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驾到!”
经过了一番思考,皇后接受了儿子的建议,她要向李继尧坦白一切,包括她受沈明怂恿,下毒害人丧命,并将罪责推到江婉霏身上的事情。
她知道一旦坦白便保不住皇后之位,还会因此入狱,但若不坦白,等到李继尧接到秉报,到时她的罪责会远比自首来得重。
她不想再让儿子怨恨她,也希望能借着自首获得减刑。
“皇后这么晚还不歇着,找朕有何急事吗?”
老夫老妻了,有时候他们很久很久才见得到一次面,加上李继尧有几个宠妃,个个都比皇后年轻,他们之间已经没了激情,剩下的是亲情,但过去他们也曾经恩爱过的。
“臣妾想起年轻的时候,皇上很爱吃臣妾煮的菜,臣妾特地下厨,给您送来当宵夜。”
“是吗?都是哪些菜?”
皇后一一把膳盒里的菜肴端上桌,那些菜很寻常,是连御厨都不太爱做的,但是以前刚成亲、皇后还是太子妃时,她常做给李继尧吃,他总是吃得十分开心。
再见到那几道菜,李继尧果真开怀了,“这些菜朕很久没吃到了。”
“是啊。”
“真是想念啊,皇后怎会突然想到要做这几道菜来给朕当宵夜?”他拿起筷子,毫不迟疑地往嘴里送。
“今儿个新儿在我那里跟我说了许多话,他说他很想念还是太子妃时的母后,觉得现在的母后距离很远也很陌生,臣妾就想到,自从当上皇后之后,臣妾就不曾再为皇上下过厨,臣妾甚感惭愧。”
“那也不是什么错,新儿真跟你那么说了?那孩子真是的,怎么能说那么重的话来伤你的心,他可是你怀胎十月生了来的,改日朕替你念念他。”他不舍妻子受委屈,承诺要帮她教训儿子。
“不,皇上不要怪罪新儿,其实是臣妾错了,臣妾有新儿那么懂事的皇儿,甚感欣慰,至少臣妾知道,不管臣妾这个母亲称不称职,他都不会走偏了路。”
李继尧感觉到了,今晚的皇后十分感性,讲话柔顺得像初认识时的太子妃。
“皇后这是怎么了?”
他的问题一出,皇后就双膝跪了下去,“皇上,臣妾是特来向皇上请罪的。”
“皇后,有话起身来说。”
“不,臣妾有罪,皇上让臣妾跪着把话说完吧。”
拗不过她的坚持,李继尧只好允了。
皇后开始述说自己做了些什么丑陋的恶事,从自己对江婉霏产生敌意开始,说到沈明怂恿她除去江婉霏,为了对付江婉霏,她走错了路,以至于最后错得不可收拾。
李继尧听傻了眼,过了许久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越听心情越沉重,他万万没想到皇后会做出那么恶劣的事情来,更没想到潘相国和府尹都掺和在其中。
“是朕错了吧……”他以为自己是个明君,朝纲明正,臣子奉公守法,百姓安居乐业,但从近来的事情来看,他错得十分离谱。
万里县一个地方恶霸都能霸占整个城镇,辅佐朝政的潘相国竟然为了一己之私,与宦官勾结夺人性命,看来是他管理失当,才会弄得民不民、臣不臣。
“皇上,臣妾惶恐,是臣妾错了,请皇上降罪。”皇后匍匍在地,这次她是真心忏悔。
“朕连自己的子民臣子都约束不了,不是朕的错,是谁的错?”他一脸哀伤的说着。他越是那样说,皇后就越发惭愧,她顿时泪流满面。
过去她以为争赢了才有面子,可是现在她明白,争权夺势最后输的是自己,她把良善的自己输掉了,也把尊严输掉了,更把丈夫与孩子对她的爱输掉了。
“皇上若不肯降罪,那么……臣妾就只好削发忏悔了。”
这也许是最好的选择,放下一切才能重新来过。
医馆重新开张了,但是是以义诊的方式重新开始的,起初半个人也没有,或许是因为先前何春子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有些人怕到不敢给江婉霏看病。
但过不了多久,开始有人进入医馆,这些人都是曾经受过江婉霏恩惠的,他们自始至终都相信她是清白的。
正午时,官差来了,拿来了一张告示,主要用来恢复江婉霏的名誉,是李新请求皇帝发出的。
李新也是在替他的母后赎罪,事情是因他母后而起,不管如何,他都要还给江婉霏一个公道。
他还当起了医馆的义工,帮忙抓药熬药。
后来何春子的儿子李阿顺来了,他一出现,众人都防备着,深怕他是来砸馆子的。
“你们放心,我不是来找麻烦的,我是来向江大夫致歉的。”
告示出来后,李阿顺才知道自己冤枉了江婉霏,他深知冤有头、债有主,因此今天是来向江婉霏致歉的。
“你看过告示了没?”医馆里的工人指了指外头,“上头写得很清楚喔,我们江大夫是无辜的,你娘不是她害死的。”
“我知道,我今日是来向江大夫道歉的,我知道我娘不是江大夫害死的,是我错怪了江大夫。”
江婉霏在诊间,得知李阿顺来了,放下工作走出来,听到他说的话,却还是觉得是自己对不起何春子一家。
“你不用跟我道歉,我虽不杀伯仁,可伯仁却因我而死,你娘的死我难辞其咎。”在后头的李新听了更觉惭愧,但他并未上前,他觉得悲伤的事情不要一提再提,让人们慢慢地遗忘伤痛会比较好。
欠了何春子的,他会用其他方式加以补偿。
就像这样,以义诊的方式提供更多需要帮助的人来看病,又或者以赈灾的方式让更多人获得帮助,那会更加有意义。
李阿顺离开后,江婉霏走到李新身边,对他说:“谢谢你。”
“谢我什么?”
“若不是你帮我洗刷了冤情,说不定我早就被砍头了。”
“你是想让我惭愧死吗!”李新一脸羞愧地说:“你没因为那件事把我列入拒绝往来的黑名单,让我还能站在这里出一份心力,我才应该向你道谢。”
两人互相道谢又道歉,然后相觑着笑了起来。
“以后我们就多行善来弥补吧。”
“出钱出力的事情就交给我了。”
江婉霏睨着他,片刻后说:“其实你不该一直耗在这里,你身为太子,应该多去接见贤能者,知人善用,为国为民,别叫悲惨事件再度发生。”
“我知道自己的身分,也清楚何时该做什么事,从明日起我便得开始早朝听政,怕不能时刻陪在你身边了。”
初听到这消息,要说不感到失落是假的,但江婉霏清楚李新有他该做的事情,所以她装作洒脱又嫌弃的说:“去吧去吧,别成天在我身边打转,这样我会没有行情的。”
“你需要什么行情?”
“给人探听啊。”
“探听什么?”李新还是不懂。
“就……谁家要娶媳妇,就要探听啊。”她故意提高音量,很多来看病的病患都把视线转向他们。
还有病人笑呵呵地说着:“江大夫要娶媳妇吗?我可帮您作媒喔!”
江婉霏糗了,她这才想到她还是女扮男装。
李新憋着笑问:“你要娶媳妇?”
“你别闹了。”江婉霏翻着白眼,推了他一把。
此时龙武到来,他带来了让李新错愕又心痛的消息。
静心庵,历代皇室成员带发修行或者削发为尼都会选择的地方,前一位削发为尼的是皇帝的妹妹,现在皇后也来到静心庵准备出家。
她说要替自己赎罪,也替被她害死的何春子的家人祈福,以消自己一身的罪孽。
李继尧自然是不许的,但是皇后非常坚持。
一得到消息,李新便赶了过来,看着背对着他静心念佛的母亲,心中有说不出的痛。
“您这是在惩罚我吗?因为孩儿说了那些不称心的话,所以您要这样惩罚孩儿吗?”他跪在地上,泪流满面。
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岂管得了那么多,他只知道,不能让母后出家为尼。
“太子回吧,我这般不是为了惩罚谁,而是在给自己一个赎罪的机会,我想替被我害死的人以及她的家人祈福,是在为我曾经造的孽祈求一个自新的机会。”
“为何母后非得出家不可?我们可以用别的方式赎罪。”
“过去我六根不清净,所以总是被谗言左右,在这里我感觉非常平静,思绪也变得清明,每日只需安静念佛,无须再管凡尘俗事,日子过得十分祥和,太子就当是成全我吧。”
“娘亲不要新儿了吗?!”李新激动大喊。
这一喊,皇后的心又疼了,也忍不住动摇了。
就是因为六根不清净,她才需要在静心庵念佛,在凡尘中,她怕自己有一天又会犯下同样的错。
“新儿你回去吧,母后已经决定了,不会再改变的。”皇后闭上眼,逼自己不要去听李新的声声呼唤。
但静心庵的师傅却说:“你六根未净,我不会替你剃度的。”
“师傅,我已经下定决心要一心向佛,求您成全。”
“向佛不见得非得剃度,带发修行也可一心向佛,凡尘中有未了的俗事,你就算剃度也一样清净不了。”
李新听了师傅那番话,反而放心了不少,“母后,师傅说得极是,您想潜心向佛,带发修行便可,没有必要削发为尼。”
“若不削发为尼,又怎么能证明我的真心诚意,又怎么向被我所害的人家交代?”
“何春子的儿子到过医馆了,他说他已经放下,我认为只要我们真心忏悔,赎罪的方式有很多种。”李新苦口婆心,就是想要让皇后打消出家为尼的念头。
但皇后还是道:“新儿,你回去吧,母后不会跟你回去的。”
“母后若不与孩儿回去,孩儿就在此长跪不起。”
“你别让母后为难,母后想在此清修,若你真孝顺母后,就该成全母后的心意。”
“母后若真心想要潜心修佛,孩儿自当成全,可若只为了赎罪,真的大可不必如此,以母后的身分地位,您可以做的事情真的很多,不管是救世济贫或者是开学堂教育孤儿,孩儿都愿意帮助您一起行善,孩儿求您三思。”
经李新一再的游说,皇后突然觉得他说的也挺有道理的,她若出家,只能修为己身,可她若深入民间行善,可以帮助到更多的人。
“你真觉得母后那么做更好吗?”
“当然。”
皇后深思后,起身了,“好吧,母后就听你这一回,但母后要在此多待几日,至少让母后替过世的人多念几回佛吧。”
李新听了大大松了口气,只要母后不再坚持出家为尼,她想在此待上几日,他一点意见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