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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女奇缘 第六章

妲罗和公爵只是定定的瞪著侯爵,好像他丧失了理性似的。

然后公爵问:“你在说些什么?查理士?我听不懂。”

侯爵没理会他。他的眼睛瞪著妲罗的脸说:“你为什么叫妲罗?”

“我母亲身上有个项链匣,里面刻著这个名字。”

“你有那个项链匣!”

妲罗伸手到颈间,侯爵迫不及待的说:“让我看看。”

她从自领子后面拉起项链,从头上穿出来拿到他伸出来的手上。

他低头注视著那项链匣,妲罗从他脸上的表情看出,他深受感动。

“如果你打开看看,”他说,“你会发现里头有一绺我的头发。”

“我老是奇怪……会是谁的……头发,”妲罗的声音比耳语大不了多少。

“是我给你母亲的,”他说,“因为我不敢送她一枚结婚戒指。”

“她和……你结婚的吗?”

妲罗好像说不出口,不过还是说了。

她不太明白侯爵的意思,可是她知道有一件了不得的事发生了,使她觉得平步青云,一下子被抛上了阳光耀眼的天空。

这一切真令人难以置信,她只能定定的看著坐在她前面这个手拿项链匣的人。

恍如置身在梦中。

“查理士,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们。这是怎么同事,”公爵说。“我大概很笨,事实上我完全搞糊涂了。”

“那一点也不稀奇,难怪你!”侯爵说。“我自己也没想到找了这么多年的女儿,居然会在这里找到,而且嫁给你了。”

“我……真的……是你的女儿吗?”妲罗问。

他伸出手。

“过来这里坐下,”他以克制不住的语气说,“我来告诉你事情的全部经过。”

他身旁有一张椅子,妲罗坐下来,侯爵握住她的手。好像要确定她是真实的,而他确实是找到了寻找多年的女儿。

“一八O三年,我还差两个月就二十一岁时,”他终于打开话匣,“我恋爱了。”

他的语声中有深深的感情。妲罗觉得深受感动。

“事情是,”侯爵继续说,“我在卡尔顿公馆的一个舞会上,威尔斯王子介绍一个女孩——我平生仅爱过的。一个女孩。”

“她的名字叫妲罗?”

妲罗情不自禁的说出这句话,她追不及待的想听这故事讲下去。

“她的姓名是妲罗·柯德农。”侯爵回答。

鲍爵惊呼了一声。

“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他说,“我小的时候看过她一次。她很漂亮。”

侯爵的手指紧握紧著妲罗的手。

“她长得和现在的你一模一样,”他对她说。“当你走进屋里来的时候,我以为回到了过去的时光。”

“可是她是柯德农族人。”公爵说。

“我知道,”侯爵同答,“现在你明白我们怎么受苦了吧。我们的爱超过一切,坚逾金石,任何事任何人都拆不散我们,挡不住我们相属之感。可是我们都没有胆量告诉双方的父亲。”

“那年头两族之间仇恨很深,誓同水火,”公爵说。

“其实从那时起,仇恨仍或多或少存在著,”侯爵说。“只有你,赫伦,才有足够的勇气公开宣称你要娶个柯德农族人。我想我要是胆敢提起这种事,我父亲不杀了我才怪。”

“那你怎么办呢?”公爵好奇的问。

“妲罗和我偷偷约会,要不是拿破仑又发动战争,我想我们会继续这样约会。”

“当然了,休战期已结束了,”公爵喃喃说。

“战火重燃之后,我的军团立刻开往印度。”

“我们得加入总督卫斯礼将军的部队,他当时正和法军作战。”

“你去了印度!”妲罗惊呼道。

“我们到那里刚好赶上拉维尔之役,那是印度史上最惨烈,流血最多的一场战役。”

侯爵停一下又说:“不用说,我的心一直牵挂著英国发生的事情。”

侯爵说话的神态告诉妲罗他离开自己所爱的人是多么痛苦。

“因为我好怕我离开时会失去妲罗,”他继续说,“我起航之前求她和我结婚。我们决定等我回来时,不管后果如何,一定要告诉双方的家人:我们已结成夫妇。他们到那时也就无可奈何了。”

“那么你们就秘密结婚了。”

“我们在一天大清早结婚,然后我带著我太太到一家旅馆,我们两人在那儿共度了一天。”

侯爵沉吟了片刻,好像在回忆往事。

“我觉得我这才了解什么是快乐幸福,我想妲罗也有同感。”

他又落入沉默,公爵催他:“可是你被派到国外。”

“两天以后我随我的军团起航。我还有几个小时和妲罗甜蜜的在一起,接著海誓山盟之后,我只好离开了她。”

他深深叹一口气才继续说下去:“我记得我向英国作最后一瞥时,真是五内俱焚,我只有祈祷上苍,希望她不要忘记我,希望我们重聚的日子不远。”

“后来怎么了?”公爵问。

“我过了三年都没法回英国,”侯爵答道,“直到后来我打仗受了伤不得不离开军队,才得以月兑身。可是当我同家时,却发现妲罗失踪了。”

“失踪了!”公爵不由自主的说。

“我费了好久的时间才查出发生了什么事,因为我不可能问她的父母。”

他握紧妲罗的手说:“终于我找到一位从小带她长大,深深爱她的老丫鬟。

她告诉我,我走了后三个月,妲罗发现她怀了小孩。”

“可是她没告诉父母?”公爵问。

“她怎么能?”侯爵近乎盛怒的问。“我是马克雷族人,而且妲罗就像我害怕我父亲一样怕她父亲。他确实是个老顽固、猪脑筋,就和其他的柯德农族人一样!”

他的声音粗狠,接著他对妲罗笑笑。

“很可惜,他们不全是像你母亲,可爱、甜蜜而温柔。”

“我真希望见到过她。”妲罗低语。

“她一定会好疼爱你,”侯爵答。

“她既然不能告诉父母,后来怎么了,”公爵间,他好像在提醒侯爵不要扯得太远。

“妲罗和她的老丫鬟曼丽逃走了。她们找了一处别人找不到的住处,显然妲罗写了好多信给我,告诉我她发生的事,我却一封也没收到。”

他语调中的痛苦一听即知,他费了好大的劲才接下去说:“曼丽告诉我,有一天,妲罗出去买东西。孩子还有一个月就要出世了,曼丽曾央求她特别小心。可是曼丽从此再也没见到她。”

“她碰到了车祸,”妲罗插嘴说。“贝洛菲太太告诉我她被一辆马车撞倒,马车没停就溜了,一只轮子辗过她身上。她被抬进孤儿院,我就在那儿出生的。”

“原来是这么同事!”侯爵叫道,“我跑遍了伦敦每家医院,查询有关你的出生纪录。”

“我母亲一直没醒过来,”妲罗说。“孤儿院和医生都不知道她是谁。”

“她脖子上戴著这项链匣吗?”侯爵问。

他手里还拿著那项链匣。

“可是她没有……结婚戒指。”

“所以我才送她这个项链匣呀,因为我不敢送她戒指,”侯爵解释。“不管我们多小心掩饰,她这是深怕她父亲或母亲会发觉。”

“那么说来我不是个……杂种了?”

妲罗几乎没出声说这个字,可是侯爵听见了,他几乎生气的说:“你是我的女儿,是名正言顺的婚姻关系下,我所深爱的妻子生的。”

“哦,我好高兴-非常非常高兴!”妲罗叫道。

“你得告诉我你的一切,”侯爵说。“我枉费了十八年光阴到现在才认得你,我想知造的太多太多了。”

“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妲罗说。“本来我十二岁的时候就应该送出去当学徒的,只是为了我会看看小孩有些用处,这样才留下来的。”

“你从来没去过别的地方?”

“我头一回离开就是费瑞克先生奉公爵之命把我带到这儿来那一次。”

“这就是我不懂的地方了,”侯爵说。

鲍爵沉默不语,后来由于侯爵等他回答,显然非问出个结果不可,公爵才慢慢的说。

“玛格丽特是柯德农族长为我选择的结婚对象,因此她死后我决心自己选择我下一任的太太——”

“那么我听到的故事是真的!“侯爵说。“那是报复行动!那就是何以你把妲罗带到这儿来,何以她穿著这身可厌的慈善机关衣著的缘故咯!”

他的语调显然有责备的意思,同时也有生气的意味,妲罗却平静的说:“求求你,你千万别生气!我来这儿是好事,因为我正好可以在他受伤的时候看顾他。”

“据我了解,你是手枪走火了,”侯爵几乎很不屑的说。

“那是我编出来的一套事……因为我不愿……鼓励马克雷族人报复他们,如果他们知道谁伤了他们的族长,他们一定会这么做的。”

侯爵看著她微笑了。

“现在我明白了,你母亲碰到这种事也一定会这么做的?她最恨我们两族之间老是打个没完。她认为人类战争是错误而残忍的!自从她爱上我,她发觉马克雷族人也可能和她所听说的完全不一样。”

“如果我是你的……女儿,”妲罗轻轻说,“那么我……现在有……姓氏了。”

“你当然有!”侯爵回答。“你是妲罗·马克雷郡主!”

妲罗张大眼望著他。

“是……真的吗?”

“你和我还有你丈夫一样是马克雷人。”

“可是我……母亲是柯德农人。”

“你继承父亲的身份,不过同时你会发觉,和那些与你有相同血统的人打战是做不到的,你的血管里流著他们的血液,正如也有我的血液一样。”

“我简直不敢相信!”妲罗眼睛闪亮的说。“我……有所属了。我有……家了。”

“你的确有!”侯爵答道。“现在,我这个爸爸要亲亲我的女儿。我告诉你,这是我多年来梦想的事。”

他边说边用手环抱她,拉拢她,在双颊上各亲了一下。

“你好瘦,”他说!“在孤儿院他们没让你吃饱吗?”

“没什么吃的。”妲罗承认。

侯爵回过头去,几乎震怒的望著公爵。

“我想孤儿院是属于咱们家族的是吗,赫伦?”

“据费瑞克和妲罗说,从我母亲死后,那地方一直乏人管理,”公爵回答。

“我已经下命令做许多方面的改善了。”

“我希望如此!”侯爵说,“有一件事显然你忽略了,就是我女儿的穿著。”

他停顿一下又说:“我想在这情况下你会同意我明天把她带到爱丁堡去。我要使她穿著体面,合乎你妻子的身份,而且我还要带她谒见皇上。”

妲罗张大眼睛望著他。

“带我……谒见……皇上?“

她好不容易才说出这些话。

“你作了亚克雷公爵夫人,谒见也是应当的呀!”侯爵回答。“而且皇上是我的朋友,我知道他一定会很高兴接见你的。”

“那太令人兴奋了。”妲罗说。“可是我希望不会做出任何失礼的事,使你……丢脸。更不希望有令人尴尬的举动。”

“我会照顾你的,“侯爵说。“我母亲在爱丁堡,她也会照顾你。”

妲罗的脸兴奋得发光。可是她又紧张的转向公爵。

“我……能……去吗?”她问。“求求你,大人……我能去吗?”

他看著她,他的眼睛和她初次见他的时候一样深黑、冷峻。

“有何不可?”他冷冷的说。“这儿没什么可以留住你。”

妲罗站在镜子前端详自己。很难想像自己一度是那个可怜的,吃不饱的孤儿,曾经那么费力想维持孤儿院的秩序,有时甚至会饿得昏过去。

穿著她祖母为她买的长礼服,白色薄纱罩著闪亮的白缎子,很难想像那件破得露了线的灰绵布衣服,一来到爱丁堡,那件衣服就给丢弃了。

她的头发经过理发师精心的整理过,侍女等著把一圈钻石发箍戴在她头上。

钻石发箍上配有“威尔斯公主”的三片白羽毛,这是要在“荷丽屋官”谒见英皇戴的。

皇上已于八月十五日到达,妲罗觉得,像海潮似的扫荡了全爱丁堡的兴奋情绪也感染了她。

此刻苏格兰人对英国人的憎恶已抛入九霄云外。戈洛登战役之后,康伯兰公爵施行的残酷的惩罚也被忘得一乾二净。

现在,从上到下每一个人都期待著欢迎从查尔士二世以来首度来苏格兰访问的英皇。

妲罗来了以后很少有机会出去看看这城市,因为她整天都忙著和裁缝师父周旋,没有一点空闲。

这些裁缝师父络绎不绝的来到她祖母家,使她觉得平生最累的就是站得直直的。试穿一件又一件的礼服,一直要站好几个钟头。

但是她所受的罪也是值得的,效果出乎意外的惊人。

每一天她都对自己更增一份信心,因为她的仪容是如此出众,而且每个人都对她这么好,使她体会到从未有过的幸福。

她从遇到她父亲的那一刻起就深深喜爱他了。

他们手腕著手一起坐马车到爱丁堡,他告诉她,他童年的事,还谈到她母亲,说个没完,这时她有一种归属感,使她禁不住在内心深处一再的感谢上苍。

见到了祖母还有好多堂兄姊妹也是很开心的事,他们都亲切的欢迎她,她的羞怯一扫而空。

只有在晚上她才会为公爵担心,不知道他的伤痊愈了没有,他的头还痛不痛。

想起他不说一句婉惜的话,甚至没说一个谢字,感激她的照顾,就这么打发她走了,想起来还是令她伤心。

她并不期望他感谢,可是她想到她在城堡临行的那晚,他表现的举动好像又同复到她初来时那样对她怀著恨意。

有时候她夜里会醒来,想像她仍靠著他半躺著,她的手臂抱著他,像他刚受伤时那样,轻轻抚平他头部的疼痛。

他那时不再是可怕的、傲慢的,只不过是个受苦的小男孩,她相信能予以他安慰。

看着镜里的自己,她想著,如果他现在在这里,会不会认为她美丽动人!

然后她又泄气的告诉自己,在他眼里,她永远只是个孤儿院来的供他报复用的工具。

“公爵一定会来爱丁堡参加这盛会的吧?”每天总有人这样问妲罗,不下十几次之多。

“我想他身体还不大好,恐怕来不成。”她回答。

“他生病了吗?”

“他出了个小意外,不过我当然希望他好一点,能来和我相聚。”

她已经相当能适应怎样避开难回答的问题,她自信自己说话的态度必然会得到父亲的嘉许。

“你母亲一定很漂亮。”她的堂姊们常对她说。“我们一直觉得奇怪,何以查里士叔叔老是不结婚,有好多漂亮的女人都甘愿投怀送抱,可是他却心如铁石,这么多年来始终对初恋的爱人忠贞不渝。”

“那样相爱一定美极了。”妲罗想。

然而在她沐浴在新的亲情温暖之中的同时,也忍不住渴望在她生命中更进一步的什么。她母亲对她父亲,以及他对她的那种爱情。

“她真勇敢,”她自思著,“敢于轻视两族之间的仇恨——在她那个时代,仇恨比现在深得多。要是她还活著,她说不定已经结合两族和平共处了。”

她为母亲的好事多磨轻叹了一声。

只因为碰巧有一辆马车撞倒了她母亲,一连串的事件接二连三导致了她嫁给公爵。

“我很幸运,”她想。“我很可能出去给一个虐待我的人做学徒,也可能在孤儿院待一辈子,直到劳累过度或饥饿而死。”

相反的,她却在爱丁堡,打扮得像神话中的公主,而且在一个小时之内就要由她祖母引见英皇乔治四世陛下。

德瓦格都主穿著雍容华贵的金镂衣,长裙的飘带都是镂金边的,头上戴的是一顶极华贵的冠冕,镶满珍珠与钻石。

不过妲罗认为,她和她祖母都不及侯爵穿起全套马克雷氏族的礼服那样引人注目。她知道只有一个人可能比他更华贵,那就是公爵。

当他们乘马车往“荷丽屋官”的途中,她好希望公爵也在他身旁。谒见仪式将从两点钟开始在“画堂”学行,直到三点半为止。

侯爵告诉她,约有三百多位女士有权谒见皇上陛下,她们都得在他到达前在“画堂”等候。

英皇与十六岁的小鲍爵下榻在达克莎官。

他是由苏格兰龙骑兵第二团护送到爱丁堡的。

行宫的四周有皇家陆军骑射队巡逻看守。

举行谒见仪式的“画堂”是个富丽堂皇的地方,戴著钻石和鸟羽的仕女云集,人人珠光宝气,盛装而待。廊下侍立的皇家侍卫也是个个全副盛装,精神抖擞。

轮到妲罗谒见的时候,她紧张万分,可是郡主对她微笑著说:“没有人比你更美丽的了,如果你母亲在世,我一定以引见她为荣,正像现在引见你一样。”

妲罗事先预习过礼节,但是她不知道,有多少人注目著她优雅的仪态,和她一头红发配上钻石发箍的光艳照人。

她以新亚克雷公爵夫人的身份出现,自然会引起整个集会中所有人的注目,这点她是理解到的。

她父亲后来告诉她,好多人对她赞口不绝,使他快要应接不暇了。

直到谒见仪式完毕,他们赶车回家的途中,妲罗才再度想起要是公爵来了该多好。

侍女帮她月兑去优美的礼服之前,她再一次端详镜里的自己,注视她那镶白纱边的白缎垂带,和她鬓边羽毛的优雅。

最近几个月她的头发长了不少,而且整理得很好,没人看得出它实际上有多短。

有一刹那妲罗在镜要看到的不是自己的影像,而是包著一顶丑陋灰色布帽的脸,身上穿著不成形的灰色白领棉花袍子。还有那厚垂的黑色斗篷。这一切都大声的宣布她是个慈善机构产物。

“我必须忘掉,现在一切已经过去了!”她自语。“回顾过去没有什么意义!”

然而在她心中不停的兴起这个问题:公爵会忘记吗?他除了把她看成当初被带到苏格兰的模样,还会对他有任何意义吗?

从那天以后,“画堂”日日有宴会,以欢迎英皇陛下的光临。

车马仪仗一直排列到行宫,从四方乡村来的人络绎不绝,道路为之阻塞,争著一睹皇家的盛况,一听军乐的豪壮。妲罗成天都听得到笛声吹奏,那声音仍像

她头一同听到时那样震撼她的心灵。

现在她知道,她刚到苏格兰时就认为自己是苏格兰人,而苏格兰音乐是她的一部份,那想法是对的了。

侯爵带她去看骑兵队大检阅,那是在八月廿三日于波多贝罗学行的。

在那里,妲罗看见约三千名苏格兰骑兵,还看到皇家骑射队,和各氏族的代表。

当她看到这些骑兵昂首正步走过英皇面前时,她好渴望公爵也领著马克雷氏族参加检阅。

侯爵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说:“赫伦真该来这儿的,我应该坚持要他来。”

“我想他是真的身体不太好。”妲罗回答。

“要是在以前。他不管多病都会来的,都是那次该死的婚姻!”侯爵恼怒的说。

然后他自觉说话太没分寸,又问道:“你不介意我提到这个吧?”

“不会,当然不会,”妲罗回答。“我想他对柯德农族人的怀恨必因这些事件而加深,那样对他身心都是有害的。”

“你说得很对,”侯爵说。“我的一生就是毁在马克雷氏族对柯德农族的怨恨上,我不能再忍受你和我一样为那古老仇恨所造成的偏见和愚昧而受苦。”

妲罗轻叹一声。

“那正是我感觉的,爸爸!你可不可以和公爵谈谈,尽力让他明白应该忘怀过去而想到未来?”

“我会的,”侯爵答应她。

“从我初到苏格兰我就希望能帮助贫苦和无知的人,”妲罗说,“现在我是你的女儿了,或许实现起来会容易些。由于妈妈是柯德农族人,他们会觉得更容易接受我。”

“我想柯德农族人一定会感惊讶而高兴,”侯爵微笑说,“要是他们知道新的公爵夫人和他们有密切的关系。同时,你的马克雷祖父已死也许也是值得庆幸的!”

“我很高兴不必面对他。”

“我也是,”侯爵承认。

他们相视大笑,不过妲罗一直记著这次谈话,到上床时还在想这些事。

为皇上安排的节目高潮是在他访问最后一天举行的舞会。

苏格兰的王公贵族决心要尽一切可能使皇上开心,由于他们都没有一间够大的跳舞场,只好借用位于乔治街的大会堂。

那座优美的建筑有两间舞厅,另外还有好多房间,供牌局、茶会和跳舞之用。

打从妲罗来到爱丁堡起,她父亲和祖母介绍给她认识的贵族夫人们,所谈的尽是舞会的事,她们所关心的就是这个。

“这将是苏格兰有史以来最大的盛会,“爱尔琴郡主热切的说。

“假如这次舞会不令陛下大大开怀,”昆士堡侯爵夫人说:“还有什么能够?”

“我敢确定,”侯爵说,“陛下一定非常盼望这次舞会。”

当侯爵和妲罗单独一起的时候,他说:“我也很盼望舞会的来临,亲爱的,因为那晚你可以和皇上谈话,我也可以把你介绍给我所有的朋友。我很为我的女儿自豪。”

“你对我真好,爸爸。”

她两手抱住他,亲亲他的脸颊。

“我找到你真是高兴得不得了,同时也知道你也为找到我而高兴。”

“我还不能告诉你这件事对我的意义有多大。”妲罗若有所思的说。“我以前常常编织我父亲的故事,可是发现他是个真实的人物,而且又如此显贵,实在是更令人兴奋的事。”

侯爵大笑,再亲吻她一下。

“你忘了你现在是亚克雷公爵夫人,比我显贵多了。”

他看到妲罗脸上掠过一抹阴影,又平静的说:“我在祈祷,希望你一切否极泰来,我亲爱的。赫伦很小的时候我就喜欢他了,他的本质很好。他是人中领袖。也是马克雷氏族值得自豪的族长。”

他停顿了一下。

“可是我想他从来没找到他的心。”

“费瑞克先生说,她认为公爵从没真正恋爱过。”妲罗说。

“我敢确定那是真的,”侯爵同答。“可是我不相信任何人与你长久相处而不爱上你。”

若不是妲罗发现有一大堆年轻小伙子围在她四周,急于向她表示爱慕之意,她真不敢相信她父亲这话是真的。

她开始了解他们眼中羡慕之意,这使她增加不少信心,那信心是她一向所缺乏的。

然而当她同到家里,双颊徘红,眼睛发亮,这时她会看著镜里,想起公爵阴郁的表倩。

于是她对未来开始恐惧!

舞会当晚,妲罗很早就开始妆扮,在柔软、带花香的藓苦水中沐浴饼后,侍女为她穿上华丽的礼服,那是侯爵特别为这次舞会选焙给她的。

礼服是白色的,因为侯爵说。这使她的红发完美的衬托出来,但是这白色是带银白的色调。

她走动的时候,觉得自己像披著一层月光,她再次希望公爵能看见她。

理发师为她设计了新的发型,非常出色。

“你还得把头发留长一点,夫人。”他说。“我真想不通你怎么会允许它给剪得这么短。”

他说这话几乎是责备的语气,接著他又说:“不过,它还是很美,我敢打赌,全舞会中无人与夫人您相比!”

“谢谢你。”妲罗微笑说。

理发师走了,妲罗注视著放在桌上的珠宝。

这些都是她祖母借给她的,然而郡主自己要戴她的冠冕,妲罗的发上只有钻石发箍可戴了,而那个发箍她在谒见时已戴过。

她拿起发箍,请侍女帮她戴上,这时门上传来敲门声,妲罗还没答应,门就开了,她听见有人走进屋里。

她知道是个男人,她想一定是她父亲,她说:“我马上好了,爸爸。”

然后她看到镜里走动的人影,她一下子楞住了。

一霎时,她以为她只是想像中看到他雍容华贵的形象,以为他是从梦中走出来的。然后她转身看到,真的是公爵。

她吃惊的站起身来。

“大……人!”

他没回答,她走向他,她说的话在打抖:“我没想到……你会来……可是……那太好了……你能来……你好了吗?你的伤口不……疼了吗?我希望……旅途中你没太累著。”

“我很好,妲罗,”公爵同答,“我给你带来今晚你要戴的饰物。”

她这才看到他手里拿著几个皮革盒子,她几乎是机械式的,不太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从他手里接过那些盒子。

“饰物?”她近乎愚蠢的问。

“亚克雷翡翠,”公爵同答,“我们家族世代相传好几世纪的。我想你会觉得,它会使你生色不少。”

“我确信它……会,”妲罗说。“那你是……准备参加……舞会?”

“我十分乐意陪伴你去。”

鲍爵冷冷的说,她感觉到一定有什么事惹恼了他。

侍女知趣的退出,他们单独一起时,妲罗说:“我好高兴你……改变了主意,到爱丁堡来了……我常常盼望你……来这儿。”

他以不太相信的眼光看著她。

“我认为谒见皇上是我的职责。”

“爸爸一定很高兴。他常常说你和国王一定会相见甚欢的。”

公爵没说话,一会之后妲罗说:“你十分确定……你来这儿……不会太累吧?”

“十分确定,不过再怎么说,我的职责也比我个人的感受重要。”公爵回答。

“据我所知这儿一切盛会到今晚就结束了,我明天就带你回家。”

他说著就一转身离开了房间,和来时一般突然。妲罗站在那里目送他。

她不大知这他的突然出现带给她什么样感觉。她只知道她要他,而他竟来了!

她怕太迟了来不及。立即掀铃叫来侍女,匆匆的打开首饰盒。

马克雷翡翠的确是不同凡品,她自信戴上这些珠饰会使场中每个贵族夫人失色。

同时她不免想到这些饰物是多么名贵,只要项链中的一颗宝石就够孤儿们吃上一年半载的。

她记起公爵曾说,他们到伦敦时,她可以带玩具给孤儿院的孩子们。

“现在我才觉得我是亚克雷公爵夫人了,”她大声说,“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她已经开始列下一大堆床铺、地板铺设、厨房用具和其他许多孤儿院缺乏的东西。

接著她心头一惊,发觉公爵带给她的珠宝大半还留在盒子里,而她的丈夫、祖母和父亲随时都可能出现,等著她一起去乔治街的大会堂呢。

饼后妲罗记不太清舞会的一切,只记得厅堂里布置得金碧辉煌,还设有一张挂著红绒帷幔的宝座。

此外,有好多沙发,上面坐著全苏格兰的王公大人,竟相争取皇族贵客的注意。

虽然妲罗再度被引见给英皇,而他也极度温和的和她谈话,并对她父亲大人夸赞这女儿的美丽出众,可是她的心却一直悬念著公爵。

侯爵坚持要她跳蕾尔舞曲,苏格兰高地人的一种活泼舞蹈,她在皇上到达的前一晚曾练习过。

她在舞厅中旋转跳舞的当儿,不断的在想,公爵是否在看著她,他是否注意到有一大群绅士争著想邀她作舞伴。

当他们大夥儿乘马车回郡主的宅邸时,侯爵爱怜的说:“你今晚可出尽了风头。亲爱的。陛下还说你确实是舞会中最美丽的人。”

“谢谢你……,”妲罗说,一边伸手给他。

“你应该为你的妻子自豪,赫伦,”郡主说。“自从她来到爱丁堡就被公认为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呢。”

“原来如此,”公爵冷冷的说。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就出发赶路回城堡。

侯爵没有留她在爱丁堡多住些时,妲罗有些奇怪,他只是说:“我亲爱的,赫伦是你的丈夫,他要你回去你就得顺从他。”

“我什么时候能再见你呢?”妲罗渴望的问。

“会比你期望的快得多!”侯爵回答。“我必须走海道跟随陛下回去,但是只要我能够,我会尽快北上,我打定主意住进城堡,不管你丈夫请不请我!”

“当然他会请你的!”

“他也许喜欢你单独和他在一起。”

妲罗没答话。

她有种不愉快的感觉:公爵不但不希望和她单独相处,甚至巴不得她不在身边,他倒称心愉快呢。

不管是什么原因吧。他好像根本无意对她说出来,她得这样一直猜测下去。

她有好多行李要带回去。因此看到门外有两辆马车等在门外也不觉得惊奇。

使她大为意外的是,另外还有一匹给公爵乘坐的马。妲罗愕然的看著那匹马。

“你不能骑马!”她叫道,“你会吃不消的!你知道医生说的话吗,你这几个月内最好尽量减少行动。”

“我偏要骑马!”公爵回答,“我最不喜欢的就是关在马车里,一坐好几小时!”

“你会累得半死的,”妲罗劝告他。

他不答一语,只是转身背过她,向郡主和侯爵道别。

“赫伦,你待的时间太短促了,”侯爵说,“我都没有时间恭喜你的新婚,也没决定好该给我的女婿什么结婚礼物。”

“你对我太太已经十分慷慨了,”公爵边说边瞥了一眼后面马车上堆积如山的箱笼。

“那些是我送女儿的嫁妆,”侯爵纠正他说。“我还得费心想一件你们两人都须要的东西。这件事会整日盘踞我心上,当我坐皇家乔治号游轮时得十分小心以免晕船!”

他们相视大笑。然后侯爵双手抱住妲罗,把她紧紧拉近怀里。

“我亲爱的小女儿,你可知道爸爸找到你有多高兴,”他说。“我对你有好多希望,最重要的,我希望你快乐。”

“我会尽量做到,”妲罗同答。

他知道她父亲了解她与公爵之间的隔膜,与困难重重,她一个人坐在马车中,孤寂的挥著手,直到侯爵和她祖母看不见了为止。

鲍爵骑马在前面,她可以从窗口看见他,而且注意到他在马上的英姿是多么堂堂出众。

“他是如此英俊,”她想。“爸爸说得对,他就是像个氏族长的样子。”

然后有一个声音像是嘲讽似的说:“没有心的族长。”

“经过头一次婚姻的不幸遭遇,他一定害怕和任何人恋爱。”妲罗自语。

然而她十分肯定,他能使任何女人为他心跳加快,只因为他是如此英伟,如此出众。

“要是我对男人和人生知道得更多些该多好,”妲罗喃喃自语,她晓得自己在这方面非常无一知。

当爱丁堡的男士们向她大献殷勤的时候,她感到羞怯而不自在,她情愿把所有这些倾慕之词换取鲍爵一句温和的话语。

“他是我丈夫,我希望他喜欢我,我要他爱慕我!我要他认为我是动人的!”

她从敞开的窗口一直看著他,她知道,不论在那济济一堂的舞会里。或在爱丁堡任何地方。

她没见过一个比他更令她倾慕的男子。

有谁能够令她惑到昨晚公爵出现在她房里拿首饰给她戴时,那种心悸的感觉?

她知道当时她的心在胸口翻腾,她的生命中闯进一件非常兴奋的东西。宛如他在那儿,全室顷刻注满了耀眼的光辉。

从他在镜子里出现的那一刹那起,她觉得呼吸都很困难。

“因为那是个大大的惊喜!”她自己解释道。

整晚她心里想的只有他。只为了他在那儿,她觉得几乎听不进她的舞伴对她说什么话,甚至差点忘了畜尔舞步的跳法。

即使她和英皇谈话的当儿,她的心也有一半在站在一旁的公爵那儿。

她在想,他对她所说的话赞许还不赞许,他会不会和皇上那样的仰慕她?

她在爱丁堡时发生的每一件事都那么动人心魂,她想,但是最后一晚可就不同了。

因为公爵和她在一起而有所不同,而且有公爵在,她的感觉更加强烈。

他就睡在她隔壁的房间,她好渴望,当他们一起上楼上就寝时,他会要求她进去看看他臂上的伤口,为他重新包扎。

但是他们在爬楼梯的时候,他并没有提议要她这么做,紧接著她关上房门后,她听见他也坚决的关上了门。

当时她觉得好像他们之间的隔阂不仅是一道砖墙而已。

“我已经嫁给他了呀,”妲罗大声说。

可是她知道,现在她并不是像他生病时,只因焦虑他的伤势才想去他的房间。

而是因为她想和他单独相处,想和他谈话。

她往后一靠,马车正载著他们轻快的驶过爱丁堡坚实平滑的道路。

他们途中有一夜停留。当他们终于抵达一家驿馆时,妲罗由于在舞会中流连到深夜,觉得好累。

这家客栈不像她和费瑞克先生北上时住饼的那几家那样设备齐全,不过还算舒适。

鲍爵一定是在上爱丁堡的途中就已订了最好的房间,因为客栈主人出来迎接,而且腾出一间私人起居室供他们使用。

妲罗梳洗完毕,更衣下楼,发现公爵在楼下等她。

“你一定累坏了,”她带著关怀的口吻说。“我想你坐在马鞍上一定太久了。”

“我是累了,但还不碍事,”他承认,“而且我们明天傍晚就到家了。”

“明天你也许肯和我同车?”妲罗怯怯的问。

她说这话的时候,她知道她多希望他答应,不仅是为他的健康之故,也为了能和他在一起。

“看我明天感觉如何再说吧,”公爵闪烁其辞的说。

旅店老板端上香喷喷的丰盛晚餐,由于仆人们在屋里,他们只能谈谈普通的家常。

晚餐终于吃完后,公爵手持一杯白兰地,靠坐在椅上,妲罗说:“我好……高兴你到……爱丁堡来。”

“为什么?”公爵询问。

他这一问使她好难为情,不知怎么答才好。

“好多人……问起你,而且你应该代表……马克雷氏族出面的。”

“我确信我不在场,你父亲十分合适代替我的位置。”公爵同答。

“但是那和你在场是不同的。”妲罗说。

她的目光与他相遇,她觉得他好像有话要问她,可是她不知道那是什么。

他好像想说什么,接著他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要是什么人真累的话,”公爵说,“应该是你,妲罗,你跳了一夜的舞,而且支支都跳,这和你以往的生活一定大不相同。上床睡吧,等同到城堡,我们再谈谈我们俩的事。”

妲罗张大眼睛;公爵已起身,她也站起来。

她想问问他是什么意思,好想说些什么,但他敷衍似的拿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她除了屈膝行礼离开他,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直到她回卧房,她还在满心恐惧的怀疑,是不是到头来她做为他妻子已没什么用处,而要打发她走了?

她几乎看见那幕景象在她眼前上演,她想像他找籍口叫她去和父亲一道住,叫她离开城堡,在伦敦或爱丁堡度其余年。

“这就是他所要说的吗?”

即使这些问题不断向她蜂拥而来,她无法回答的问题。她知道,她最希望的就是留在城堡!

留下来和公爵在一起,因为她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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