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煞神与福星 第六章 父子间的对峙(1)

魏雪梅想着新妇进门便能掌控在她手上,随她揉捏,她让站就不能坐下,鸡鸣起来请安,饿着肚子侍候公婆用膳,再找事让新妇跪在院子里给她赔罪。

最合魏雪梅心意的一件事便是她能拿捏媳妇的嫁妆。

当年她入府时孑然一身,是靠后来慢慢的累积,以公济私,中饱私囊才攒了些贴己,手头宽松了些,能给自己和孩子置办些好东西。

不过和世族大家嫁女儿一比,那是小巫见大巫,根本不在一个水准上,看看百里兮云的十里红妆列册,她沾沾自喜攒的私产还没人家指缝漏下的零碎多。

当然,她也想过搬空百里兮云的嫁妆占为己有,但在这件事上墨之默十分坚定,不让人碰一丝一毫,还特意建了地下库房,设了十八道机关,将足以买下一座城池的贵重物件都锁入,连她都不允许入内。

恨得牙痒痒的她想尽办法都得不到这笔巨财,前些日子儿子对她说看中了霍家堡千金,想人财两得,她当下便动了心。

既然没法弄到百里兮云的嫁妆,那就拿上官月的女儿来填,那女人对她的羞辱她至今难忘,而今天上官月女儿的牙尖嘴利更气人。

以弟代兄,以庶代嫡,这在世家中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太骇人听闻了,简直是家族没落的兆头,可魏雪梅一提,意外地,墨之默竟有些意动,心想都是他的儿子,既然长子没了,那就老二来吧,若能成事也是美事一桩。

好个毒妇,心思之毒辣,竟然敢打着“兄死弟承”的主意来留住自家霍家堡这块肥肉。

只是他们的一厢情愿未免想得太美了!

不等墨之默开口,怒不可遏的霍香涵先呸了一口,就算她心系无念哥哥,不嫁西极哥哥,她也不能让魏雪梅这贱妇糟蹋他。

“呸!凭你那个功不成名不就的儿子也敢心生妄想,谁给你的脸敢大放厥词,今日我娘不在场,否则定往你胸口给上一剑,自己是什么身分没看清楚吗?死一百次都不足惜。”

“放肆,我可是你的长辈……”也是将来的婆母。

八字还没一撇,想得到挺远的魏雪梅已经摆起婆婆的姿态要压压新妇的气焰。

“天弓,掌嘴。”

“是。”

一道快如闪电的身影掠过,啪啪两声,左右开弓,还没反应过来的魏雪梅挨了两巴掌,两颊瞬间肿得像猪头,叫人不忍目睹。

“哪门子的长辈,心术不正、认知不明的奴才,我墨伯伯惯着你是他色令智昏,可我不惯你,你连倒夜香都不够格。”小白兔似的天真小姑娘露出狼的本性,北方枭雄霍天纲的女儿怎么会是一只温驯的小羊。

就如同墨西极所想的,扮猪吃老虎,她就是一头隐藏得极深的野兽,要不然岂敢带着一婢一护卫行走江湖?

被说是“色令智昏”,墨之默暗暗苦笑,他活了一把年纪还被小辈嘲笑,这头抬不起来了。

魏雪梅气炸了。“你……”她要杀了这丫头,一定要杀了她,不杀她,怒气难消,没人可以一再给她难堪!

“墨伯伯,你墨家乌烟瘴气,好像不是很适合我,侄女就此告辞了,哪天我爹娘再来好好和你聊一聊。过两天我到百里家走走,百里舅舅可喜欢我了,他那把重达百斤的青龙偃月刀很久没杀人了,不知道下一个沾血的人是谁……”她看向魏雪梅,笑意晏晏。

一提到舅兄百里炎,墨之默的肩膀僵了一下,再想到他儿子百里追燕,明显瞳孔一缩,这父子俩都是不讲理的狠人,狠起来连鬼都怕,而且青出于蓝更胜于蓝,一代比一代狠,单枪匹马独挑七十二匪寨的百里追燕更是狠中之狠的狠角色,沾之必死。

不巧的是,百里炎是上官月的义兄,百里兮云是两人最在意的人,魏雪梅的出现虽然是破坏他们夫妻感情的元凶,但没有自己这个“帮凶”,她也无法成功地伤害百里兮云。

因此墨之默最不想见到,畏之如虎的便是这两个人,一遇上他们,他只有挨打的分,不要妄想跟疯子讲理,这是他的切身之痛,当年若非父亲腆着老脸出面,他早被打残了。

“呵呵……侄女别走,来墨伯伯这里没住上两天哪行,你爹真要拿他的金算盘砸我脑袋了。”墨之默看了一眼双颊肿起的魏雪梅,暗叹她运气不好,谁不去惹偏要惹上官月的女儿,老虎的孩子会吃素吗?

霍天纲有个不怎么称头的外号,叫“死要钱”,年轻时候一群朋友起开取的,因为他能一文钱当十文钱用,商人本色精打细算,谁都没本事占他一丝便宜。

因此在他成亲那日,好友们捉弄他,送了他一个纯金打造的金算盘,重达三十几斤,要他挂在脖子上才准进洞房。

谁知他是对旁人小气,对自个儿的妻女那是大方得没话说,要什么给什么,就算要座金山也眉头不皱一下,二话不说的给了,把他们一群朋友们气得放话要围杀他。

所谓的“围杀”是要他掏出银子摆平,不让他们满意就再杀,杀肥羊来堵口。

霍香涵也不是真的想走,做做样子罢了,她还想见见自囚于佛堂的百里伯娘。“可我不想看到她,令人作呕。”

魏雪梅冷着脸,捂面抽泣。

假哭。

“……好,你在墨家这段期间,我不让她在你面前走动,我让文华侍候你,听你差遣。”

文华是百里兮云的陪嫁丫头之一,也是她的亲信,嫁给另一个陪房小子为妻,如今管着她的陪嫁庄子和铺子,是百里家护着的大管事,让几次想往里面伸手的魏雪梅不能如愿,三番两次吃了暗亏。

“嗯!文华姑姑我倒是信得过。”话中之意再一次暗贬魏雪梅。

小径尽头是一片竹林,竹林中有座香烟缭绕的佛堂,佛堂的门是开的,一个背向门口的女子坐在蒲团上,手拨佛珠,口念《大般若经》。

佛堂的左侧有个小水池,池面飘着莲花,水池旁开辟了半亩不到的菜田,一畦畦的青菜长得水绿。

“咦!姑娘,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去别处玩儿。”穿着简朴的妇人提着提篮,篮子里装的是豆腐和一条大头鱼,一小包红枣和白糖。

“你是……文华姑姑是吧?我是小涵,霍家堡的小调皮。”唉!文华姑姑老了,两鬓隐有白发,她差点都认不出人了。

“霍家堡……啊,你是香涵小姐!你都长这么大了,跟你娘亲长得好像……”文华轻呼出声,捂着嘴,眼中有着可疑的泪光。

是惊喜,也是遗憾时间的流逝与变化,这十余年来也就只有霍夫人不时地来探望,看她们过得好不好,可是夫人从不搭理她,自顾自的抄写经文,把霍夫人气得说再也不来了。

可不到一年半载,霍夫人又来了,对着墙骂上老半天,留下天麻、黄苓、人参、灵芝等药材给夫人泡茶喝,喳喳呼呼地又离开,扬言要放火烧了墨家。

当然是说笑的,墨府还在。

“嗯!文华姑姑,我想见见百里伯娘,她还好吧?”来了不见长辈有失礼数,不管对方见不见人。

文华苦笑着。“夫人许久不见外人,只怕会让你失望。”

连霍夫人来了都不能让夫人开口,明明心中有苦,夫人却说不出口。

“没关系,就当我来和菩萨聊天,与佛亲近,我可是很诚心的信徒。”刚说要学道家术式,这会儿又佛法无涯了。

霍香涵一蹦一跳的跳进佛堂。

身后的文华见她满腔热情,也不挡她,提着一篮子菜往后院走去,准备做饭。

“百里伯娘,你还认得我不?我是小香涵,你无缘的媳妇。此番前来,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上别的人了,不能嫁给西极哥哥。你别难过,姻缘天注定,各自安好,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缘分在等着。”霍香涵拉了一个蒲团坐下,学旁边的百里兮云盘腿。

喜欢上别的人……喜欢上别的人……百里兮云拨动佛珠的手顿了一下,没人看出这句话竟引起她心底一丝波动。

当年她丈夫也说过相同的话——

“兮云,梅儿人挺好的,我很喜欢她,相信你也会喜欢,两人好好相处当姊妹……”

因为这些话,她心碎了。

明明是她的丈夫,为什么要分给另一个女人?原来他随便就能喜欢上别人。

“其实伯娘挺好命的,在这清幽天地里,不用和人争抢,不必见到不想见之人,你就安心的修佛,等佛祖接你上西天净土……”

这丫头在说什么,她挺好命的?

百里兮云自然听得见旁人说的话,以往上官月骂她,她只是不想回应,让上官月一人在那急跳脚,她依旧心如止水。

其实是因为怕哭出声,性格刚烈的她不想当个只会流泪的女人。丈夫心志不坚,她弃了他又何妨,不能重来的人生,她甘愿常伴青灯古佛,让一滴净水洗濯她心中的怨恨。

但第一次有小辈说她好命,不像许久不上门的自家兄弟,指责心疼她的“退让”;不像闺中密友上官月,让她手刃贱人,做不到也放过自己,反倒是这丫头开口就赞她命好。

“……不过我想问伯娘一句,你甘心吗?有心修佛才是佛,无心念佛佛何在?你连亲骨肉都不管不顾了,何来有心?再修一百年,佛也听不见你的祈求,无心之人被佛弃……”

有心修佛佛才在,无心修佛佛何在……被佛弃、被佛弃……骤地,佛珠滚落一地,佛珠串的红线断了。

“啊!怎么了,什么声音?我好像听见珠子落地声……夫人,你的佛珠串……”看到地上一颗颗油亮的菩提圆珠,手里端着茶水的文华怔住了。

不只是她一脸惊色,就连佛珠串的主人也错愕不已,这一串由凤眼菩提子串起的佛珠是佛教圣物,是当年百里老将军从南洋圣庙求的,当今世上只此一串,作为女儿的嫁妆,可见拳拳父爱。

而今串珠的线无缘无故断了,这意味着什么?

是吉?或凶?

还是来自佛祖的示意?

“咦!断了呀!伯娘,是不是菩萨生气了,说你修佛不修心,对菩萨不敬,祂在开示你修佛先修己身,你若放不下,执念太深,反而是身边的人替你遭罪受难。”霍香涵对着供桌上的神像合掌一拜,抬头看菩萨双目垂视的慈悲。

佛若有灵,当怜悯众生。她在心里祈愿。

“我……我的佛珠……”

百里兮云开口了,伸手想拾起散落一地的佛珠,可当修长纤指碰触到圆润有光泽的珠子,她的手忽然顿住,维持着上身微倾的姿态。

时间像是凝止了,不再流逝,佛堂内的三个人都维持不动的动作,连呼吸都轻浅了,浅到香灰落在供桌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无声无息地,两行清泪由百里兮云的颊边滑下。眼泪如珍珠,颗颗皆珍贵。

见状,文华掩嘴轻泣,虽哭得泪眼婆娑,她却在笑。

真好,真好,夫人哭了,她终于肯把心里的委屈哭出来。好,好,很好,香涵小姐也很好,她真是个福娃,福泽深厚……太好了,舅老爷能放心了……

笑中带泪的文华一吐心中郁气,在心中不断地重复“好、好、好”,好到她停不住憋了多年的眼泪,替自己、替夫人、替所有想帮夫人化开心结的人哭,哭得不能自已。

“伯娘,我帮你捡……”霍香涵蹲,正要拾起一颗离她最近的佛珠,谁知尚未碰到手就被拍开。

“走。”太久没说话,百里兮云的声音有些轻软、微微沙哑。

“伯娘要我走?”霍香涵轻声问。

“走。”她看着佛珠,眼神平静得有如屋外的落叶,静悄悄的落下,被风吹着走。

“嗯!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不过,有些话涵儿想说,伯娘为什么要把丈夫让给魏雪梅?她有哪一点比你好?感情不是让出来的,而是争出来的,你不争,是看不起自己曾经付出过的一切吗?那至少你要笑着,让别人哭,谁欠了你,刨心挖骨也要讨回来。”说完霍香涵低身一福,转身出去。

魏雪梅,一根长在她心底的毒刺。

百里兮云的泪珠儿干了,不再流,她若无其事的拾起一颗一颗的佛珠,捧在手心放入供盘中,号称沙漠明珠的双眼重新闪着坚韧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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