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花多少钱送我去巴黎?”
静刚故作心动的样子,问道。
“至少八位数字!栽培一名球员也不过如此。现在在职业球场上叱吒风云的好多选手都得过我的赞助,我自己的球队就更不用说了。”
史柏雅踌躇满志,洋洋得意,在一个他想去俘虏的女人面前大事吹擂。
“你的球队,就是巨世豹啰?”
静刚间。
“当然!全香港最具实力的球队。已经连续四届得到联赛冠军。下个月的省佰杯,相信又是囊中物。我说过每入一球,便得二万元奖金。”
“你的口气还真不小,好像全香港的银行都是你家开的。”
“没有这么夸张啦,但是用钱是绝对没有问题的。钱是做什么用的?除了拿来用,做你想做的事之外,一点意义和价值都没有。”
“你的球队也是巨世出资组成的。”
“当然,一个大企业没有带个球队什么的,早就被别的集团比下去了。这也是一种投资,就像有些企业家花几千万元收藏毕卡索、梵谷的名画,这也是一种较量,一种实力的展示。巨世在这方面是绝对不能落在别人后面的,否则,往后的仗都不要打了。”
“养一支球队要花不少钱吧?”
“那还用说?光是我去外地挖回来的一个美籍黑人球员,就拿走了好几百万的年薪了。我的球员月薪是比照足总的标准来发的。至于比赛的奖金嘛,唏,别人一次入球有奖金五千,我给一万,出去比赛,都让他们住五星级的大酒店……总而言之,重赏之下必有勇天。有钱就没有办不了的事。”
他说得得意忘形,只差没有站起来比手画脚。
静刚既悲伤又好笑。
原来史家的接班人不过是这样一个玩物丧志的纨裤子弟;除了用钱运转一切,不知他还懂些什么!
“是啊,我还听说,你替一名歌星开了五、六间店,真不愧是大手笔。”
听山语气中有嘲讽的意味,史柏雅小心地回答。
“那是小报记者捏造的。我用钱,都是为了投资。”
静削笑笑,不予置评。
“葛小姐,我知道你刚才说的流落街头是存心开玩笑,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工作?”
“我真的失业了,正在到处找工作,没有骗你的。”
“我不相信,你是不是当了模特儿?我觉得你被彻头彻尾改造过,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根本是不可能的!能不能请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史柏雅咽了一下口水,显示他是疑惑到了极点。他有一种无法捉模的坏,这种感觉正来自于他有一个太过体面又带著点孩子气的外表,而实际上,骨子里正是个不折不扣的公子。
对于这样的一个追求者,静刚认为能够招架的女子少之又少。因为世上的女子,真正狠得下心肠的没几个。他是那种让女人既迷惑又宠爱的男人。
“大概是你女朋友太多,眼花缭乱吧。我不会有什么两样的,可见是你投资过多,记忆混乱了,可能连谁的帐都搞不清楚了,这可要小心一点才好。”
静刚明知他不会理解话中玄机,仍是轻描淡写地嘲讽著。
史柏雅自知臭名远播,想去澄清也是多余,干脆来个听而不闻,顾左右而言他道:“咖啡凉了,我们换个地方走走。这是我们第一个约会啊,要好好安排。这样,我有一家很熟的PUB,球队的一伙人都在那裹聚会,我们这就过去,好不好?”
静刚摇头。
“那么,我们还是两个人比较清静,另外找个地方坐吧,﹃蓝鹦鹉俱乐部﹄的调酒师很有一手,前天才又重新装修,我带你去看看。”
静刚仍是摇头。
史柏雅看她毫无兴趣的样子,仍是不死心地献殷勤。
“这样,我们去跳舞……”
没等他说完,静刚才望著他,故作神秘地说:“这些我都没兴趣,只有一个地方可能很精采,适合我们一起去的。”
史柏雅整张脸亮了起来,兴冲冲地问。
“什么地方?”
“暂不告诉你。”
她卖关子,他更感兴趣了。
“好,你暂不说,让你带路!”
岂料静刚说:“不是今天。”
“不是今天?你又来了!大小姐,那你说又是什么时候?我岂不又要开牧场数羊了?”
静刚听了忍不住笑出来。她心里有些可怜他,表面却是将他作弄到底。
“放心,下一次见面一定是在一个好地方,而且也绝对不会让你等太久,相信我,就像我相信你一样。”
说著,她觉得自己有些残忍。
谁叫他是史柏雅!
“那么,今天就这样结束?”
史柏雅失望极了。
“当然。今天这一杯咖啡,会留给我们很深刻的回忆。”
她意味深长地说著,端起镶金边的细瓷杯,把剩余的咖啡慢慢地饮尽。
“我走了。”
她站了起来,蚵娜多姿的美丽身影攫住了他所有的视线,他仰脸看她,感到一股异样的逼人氛围。那样一种他所不解的诡媚与神秘,使他窜升一股立即想将她压制征服的冲动。似乎,他如果不快快出手,她便会置自己于万劫不复之地。
他必须要快、快、快……马上掳获她、马上……然而,她的诡媚震慑了他……稍一迟疑中,她转身走了,扬长而去。
史柏雅想追上去,他的脚却钉在地板上。
一个莫名其妙的预感涌上了它的心头。
错过了此刻,他已优势尽失,乾坤易位。
情场上无往不利的他,此刻自觉从此陷入围城,前景难卜。
那围城,是这绝子那令他梦寐以求的容颜,以及来自其间的神秘、诡媚所形成的…… *** *** ***
“小豆豆,你好了没有?”
唐继华扶著擦拭得雪亮的铜质扶手,由一楼大厅边缘顺著宽大的螺旋梯一边逐阶走上二楼,一边招呼著。
二楼房间里没有声响。
这是一幢占地一万余呎的豪华型别墅,垂著大型水晶吊灯的客厅豪华得就像五星级的大酒店一样。仿唐式的家具与摆设,显出了他的主人是如何偏爱这种富丽堂皇的艺术风格。
唐继华穿著一件浅灰色底,上有橘金色花纹的软缎旗袍,脚上穿著绣花鞋,修长玲珑的身材曼妙地随著脚步移动而款摆著。她的年纪少说五、六十岁了,无忧的生活却使她的容貌看起来只有四、五十岁而已,而她的身材,无疑是显得比她的容貌还更年轻一些。
“豆豆!豆豆!”
找上了靠右的一间大房问,她敲敲门之后顺手推门进去,看见她的宝贝儿子竟然还赖在床上,一张乳白色的薄毯从头密密实实盖到脚。
“豆豆!你怎么还没起来,阿珠上来叫你多少次了。”
唐继华把毯子掀开,史柏雅紧闭著眼晴,皱著两道浓眉,含糊地抱怨:“不要吵我好不好?我累死了。”
他仰躺著动也不动。
“又是去练球练得人仰马翻了,是不是?”做妈妈的疼爱地捏捏他的鼻尖,嗔怪著说:“看!好好的皮肤,愈晒愈黑多难看。我给你买的防晒霜,你到底有没有用啊?”
柏雅没哼气,唐继华又拉他的耳垂。
“听到没有?抉起床,明明知道今天要早起,为什么昨晚还是舍不得早点回家的呢!”
还正唠叨著,史柏雅鱼一样地弹挺了起来,坐在床中央揉著眼晴,身上只穿一条白色短裤。
“看你!两个大黑眼圈,昨天晚上你干什么去了?”
唐继华对儿子左看看、右模模,一副又疼又气又无奈的样子。看他大气不哼一声,又追问:“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又哪里不称心了?”
“妈,我整晚都没睡著,你饶了我好不好?”
他终于要哭出来似地开了口。
“失眠?你又失眠了?又是追哪个女孩子吃了闭门羹啦?”
再也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的儿子了。从小到大,她的小豆豆能吃能睡,就只有喜欢的女孩追不到手的时候,他必然来这么一记“求之不得,辗转反侧”,她认为,古人这一佳句就是为他生性风流的宝贝儿子写的。
“告诉妈,你又喜欢上哪个女孩子啦?诗意不是和你好好的?你又花心了?”
史柏雅躲到浴室裹去,她仍在自说自唱著,并且看看儿子的衣服、香烟、打火机。
等到柏雅走出来,她又极为温柔地对他说:“快梳洗吧!”
柏雅走到穿衣镜前,开始认真端详自己失眠后的尊容。
他瞪著镜中的自己约有十秒钟后,按著做出很厌恶自己的气馁表情,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一旁的唐继华看得忍不住笑了。
“看看,我家豆豆又英雄气短了。告诉妈,是哪个女孩子不识抬举,让我家小豆豆气馁啊?傻孩子,你又不是不懂得女孩子的心理,急什么?你追蓝诗意的时候不也是碰了很多次钉子吗?到后来还不是你赢了,对不对?”
“妈,这次不一样。”
“你每次都这么说,妈告诉你,一样!天下的女孩都一样,凭你的条件,王孙公主都配得起。你和你爸一样,隔墙的花就是最迷人……”
“妈,今天我得穿西装吗?”
史柏雅打开衣柜,心不在焉地看著那一橱子的名牌衣服。
“那当然。”
她过来帮他选了一套铁灰色的西装,蓝灰色的丝衬衫,搭配一条由紫色、湖绿色和芥末黄色组成花叶图案的丝领带。
“你还没说,追谁追得这么辛苦?”
做妈妈的又问。
“一个很神秘的女孩子,简直像变魔术一样。”史柏雅说著,忽然得到一个灵感得以辅助表达他的感觉:“妈,你常常看川剧,不是有一种变脸的把戏吗?我在美国百老汇的剧场上也看过这种表演,手往脸上一抹,或者低一下头,再看他的脸就完全不一样了……现在我遇上的这个女孩,比那种变脸还厉害几百倍,她是整个人都会变的,明明是同一个人,神韵、气质却完全不一样……”
正说得起劲,一个比柏雅年纪稍长、相貌相似的女子走了进来,悠闲地说:“爸爸让我土来看看,我们的大少爷准备好了没有?你们在说些什么啊?”
“菊雅,你弟弟在为一个据说会变脸的女孩子辗转难眠呢!”
唐继华把话又同女儿叙述了一遍。
史菊雅听了,轻描淡写、不以为然地说:“那有什么稀奇,不外是长得很像的孪生姊妹来混淆你的视听罢了。豆豆,你这个情场老手难道连这点掩眼法都看不破?”
“孪生姊妹?”
柏雅半信半疑地思索起来。
“不太可能……可是,除了这样,没有别的道理了嘛。”
“哈,豆豆,你被人作弄了。谁叫你这么风流,自以为驰骋情场无往不利。这么简单的事,也不过一想就通罢了,你根本是当局者迷!”
史菊雅一副高高在上,无人可以侵犯的神气。
“谁像你这么厉害,快三十岁了还嫁不出去。”
柏雅没好气地反驳菊雅。
“你呀!你才厉害呢,被女孩子耍得团团转,看哪,连眼圈都黑了。真是不知感恩图报,不但不感激我,还来反咬我一口。好啦,从现在起你不用再迷惑了,乖乖地和我们一起去吧,别整天为女孩子神不守舍了。”
唐继华和菊雅母女俩,前呼后拥押著柏雅走下大厅,挺著一个啤酒肚的史君宝已西装笔挺地坐在大沙发上等候著。
“还在磨蹭什么?慢吞吞的。”
史君宝大口地吐著烟圈,看著他的妻子儿女。
今天的盛会,他可是怀著满脑子雄图大略去参加的。巨世集田的第三号大股东赵年光,特地为了董事大会远从美国回来,这是拉拢他的好机会。
“菊雅,你有没有好好打扮打扮啊?”
史君宝打量著女儿。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去哪里都是这个样子,有什么好打扮?”
史菊雅自信十足,神态骄傲。也难怪,她确实继承了唐继华的天生丽质,但却还称不上是个能令男人一见倾心的顶级美女。
要是赵年光有个未婚的小女儿就好了。只要让柏雅出马,绝不担心对方不喜欢他。
可惜赵年光只剩一个小儿子末娶,这次返港就带著从小在美国长大的这个小儿子回来,如果史、赵两巨头结为姻亲,就不怕不能将那奄奄一息的桑世雄打倒。十多年以来,桑世雄总掌握大摆压制著他,这几年来由于桑氏的罹病退隐,他才逐渐掌握大权。而联合赵年光的势力,无疑是称霸巨世的最好捷径。
“好!很好,我史君宝的儿女就是要有这种过人的自信和气势。”
史君宝一副睥睨群雄、意气风发的神态。看看站在身边的儿子,似乎丝毫也没感染到他的英雄气概,不禁问道:“柏雅,你看起来没精打采的,这样怎么出席大会?”
唐继华立即抢著替儿子回答:“豆豆昨晚没睡好,不碍事的,回头喝杯咖啡就有精神了。阿珠,帮我把外套拿来,我们走了。”
四人生上白色的劳斯莱斯,由司机开著,离开了豪华别墅,往市区急驰而去。
*** *** ***
史柏雅随同双亲和姊姊出席巨世的董事大会的情况,只有“心不在焉”四个字可以形容。
他向来自认是一个总明人,此刻却对这一点产生了动摇。
不错,菊雅说他是被一对孪生姊妹所愚弄,这也许是对的。问题是,他的迷惘并没有化解。
当初令他一见倾心的是姊姊?还是妹妹?
他看过几次姊姊?几次妹妹?
姊姊是葛青蔓?还是妹妹是葛青蔓?
他仔细回忆,初见的那个俏佳人,清丽又甜美,应该是妹妹。最后一次见到的那个诡媚绝色,妩媚典雅又端庄,或许是姊姊。
他为那个清丽小佳人倾倒,也为那个神秘绝色震慑迷惘。
如果真有这两个人,他衷心迷恋的究竟是哪一个?
梆青蔓是哪一个?
那么,另外一个又是谁?
*** *** ***
他有些神志不清,有一半的成分是他真的又数了好几晚的绵羊。
酒店里冠盖云集。
史家夫妇子女四人算是姗姗来迟,再加上是极有分量的人物,他们的来临引起众人注目。
柏雅、菊雅坐在母亲身边,是在大会议桌的中前段。前排首座是董事长的位置,史君宝、赵年光正端整地坐在那儿,另有一个位置还空著,其余位置大都已坐满了像唐继华、柏雅、菊雅这样具董事、监事身分的人,以及集团下各企业的执行总裁、副总裁、总经理等成员。
会议预定时间已到,会议厅的长毛地毯上悄无声息地走进来最后一批人,随即厅门轻轻关上。
桑静刚沉沉稳稳坐在史君宝的左边,赵年光在史君宝的右手边,这就是巨世掌舵的三巨头。
史柏雅远远望向距离约十余公尺之外的主席台,倒不是在意巨世易主之后又出了个什么人物,他根本不关心这些,只是因为史君宝坐在那里,下意识看看他而已,未想一看之下大惊失色,两个微微泛黑的眼圈包著的一对眼珠子瞪得像要掉下来。
那个穿著黑色西装、颈项上绕著一串珍珠、明眸红唇、肌肤晶莹白?如玉脂的年轻女子,分明是他正苦苦思量、费疑猜的葛青蔓!
惊疑中心念一转,不,孪生姊妹!她是葛青蔓的孪生姊妹吧?
*** *** ***
史柏雅愈想愈糊涂了!
有人开始讲话,柏雅一看,正是他的父亲史君宝。他这才稍稍清醒了一些,尽让从米高风传过来的声音像耳边风般在颊边飘来飘去,为自己的思路整理出一点头绪。
巨世的组织架构他自然是知道的,以前参加董事会,大抵是由桑世雄坐首席且率先发言,那么,那个坐在史君宝身边的人自然是桑氏的继承人了。
可是她……她是葛青蔓啊?
明知这其中别有内情,史柏雅总是不由自已地让先入为主的念头牵著鼻子走。
当然,答案立即揭晓,史君宝正开始介绍那位引人注目的新面孔。
“……现在,我为各位引见一位巨世的新主人,也就是桑董事长的千金桑静刚小姐。”
众人纷纷鼓起掌来,史君宝又说:“桑小姐最近才从美国回来,也是第一次出席我们的董事会议啊,现在,我们请她先为我们讲几句话。”
但是静刚并没有听从史君宝的安排,只是低声向他说了两句,又听史君宝宣布说:“桑小姐很客气,希望我们先按议程开会,到了临时动议的时候,她将会提出提案……”
柏雅实在没有办法静下心来听周围的人都在说些什么,在他的脑袋里,乱纷纷的思绪正被抽丝剥茧地清晰浮现出来。
现在,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那天在咖啡屋的时候,那个“葛青蔓”会诡异地告诉他,他们会很快地再见面,而且场面会相当精采……他那可怕的预感实现了!
原来她早就在暗算他了。他就像一条可怜虫被装在玻璃罐里,任凭玩赏摆布,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事情怎会变成这样呢?明明他是玩著一个驾轻就熟的猎艳游戏,怎么自己变成了一只待宰的羔羊?这场景转得也未免太残忍了吧?
他恨恨地盯著她看,她呢,远远坐在那里,连眼皮也不抬一下,一副水波不惊、安若泰山的样子。
梆青蔓竟无端变成了桑静刚,而且是巨世的女主人!
就算她和葛青蔓是孪生姊妹好了,但是她忽然从天而降,出现在他和葛青蔓之间的时机和缘由,也都不是他所能想得通的。
此刻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她存心要他难堪,让他像个小丑一样坐在她面前。
然而,史柏雅今天的悲惨遭遇就在静刚发言后才揭开序幕呢!
只见她还是稳稳当当地坐在那儿,桌面上也没有事先准备的资料,清澈灵动的眸子抬起来看了大家一眼,开始从从容容说了起来。
“……今天桑先生很遗撼地不能出席这个会议,但是,我替他把代表巨世集团创业精神的四个字带来,和诸位共同为我们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做一番检讨,这四个字就是“本固枝荣”。”
这样的开场白显然带著浓厚的说教色彩。在座的每一个人莫不心中暗忖,新官上任的桑大小姐是毫不客气地在给大家一个下马威,但是每一个人的感受也不一样。在派系林立、各有山头的情况下,谁也不知道大小姐的炮口将朝向谁开火,尽避她的声音那样动听,容貌那样动人,每个人却都奇妙地感觉到,她的火力已蓄势待发,沛然莫之能御。
“……企业的[本],除了资本,就是人本。我在短短的时间内已经了解到,巨世的这两种本都或多或少地出现了问题,而这些问题都是息息相关,彼此恶性循环牵引出来的。在不景气的潮流下,巨世的成长和其他大企业相比,绝不逊色,但真正计算我们的营运成绩,却是节节倒退,大开倒车。这种状况,相信各位在数据上可以明显地看出来,是我们摊销费用太庞大了,还有,有太多的无形资产、短期投资、预付款、未摊销费用。为了给各位更具体的说明,我提供以下的数据供各位参考。这些数据是我根据所有的财政报告整理出来的。巨世去年度总计有四千三百一十三万的费用隐藏在各种支出项目下,若将这四千三百一十三万的“隐藏费用”
还原至原属的费用支出下,去年度费用支出比率将由21.83%增加到34.86%。而前年度的“隐藏费用”是三千八百八十六万,将它还原到原费用支出项目下,年度费用支出比率便是由20.16%增加到32.91%……”
静刚不槐是个留美的准统计学博士,倒背如流的数据把所有的列席者唬得个个发愣,看她那不卑不亢、平稳沉著的口气,刚毅慑人的神情,在那种既具爆发性却又兼带著斯文柔和的发言方式下,真叫所有的人都油然在心里发出一致的评价:她的美貌不仅高高凌驾本地所有女性的企业CEO之上,她的才能威仪更是比她们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种费用泛滥扩张的结果,便是我前面说过的,造成人本资源上的损失。我们工厂的蓝领阶级待遇太差,福利比不上别人,士气、向心力都不够。各位应该知道,已开发国家最重规的,就是在生产线上工作的劳工,尤其是高学历、具特殊技能的技术人员,他们是加速新产品开发、提升商品竞争力的主力人员,这些工厂的蓝蚂蚁、灰蚂蚁如果保存实力,不为公司奉献,公司的利润和前途又在哪里?而我们这一笔钜额的费用支出,正是剥夺了他们的利益之所在。巨世集团每年花至少数千万元在一支球队上,这笔庞大的费用显然就是[隐藏费用],因为在报告上看不到有关足球队的任何支出名目……”
听到这里,列席人员纷纷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史家四口人身上,只见史君宝和史柏雅父子两人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又白一阵,尤其是吨位庞大的史君宝,一张脸很快地涨成了生猪肝一般。
但是静刚的火力还正节节加强呢,又听她说:“……我的建议是,加强公司的内部核数功能。听说在这一方面,巨世已经有很积极的行动,并且有了核数部的人选。为了能让核数制度发挥更大、更健全的作用和功能,应该在总咳数制之外,也一并建立核数助理制度,双轨并行运作。所谓核数助理制度,就是在各单位中遴选人员为核数助理,就地进行核数督导作业,与总核数处的人员相辅相成、密切配合,而这些核数助理人员,每年视实际需要进行检讨……”
听到这里,史君宝的一张猪肝脸已成了黑木炭。他怎么也想不到,桑静刚这初试啼声的表演竟是冲著他而来!不错,内定的负责人人选正是他一手安排的。静刚这一招助理制,分明将核数大权打散,并且藉由不同单位、不同派系的支部人力互相牵制运动,在支部即发生相当的作用和影审,等于拦腰砍去总核数部大权。
而这一招,分明又是冲著他史君宝而来。
虎父无犬女!桑世雄的确不是省油的灯,自己虽然病重地躺在床上只剩一口
气,却派出这样一个玉面罗刹来对付他。他们的鸿沟是愈挖愈深了。
恼怒归恼怒,史君宝无法不随著众人对静刚所提的议案加以和议,冠冕堂皇的、为巨世振衰起敝的建议,他史君宝没有理由唱反调,尽避心里是恨痒难耐到了极点。
散会后,自然又具投契的股东各自凑成小圈圈寒暄话家常,或者交换什么心得讯息。史君宝压下一肚子怒气,急著找赵年光拉关系。他一眼瞥见赵年光正和另外两三个人说话,赶紧凑了过去,露出笑脸、伸出手说:“年光兄,久违久违!下了飞机,怎么不先通知我一声,让我为你设宴洗尘?”
赵年光也是个胖子,伸出肥厚的手和史君宝多肉的手交握在一起用力地晃著,笑说:“君宝兄太客气了。不瞒你说,在日本耽搁过了头,我下了飞机,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过来了。”
史君宝意不在此,按著他便问:“怎么没看到令公子?”
赵年光回答:“我也在找他。这个孩子,块头长得高天过人,心还像个小孩子,一转身,人就不见了。”
说著,掉转著脑袋四下寻觅,看见儿子原来和静刚在远处交谈著,摇著头笑说:“大卫这孩子,哪儿有漂亮女孩就往哪儿钻!真是,君宝兄,世雄兄的女儿不是个等闲的人物,你说是不是?”
赵年光的语调里充满了激赏,眼光自然地投向了静刚。
“是啊、是啊,世雄兄教出来的接班人,自然不差!”
史君宝皮笑肉不笑地附和著,又说:“相请不如偶遇,小弟今天就给年光兄和令公子洗尘。这里的京菜不错,年光兄就赏脸吧!”
“这怎么好意思?”
赵年光客套著,抵不过史君宝殷勤邀请,答应了下来,只等赵大卫从静刚身边回来,谁知等了很久,赵大卫就是绕著静刚不放,好在静刚主动先告辞离去,赵大卫这才不情不愿、依依不舍地回到赵年光身边。
“大卫,快叫史伯父。史伯父等著要请我们吃饭,你在那儿做什么?”
赵大卫含含糊糊地咕哝了一句英语,像是在抱怨的样子,赵年光说:“说中国话,回到这里,不要讲英文。”
“没关系!没关系!年光兄,我们到二楼去好好聊聊、好好聊聊。”
史君宝笑容满面打圆场,招呼了太太儿女,和赵年光父子一起走向二楼京菜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