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圭女圭车陆续驶回嘉德兰幼儿学园,三月底的周末,阳光和煦而柔暖,空气中散发着花草特有的清馨香味,这是一所环境幽雅、设备完善的私立双语教学幼稚园。
孙亮娟轻快的跳下女圭女圭车,一路愉快的向每个同事话别,她刚看过手表,非常高兴路上没塞车,再过几天就是春假了,她打算在假期时返回桃园的家,所以,这个周末是她自己的,想到有一天半的假期随她运用,快乐的感觉按捺不住,一直从心底浮到脸上,笑意也停留在嘴边。
“孙老师!孙亮娟老师!”
那是赵园长的声音,下了课之后,仍然听见园长点名呼唤,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麻烦来了。
亮娟的心情不再像原先那么快乐了,笑意从嘴边消退,甚至微皱双眉,因为她看见园长站在办公室外面,身旁还站了一个小男生。麻烦大了!那是她班上的学生,而他应该早被送回家才对。
“立平,为什么你没搭上女圭女圭车呢?老师记得你有好好排队,怎么没上车呢?”亮娟虽然急,口气却很温和,一半是职业训练出来的,另一半原因是园长就在旁边。
“我今天不回爸爸家,昨天晚上妈妈打电话告诉我,她要来带我去麦当劳。”小男孩眨着眼睛,很正经的宣布:“老师,园长女乃女乃,我要在这里等妈妈。”
亮娟和园长交换一个讶异的眼神,尤其是亮娟,她知道事情的棘手程度,整颗心直往下沉。
“这怎么回事?”园长把亮娟拉到一旁,压低声量问着:“他讲的什么爸爸家、妈妈家,冯先生和冯太太不是很恩爱吗?几时分居了?”
“园长,立平的爸妈上上个月才办完离婚手续,冯先生曾打电话来交代过,不希望立平和妈妈有接触。”
“又是这种硬要拆散母子亲情的作风!”赵园长十分气愤。“你确定小孩的监护权归爸爸,没有错吧?”
“应该是这样子。”亮娟叹口气。“以前立平都由妈妈亲自接送,最近才改搭女圭女圭车,地址是冯先生给的,留的一定是爸爸家。”
“我们有冯先生的连络电话吧?你打个电话给他,我再让小何跑一趟,把孩子安全送回家就是了。”
亮娟看一眼小立平,他提着嘉德兰的黑色书包,穿白衬衫、打蝴蝶领结、短裤、白色长袜……这孩子自从父母离婚之后,衣服总是皱皱的,鞋子也沾着灰尘,有时候甚至脸上还残留没洗净的污垢,一定没有受到完整的照顾。她心里非常不忍,无法同意园长的决定。
“亮娟,你在想什么?”
“我狠不下这个心。”亮娟叹口气。“这孩子最近变瘦了,情绪有不稳的倾向,行为也产生偏差,他一定无法接受父母亲离婚的事实。现在他满怀希望想跟妈妈见面,我们如果就这样送他回去爸爸家,让他希望落空,实在太残忍了。”
“那我们能怎么办?他父亲不准母亲来看他,我们如果把孩子交给母亲带走,这是无法交代的,万一冯先生硬要追究,我们吃上官司都有可能,你千万别逞一时之勇,事情闹开了,对我们整个学园的名声部会有影响。”
“我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亮娟皱着眉,园长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社会上愈来愈多离婚夫妻,到幼稚园抢小孩的事件也不算新闻,这是每家幼稚园最怕碰上的烫手山芋。“我会有分寸的。”
“你打算怎么办?”
“我就陪立平在这里等他妈妈,让他们母子见面,可是不能把立平交给她带走。至于冯先生那边,我会打电话通知他,告诉他立平和妈妈会面的事,他若想阻止,只好亲自来一趟,如果他还算讲理,我会等这场母子会结束之后,安全的把立平送回家。”
“这样做,妥当吗?”园长忧心的问。
“一切后果由我个人承担。”亮娟深吸一口气。“要是冯先生非得追究责任,你就开除我吧!是我作主让立平见妈妈,理应由我负责,不会连累整个嘉德兰学园的声誉,我宁可不教立平,也不能眼睁睁看他受苦。”
“亮娟,你说得太严重了!我们学园里,你是最受小朋友爱戴、又受家长信任的好老师,像你这样的人才,我怎么能让你离开呢?”
“谢谢园长器重。”亮娟微微一笑,语气坚定:“我已经下定决心了,法律上规定,离婚的母亲,对孩子一样拥有探视权,冯先生硬要阻挠母子相会,那是不合情也不合法的。再说,立平这孩子近来表现很差,上课不专心,学习也出现障碍,我本来就要找冯先生好好沟通,毕竟立平是他的亲生骨肉,他应该会接受我的意见才对。”
“既然你有决心,又有十足的把握,我也只好支持你了。”赵园长叹口气。“这样吧!我陪你一起等人,如果孩子的妈妈来了,我会告诉她,小孩不能让她带走,我是园长,对园里的每一个孩子都有责任,她应该了解我的立场;至于孩子的爸爸,就劳烦你跟他谈一谈,可能的话,最好说服他让前妻能够探视孩子,硬生生拆散母子天伦,实在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太好了!谢谢园长帮忙。”亮娟非常高兴。“园长果然是富有爱心的教育工作楷模,这么关心每一位学生的身心健康,实在令人敬佩,我一定要好好努力,向园长的崇高精神看齐。”
“别尽往我头上戴高帽子。”园长露出笑容,其实她心里非常偏爱亮娟,这样认真负责、热心服务的好老师,已经很难找了。“你的好口才,留着对付冯先生吧!说真的,要不是你懂得怎么跟人沟通,我还真不敢答应让你处理这件事。”
“我会尽力的。”亮娟虽然说得很有自信,心里不免有些惶恐,她只对立平的妈妈有印象,冯先生是什么样的人,她一点把握也没有,不过,她天生好胆色,只要站得住一个理字,争吵的场面她也不怕。
打过电话之后,赵园长和亮娟坐在办公室里,冯立平在亮娟的招呼下,拿着图画纸和彩色笔,安安静静地在一旁涂鸦作画。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立平的妈妈还没出现,亮娟开始着急了。再这么空等下去,万一立平的爸爸先到,情况会变得更复杂。
“老师,为什么我妈妈到现在还不来?”立平天真又担忧的问着:“她会不会忘记了?”
“妈妈已经很久没看到你,应该不会忘记的。”亮娟安慰他。“你肚子饿了吧?跟老师到厨房去,老师帮你准备一点东西吃,好不好?”
“可是妈妈要带我去麦当劳。”
“立平,你听老师说。”亮娟坐在孩子面前,语气温柔而坚定。“今天下午,你不能跟妈妈一起去麦当劳。”
“为什么?”
“你知道妈妈为什么搬家,不跟你一起住了?”
“因为爸爸妈妈离婚了。”立平低下头,难过的神态立刻浮现。“女乃女乃说,都是妈妈不好,她叫爸爸不准妈妈回家来看我,女乃女乃好凶哦!爸爸都听她的话……老师!是不是女乃女乃也跑来学校,叫你不准我妈妈跟我见面?”
“女乃女乃没有到学校来。”亮娟心疼极了!轻轻抚模立平的脸:“就算她来了,老师也不会听她的话,因为老师知道,你很想念妈妈,老师不会阻止你跟妈妈见面的。”
“那我可以去麦当劳了吗?”
“对不起,立平,你只能在学校里,让妈妈陪你玩,老师和园长女乃女乃不能把你交给妈妈带走,因为你现在跟爸爸住在一起,要是妈妈舍不得送你回家,老师要怎么向你爸爸交代呢?你懂不懂老师的意思?”
立平似懂非懂,但是点点头,表示他愿意接受这个解释。
“大人的烦恼很多,你只要乖乖的,上课认真听老师的话,回到家里,做好你会做的事情,比如自己洗澡、换衣服、刷牙,不要吵爸爸,很快你就可以常常见到妈妈,说不定每个星期六,你都可以跟妈妈一起住,老师会帮你向爸爸争取,好不好呢?”
“真的吗?爸爸会听老师的话,就像我听老师的话,做个乖宝宝?”
亮娟露出笑容,站起身,伸手牵立平的小手,带他往厨房走,她能够说服五岁的小男孩,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但是,面对立平的爸爸,可就没这么简单。
两点十五分,立平的妈妈沈茵玫,驾着一部雪白的小轿车,终于来到嘉德兰幼儿学园。
亮娟正好带着吃过午餐的立平踏出厨房,远远看见大门方向的人影,立平眼尖,立刻兴奋的大喊妈妈,然后就往前跑去。
沈茵玫穿着一身纯白的衣裙,长裙下摆如花瓣一般散开,美丽又飘逸。亮娟记得她,因为从前她还是冯太太的时候,她亲自接送立平,两人常有见面的机会。
亮娟故意放慢步伐,看立平和妈妈重聚拥抱,然后赵园长靠上前,她隐约可听见赵园长苦口婆心的劝慰声,一阵讨论结束,看情形,沈茵玫接受赵园长的劝告,牵着立平往学园里的游乐设备走去。亮娟只向沈茵玫点头微笑,没有过去打扰。
“沈小姐好像憔悴多了。”赵园长站在亮娟身边,叹着气。
阳光下,沈茵玫细致秀美的五官,清丽的气质,还有眉宇间散发的淡淡哀愁,确实笼罩在一层憔悴的薄纱之下。她以前比较开朗些,亮娟记得清清楚楚,因为她是学生家长里面,最美丽的一位。
“我和其他老师们,暗地里为她取了个外号。”亮娟轻声说。“大家都认为,她像一朵白玫瑰,娇弱、高雅又迷人。”
“白玫瑰?”赵园长微微一笑。“还真贴切!”
“其实我跟她并不熟,只是点头之交,立平以前一向表现良好,与家长沟通的时候,几乎没什么可聊的,我只知道冯先生自己开了家电话通讯公司,这位沈小姐好像在一家建设公司的人事部门工作。”
“这么美丽的女人,想成为她的好朋友,不太容易的。”赵园长告诉亮娟。“你说她像白玫瑰,照这种推论法,你就是天人菊了!完全不一样的两种花,就算种在同一座花园里,未必会同时开花,你们不能成为好友,一点也不奇怪,不用为了这点小事自责。”
“哇!园长讲话好有哲理,一下子就解开我心里的谜团。”亮娟佩服的说。
“我只是有感而发。”园长拉着亮娟走到院子南边的凉亭坐下,那儿是整个学园造景最美的地方,视野也最好,不但可以看到大门口,游乐设施方向的一草一木,也能尽收眼底。“你到嘉德兰两年多了,就像我的女儿一样,当我偏心吧!假如我有儿子,他要选择结婚对象,我一定建议他选择天人菊,不要选白玫瑰。”
“你愈说愈离谙了,园长。”
“一点也不离谱,我只想要你知道,外表美丽、内心脆弱的女人,虽然像白玫瑰一样惹人怜爱,其实并不适合家居生活,我可不是看冯先生和冯太太离了婚,才放马后炮,白玫瑰本来就中看不中用,我并不欣赏这种女人。”
亮娟微笑不谙,赵园长三十五岁丧偶,独力抚养两个女儿长大,又开创这一所水准极高的幼儿学园,能力这么强,当然不欣赏娇弱的女人。
“你去过澎湖吧?在野地里,土地贫农瘠又缺水的环境下,天人菊遍地都是,开出一朵朵橘黄可爱的花,就像你,很朴素,很坚强,做事踏实又诚恳,生活认真,又很努力充实内在美,你才是真正难得的好女孩。”赵园长轻拍亮娟的手。“千万别看轻自己,更不需要羡慕那位冯太太,你懂吗?”
“谢谢园长的鼓励。”亮娟非常感动,习惯性的推一下眼镜的镜框。“我会努力充实自己,不辜负园长对我的期望。”
“好了!我的精神训话已经结束,该你发挥真本领,大门口那部福特轿车,应该就是冯先生了。”赵园长朝亮娟一笑。“不用担心,我在后面支持你。”
亮娟也笑了,站起来往大门口走去。她穿着白衬衫、深蓝色长裤,系腰带,长发扎成马尾,鼻梁上架着学生时代用到现在的黑框眼镜,就像个上战场的女武士,神情严肃,正准备向敌人展开攻击。
从车上走出来的人,正是冯立平的父亲冯新群,脸色阴沉,虽还不到暴跳如雷的程度,却掩不住怒意,他显然很不高兴。
亮娟打量着他,规矩的西装头,端正英气的脸型,中等身材,穿着就是一副拥有自己公司的中小企业主的模样,西装、衬衫、领带……除了脸上的不耐烦,他看起来不像不讲理的坏人,相反的,亮娟认为他应该很好相处。
“我儿子呢?”冯新群质问着。
“冯先生是吗?”亮娟很有礼貌的点头微笑。“我是立平班上的主任教师孙亮娟,立平人在我们学园的游乐区里,他妈妈正陪他一起玩。”
冯新群马上就要往学园里面走,但亮娟挡住他的去向,很客气的告诉他:“冯先生,请你不要急着带走立平,我想跟你谈一谈立平的问题。”
“我不认为我们有什么好谈的,这是我的家务事,你快让开,我把孩子带走,今天你们幼稚园摆的乌龙,我可以不追究,但是下一次,如果发生同样的疏忽,我会让小平换一家幼稚园。”冯新群不悦的皱眉。
“就是因为立平该由你带走,我才会把他留在学园里。”亮娟一点也不退缩,语调仍然保持温和又客气。“冯先生,我并没有忘记你上回在电话里吩咐的事,虽然我打心底不赞成你的作法,可是我愿意配合。希望你也能配合我,跟我到办公室,我真的需要和你谈一谈立平。这孩子最近完全变了样,难道你不关心吗?”
“父母离婚,有哪个孩子不受影响?过一阵子等他习惯了,一切就会好转。”冯新群的态度,不像刚开始那么冷峻了。
“如果父母亲离婚,双方敌意仍然存在,教孩子如何习惯呢?你要求立平跟你一样,不去想、不去怀念妈妈在的日子,那是一种苛求。他只有五岁大,敬爱爸爸、黏妈妈,就像别的五岁小男孩,这是权利,不是吗?”
“你不用对我说教,这些大道理我全懂,若非万不得已,谁会想要走上离婚这条路?”冯新群十分不耐烦。“我又不是瞎子,当然看得出来,小平很想念妈妈,为了照顾他,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你以为单亲爸爸很容易当吗?我——算了!我干嘛跟你说这些?小平在哪里?我带他回家去。”
“然后你把他丢在家里,自己继续到公司上班?”亮娟终于掩不住心中的不满。“恕我直言,你把小孩交给爷爷女乃女乃,任由他们灌输他有关母亲的负面评价,你认为很妥当吗?”
冯新群的样子,像是被石头砸中痛脚。
“谁说我爸妈对小平说了有关他妈妈的坏话?”
“立平告诉我,女乃女乃好凶,一直怪妈妈不好,是女乃女乃不让他们母子见面的。”亮娟紧盯着冯新群的表情,她能确定,立平说的全是事实。面对脸色愈来愈沉重的冯新群,她心软了,语气也变得温和,“冯先生,即使你怪我多管闲事,我还是要说,立平真的很可怜,我也明白你已经尽力照顾他,可是你无法做得像他母亲那么尽善尽美,立平的衣服是皱的,皮鞋沾满灰尘,甚至有时候,他脸上、手心还残留着污垢……这不能怪你,可是,一个五岁的小男孩,实在需要有人专心照顾他。爷爷女乃女乃只能陪伴,如果他们给立平的影响是负面居多,我建议你不要让立平跟他们多接触,管家或佣人甚至比较有益。”
冯新群沉默良久,终于坦诚:“我早就发现我妈对小平的管教态度有问题,已经不让我妈插手照顾小平了!”他苦笑一下。“你看到小平衣服鞋子不干净,都是我的杰作,老实说,照顾孩子,实在是很大的挑战,我会考虑请个管家或佣人。”
“冯先生,小平的问题,不只是生活起居而已。”亮娟觉得机不可失,连忙开口邀他:“请你跟我到办公室来,我有很多纪录必须跟你讨论,也许我们同心协力,能够找出对孩子最有帮助的教育方法,这不但能让我工作更顺手,你在管教小平的时候,也会有个正确的依据,麻烦你抽出时间,跟我谈谈吧!”
冯新群叹口气,点点头,随亮娟走入办公室。
“你大概以为我使用障眼法,故意拿立平的问题来拖延时间,目的只为了让立平和妈妈多聚一会儿。”亮娟请冯新群坐下,自己动手打开铁柜,取出厚厚一叠教学的纪录,然后来到冯新群旁边的位子,坐了下来。
“就算你的目的是你说的那样,我也不在乎了。”冯新群淡淡一笑,表现出男人的风度。
“我本来就要打电话给你,冯先生,你看,这是我编好的连络顺序,上面有日期,即使今天我们没有机会讨论,星期一我也会打电话给你,我们赵园长最重视教师和家长的双向沟通,套句她的说法,在幼儿教育这个岗位上,家长、老师和幼儿,是无法分割的共同体,单凭我这个老师,是教不好立平的。”
“呃……孙老师对吧?”冯新群恢复原本温文有礼的个性,礼貌、尊重的说:“你的说法我完全同意,关于小平的教育问题,我和我太太,呃,前妻,一向很有共识,除了送他上最好的幼稚园,我们也很注意他日常生活的细节,一直训练他做个有公德心、懂得敬老尊贤,而且爱护弱小动物的好孩子。”
“你们的教养非常成功,立平的确是个好孩子。”亮娟打开教学纪录。“他的表现一向很好,聪明、活泼又合群,这是他以前的学习纪录,几乎每一项都达到最高的标准,我也以立平的表现为荣。”
“但是最近表现不佳?”
“在情绪上。”亮娟翻开下一页。“喏!他开始有情绪方面的困扰,唱游课的时候,没有办法融入快乐的气氛当中,多少会影响到别的小朋友。还有,他似乎没睡好,上午总是精神不济,敏感又有攻击性,中午吃过饭、午睡之后,情况就会好一点。冯先生,你有没有注意过他的睡眠呢?他常作恶梦是吗?”
“也许吧!”冯新群困难的回想半天,终于叹息:“唉!老实说,我自己都睡不好了,哪有工夫去注意他?可怜的孩子,他一定又孤单又害怕,我竟然连他的基本需求都疏忽了。”
“现在开始补救并不算晚。”亮娟安慰他。“立平只有五岁,童年还没过完,只要大人有心,他还是会有个快乐美好的童年回忆。”
“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孙老师。”
亮娟沉吟片刻,很坦然的抬头面对冯新群,不管后果有多严重,她非说出内心的想法不可。
“我能说的所有建议,都只能治标不能治本,立平迫切需要有人照顾他的生活起居,也许请个佣人就能解决;他夜里睡不好,只要你多关心、多巡视两遍,那也很容易改善。可是他心里真正渴望的,应该是母亲,我觉得没有任何方法能完全满足他。”
“说了半天,你就是想说服我,让我前妻可以回来探视小平,是不是?”冯新群露出苦涩的表情。
“即使立平能够每星期都见到妈妈,依然满足不了他对母爱的渴求。”亮娟看着自己的指尖。“为了立平,我不得不建议——冯先生,你该为他找个妈妈,如果可能的话,亲生母亲是最佳的选择。”
一阵难堪的静默持续着。
冯新群脸色阴晴不定,呼吸沉重而繁乱;亮娟完全不敢看他的脸,只有无奈地盯着自己的指甲。
“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冯新群突然推开椅子站起来。“这场讨论该结束了!”
“冯先生,我——”
“不要再说了!”冯新群疾步往外走。
“冯先生,请你等一等,我很抱歉。”亮娟急忙追着他。“我不该说出那些冒犯的话……”
“你不用放在心上,我并不怪你。”冯新群略停一下脚步,很认真的说:“今天我得把小平带回去,我父母亲在家里等着,他们明天就要动身,回到南部的休闲农场,那是我父亲退休之后经营的度假农庄。小平必须回家跟爷爷女乃女乃话别,如果茵玫,她想探视小平,我希望她先跟我谈一谈,阻止她看孩子的是我母亲,请你转告她,我并不是那么冷酷无情的人,只要对小平有益,任何事我都愿意尝试。”
亮娟很感动的看着他,露出一抹信任的微笑:“我相信你,冯先生,你是个好爸爸。”
“那么,你可以让我把小平接走了吗?”
亮娟连忙点头,在前面带路,领着他往游乐设施的方向走。
立平正在玩溜滑梯,沈茵玫在滑梯尽头看着他,一脸的慈祥和蔼。赵园长已经从凉亭移到游戏广场边,一见到亮娟和冯新群,立刻走近。
还是沈茵玫自动退让,她眼眶里闪着泪光,没有和冯新群交谈,只向立平说再见,然后朝赵园长和亮娟低声道谢,便转身离去。
小立平呼喊着,想要追上去,却被冯新群一把抱住,他大声哭叫,奋力挣扎,“爸爸最讨厌!爸爸放开我啦!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亮娟不忍心再看下去,默默转身,心情沉重的离开。在她身后,赵园长正努力抚慰着哭闹的孩子,同时也向冯新群道歉,并且再三强调,这种场面,不应该继续发生。
三月底的周末,微风轻拂女敕绿的树梢,亮娟经过大树的绿荫下,抬起头,枝叶间筛下的阳光,点点闪耀着,她心情不好,不能为学生争取到最好的利益,无法帮助那对离婚的夫妻解决问题,让她感到无助而烦忧。
一定有办法的,她不断告诉自己,一定得找到办法,只要有机会,她愿意为小立平尽最大的心力,做任何事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