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肌肉教练提着伙计后领出现于人前,手里抓着卖姜汉子说的“蓝色包袱”。
“吕爷,找到了。”
吕爷似笑非笑地瞄掌柜一眼,当众打开包袱,里面确实有三枚银锭子,旁边还有个木盒,打开木盒那刻……
子璎失笑,三十两算什么,贵的是木盒里的东西啊,一棵年分至少百年的人蔘,一块比男人拳头还大的牛黄,这两样拿出去,至少可以卖数千两。
“多谢小兄弟,这是谢礼。”吕爷把三枚银锭子交给他。
道声谢,慕容羲转头全交给子璎。
看着大帅哥对个胖丫头服服贴贴,雌性动物艳羡不已,这小娘子肯定前辈子做了救国救民的好事。
子璎不是故意的,但那个表情就很故意,故意收下钱同时故意收下旁人的艳羡。慕容羲也故意,故意对子璎低眉顺眼、柔情万分,故意让她被无数道不善目光围剿。
但意外的,她居然不见委屈难受,一副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的泰若自然。这让他不得不高看她一眼,除了使毒之外,她还有过人之处,光这副荣辱不惊的样子就很难得。
“我没说错吧,养家的活儿,我来。”他低头凑近她耳朵说话,暖暖的气体呼出她的潮红。
看着他得意洋洋的模样,都不晓得是该踩他两下,还是任由他继续膨胀。眼看他越靠越近,她想推开他,但手刚碰上,就被他反掌握住。
“表现一下鹣鲽情深,灭灭那群女人的蓬勃想像,省得人家以为有机可趁,待会儿咱们都别想安安静静不受打扰的置办东西。”
瞄一眼虎视眈眈的眼睛,嗯,是复数、数不清的复数,唉……蓝颜祸水啊,她合作地把头靠上他的手臂,他将她的肩头一揽,瞬间清清楚楚的叹息声四起,她听见玻璃心碎满地的声音。
她压低声音问:“你是怎么看穿的?”
“首先我认定卖姜汉子不可能有这笔钱,但他的着急很明确、不掺半点水,因此我先用三万枚铜板,让掌柜放下戒心。
“在我说服方掌柜花钱了事时,他并没有太多犹豫,由此可知卖姜汉子丢掉的东西,价值远远不止三十两,可他并不晓得其价值,才会心心念念三十两却未提其他,这足以证明,被偷的东西不属于他。”
“后来呢?”
“吕爷出现,我猜既然有更珍贵的物品,三十两要求他必定会欣然同意。他果然点头答应,因此我带他里外逛一圈并提出计划,之后如你所见,我假装找到被窃之物,掌柜见状心惊,当然想立刻确认东西还在不在,于是眼神示意伙计去査看赃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人赃俱获。”
子璎暗叹,他果然聪明睿智反应机敏,先天条件这么优,不当男主都对不起上天恩赐。
“先给我二十文还大叔,让他不必等咱们,既然有钱就一次把东西买齐,雇马车回去吧。”
才欠二十文钱便牢牢记住,急着归还?
由小看大,不肯亏欠他人的慕容羲怎么会是个渣,是哪里不对,才给他烙上“三害”恶名?子璎细细推想,眉心拢起。
把想得到的全买了,不只锅碗瓢盆,桌椅床被,米粮菜蔬,连恭桶、草纸、泡澡的大木桶通通买足,还约好匠人到家里修缮,既然一时间回不去,就得方方面面考虑周到。
东西装上马车后,慕容羲想起昨晚的惨烈,建议道:“买个厨子吧,我们刚学会烧火,别说一日三餐,就算想吃百家饭人家也不肯。”
“厨子住哪里?”她反对这笔消费。
做菜于子璎并不难,她的厨艺可是拿过证书的,只是不会使用古代炉具,既然已经学会烧火,再练习几回,火势控制应该不是问题。
“把厨房隔壁那间整理出来。”
单手投腰、一手拄着下巴。“你对二十两有概念吗?”
“有。”春娇楼的二等妓子一个晚上再加一桌席面,就这个价。
“你知道我们刚才花多少?”
“十几两……吧?”
“正确的数字是十八两六百钱,但修房子的钱没算在里面,我还想垒个灶、做个烤窑,再钉几个木柜,至少还要花七、八两,买一个没有受过训练的普通丫头要三、四两,一个会做饭的仆妇至少要六、七两,至于你提议的专业厨子……”她看着他笑了笑。
“行了行了我错了!我只是想,如果我不在家,来坏人怎么办?你一个人能应付吗?”
她自信一笑。“我会下毒。”
“可以停止炫耀你的特殊技能吗?我知道你很厉害,但买毒不花钱吗?”
“不花,我能自产自销。”
还真与他杠上?“算了,下次赚钱再买厨子,顺便买仆人打扫家里。”
“请记得我们是被发配的,别以国公府的标准来过生活,我们该学着未雨绸缪。”
“放心,临渴我会给你掘一口井。”
她失笑,这位公子哥儿……未来,辛苦了。
*
每天一早练完拳,慕容羲就往外跑,跑到哪里不知道,但子璎清楚他在短短时间内建立了完善的人脉网络。
从哪里知道的?从家里吃不完的鸡蛋和青菜了解的,每个送菜上门的村民,都会补上一句“给羲少爷(公子、哥哥)补补”,好像没交代这句话,东西就会被送进她肚子里,让她的肥肉恣意疯长。
这不能怪谁,实在是她的身材有强烈的误导效果。
而子璎不知道的是,慕容羲正在别人的善意热情中,一点一点自我修复伤痕,在别人的敬佩里建立自我形象,过去的心灵伤痕,被村民争先恐后送上的OK绷癒合了。
家里的修缮完成,称不上完美,但比起刚来那时好太多,至少那两扇大门结结实实地挡住外人窥探视线。
多出来的空房,她钉了几个木柜,摆上器具,弄出一个简单的制药室。
前世家里开中药铺,从小玩着药材长大,别人的零食是糖果饼干,她的零食是仙楂枸杞,之后在长辈的殷殷期盼下考上中医系成为领有执照的中医师。
穿越后,有着相似背景,外祖和娘亲从小就传授她医术,他们说祖上留下来的本事,必须传承下去,之后更是运气好到爆,她遇见师父,指导她制药以及制毒。
怀抱着一身技能,她炮制出启阳固精丸,与四合馆合作,本只打算试水温,没想会广受好评,若非母亲病故,现在她恐怕已经开了制药厂,把这门生意做大。
书里,慕容羲是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励志型角色,秋子璎是空有美貌没有脑袋,既可怜又可卑的蠢人,着墨不多,但确定的是直到故事最后,她虽惨死父母依旧存活。
穿越而来十几年,渐渐找到定律,改变剧情会受到惩罚却无伤大雅,比方受伤、生病,然改变旁人一生,下场会严重无比,比方母亲之死。
她的母亲经常往来高门大户为贵人治病,替秋家挣下一片产业,母亲不只是个好的大夫,还是个心理医师,她善长倾听病人心声,结下无数好人缘,这些在父亲的升迁上多有助益,而子璎擅长分析,再加上原着的描述,屡次助他做出正确判断、政绩斐然。
书中的秋学阳始终是个七品小官,直到女儿高攀贵婿,作者才给升了官,还是个没有实权的闲差。因此这辈子她每帮父亲升一级,就多少会倒点血楣,她无所谓的,只要爹娘开心、家庭美满,她乐意。
父亲的一生得益于她们母女,可陡然出现的母子,让她有严重背叛感。
因此即便认定母亲之死是受自己所害,她还是想弄清楚,母亲是否真的死于风寒?
犹豫片刻,她提笔添上几项药材,手中银钱还是太少,能制的药丸有限。
“秋子璎,你在哪里?”慕容羲在门口处大喊。
她放下笔,走到院中。“怎么了?”
“你会下毒,那会不会治病?”
“会。”她望着跑得满头大汗的慕容羲。
“快跟我来,有人生病。”
“好,等等,我拿医箱。”
她快步进屋背起医箱,慕容羲二话不说接过手,拉着人就往外跑。
这情况……真不是她拿翘,实在是身土肥肉阻碍了俐落行动,更何况他那速度是正常人能追得上的吗?她怀疑他练过凌波微步。
跑没几公尺,子璎就气喘吁吁,就怕还没见到病人,她先死于换气不及。
听见粗重喘息,慕容羲回头,发现她脸色泛红,像抹了两笔芙蓉艳色,于是往她身前一蹲,“上来,我背你。”
他背?她的体重哪是正常人能够负荷的?疯了他!她可不想救一个、杀一个,倘若压死无名氏的跑龙套,或许只是大病一场、阎王殿跑两趟,但压死男主,说不定历史朝代都得改写。
“等我喘几下再走。”子璎挥挥肥胖圆润的手。
慕容羲把医箱挂在脖子上,满脸认真。“放心,我发誓绝不摔了你。”
哪是怕摔啊,她是担心他负荷过度,脊椎断裂好吗?见她迟迟不动作,他再三保证。“我是真的没问题。”
见他如此坚持,子璎叮嘱。“别勉强,如果不行,就放我下来。”
不行?这是对男人的莫大嘲讽,哼哈!就算真不行、他也会一路行到底。
往后撅,挽住她的大腿,一颠后将她固定在后背,他迈开飞毛腿飞快往前奔。哇咧,刷新三观,他真的有负重本领啊!居然负重百余斤,双腿脊柱依然健在,要是放到现代,肯定能在清洁队员的考核中轻松过关。
不仅如此,他上窜下跳之外,偶尔还来个小飞跃,想像一下超跑专家的灵活身姿,再想像一下被负在身后的感觉,没错、是的,在双腿站在实地上那刻,子璎吐得天昏地暗,中午的汤面全养了里正家前的桂花树。
额头黑线纵横密布,交织出一张黑网,网住慕容羲为数不多的良心。
他羞愧地偷眼瞧她,好像……炫技过度了。
胃部残食排空,她要一碗清水漱口,把嘴里那股酸臭味冲掉。
“病人在哪里?”
慕容羲连忙指向正屋说:“在里面。”
那是个男人,二十来岁,皮肤白皙、五官姣好,睫毛浓密、一双斜飞剑眉挂在额下,他紧闭双眼,彷佛正在忍受剧烈痛苦。
汗水不断从额头流下,枕头棉被晕染出一片墨色水渍。
子璎为他号脉,拨开眼皮,他的牙关咬得死紧怎么都扳不开,无法观察他的舌头。扯开衣袖细细检查过后,她拉开他的衣襟,意外地在中府穴、云门穴处看见几道黑色浮筋,竟然是……
“你坐过来。”
她指挥慕容羲上床,把男人的脚弯折盘起,让慕容羲坐到他身前。“你把他撑住,月兑掉他的衣服。”
她取出金针一根根往后背插去,半炷香左右,男人不再疼痛,停止了冷汗狂流,短暂的舒适让疲惫的病患沉沉入睡。
后背的金针没拔除,慕容羲继续当靠枕。
“他生什么病?看起来有点吓人。”慕容羲问。
“他不是生病、是中毒。”
“中什么毒?”
来不及回答,几个男人闯进屋里打断了她的话。
其实也不算闯,他们几人本就在屋外待着,大概误以为她是里正家的人找来的大夫,而慕容羲应该也是受人所托去找她的。
见她顿住,突地有人拽住她的手,急问:“你怎会金针刺穴?谁教你的?你和江坤是什么关系?”
抬眼对上吕尊视线,是他——牛黄人蔘的失主?
他知道金针刺穴?他也是个医者?那么随身携带人蔘牛黄就很合理了。
黑色短褐的肌肉型教练也在,除他们之外还有三个男人,两少一老,一看打扮就不是普通百姓。
“快说啊,你光看我干什么?”
“江坤是我师父。”那年她收留了一身是病,狼狈落魄的江坤,娘治好他的病后,她成为江坤的关门弟子。师父的医术令母亲艳羡,但比起医术,师父更擅长用毒解毒。
吕尊猛然倒抽了气,兴奋地对其他人说:“主子有救了。”迅速转身,他抓起子璎肩膀。“快告诉我,江坤在哪里?”
“师父去年过世了。”
“什么?”瞬间从天堂掉入地狱,原来希望和绝望只有一线之隔,如果不是和阎罗王不熟,他很想到地狱求情。“他怎么死的?”
“年迈体衰。”
“别骗我,他肯定以身试毒,试出问题来了对不?早告诉他别这样,可他脾气比谁都倔……”开启碎碎念模式,吕尊垂头丧气,眼角浮上泪花,早就猜到了,若非出事否则怎么那么久不见消息。
夏琢气弱问:“你学到江坤几成本事?”
“五成。”她不往多了说,师父告诫过,世俗容不下擅毒之人,即使习毒是为拯救更多性命。
寇芹尧缓步走到子璎跟前,迎上她的视线沉声问:“你能医好主子吗?”
主子?她看看众人再看看慕容羲,人是他救回来的,身为前途光明的男主,她有必要为他争取善缘。“可以。”
寇芹尧强忍心中狂喜,表情却依旧刻板坚硬。“需要多久?”
“得看病患体质,施针用药,若加上药浴,快则一年慢则两年足矣。”
“别夸口,你可知道患者身中何毒?就算是你师父……”吕尊反驳,担心小娘子年纪轻不知轻重,如此夸下海口,倘若圆不回来……她可是江坤的弟子啊,他得护着。
“患者中的是莫核散。中毒之初的症状是疲倦,多梦夜遗,慢慢地皮肤变黄、眼球混浊,月复痛、呕吐,大夫常会误诊,当成肝病来治,但用药后症状却越来越严重,他运气不错,中毒时间约半年左右,倘若得到正确疗治,有机会完全康复,但若是再拖上一年半载,即便毒素清除,肝脏受损也有碍寿元。”
子璎娓娓道来,所有症状皆吻合,吕尊惊喜外更多的是惊讶,江坤将毕生所学全传给小娘子了?
“每天都要施针吗?”寇芹尧满怀希望地问。
“隔一天做一次施针药浴,每日汤药一剂,十天一个疗程,疗程结束后,再依病人情况斟酌药方与疗法。”
最近刚学会热情对待必得真心反馈的慕容羲道:“既然如此我们把他带回家吧,住在里正这里肯定不方便。”
“此事不劳公子,我们自会想办法。”子璎尚未拒绝,寇芹尧抢先回答,眼神里有淡淡的鄙夷。
子璎注意到了,他竟看不起慕容羲?受人救命之恩,居然做出这等表现?
他谁啊?要比颜值,在场众人无人可比拟;比武功,他会凌波微步、负重超跑;比学识,那也得考校过再来说大话。
重点是没有慕容羲,她哪会出手相救?真是个不懂感恩图报的坏老头。
子璎不爽,不爽狗眼看人低的老先生,但很明显的,这群人以狗眼看人低的大叔当头。
子璎撇撇嘴不以为然,走到旁边写药方。
“寇老、夏老,两天施针一回,咱们在村里找地方住吧。”吕尊建议。
啥?寇老、夏老?寇芹尧、夏琢?手一顿,子璎猛然回头。
如果真是这两人,那么所谓的主子,不就是改变慕容羲一生的方瞿翊!
见她目光落在自己和主子身上,寇芹尧问:“小娘子有话要说?”
她连连摇头。“先生最近是不是睡得很糟?”
他脸部浮肿,黑眼圈很深,加上主子中毒,就算不是大夫,也能猜出他多思多虑,夜不成寐。
“是。”
“我可为先生开药方。”
“麻烦小娘子。”
“不麻烦。”她写下药方的同时,脑筋也飞快转动。
方瞿翊是贵人,寇芹尧是恩师,夏琢是慕容羲未来的顶头上司……所以寇芹尧的轻蔑来自于慕容羲的杰出名声?
没错,书上是这样写的,起初寇芹尧和夏琢看不起慕容羲,但方瞿翊和男主忒有缘分,感情日渐深厚,之后经过无数次的“人格考评”和“智商测验”,两人才勉强收孽障羲为徒。
子璎不知道整个过程有多久,却晓得作者用很长的篇幅来详述。
她该如何在篇幅里插上一脚,凸显自己的重要性,好在分手日来临时,让慕容羲顾及恩情,一路为她的人生开外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