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灵犀几个深呼吸,这才转头对夏子程道谢,“多谢你啦。”
“不用这样客气,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我都不记得什么时候跟你说过……”
“我也不记得了,不过你那时醉得很,话挺多,什么都讲。”
尚灵犀不知道自己喝醉了之后居然连尚家这不可告人的秘密都说了,一时之间觉得有点对不起尚家——她也不想怪他们无情,对官家来说,面子就是一切,宁珠如果回家,那尚家就会变成一个笑话,看,定远将军府有个侍奉过西尧皇帝的女儿呢。
可转念又想,宁珠那也是一条命啊。
她原本是想偷偷派人在中途把宁珠劫出来,然后另外安置,现在倒省了这麻烦。
夏子程见她领情,心里高兴,天知道自己点名要留下尚宁珠伺候时,朱大力那表情有多调侃。
夏子程想起另一件事情,“对了,我还在西尧皇宫搜到一个好东西,给你看。”
“给我看?”不是给她,是给她看?
就见夏子程从怀中拿出一块玉,上好的羊脂玉,色泽白润光滑,特别之处是上面刻了“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尚灵犀内心怦怦乱跳,但还是装作没什么,“上面有我的名字,你居然不给我。”
“就是有你的名字才不给你。”夏子程笑得开心,“以后我们东西两隔,我就把这玉当成你的东西,也不枉费我们四年兄弟情谊。”
尚灵犀半开玩笑,“既然当成我,那你得好好对待这块玉。”
“那是当然,等我回京,自当命巧手匠人把它做成吊饰,我穿文服时就可以挂在身上了。”夏子程显然心情很好,“尚灵犀,在边疆虽然苦,也看不到尽头,不过除了打败西尧之外,我最开心的事情就是交到你这个好朋友。”
“我也是,以后我可能还会跟别人一起作战,但肯定找不到跟你这么有默契的人了,夏子程,跟你并肩打仗是一件很爽快的事情。”
尚灵犀同时也在心里想着,认识你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她是什么时候说起宁珠的事情啊,他居然放在心上,他心里有个位置给她,虽然说,那跟她想的方向不太一样,不过这样已经足够,她很满足了。
她尚灵犀对他来说,不是甲乙丙丁,而是一个重要的人……
就在她内心喜悦到最高点的时候,夏子程把一直拿在手中的木盒放在桌子上,“你过来帮我挑挑,哪个好?”
一打开,都是珠翠——虽然说,珍奇宝物都要送回东瑞京城,但东瑞是允许有官衔的将军先选几样起来的,就跟选美人一样,都是一种奖励。
尚灵犀一看就知道不是送自己的,那些珠钗的样式,她只在一个人身上看过——姚玉珍。
她不会形容,但珠钗很富贵,很繁复,漂亮的女子戴起来摇曳生姿,一定很美。
“我不太会选,但这是从西尧皇后的妆台搜来的,想必是好东西,这整盒送给玉珍,我怕她负担太大,毕竟我们还没订亲,想选一样先送她,我也不懂这些东西,你倒是给我拿个主意。”
尚灵犀怪他,“怎么能我选,这样姚姑娘知道要伤心的。”
“这样就要伤心?”
“当然,她又不会少钗子,你送给她的才有意义,我挑给她的算什么呢,你想想姚姑娘平时喜欢什么颜色,尽量挑相似的给她,还有啊,别说找我商量过,一定要说是自己想的,知道吗?”
夏子程奇怪,“女子这么麻烦的吗?”
“哪里麻烦了,不过挑个东西而已,你听我的话,我不会害你的。”
“好好好,听你的,上战场时我们同进同退,不听你的我听谁的。”
夏子程看了一下,选出一支繁复的牡丹钗,“我看这支倒合适。”
“挺好的,我看书上说牡丹是富贵的花朵,很衬姚姑娘。”
“那我拿去给她了。”
“快去。”尚灵犀想想又道:“谢谢你帮我留下堂妹。”
夏子程一边往外走,一边笑说:“你我之间永远不用说谢。”
尚灵犀看着他愉快的背影,心想,有你这句话已经足够了。
自己的外貌又粗又黑,一点也不像个姑娘家,没资格当他的妻子,可是,她可以当他的知己。
这样也很好。
夏子程,回到京城,可别忘了写信给我啊。
打胜仗后,光是编辑各种名册,就用去快半个月。
尚灵犀也不懂,京城一定早收到他们的战报,但论功行赏也是有学问的,想必皇帝现在正跟朝臣在拉锯。
皇帝一开始定不愿意给太多,甚至可能想维持原官衔就好,不过辅国大将军、宁远将军、游击将军、致果校尉、致果副尉、怀化司阶、归德中侯这些世家的亲戚,也一定会说,皇上万万不可啊,这样会让人心寒啊。
亲戚们会把皇上的想法快马送到西疆,说皇帝没那晋升的意思,让他们不要抱持太大的希望,最后圣旨下来,有晋升,人人叩谢皇恩,这场大戏才算结束。
三年前怀化大将军大破海匪时,这戏码就演过一次了,没想到皇帝还真有兴致。
尚灵犀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两个女兵,各捧着高高一叠的名册,等小兵通传过后,进入了中帐。
夏阔跟夏子程正在说话,看到她来,两父子都露出高兴的样子。
“见过大将军。”尚灵犀行了一个军礼,“战俘名册已经编辑完毕,家人名册也都整理好了。”
夏阔笑说:“放着就好,尚将军速度挺快的啊。”
“这是末将应该做的——”尚灵犀话还没说完,就被后面一个声音打断。
“表姊夫,大将军,唉喔我的表姊夫。”没眼色又白目,不是总军医姚保还有谁。
连夏子程都不敢在军营喊爹的地方,姚保就这样大剌剌的喊表姊夫,彷佛怕人家不知道他是靠着裙带关系才能进入军营的一样。
看到姚保,夏阔的脸色就没那样好看了,“好好说话,还有,这里没有表姊夫,只有辅国大将军。”
姚保缩缩脖子,“大将军。”
因为姚保是姚玉珍的爹,所以夏子程对他还有几分客气,“姚军医有什么急事尽可说。”
在他的想法里,没有通传就进来了,那一定是急事。
姚保畏畏缩缩的问:“我刚刚收到信,说皇上会升大将军为一品的骠骑大将军,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夏阔一脸严肃,“这是圣上的事情。”
夏子程也皱眉,虽然说自己很想给他几分脸面,但这问题实在不应该,“姚军医切莫胡乱猜测。”
姚保被这样一说,有点不敢讲,但想到能跟骠骑大将军成为亲家,又觉得勇气满满,“我是想,回到京城事情多,玉珍跟夏校尉年纪也不小了,不如一切从简,反正等圣旨的时间也空闲着,就先让他们订亲吧,回到京城再成亲,也不用麻烦张罗,轿子过门就行了,不知道大将军觉得怎么样?”
夏阔脸色更难看,“荒谬。”
夏子程也不赞成,“我非二娶,姚姑娘也不是二嫁,为什么要这样安安静静?”
“就是想早点定下名分,好安心一点。”姚保理所当然。
夏子程一扬眉,“姚军医的信是谁写来的?”
“就……家人……”姚保含糊不清。
“哪个家人?姚老夫人,还是姚夫人?”
“就是家里的信……”
其实这信是生下姚玉珍的姨娘给他的,说已经打听到皇帝打算晋升二品辅国大将军为一品骠骑大将军。一品啊,这门第又高出许多,他们姚家怕是高攀不上,让他早点把婚事定下来,最好能生米煮成熟饭。
夏子程立了这功劳,少说也得升到六品,一品门第的六品大爷,那京城的姑娘还不大打出手,到时候说不定连公主都能娶,他们姚家除了玉珍的美貌,拿什么跟人争,还是早点把名分定下来的好。
夏子程当然不知道姚保跟他的姨娘在搞这些,只道:“我对姚姑娘一片真心,自然得给她排场,这种仓促婚嫁的糊涂话,姚军医不用再说。”
姚保想起京城那样多的姑娘,那样多的名门,就觉得那些人都在跟自己抢女婿,能跟一品门第结亲啊,他姚保也算光宗耀祖了,“唉不是啊……夏校尉,玉珍不会介意的,十八岁真的不小了。”
尚灵犀实在很羡慕姚玉珍,虽然现场情况很荒谬,但还不都是为了她,她爹想赶快给她一个名分,而夏子程想给她应有的排场。
可惜自己是西疆的女魔头,姚玉珍是京城来的白牡丹,是男人都会选择白牡丹,她永远活不成姚玉珍那种精致的样子。
“好了,这件事情回京城再说。”夏阔显然已经生气,手都捏紧了,“姚军医,可把我的话听清楚了?”
“可、可是表姊夫,我真的不在意啊……”
“来人,把姚军医拖出去,打三个军棍。”
同时间,姚保大叫,“表姊夫!”
夏子程则说:“大将军。”
虽然夏子程觉得这处罚重了些,但就算他想求情也不能,因为大将军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军中不是菜市场,让人讨价还价。
尚灵犀想给姚保留点尊严,于是迅速退下。
很快的,有人进来把姚保拖出去,然后就是棍子打上肉的声音,夹杂着姚保的惨叫。
夏阔摇头,“不受教,要不是你娘说情,我才不会点他出来。”
夏子程不想说未来岳父的坏话,只道:“日后回京,来往的也只有后宅妇人,爹不用烦心这个。”
夏阔仔细端详儿子的脸,“你真想娶姚玉珍?”
说起心上人,夏子程含笑点头,开玩笑的说:“是啊,爹,莫不成你反悔了?”
“我没反悔,我只是觉得可惜。”
“可惜什么?可惜我们俩都年纪大了?爹,我们是在从军,没办法。”
夏阔叹息,姚玉珍不过一般女子,普普通通那种爱攀附权贵的女子,他不瞎,自问还看得出来。
答应儿子娶她,是因为儿子喜欢。
儿子只要官衔在,勋位在,姚玉珍就会把戏演足。
儿子高兴就好了,反正真心难得——夏阔就是娶了自己不喜欢的女子,所以始终过得很遗憾。
他只是可惜尚灵犀那样好的女子,不能成为自己的媳妇。
他的蠢儿子没看到尚灵犀的真心,只看到她的朴实无华,只看到她的黑皮肤,没看到她饱含感情的眼睛。
不过这些都是缘,姚玉珍既然有儿子的缘,他就答应,主要还是想让儿子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