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厅堂内,聂嬷嬷翘首等待,一看到跟着宋钧进来的小姑娘,泪水瞬间溃堤,巨大的喜悦更是盈满心坎。
她快步上前,握紧鹿璃的手,“真的是大姑娘!夫人又期待又怕受伤害,就怕只是巧合,好在老天爷保佑!”
周副总管也激动得眼眶泛红,向鹿璃行礼后立即让小厮将信鸽提来,修书一封将好消息迅速的送往京城。
鹿璃看着那只展翅飞往天空的信鸽消失在视线内,莫名的有些害怕,她想也没想的握住姚氏和宋钧的手,看着聂嬷嬷道:“我回去找家人,那大娘跟钧哥哥呢?”
聂嬷嬷微微皱眉,她已从瓷玉轩老板那里听到有关宋钧的事,知道他视鹿璃为妹妹,故而她逼自己不去关注两人交握的手,回答道:“其实侯爷已经备妥谢礼,但宋大娘及宋公子都不肯收。”
“他们当然不会收,他们不是为了这些谢礼才救下我,对我好的。”鹿璃想也没想的就说。
宋钧的目光与姚氏相对,两人似有默契的点点头,宋钧开了口,“侯爷的心意我们心领了,不过虽然棠儿确定就是靖天侯府的大姑娘,但这一年多的相处彼此都有感情了,就这么让她跟你们走,我与母亲无法放心。”
“因此,我跟钧儿必须同行。”姚氏接口,她是知道儿子的,要他就这么放手绝对不可能。
小俩口的感情都那么深了,为了他们的幸福,她都必须勇敢的走一趟京城,与靖天侯府的人谈谈两家的婚事。
聂嬷嬷与周副总管傻眼,怎么也没想到这对母子竟决定要一道护送大姑娘回京。
聂嬷嬷一脸为难,“这与我们家侯爷的打算不同,毕竟大姑娘失踪一事愈少人知道愈好,你们如果一起出现……”
“我不管,大娘跟钧哥哥一起去,我就去,你不让他们跟,我就不去。”鹿璃坚持,握着两人的手更紧了。
“大姑娘……”聂嬷嬷眉头都要打结了。
“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有他们在,我心里才能安定,你们去商量吧,反正我的决定是如此。”小姑娘执拗起来,十头牛也拉不走。
聂嬷嬷与周副总管商量再三,最后不得不答应。
宋钧跟姚氏迅速整理行囊,也告知春花,三人备了简单包袱,鹿璃也修书一封请人送去善工坊,说明有要事需前往京城一趟,后续的合作事宜有可能中断,但她若能力所及,一定会尽可能的帮忙,联络的地方写了靖天侯府,聪明如常老板,应该就知道她找到她的家人了。
京城春意深浓,天气却冻人,但靖天侯府的正院里暖洋洋的,就连空气中都沾染了喜气,叶氏已经得到消息,激动的咬着下唇,双手合十感谢上苍。
但一想到二房,她脸色陡地一变,眼中充满恨意,对着陪伴在身侧的大媳妇罗氏道:“在璃儿回家前,就将那狼心狗肺的一家子全赶出府,别让他们留在这里,脏了璃儿的眼睛。”
“母亲放心,父亲跟夫君早就准备好了,一年多前护送璃儿回京时遭遇横祸的所有人,夫君也已派人向其家人说明真相,并重金抚恤。”罗氏说。
叶氏点点头,她与夫君虽知是二房下的狠手,但因为始终找不到女儿的屍首,生怕女儿其实是被囚禁,只能对那些仆从的家人佯称他们留在女儿身边未回,亦忍气吞声的不敢处置二房,眼下,她终于可以好好的跟二房算这一笔帐了!
“这一次,璃儿一定可以平安回家,对不对?”叶氏想到女儿,又惶惶然。
“对,母亲放心,除了明面上的奴仆侍从之外,夫君又安排了几十名隐卫在暗中保护,这一回,小姑绝对可以平安回家的。”罗氏能理解婆婆的忐忑不安,连忙安抚。
原本鹿家四兄弟还商量着谁请假去接回鹿璃,但四人都身居朝廷要职,加上在外人眼中,鹿璃只是从外头返家,何须哥哥们延误政务亲自去接?因此几人商议过后,多派些人马保护是真,靖天侯府的一切还是依日常行事便好。
翌日,天气没有转暖,还下起大雨,雨幕让整座京城都雾茫茫的。
靖天侯府的厅堂里,四角都摆了暖炉,暖呼呼的,但二房的鹿书明、林氏跟鹿筱甯却脸色发白的看着坐在他们前方的大房几人,只觉得全身发寒。
他们对鹿璃做的事是全家合谋算计,事情进行的也很顺利,他们找的江湖杀手事后也将屍体马车全扔下山崖,至于林间血迹,几场大雨过后也就消失无踪,即便大房的人表现得很冷静,对他们询问鹿璃为何未回也是寻了她醉心陶艺等藉口搪塞,但他们一家三口心知肚明,鹿璃早已香消玉殖。
可是刚刚鹿凡却告诉他们,他们的所做所为大房已查得一清二楚,鹿璃也找到了!
这怎么可能?那帮江湖杀手明明说解决乾净了,鹿璃为什么还活着?
鹿书明觉得头有点晕,但鹿凡接下来的话让他更加慌张。
“爹决定将你们二房除籍赶出侯府,若是不愿意,那就将你们扭送衙门,到时你们做下的恶事将会传得人尽皆知。”
“除籍用、用什么由头?”林氏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恐惧。
“除籍事大,犯的罪自然不会小,像是书明这个庶弟意图取代我当上侯爷,在我的吃食下了慢性毒药,此等罪名就该足了。”鹿书逸淡淡地道。
这是栽赃!他哪有那个熊心豹子胆敢取代大哥,他有几两重他自己清楚,这个家的顶梁柱只能是大哥。
但鹿书明能说个不字吗?他现在十分后悔为了女儿所说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不惜派人杀害亲侄女,为求一门亲罔顾人伦,这事要是被揭发恶行,肯定会掉脑袋。
“要赔上二房所有的名声跟前途,还是要顾全大局,留点颜面给自己,你们选吧。”鹿书逸冷冷的看着弟弟。
鹿书明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林氏跟鹿筱甯的手握得死紧,面色如纸。
鹿筱甯注意到父母同时将目光看向自己,她咬咬唇,楚楚可怜的看着鹿书逸,“大伯父,再怎么说我也是鹿家的儿女——”
“璃儿难道就不是?”叶氏忿怒的目光看着语塞的鹿筱甯,“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你这么会算计,这么自私,璃儿待你如何你心知肚明,可在你眼里她根本不是姊妹,而是挡你上青天的绊脚石!”
鹿书逸揽住情绪激动的妻子,略微安抚后,才正视着鹿筱甯,“你不仅泯灭良心,还撺掇父母同流合污,如此一家福祸共享,谁也不冤枉谁。”
鹿筱甯跌坐在地上,捣脸痛哭起来。
两天后,靖天侯府抛出一个震撼消息,二房为夺爵位毒杀亲兄长,遭除籍赶出侯府,鹿书逸将事此定位为家事,不让官府介入,因而赢得京城百姓的赞赏,认为其秉性宽厚。
毕竟当弟弟的要他的命,当哥哥的只将弟弟一家驱逐离京,此生再不许回来,可见是惦念亲情的,但百姓们还是为靖天侯抱不平,在鹿书明一家离京的那日,沿路有无数烂菜叶、烂瓜果,甚至臭鸡蛋都往他们的马车里扔,吓得车夫拼命扬鞭,一家子可说是落荒而逃。
从白水村前往京城,宋钧与姚氏一个马车,聂嬷嬷、甘棠跟春花一个马车,还有两名大丫鬟,本是叶氏吩咐带来侍候鹿璃的,但鹿璃拒绝,只肯让春花待在身边,聂嬷嬷也只好照办,再加上一些侍从小厮,队伍也是浩浩荡荡。
一路上,因为聂嬷嬷全程盯着,宋钧与甘棠多是以眼神交流,谈话时间几乎没有,连春花看了都不爽,在心中月复诽:宋钧要是真想对甘棠怎么样,早在白水村就动手了,这聂嬷嬷这种防贼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进京后,马车一路来到城南,停在靖天侯府。
大门口光是门面就够震慑人了,两座石狮分立,铜环大门开启,鹿璃一行人在聂嬷嬷的带领下走进去,走在最后的春花一张嘴巴开开的,差点迈不动脚,还是姚氏回过头来拉一把,她才记得挪动步伐。
靖天侯府占地宽广,有高高的围墙,处处飞檐雕角,亭台楼阁,可见富贵,不过行走几步,就见多名身穿制服的奴仆丫鬟列队朝他们行礼。
鹿璃的心自然是忐忑的,但知道宋钧等人都在身后陪着,她一步步走进富丽堂皇的厅堂。
下一瞬,一个身影飞奔向她,随即将她纳入温暖的怀抱,“我的璃儿回来了!”叶氏紧紧抱着女儿,十指因用力而显得有些青白,难以抑制的泪水不停滚落。
鹿家人多,将宽敝的厅堂占了一半,除了天真的稚儿外,鹿家人有的眼眶含泪、有的面露欣慰、有的激动得看着眼前这感人的一幕。
鹿书逸看了大儿子一眼。
鹿凡点点头,连忙走到母亲身边笑说:“母亲,妹妹好不容易回来,你该高兴才是。”
他伸手轻柔的拍拍鹿璃的头,“臭丫头,你可得好好跟母亲赔罪,只顾着你的宝贝陶艺,也不知母亲思念你思念到都病了一场。”
大儿子这一转圜,叶氏也收起激动的情绪,拿帕子拭泪,再微笑的看向女儿,见小姑娘有点怯意却又强挤出笑容,她内心酸涩不舍,都是该死的二房害了她的璃儿,好在一切都过去了,璃儿也回到她身边了。
她握住女儿的手,“母亲太久没看到你,吓着你了吧。”
鹿璃能感觉到这美貌妇人的不舍与喜悦,再看其他人看她的目光也都带着善意与喜悦,她眼眶就忍不住发胀,喉间泛酸,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哽咽道:“对不起,我忘记娘了……”
叶氏好不容易才忍住的泪水,因她这一句话又溃堤了。
“看看你,孩子终于肯回来了,你却哭成这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在那里学艺受了多少委屈。”鹿书逸也离座来到母女身边。
鹿璃忙拭泪,看向斯文俊秀的中年男子,在聂嬷嬷早先的形容下,她知道他就是她的父亲,“爹,没事,是璃儿不孝,让娘担心了。”
“没有没有,不是璃儿的错,是我太久没看到璃儿了。”叶氏心疼女儿,笑中带泪的握着女儿的手,“你那师傅把你多扣留了一年,我可是用友谊当筹码威胁,她才舍得放你回来。”
这是双方早就套好的词,不能让外人得知鹿璃曾失踪,而是醉心于陶艺才迟迟不归。
鹿书逸看了宋钧、姚氏及春花一眼,“璃儿,这是你师父说的那对要到京城访友的母子及丫鬟吧,说是一起进京也有个伴,不知在京城可有安排住处?我已让你母亲安排雅致的西跨院——”
“侯爷不必麻烦了,这一趟友人亦有安排,就不在这里打扰了。”宋钧淡声道。
事实上,从他出现在厅堂起就吸引不少目光,他身姿挺拔,虽然一袭半旧衣裳,但身上散发而出的气度让人无法忽视。
“那至少大家一起吃个饭,也谢谢这一路对我们璃儿的照顾。”鹿书逸坚持。
宋钧不再推辞。
众人寒暄几句,鹿璃也见到四个哥哥及嫂嫂,还有他们生的好几个娃儿,也不知是不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她没有感觉到半丝违和与不自在,很自然的与他们说起话,孩子们也含笑问候,也有古灵精怪的朝她做鬼脸的。
见状,叶氏跟鹿书逸都松了口气。
旁观的宋钧、姚氏及春花也都放下心来,这一家子的感情之好,从眼下的氛围就能感觉到,也难怪鹿璃会这么善良体贴,乐观可人。
到了午膳时间,厨房早已备妥饭菜,样样精致可口,结束后鹿家除了罗氏留下外,其他三个媳妇儿皆回房哄孩子午憩。
大厅里,所有闲杂人等都退出去后,鹿书逸夫妻及四个儿子、罗氏正式向姚氏、宋钧行谢礼。
对鹿家人的一谢再谢,宋钧跟姚氏也很无奈,但还是受了他们的礼。
鹿家人感谢完了,又关切的问起鹿璃从进到侯府至今可有想到什么?
“是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只是什么也没想起来。”她说得歉疚。
“没关系,你爹已经请了御医,日后慢慢休养,真的记不起来也没关系,人平安健康就好。”叶氏说得真心,然后看了大媳妇一眼。
罗氏明白的站起身,看着鹿璃,“大嫂带你四处散散步,看看会不会想到什么。”
鹿璃看着温柔可亲的大嫂,也不好拒绝,点点头,但要求春花跟她一起,她已经跟家人解释了,这不是丫鬟,而是她的好姊妹。
春花机灵的跟着走了,她很清楚这是鹿家人要跟姚氏及宋钧聊些私事。
鹿璃走到门口,又不安的回头,看向宋钧欲言又止。
宋钧点点头,朝她微笑,要她放心就是,没想到,小姑娘突然做了个深呼吸,丢出一句话来,“钧哥哥,你要记得跟爹娘提到我们的婚事。”
鹿家人闻言,脸色俱变,叶氏更是抚着狂跳的胸口,慌张地看着女儿,“你们不会……没有吧?”
“没有,我们的感情是发乎情,止乎礼的。”鹿璃从来不笨,她跟宋钧是越了线,不过若是实话实说,父母对宋钧的印象就坏了,怎么可能让他们在一起。
小姑娘为他撒谎了。宋钧忍不住笑了。
可这一笑却让鹿书逸、鹿家四兄弟的心咚地一跳,不只是因为这小子笑起来更显俊逸,还因为他的笑容带着一种自信,定能拥有鹿璃的自信。
姚氏头有点疼,从踏进靖天侯府开始,她脑袋就昏昏沉沉的,再没有见过世面,光看门面气派,她就知道所谓的金枝玉叶大概就是指鹿璃了。
春花则给好友比了个大拇指,没错,自己的心意要说出来,不然光看“门当户对”四个字,宋钧就没戏唱了。
鹿书逸皱着眉头,还是让罗氏带着女儿与春花先出去。
鹿璃虽然心系厅堂里的对谈,但大嫂介绍侯府的话语还是转移了她不少注意力,尤其是春花一声又一声的赞叹,更是让她忍俊不住的笑了出来。
侯府占地宽广,除了正院外,几处侧院及别院皆是雕梁画栋,另有一人工湖,一座假山,造景怪石又铺了几条青石板砖,总之,处处透着富丽又不失雅致,虽与白水村的田园风光截然不同,却是可以让人放松的宁静宅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