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又有人来敲门,宝卧桥一看,乌泱泱的人头,说是守陵处的士兵,直言是将军嘱咐他们过来,她喊了个带头的到旁边一问。
“夫人,我叫曹香,将军说让我们来,您有什么事,尽管指使我们去做就是。”
“你们一共多少人?”从院子看出去只有人头,她哪来的那么多活儿给他们做?
“今儿个能做事的就我们这百来人,另外轮守军营的还有百来人……过个几天,人还会更多一些。”那些来不了的还在养伤。
另一个士兵抢过话头,“夫人,只要天天有肉吃,让俺去做苦力都行。”
一时惹得哄堂大笑,你一言我一语,有的还哼他,“丢根骨头给你吃就得了,还美得呢,天天有肉吃!”
宝卧桥很快意会过来,昨夜阿玦跟她提过这些士兵精力旺盛无处发泄,经常在县城里招猫逗狗惹是生非,这是他在帮她找人干活呢。
一来让这些年轻士兵有事做,二来她也省事,他想得真是周到。心中没来由一阵甜丝丝的感觉,如果东郊林地那边有这些人帮忙,她的确可以省下一笔不少的工钱。
只是那林地她压根没时间过去看上一眼,连确切的地点在哪里都不清楚,怎么指使这些士兵去垦荒?
“不如这样吧,将军这会儿不在家,晚些等他回来,有了章程再来麻烦各位。”
她把周氏叫来,给了她三两银子让她跑一趟县城买酒肉回来,好好招待了他们一顿饭,便打发百多人的士兵回军营去了。
一大群人闹轰轰的来,又闹轰轰的走了。
至于那五个编草帘子的媳妇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一个个缩得像鹤鹑似的,连头也没敢抬,直到男人们都走光,神色才恢复正常。
半天下来,宝卧桥见几人编的草帘子又密又实,吩咐她们明天按时间过来,接着她迟疑了下,“赶明儿个除了编草帘子,我还需要人手煮饭给士兵吃,这么多人要吃饭,工作可能有些辛苦,我要的人手脚要俐落,煮的饭食要干净,一天一顿午饭,工钱十个钱。”
五个媳妇都举了手,十文不多,可再加上八文的编织钱,可是将近二十个铜板,一天要是有这么多的进帐,日子该多有奔头?傻子才不接这个活儿!
她们回去之前都发了该给的工钱,又给了每人五个萝卜丝酥饼让她们带回去当午饭,一个个欢天喜地。
宝卧桥单独留下周氏,也不拐弯抹角,给她倒了杯凉开水,开门见山的道:“嫂子,我还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您尽管说。”虽然还不知道这位将军夫人找她有什么事,但是她直觉不会是坏事。
“百号人不多,可对我们这样的小门小户来说,要供吃的不是件轻省的活,我想,采买就委托你了可好?采买的东西要是太多,你可以随意在身边带个人帮衬,只要方便就行。”
“让、让我管……采买?”周氏晕乎乎的,她虽然没有在大户人家做过事,也知道采买是个肥差,采购食品,从哪里进货,中间吃的回扣……都是免不了的,这是自然,水至清则无鱼。
但是她的理智很快打消这不该有的念头,给士兵们做饭了不起就十天半个月的事,她要是办砸了这件差事,别说往后还有没有机会在将军夫人面前露脸,丈夫佃的地恐怕也会一并失去,所以做人还是要老老实实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虽然攒不了大财,起码心安。
稳定了心神,她的心也就不慌了。
宝卧桥点了头,也没等周氏答应,就从荷包掏出五两银子。“买菜钱实报实销,要有肉、有米、有面……酒就不用了,管饱就行。”另外她又掏出五文钱。“这是给家里老爷子的,多谢他割了那么多兰草,省了我不少事。”
周氏死活推辞不掉,最后拿了钱出了陆家的小院。
宝卧桥用竹管装了管水带在身边,又去矮小的棚子把荒废已久的小马车和家里最值钱的小黑驹牵出来,给了它一把玉米和麦糠,替它套上鞍,把两边的绳索套在车辕上,系上固定的环扣。
她一边忙着一边给马儿心理建设,“先说好啊,你吃了我那么多好料,我难得让你载我一回,可得乖乖的,不然……”她语气一顿。“往后的饭食减半,那些精米啊什么的都没了,剩下麦糠。”
一番威胁利诱双管齐下,也不知小马驹到底听懂了没,它刨了刨蹄子,喷了口气,宝卧桥就当它答应了。
驾马车是头一遭,让马儿乖乖拉车更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宝卧桥把以前学车拿驾照的精神拿出来,又带上一些马儿爱吃的胡萝卜,吆喝了声,大胆的去了自家三十亩地。
许是太久不曾出来溜达,小黑驹脚步轻快,宝卧桥让它向东它就向东,让它左转它就左转,听话得很。
她刚停好车,在田地里忙着播种的陆玦一眼就看见从车辕跳下来的宝卧桥,放下手里的活儿,他迎着阳光很快跨过田垄,来到路边。
宝卧桥还真没看过把裤脚搦高、赤着脚的陆玦,想想他的将军地位,这也太接地气了吧。
“阿玦!”她朝迎向她走来的俊俏男人挥手,语气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欢喜。
两人经过这些日子一来二去的磨擦纠结暧昧,又经过昨夜的开诚布公,感情迅速生温。
夫妻真是这世间最奇妙的关系,两个没有血缘没有交集的人,因为一纸婚书成了世上最亲密,甚至是相伴最久的人,毕竟父母会先你一步离开,子女会成家立业,手足兄弟在时间的河流里也会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唯有身边的那个人能陪着你,从黑发到白首,除了夫妻,谁都做不到。
陆玦看着站在田壤冲着他挥手的小娘子,嘴角含笑,“你怎么来了,有事?”
宝卧桥把带来的竹管递给他。“先喝水吧,我看你的嘴皮都有些干了。”
他去一旁的小溪洗了手,回来才拿过竹管,很顺手的伸出另外一只爪子模了宝卧桥的头,自从上回模过以后,他就喜欢上这动作,就像在模一只喜欢了很久的兔子,毛茸茸的又很乖巧,十分惹人怜爱。
模就模了吧,宝卧桥也不甚在意,趁着他喝水的同时,她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守陵士兵到来的事情说了一遍,“你说要让他们去垦林地的荒田,我却连林地在哪都不知晓,明儿个怎么领他们去?”
“来了几个人?”喝了水,陆玦把软塞对准竹管封起来。
“叫曹香的士兵说有百来号人,过几日可能还会更多。”
“这些事不用你操心,我都安排好了,那些人年轻气盛又闲来无事,没少在县城里找麻烦,倒不如找些事给他们做,消磨他们的精力,不过吃食这方面虽然有伙头夫,还是要麻烦娘子多照看一二。”
“我安排下去了,请村子里的几个媳妇帮忙,明日的伙食一定跟得上。”
陆玦笑得更温和了,“我家桥桥就是个能干的。”
突然被这么一夸,宝卧桥挺害羞的,“我感动得都快哭了怎么办?”
陆玦认真的看了她一眼。“显然还不够感动,没有眼泪,干嚎吗?”
宝卧桥无语了。“要我滴两滴水在眼里,展现出我的诚意来吗?”
陆玦笑得眉眼温柔。“要不,我带你去林地,就当去散散心,你到这里后还没有出过门,在家肯定憋坏了。”
憋坏倒是没有,虽然每天就是在小院这一亩三分地打转,三点一线的县城和空间,可也够她忙得团团转,完全没时间把过来守陵的各家太太都认一遍,什么游山玩水、报复性购物之类的痛快玩法也没尝过。
只是看林地山头,能算是散心吗?一大片的绿色山头只能说是养眼睛,勉强算得上洗涤身心灵。
成,就当放放风,总归乘了马车出了门,心态比较重要,地点不拘,只要和他一起,不管去哪儿都是好的。
马车的驾驶由陆玦接手,马蹄萨唾萨的顺着小路拐进官道,又从官道去了县城东郊。
宝卧桥神情带着少有的兴奋,眼睛都亮了几分。“早知道我就在家里做一些点心带出来,当做郊游踏青了。”
看她难得兴致那么高昂,陆玦也被感染,说起来都是他不好,来到巴山他就病着,又把心思放在布线抓郑穿身上,只怪那厮狡猾,从陈州府、芜州、沿着大运河的旁支一路逃窜到富春,在富春隐姓埋名买房置产,俨然一富户乡绅。
郑穿是以前在他身边的参将,唯有抓到他找到物证,才能在皇上面前洗刷自己的冤屈。他让人盯梢按兵不动,到时候来个瓮中捉鳖。
“你一直自谦自己的手艺平平,我却觉得你的手艺很不一般,别人怎么想我不知道,可我吃得很好。”他向来不是注重口月复之欲的人,清粥小菜他能吃,浓油赤酱也能入口,唯独在尝到宝卧桥的饭菜时,品尝到了她在饭食上的心意。
被人夸奖宝卧桥心里自然是开心的,不过她面上不显,“你的夸奖我就不客气的收下来了,其实我只是很用心煮每一道菜,烧好每一顿饭,希望吃我菜的人都欢喜。”
其他,她没有别的想法。
“我喜欢吃你亲手煮的饭菜,也心疼你天天泡在厨房里烟熏火燎的,但不管我说什么,你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你要不要这么善解人意,这般体贴?这样的陆玦,就算给她一座大金山她也不想放手,不会放手。
不过一盆冷水很快就将她从激情中泼醒,她怎么把书中的女主张勺勺给抛到脑后去了?
不行,就算是女主她也不让,要她把阿玦让出来,叫她放手……先从她的尸体身上踏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