在努力把我往你的梦想里面拖,但‘爱’这种事情不可以只是做梦就好了的啊。”她叹了口气,把呆住的亚历山大从地上扶了起来,“爱是实实在在的,不是只有甜蜜就够了的。”
“爱是实实在在的?”亚历山大喃喃自语,“不是只有甜蜜?”
“是啊,”颜妹懿说,“所以真的爱情,一开始通常是从痛苦和难过开始的。”顿了顿,她继续道,“在我们东方,喜欢用‘动心’来形容对爱情的领悟。但‘心’是一种这样脆弱的东西,稍稍一碰就会疼痛难忍,所以真正的动心,一定会很难过很难过……”她抽出放在茶几上的纸巾,轻柔地擦拭那雪白脸颊上的泪痕,“虽然很难过,但是作为一个人,一生中这样的难过还是需要一次的。”她温柔地注视着他,“那是从孩子变成大人的标志!”
“痛苦和难过,”亚历山大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只只会学舌的鹦鹉,但是当心口确实地传过来的一丝丝抽痛的时候,他觉得过去的自己已经魂飞魄散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