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的眼神及表情,天笑的心口热热地、胀胀地。
她感觉得到他有多么欣赏她的作品,甚至可以说那是“崇拜”的眼神。自己呕心坜血之作能被欣赏、被喜爱甚至是被崇拜,对创作者来说是比金钱还要值钱的鼓励跟回馈。
舒海澄对她的作品爱不释手,也总算能够明白谢金松为何投资她。她是块瑰宝,是难得一见的金工奇才。
这是哪里来的天分跟才能?他转过头,两只黑眸深深地注视着她。
因为空间拥挤,当他用如此热切的眼神紧盯着她的时候,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紧迫。她胸口一缩,脸颊不自觉地一热。
“你是如何办到的?”他对她充满了敬佩、崇拜及疑惑,“这样的才华绝不是天上突然降下的大雨。”
他会有这样的疑惑她完全可以理解,一个在街头卖艺的十六岁姑娘从哪里学来的金工技艺?哪里来的设计灵感呢?无论是谁都会觉得奇怪。
对于外边的人,她可以用兴趣搪塞过去,可爷爷怎会毫无悬念的就接受如此“突飞猛进”的她?爷爷是真心认为她是天才吧?
“你以前学过?”他问。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含糊其词地道:“也不算真的学过,就是兴趣罢了。”
“有人教你?”他对她实在太好奇。
她讷讷地道:“没……我看着看着,自己模索,然后就会了。”
她的答案完全满足不了他的好奇心,他用一种“你在糊弄我”的表情看着她,“是……天分?”
“嗯!”她用力点头,“可以这么说。”
他的视线直勾勾地望着她,一笑,“我实在无法质疑你,但也无法接受你的说法。”
“可能……”她不自觉地闪避着他疑惑的、渴求真实答案的目光,随口说道:“可能我跟簪子有不解之缘吧。”
这个随口说说的答案让他更加好奇,“跟簪子有不解之缘?”
“呃……是的。”
其实刚才她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便是那支放在向天笑襁褓中的金簪。
那支金簪藏着向天笑的身世之谜,可向天笑还未解开便魂归西天。从事金工创作的她阴错阳差地穿越时空到向天笑身上,并在古代开启金工事业。
有时她会很浪漫的想,自己来到这儿许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解开向天笑的身世之谜。
“介意我问吗?”舒海澄从没对谁有过探究的念头及冲动,可她……让他想一层一层地剥开她、明白她,然后认识更多的她。
迎上他那炙热的目光,她心头一震。
他眼底的热切不是因为他喜欢探人隐私,不是他凡事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他眼中的那份热切是真挚的、单纯的,甚至带着她无法理解的关怀。
“我……我只是希望有一天能因为我对金工的热爱,解开我的身世之谜。”她说。
他心头一震,身世之谜?对了,她是爷爷养大的,那么她的爹娘呢?他从没好奇过她的出身,彷佛她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
可现下,他想知道关于她的一切。
“若你愿意,在下愿闻其详。”他注视着她,沉静而坚定。
“我不是爷爷的亲孙女。”她说:“我是爷爷从河里捞起来的。”
闻言他不自觉地心头一紧,她是孤女,还是被放水流的孤女?
“爷爷说当时我才两三个月大,被放在一个木盆里顺水飘了过来。”她续道:“爷爷把我从河里捞起后,发现襁褓之中摆着一支金簪,那便是我跟亲生父母日后相认的信物。”
“没有任何的书信?没有只字片语可证明你的出身?”
她摇头。
“可以让我看看吗?”他问。
她没想到他对她的身世如此有兴趣,面露疑惑。
“我走商多年,或许会有点眉目。”他说。
也是,他见识多,人脉广,或许听过或看过什么也是可能的。
“你等等。”她说着,从妆奁里取出那支金簪,“就是这个。”
舒海澄将那金簪拿在手中,微微蹙起浓眉。这金簪的样式十分少见,簪头是以黄金打制,双掌合托,掌心处有一明珠。
他沉叹了一声,看着她,然后一笑,眼底流露出顾惜怜悯,“你的生父母很爱你呢。掌上明珠,多么深切的顾怜之情。”
听着总是冷冰冰的他说出如此感人且带着温度的话语,天笑的心隐隐的热着胀着。
“可惜……”他略带歉意地道:“我未听闻过跟这支金簪相关的人事物……”她感觉得到他的顾怜不是矫情,而是真真切切地对她生了怜惜之意,并对帮不了她而感到遗憾沮丧。
她曾以为他是冷冰冰的讨厌鬼、心机鬼,可现在她发现……他不是。
在那冰层底下,有一座不曾死去的火山呢!
“不打紧。”她释怀一笑,“老天爷自有安排,总有一天我会解开身世之谜的。”
他深深注视着她,声线温柔且温暖,“一定会的。”
不小心敲坏了两颗白玉珠,天笑只好立马到聚珍斋去补材料。
买了两颗白玉珠后,有着火眼金睛的她发现旧品柜里来了一样新货,是一支白牛角簪子,簪头上有孔,应是之前还有其他缀饰,可已经掉件或是损坏。
“向姑娘,你是不是在看这支牛角簪子?”伙计笑问。
“是呀。”她点头,“这个要多少钱?”
伙计神秘兮兮地一笑,“上面交代过了,向姑娘要这支簪子的话,只要一两。”
她陡地瞪大眼睛,又惊又喜,“真假!”
“自然是真。”伙计说着的同时已经取起牛角簪子,用一块素布包了起来,然后交给她,“柜台结帐吧。”
接过簪子,天笑脸上是敛不住的欢喜。上面交代?一定是卞掌柜吧,待会儿见了他,她可要好好谢谢他。
一般来说,客人挑选的物品都是由伙计送到柜台处,客人再去结算付款的,但聚珍斋给天笑开了方便之门,她挑选的东西都是让她自己拿到柜台结帐。
她本想当面谢过卞掌柜,可今儿在柜台管钱的是王二掌柜,不是他。
付了款,她走出聚珍斋,快步踏上归途。
突然,身后传来熟悉但已好些时日没听过的声音。
“天笑?”
是舒海光,她记得他的声音,如今听起来有精神多了。
转过头,只见舒海光穿了一袭墨绿色长袍,看来精神奕奕,神清气爽。
“好久不见。”她大方地道:“你长肉了,看起来很有精神。”
几个月不见,舒海光有点情怯,“是呀,你……你看起来也很好。”
“嗯,我很好,每天忙得跟陀螺一样,然后又累得跟狗似的……喔不,狗才没我累呢!”她说着,脸上漾着灿笑。
这是他在通天园被她赶走之后第一次跟她见面。她还是她,只是清瘦了一些,但他感觉她已不是她了。
现在的她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教人无法直视的光芒跟气场,好像自己只要稍稍弱些就会被她震开似的。“之前听你大哥说你的状况不好,可是现在看来……”她上下打量他一下,咧嘴笑说:“你应该还不错。”
他腼腆微笑,“那要感谢我大哥,是他给了我当头棒喝,他……跟我说了你的事。”
“我的事?”她微怔,一脸好奇。
“他说你不会喜欢一个只窝在床上哭的男人,要是我哭死在床上,你不会可怜我,还会笑我……”他说。
听着,天笑忍俊不住地笑了出来,“他倒是一点都没说错。”
“这些日子我开始在商行做事,也听到一些关于你的事,很惊奇……”舒海光怯怯地道:“我听到的好像是一个我从来不曾认识的女子。”
她知道他指的是她从事金工创作的事。
舒海光继续道:“大哥说你是个聪明灵巧又坚强果敢的女子,他对你很是佩服。”
哇!她在舒海澄眼里是一个厉害到让他佩服的女子?
“我从没见我大哥这般夸过谁,我想你一定给了他……”他顿了顿,像在斟酌着该用什么字眼形容他大哥对她的感觉,“你一定给了他相当程度的震撼。”
震撼?这形容让她有种被肯定、被认可、被崇拜的感觉,简言之,就是她很有成就感。“你大哥过奖了。”她看着他,眼神不似之前想赶走他时那么凌厉尖锐,“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努力成为一个我希望成为的人。
“舒海光。”她直呼他的姓名,但态度十分温和友善,“咱们都努力成为更好的人
她的鼓舞让舒海光胸口涌上一股热流,“谢谢你,我不会输给你的。”
“嗯。”她点头,“一起努力吧!”
迎上她鼓励乐观的视线,他微顿,若有所思,“天笑,能问你一件事吗?你对我真的不曾有一点点的动心?”
她摇摇头,没有半点迟疑,“我对你从来没有那种感觉。”
“是我不够好?”
“不,人跟人是讲缘分的,不是谁好谁坏的问题。”她笑叹一气,“我们就珍惜这朋友的缘分吧!”
“朋友?”他微怔,“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当然。”她灿笑着,“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舒海光赶紧摇摇头,“不不,你还愿意当我是朋友,我求之不得。”
“那好,从今天开始,你我就是可以互相勉励的朋友罗!”她大方爽朗笑着,“我还要赶制侯府订的物件,先走了。”
“嗯,慢走。”舒海光对着她一笑。
转过身,她迈开步子,昂首阔步向前行。
望着她的身影,舒海光慨然一叹,无奈苦笑,喃喃自语,“天笑,我已经追不上你,只能做你的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