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沅清没想到,在司徒总管暗地寻访打听后,请来的高人竟是一个和尚。
听闻,和尚精通阴阳风水玄学之术,只需生辰八字即可断症,且居无定所,若非真有缘,是请不到他的。
而他们很幸运,十分顺利的找到这位高人,来为他们解决宁拓然的“病症”。
纵使柳沅清对此半信半疑,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唯有出此下策。
岂料,和尚来到府中,看过宁拓然的生辰八字后,仅是扬起一抹高深莫测的微笑,徐声道:“请夫人将这道符缝进宁施主常穿的衣袍当中。”
接过符,柳沅清好奇地问:“这是……”
“续缘符。”
若不是与这一对夫妻几世前有宿缘牵扯,他也不会再度出现渡化两人,而若没有他,就没办法成就这段跨世情缘。
柳沅清垂眸看着那张画着奇怪符文的符,心中浮现无限疑惑,就一张符纸,就能尽释众人心底的疑虑,得到答案吗?
沉默了片刻,她忧心问:“若真是无主孤魂附体,会因为这道符,被震打出我家相公肉身吗?那……对我家相公的身体状况会有影响吗?那抹孤魂会烟消云散吗?”
和尚静凝着她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句充满玄机的话。“不管是宁施主的或那抹孤魂都不会因为那道符而被伤害,反之,有了它,才能将宁施主真正带回妳身边。”
心里猛然一颤,她慌声问:“那大师的意思是……我家相公真的被无主孤魂附体?”
“不尽然。”当中缘由,他当然不可能悉数让她明白。
柳沅清被和尚的话给弄得糊里糊涂,思绪仿佛陷在一团迷雾中。“大师——”
和尚认真且严肃地打断她的话。“莫忘!夫人千万要将这道续缘符密密缝进宁施主的衣袍当中,否则你们两人今世情缘便难再续。”
语末那句话重得让柳沅清的心紧紧一揪,她急声想再问清楚,和尚却朝她合掌一躬,不让她有继续追问下去的机会。
“老衲言尽于此,阿弥陀佛。”
许多命相术士为人指点迷津时也大多是点到为止,不敢泄漏天机,她不由得想,和尚是否由丈夫的生辰八字窥知了什么,却无法一言蔽之。
想通后,柳沅清只好咽下心头疑惑,朝他回以一礼,转头对一直随侍在旁的丫头说:“蜜儿,妳去帐房取银……”
“阿弥陀佛,今日之事是老衲今世的功课,不收银两。”
话落,和尚不待她回应,迳自离开。
蜜儿嘟囔出声。“小姐,这和尚好怪哪!说话神神秘秘、不清不楚,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能帮到姑爷。”
柳沅清轻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只能姑且试试他的『续缘符』究竟有何作用了。”
说话的同时,她目送着和尚离去,却发现,他远去的背影竟有些神似那日在神仙庙会中遇到的和尚……
思及此,她不由得想,若她所聘请入府的高人真是当日那个和尚,那她与丈夫真的是他今世的功课,注定要为他所渡化喽?
心虽如是想,可惜她却得不到答案,唯有先将“续缘符”缝入丈夫的衣衫中再做打算。
☆☆☆
因为渴望见到妻子的想法再也压抑不住地萦绕心头,项然轩回家乡的路并不如去程那般从容悠哉。
他眼中再也没有中原各地风情的好山好水,满心满脑全是妻子的一颦一笑。
在这样的思念催促下,他提早半个月出现在自家门前,还来不及平复激荡不已的情绪,守门的小厮一见主子,既惊又喜,立即领命入府通报。
“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
此时正值晌午,蜜儿才伺候在坊里忙了大半日的柳沅清小歇,听见那嚷嚷,气呼呼地冲出小院月洞,将由远处疾奔而至的小厮逮个正着。
“正宝你不要命了,夫人才刚歇下,你穷嚷嚷个啥?”
蜜儿在宁家的下人眼里是个娇悍的女子,个儿小小的,性子却呛辣、权威十足,几个新进府的下人被她管治得有规有矩。
兴奋压过对蜜儿的敬惧,正宝顺了顺气,开心道:“蜜儿姐,对不住,我只是想来通报,少爷回来了!”尴尬地傻挠着头后,他又说:“只是一时太兴奋,忘了夫人正在午歇。”
不似正宝兴奋的反应,她兀自喃喃低语。“这么快?不是说还要半个月吗?”
早些前主子才收到姑爷的信,虽提过已踏上回乡归途,却没料到会这么快,她都还没想好怎么替主子受的委屈出口气呢!
“这我也不知道。”
虽知主子心心念念挂记着姑爷,他愈早回来主子会愈开心,但早些前听那个冯晋阳说,曾在京城的青楼见过他,她怒得心火大烧。
想他乐得逍遥快活,而主子则为他在两坊中做牛做马,累得身形清瘦,见到他,她开心不起来,只想唤添富来助阵,狠狠扁他这个恶性不改的浪荡子一顿再说。
当她暗在脑中思索为主子讨一口气的计划时,柳沅清听到房外骚动,起身一探究竟。
“怎么了?在吵什么?”
自从和尚离开后,她每晚回房为丈夫缝制新衫时,总不由自主对着那张“续缘符”发呆。
若依和尚所言,“续缘符”对他们有益无害,但口说无凭,在顾忌丈夫身体的状况下,她犹豫了好几日,才将“续缘符”缝入湖绿色的长袍衣襟里。
丈夫的异况若能因一道“续缘符”而理清是再好不过的事,一旦确定并非外魂附体变了个人,她才会安心。
作了决定后,她为了打发漫漫长夜,又开始为丈夫缝制新衫的活儿。
在白天打理两坊的事,夜里又时常熬夜缝衫的恶性循环下,她精神不佳,才会多了午歇的习惯。
见着主子,蜜儿赶忙敛住思绪回道:“小姐,姑爷回来了。”
一听到丈夫归来的消息,她略显苍白的清雅面容闪过一丝诧异,接着二话不说地提裙奔向前厅。
蜜儿看着主子急匆匆的背影,不禁叹气摇头。
嫁入宁府后,主子对姑爷用情渐深,就算听闻他在京城上青楼寻欢作乐,她心里苦闷难受,但是见着了人,还是抵不住思念,忘了不快,朝丈夫直奔而去。
若是如此,要替主子出一口气的计划,注定是没法儿实现了。
☆☆☆
因为急着想见妻子,项然轩一踏入家门,谁也没理会,只是快步穿廊过院。
终于来到后院花园,他眼底正巧映入妻子朝东侧月洞疾奔而来的身影,嘴角扬起一抹灿笑。
想来妻子和他一样,难掩相思之情,迫不及待想见他啊!
压下心头澎湃的悸动,他定住脚步,凝视着那让他心系悬念的身影喊道:“清儿!”
乍见丈夫风尘仆仆的面容,柳沅清心一揪,胸口溢满的浓烈思念,掩去了知道他违背信诺,抱了其他姑娘的苦涩怨怼。
她正准备开口,未料,由另一端传来的一声大喝让她的心猛地一窒。
“恶鬼,退散!”
循声望去,德财手中端着混有五色豆和粗盐的碗,一把一把抓起对着项然轩撒去,口中还念着经文。
项然轩铁青着脸僵杵在原地看着德财,面对这似法师驱邪治鬼的手法,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但愿等一会儿不会轮到黑狗血上场泼他一身。
见主子没向他开口求饶,反而瞠着炯目瞪住他,德财瞬时定下手中的动作,傻了。
那道士明明是这么教他的,怎么……没用?!
见他终于停止手中的动作,项然轩冷冷地挤出一句话问:“德财,你到底在做什么?”
有感于这是个危机四伏,随时有可能被山贼、恶棍杀害的古代社会,这次上京他没带德财这个贴身小厮同行,而是与司徒总管熟识、准备上京的武师随行至京城。
难道是让德财的日子过得太清闲,才会让他想出此方法来对付他这个附在宁拓然身上的现代游魂?
令他百思不解的是,德财又如何得知他不是宁拓然?
在主子的厉声质问下,德财颤声开口:“驱、驱驱驱走少爷身上的无主幽魂……”
说话的同时,他一双眼瞬也不瞬地紧瞪着主子毫无半点异样的反应,隐隐约约知道,这下完蛋了。
如果不是这无主幽魂太厉害,便是他让人给唆使诓骗了!
“谁告诉你,我让人给附身了?”
虽然这是事实,但他若将真相说出,恐怕没有人会相信,更惨些,或许还会被人依治鬼的方式整得惨兮兮。
思及此,他初回到府中的大好心情瞬间被破坏,绷紧的脸部线条为他添了几分威严。
自觉做了污辱主子的蠢事,德财垂头丧气地说:“那日冯家公子来府里和夫人说话,说……说少爷被无主孤魂给附了身,要找法师道士帮、帮少爷……驱……驱魂,他怕夫人不信,所以告诉我,要真正的少爷回来,就要照他的方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