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来到田壊边,她给他倒茶水。
他摊摊手。“脏,喂我。”撒娇这种事,他越做越顺手。
“好。”把茶递上,他就着她的手喝下。
看着他们的亲昵劲儿,甜得让人牙酸,村民背过身掩嘴偷笑。
发现墨雨也在偷看,慕容羲挑衅地觑了眼没老婆福利的教练组,放大音量。“你给我做的衣服可好看啦,他们都羡慕我有媳妇儿。”
“村里未嫁姑娘那么多,找个呗。”子璎知道他的刻意,顺着他的话说,只是心里不解,他和教练组怎就没缘。
“人家眼光高,非要找懂琴棋书画的,依我看那不是娶老婆是养戏子。”
“高门大户谁不精心栽培姑娘的琴棋书画。”
“过日子嘛,琴棋书画能做啥?依我看小娘子就得学厨艺,有个会做饭的老婆多幸福,看我就知道。”
“不养戏子养厨娘吗?”
“哪能一样?只有满心喜欢一个人,才会精致他的三餐。”说时像是想起什么,眉头勾起,他倏地凑近她。“你喜欢我的,对吧?”
同样的话他怎么一问再问,是缺乏自信吗?
总之她是乐意的,乐意为他的自信施肥。“当然,厨房那么热,如果不是喜欢,哪个女人乐意当黄脸婆。”
几句话就满了他的心,慕容羲咧出大大的笑,不顾双手沾满泥巴,他压住她的后脑贴上自己胸口。“我会的,会努力变成你喜欢的那种男人。”
不必变也不能再变了,这样的他已经够好,够让人情难自禁。她多么害怕啊,害怕“那日”来临,迎面而来的伤心会让自己承受不起。
“是锄地还是谈情?腻成那副样儿,没出息!”刻板严厉的寇芹尧皱眉。
“咱们徒弟与众不同,旁人得花前月下,他在田里直接谈起来。也对,阿羲那张脸,就算在茅厕里,也有女人追着想跟他谈情说爱。”夏琢捧月复。
“阿羲很好,不以貌取人,秋娘子也好,值得他倾心。”瞿翊看着两人,胸口又甜又酸,他在他们身上看见岁月静好。
“呸呸呸,伤眼睛。”墨雨连呸好几声。
“你骂秋娘子?她不给饭吃罗。”白霜大笑,明白他拈酸吃醋。
“伤眼的是慕容羲。”
“没弄错吧?两人站在一起,慕容羲更像被拱了的大白菜。”白霜怀疑墨雨罹患眼疾。
蓝云擦掉汗水。“不,秋娘子才是大白菜,慕容羲是头欠揍的蠢山猪。”
意见一致的蓝云、墨雨站到一块儿,搭起肩膀。“为啥想揍他?”
“谁让他长了张红杏出墙的脸。”蓝云纯粹的嫉妒。
“没错,多揍揍,让他成天到晚肿着,勾引不了别的女人。”
“有道理,就当回报秋娘子了。”
“下回我们把他带到……”
正在晒恩爱的慕容羲,突然感觉一阵阴风台上后脑,冷……
黄昏时分,马铃薯全数挖出来了,一秤竟有两万九千多斤,平均算下来,每亩产量将近三千斤。这是非常惊人的数字,依如今的农耕技术,一亩稻田平均只有五百斤产量,若达六、七百斤已经称得上丰收年了。
知道结果,瞿翊的喜悦溢于言表,子璎本想说现代农耕技术,一亩地可产五、六千斤呢,但这样的收成已经让村民惊呆。
人人都有了种植念头,不过秋收刚过,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就算想种也得等开春。
确定村民意愿后,慕容羲开始拨算盘珠子,倘若花钱租地四个月,请农丁、搭棚子、养土……三千两够不够用?倘若做了却没成功,钱打水漂儿无所谓,没了马铃薯,来年怎么扩种?
不过这都是明天的事,今晚马铃薯窖藏后,子璎大展厨艺。
一桌子各式各样的马铃薯,吃得人人肚胀,说明天还要。
洗过澡,慕容羲进子璎屋里,二话不说往被窝钻,自从“照顾病人”之后,谁都别想逼他从这张床上离开。
开玩笑,他可是三害之一,谁遇见谁低头,何况门板上还有个打死不修的洞。
上床后,他把信拿到装睡的子璎面前揭,一阵风据开她眼睑。
抓住他的手,看清收信人。“谁寄来的?国公府?”
“不,是我义父。”
子璎知道他的义父是申将军、静王,从封号就晓得皇帝有多希望他安安静静当个闲散王爷,他依从皇帝心意,却觉得满心抱负无从伸张,闲来无事闷得慌,就想上街找几个纨裤子弟泄泄火气,谁知偶遇暴戾小子。
要比暴戾,谁能赢过静王这个人头收割机,于是一拍即合,两人揍出惺惺相惜。比起冷漠家人,对慕容羲而言,他更想亲近爱打人训人的申韬光,就这样越走越近,两人认了亲。
皇帝不允许静王拥兵,训不了军队,他就训娘子军,于是开了间青楼,由徒弟坐镇,之后暴戾小子的风流名号便传扬出来。
又爱喊打喊杀、又爱折腾女人,这样的慕容羲就算长着一张潘安脸,也没有女人敢嫁。
“你义父的信干么给我看?”
“看看呗。”他硬是递给她。
信里面写的全是秋家的事,秋学阳爱上静王府亲戚,迎进府里为妾,本想是齐人之福,哪知一进门正妻小妾时时打群架,闹得高龄产妇日日延请大夫过府,偏偏小妾手段好,让每件事看起来都是正妻在迫害小妾。
秋婉宁终于出事了,她害死柳氏月复中胎儿,一尸两命,闹出轩然大波。
郑仪本就喜欢男人,碰到女人就闹心,柳氏那胎是界心计和药物好不容易才怀上的,当初郑仪想娶表妹为妻,并非为了情爱或责任,只是想顺势为自己留下子嗣,没想到秋婉宁手段如此凶狠,郑仪结结实实地恨上她了,夫妻之间的战争越打越狠。
收起信纸坐起身,她问:“怎么回事?”
“我告诉过你,我请义父派人盯着秋家。”
秋婉宁就算了,她早就晓得这门亲事不会有好下场,但……“静王府的亲戚至于跑去当秋家姨娘?”
“申姨娘不是义父亲戚,她是万花楼的清馆,三两下就勾搭上你爹。”
“你安排的?”
“对,让关茹娘也尝尝丈夫背叛的滋味。”
“可是你又不在京城……”
“万花楼是我义父的铺子,我还是里头管事的,找个人进秋家搅和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意思是……都批评他流连青楼、斗鸡走狗不求上进,却原来……
老白莲VS小白莲,端看哪家品种优?其实真比不了,一个花期将尽、一个含苞待放,至于勾引男人方面,一个自学自成,一个有专业教导,结果不言而喻。
子璎还是感到悲哀,本以为爹爹是专心专情的好男代表,谁知他的忠实不过是因为对仕途野心强大,迫切需要娘亲帮忙,这才表现得像个好好先生。
自诩阅人无数,却看不清身边的亲人,是她开了美颜滤镜吧。
慕容羲从怀里掏出一叠纸。“秋家的田庄和铺子。”
“你怎么拿到的?”这些东西已经落入关茹娘手里,她哪能乖乖交出来。
“抢来的。”
不会吧,他不在京城,京城依旧盛行暴戾风格?“关茹娘把财产看得比命还重,你不可能抢得走。”
“秋钰宁欠下赌债,怕被砍去手足,从家里偷来的。目前只拿回三成,你放心、陆绩还会有。”人一旦染上赌瘾便很难戒除。
“他看起来颖慧睿智,是父亲精心栽培的好苗子,你怎么……办到的?”
“穷人暴富,几个女人、几个弟兄吹捧就能糊弄。”
“你哪来的钱从赌坊赎回这些?又是义父帮的忙?”这下她欠静王的多了。
“千金坊也是我义父的。”
“什么?”子璎吃惊不已。
万花楼和千金坊,京城最赚钱的两个铺子都是静王的?他是将军还是商户?投资眼光如此精准,要是放到二十一世纪,肯定是穿着西装天天在节目上说“老师说话,一定要听、一定要听……”的人物。
他呵呵一笑,挠挠头说:“闲散王爷,不整点事业来做做,会闷出病的,那两处可以得到很多消息,也可以瞧见人性,义父本想让我接手千金坊玩玩,没想到出了董赫那档子事。”
“谢谢你为我出气。”
他握住她双肩,沉声道:“子璎,我不确定你想做到什么程度,毕竟那是你父亲。”
“我要他从我娘身上得到的,通通还回来。”子璎咬紧牙关。
“那行,你等着看吧。”他扯下荷包递给她。“这是义父好几个月前寄的,以前不想用,觉得……”
丢脸、伤自尊,比起只给一间破宅院和十亩田的亲爹,他越发感觉自己是孤儿。
他没说透澈,但她听懂了。“现在又怎么想用了?”
“租地、盖棚子处处要用钱,我是男人,本就该我来想办法。”
她知道的,知道他需要很多夸奖,想培养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就得先把他的自信养得拔地参天。“有肩膀、有担当,你是真正的男子汉。”
“哈哈哈……”他大笑出声,倾身向前,一把将她抱进怀里。他喜欢她、她是他的!
*
快过年了,下了场雪,一整天下来整个世界银装素裹,大地换上新衣。
年夜饭两家计划合成一家,子璎当总指挥,其余男人全数听她号令。
寇老、夏老在门口摆摊写春联,一副春联十文钱,村人趋之若惊。
教练三人组担任卫生股长,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买花摆瓶、换上新纱新帘新棉被,短短几天门里门外焕然一新。
瞿翊、慕容羲负担采买工作,瞿翊的腿已经能够行动自如,多走动对身体有好处的。
快过年的镇上热闹非凡,许多人摆起摊子,想趁过年前赚上一笔。
瞿翊闷在家里太久,这一逛竟逛出购物狂体质,方家有钱,啥贵他就挑啥买,他坚信一分钱一分货。
买完子璎交代的年货买日常用品,买完烟花爆竹买礼物,最后又给每个人挑上几身新衣,老规矩,照价格挑、越贵越好。
“你买礼物做啥?”慕容羲问。
“过年都要给亲友准备礼物。”
“你的亲友不都在京城?”话出口慕容羲立马后悔,很不得把舌头给吞了。
是啊,娘一死,他就没有年可过了,苦涩爬上他眉间。
“对不起。”慕容羲道歉。
“没事。”他揽住慕容羲肩膀。“你就是我的亲友。”
慕容羲松口气,也揽上他的。“对,情深意切的亲友,谁都别想拆散咱们。”
瞿翊抖抖肩膀,抖落一身鸡皮疙瘩。“干么?情深款款哦。”
“对啊,你侬我侬,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谁教你的话,真肉麻。”
“子璎啊。”想起她圆滚滚的小身子,还没抱上呢,已经觉得满心柔软。
“你有个好妻子。”瞿翊羡慕。
“天底下最好的妻子。”慕容羲口气加重。
“你要好好待她。”瞿翊朝他撇撇嘴。
“这种话还需要说?”慕容羲对他眨眨眼。
两人的感情与默契与日渐增。
一路忙到除夕,子璎大清早起来熬汤、准备祭品,没有祖先可拜,他们便祭天谢地。
天黑后庭院里的灯笼点亮,长廊摆上桌子,大家围成一圈,咕噜噜的热汤滚着,很冷的天、热呼呼的汤,暖暖的人心。
大家说笑玩闹,不分主下尊卑,都是异乡游子,有缘相聚自该珍惜。
饭罢,整理好碗筷桌面,换上水酒点心瓜果,他们为天地万民守岁,烟花点燃,璀璨了夜空。
桌边只剩下瞿翊和子璎,他们笑看着疯狂玩闹的慕容羲,和围在一块儿斗诗的寇老、夏琢及吕尊。
“我没过过这么热闹的新年。”父亲缺席的团员桌上,母亲的抑郁不曾缺席,他很清楚,母亲的坚强是被她自己的骄傲逼出来的。
子璎捧着脸,她不一样,从小到大每个新年都很热闹,家里成员虽然不多,但整合起下人,她总有本事弄出一个联欢晚会。
谁晓得人生大转折,本以为这辈子再没有热闹年可过了,没想到……她终究是幸运的。
“阿羲告诉过你我的身世吗?”
“说了。”
“我就晓得他不会瞒你,阿羲很依赖你。”
子璎摇头,那是错误认知,事实上他很强的,书上的慕容羲没有秋子璎的帮助,也一样发展成男主,他需要的是一个成长茁壮的机会。
“寇老对学生严厉苛刻,但他告诉我,阿羲是他教过,记忆力最好、学习最快、反应最灵敏的学生,他将来必有大作为。”
“我相信。”而瞿翊也会成为历代以来最好的皇帝。
“下午我和阿羲去大棚看过,再半个月就可以收成了。”
“我知道。”
“如果成功,层层上报,会是场泼天富贵。马铃薯是你发现的,是你说种植成功能在饥荒时救下无数百姓,也是你逼迫他拿起锄头。”
“所以……”
“阿羲说你想回京,有这个功劳,你可以风风光光回到京城。而你父亲将因你受益,对你的态度定会大转变,到时你想为亲母做些什么都可以。”
瞿翊说得没错,若此事荣耀归于己身,她可以光鲜亮丽地站回父亲跟前。
但她不想这么做,她更想把慕容羲推上去,想陪他继续走完这段路,即使结局……
“第一,方公子的毒尚未全解,我还不能返京。第二,是相公起早贪黑耕田,是他顶着太阳雨水打理农作,这件事若能够成功,全是他流血流汗的结果,方公子怎么会想让我剽窃他的功劳?”
瞿翊的眼睛像个深潭,黑不见底、能把人吸进去似的,但他没将她吸进去,相反地却掉进她的目光里。她真的做什么,都只为阿羲谋划。
真的有这么喜欢?喜欢到顾不得自己,心里眼里只有阿羲?
说不清楚感觉,是一点点落寞、一点点寥落,一点点的酸涩撞击胸口,他肯定是嫉妒了,嫉妒有人对阿羲全心全意。
“既然你已经决定,等马铃薯挖出来后,我便带阿羲离开,推广马铃薯种植,也带他认识一些人。”
行动自如的他,早该依着父皇给的名单,一一拜访贤人名仕。
“好。”到时给他们烤点饼干、做点肉酱咸菜、炸些面条,让他们在找不到客栈时,还有热呼呼的东西可以下肚。
转头看着又“切磋”起来的几个男人,子璎笑开,在心底补上一句:还得多准备点伤药。
是真的,一对一已是胜之不武,竟还三对一,简直是不讲武德。
只是被三个不讲武德的男人长期修理,阿羲的武艺突飞猛进,再这么修理下去,他会不会变成武林盟主,改写原着、开发另一条男主光明路?
这么棒的他,再加十分吧!
打打闹闹、喝光几罅酒,慕容羲醉得乱七八糟,是子璎将他扶回家的。
许是习惯使然吧,她没送他回房,直觉来到自己房间,直到两人都躺平了,她才低声失笑。
在想什么呢?平常赶不走他,现在人醉成这样,她干么又把人给拉回床上?是被制约了吗?
但天这么冷,好不容易打理妥当双双躺下,她懒得再动了。
迷迷糊糊的慕容羲突然翻滚,趴到她身上,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盯着她猛瞧。
“你没醉?”
他呵呵笑着,把头摇得像泼浪鼓。“我没醉,再来十坛也撂不倒我。”
哦,醉了,通常喝醉的人都会说自己没醉。
“不管醉不醉,都快睡吧。”她拍拍他的背,让他翻下去。
明天是崭新的一年,没有亲戚需要走动,大家约好一路睡到午后。
旧的一年对她、对阿羲、对瞿翊来说,都太艰难,他们有权利偷得浮生半日闲。
他没听话,继续呵呵笑着,笑得像朵盛开桃花,红艳艳的,很勾引人。
“子璎,你答应我的,不和离了。”
有吗?她有说过?
“我会带你回京,我会努力上进,我会变成有肩膀有智谋的男人,我会为你和岳母讨回公道,你不要离开我好吗?”
“为什么不离开?”
“因为我爱你啊,我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想看你笑,想看你的眼睛,想听你说话,想要你一直一直说我很厉害,一直一直给我加分。”
心念得厉害,这是酒后吐真言,还是酒后胡言?她喘了气,突然无法应对。他捧起她的脸,逼着她四目相对,鼓起腮帮子的他,萌翻她的心。
“你不说话?你不爱我?你说我厉害都是假的?就算我加到一百分,我在你心里还是个祸害。”他委屈控诉。
“没有,你很好,你从来都不是祸害,你是行侠仗义,是维护天下公理,你很厉害的,连寇老那样的人都看好你,你也要学着看好自己,有点信心。”
“信心有什么用,又不能让你爱上我。”
爱上?那是她不敢捅破的窗户纸,害怕一旦捅破,喜欢便藏不住,她连欺骗自己都没机会,到时结局翻转,她会丢了退路。
不过……早爱上了,所以面对瞿翊的问话,她坚持到底,非要成就他先于成就自己,所以想要和他在一起,久一点、再久一点。
只是,不能认的……认了,她就没有回旋空间。
“我哪里做得不够好,你告诉我啊,我会改,会变成你喜欢的那种人。”
“对不起,你是个好人,是我配不上你。”听听,她居然抄袭渣男语录。
“不对,你在我心里是最好的。”他拉起她的手贴在胸口。
“我是为你好,你会找到更好的人。”又是语录名句?她真想暴打自己。
“我不要更好的人,我只要你。”他把头埋进她的颈窝里。
“分手后,我们还会是朋友。”这句更渣,难不成她有渣女体质?
“不分手,不当朋友,我们要当夫妻,永永远远在一起。”
彷佛宣示似的,他捧住她的脸,俯,喝醉的他竞然准确无误地封上她的唇。酒香渗入唇舌间,她醉了。
而那层窗户纸,咚地一声,捅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