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
……谁?是谁在唤她?
有人唤着她的小名!
那女子嗓声轻和温柔,叫唤的语调是如此熟悉,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啊!
乐鸣秀闻声回首,就见一道令她思念不已的身影快步越过几名聚在一起说话的大小汉子和数匹骏骑后,出现在她眼前。
“阿娘——”错愕更添惊喜。
乐鸣秀一声唤出,脸上跟着流出两行泪来。
“阿娘……”她扑进娘亲俞氏怀里,将自家阿娘抱紧紧。
不能怪她是耍小女儿家娇气爱掉眼泪,实在是忍不住啊!
上一次见到阿娘是在她上一世十八岁的生辰宴上,重生之后这还是首次重逢,一想起上一世她意外死去,留下阿娘和族人无人照看,也不知要受多少欺侮,她即便是死也不能安魂。
而她之所以能获重生机会,许是因为有这一份无法割舍的牵挂也说不定。
“阿娘……”
她吸吸鼻子再唤,终于能控下心绪,母女俩泪眼相对,唇上却都喰着笑。
“阿娘怎会出现在这儿?萧阳旭把娘亲和族中长老们形同软禁一般困在盛都的某处宅第不是吗?阿娘是如何月兑困?还有几位长老,老人家们可安好?”话甫问出,她福至心灵一般,蓦然间恍然大悟。
“啊!是……是金玄霄?”她握紧娘亲双手,讷讷掀动朱唇。“原来是他吗?是他遣出手下接走娘亲的,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莫怪当黑毛兽带着他们奔出北陵王廷,他的手下会立即过来禀报,说是事都办妥,人已接出……在他大闹昊极宫大殿时,他的手下竟在忙着接走她家阿娘和族人?
俞氏爱怜地抚着她的发,忍住哽咽道:“他们来得好生突然,把看守的人全给打倒,说是遵从你的意思,要咱们赶紧撤走……阿娘就想,左右咱们的处境已不能更糟,所以就信了对方这一回,随他们离开盛都……啊!还有同我一块儿遭软禁的长老们,咱们都安全撤出了,只是其中有两位老人家实受了些惊吓,已安置了地方让他们俩歇息养神。”
闻言,乐鸣秀怔愣了好一会儿,小脑袋瓜里一下子浮现太多疑问。
她想着,也许金玄霄经过一番明察暗访后实能得知她阿娘和几位长老遭软禁之处,却为何肯施惠援助?
难道……当真……全为了她?她不会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以为他图的是她这个人,他要的何尝不是她的灵能?只是他出现得太过突然,令她疑惑丛生。
俞氏抚着她露出迷茫的脸蛋,继而又道——
“咱们族人被圈在盛都城外的一方林地,那儿有太兴和晓晴带着一帮年轻族人照看着,相互帮助,加上那位金大爷也拨了足够的人手相帮,想必很快就能把族人分批接来。”终能稍稍安心般地温婉一笑。
太兴和晓晴分别是族中两位长老的曾孙儿和曾孙女,乐鸣秀与他们俩从小就玩在一块,听到有他们在,她亦安心不少。
“快跟娘说说,秀秀是怎么识得金大爷的?以前从未听你提及过,你俩相识很久了吗?”
一切说来话长,乐鸣秀内心暗叹,仅道:“他曾救过女儿。”
俞氏恍然大悟般点点头。“所以……真是个好人,是咱们木灵族的好朋友。”
是不是好人或好朋友,眼下乐鸣秀不敢断定。
钦,怕就怕刚离了狼窝,又落虎口啊!
乐鸣秀在娘亲的引领下前去探望两位受到惊吓的族中长老,金玄霄的手下办事确实周到,特意安排大马车将人接来,两位老者就在车厢内安歇。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与亲人和族人会了面、说完话后,乐鸣秀向几名汉子问起金玄霄的行踪,接着被引至他金大爷面前。
乐鸣秀心想,这座岩壁谷地尽管位在北陵境内,却是他金玄霄的人马长年盘据之处,若非如此,此地不会布置得这般齐全。
这是开在岩壁里的巨大洞窟,三面是刚硬的岩石,一面则完全开敞,足可通风借光,很明显是自然力量所造就,里边却屯着不少粮食和水酒,更有大量兵器和猎具,乐鸣秀见到金玄霄时,他正坐在一小座篝火边的石块上,手持钵大的木碗喝着刚煮好的酥茶。隔着小篝火,在他对面的石块上则坐着一名八、九岁模样的男孩。
孩子衣着颜色尽黑,那布料以及上头所用的皮料和毛料乍看之下与金玄霄那一身甚为相似……呃,等等,不是相似,是根本相同,连剪裁都一模一样,差仅差男孩颈上戴着一条皮质项链,绑着一根大兽犬齿,那根锐牙就亮晃晃垂在他胸前。
男孩穿得全身黑抹抹,那张有些肉肉的小脸蛋却是白里透红,细致的五官堪称粉妆玉琢,发现她在看自己,男孩露出有些腼腆的表情,很快地低下头安静喝着小碗里的酥茶。
领她到此的那位中年瘦汉随即退到外边,乐鸣秀已知对方姓“方”,应是金玄霄极为得力的手下。
此时,她才平复好心情正欲启声,逸出口的竟是一声惊呼,因为她突然遭到“袭击”!
有谁顶了她后腰一记,都快顶中她的臀儿,岂有不惊吓之理。
她突如其来一叫,本能地转回身,没想到整个人竟被顶高起来——黑毛兽不知从哪儿奔进这座半开放的洞窟中,四只兽足还奔得如此无声无息。
这只巨犬似乎以为她无事可忙、终于轮到它寻她玩耍了。
然后它实在是一忍再忍,从北陵王廷那儿一直忍到进了这座谷地,还得继续忍着不去打搅她和亲人重逢,如今终于无须再忍,它老大用那颗毛茸茸大狗头直接往她腰月复蹭,在她下意识抱住它大脑袋瓜的同时,它顶着她的肚子将她……举高高。
“大黑!大黑!”乐鸣秀唤着自个儿帮它取的小名,愕然中透出莫可奈何的笑意。“快放我下来,别闹,再闹我可要恼了,你乖啊,听话。”边说边拍着它的头、抚着它的颊。
“嗷呜……汪、汪!”长尾巴一阵狂摇,很有撒娇嫌疑。
“是、是!今儿个全赖大黑仗义相助,终才救我月兑离苦海,是该好好谢你,我很谢谢大黑你呀……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装作不相识,我识得你的,当年在北方那片苍野中,你就是我的救星,如今亦是啊!”乐鸣秀直觉便轻嚷道出,无丝毫违和,彷佛这头异兽想些什么,为何兴奋跃动,她都是明白的。
然后灵气逼人的黑毛兽终于应她所求放她落地。乐鸣秀双足一落地,立时察觉气氛……嗯,不太对劲儿。
篝火仍旺盛燃着,把架在火上的铁桶烧出团团白烟,桶里煮好的酥茶不断冒着小泡儿,丰厚气味带出纯女乃甜香,引人垂涎,而在场,大小两男皆望着她。
男孩仰高精致脸蛋,眉目间是怔愣、是讶然,好似从未见过有谁能跟黑毛兽这般温馨亲昵地闹在一块儿。
孩子瞠目结舌,不自觉微张着小口,双眸如含润水,再加红扑扑的两边小颊……乐鸣秀一颗心怦怦跳,都想扑过去将孩子揽进怀里了,男孩如此无垢真诚的表情,也实在太可人意、太招人喜爱啦!
她正打算将脑中所想付诸行动,却瞥到男人一脸不悦。
那位姓金的大爷沉眉眯目,摆明就是看不惯眼前所见。
只是乐鸣秀不知他是对她的行径感到不悦,还是对自个儿的坐骑感到不快,又或者,他对她跟它都不高兴?
于是她先对孩子浅浅笑开,一双柔黄轻拢慢捻抚了抚黑毛兽,再转而面对那个不痛快的男人,微微屈膝福了一礼——
“金大爷为我木灵族所做的安排,这份恩情,我乐鸣秀感念在心,受人点滴当涌泉以报,只要金大爷能护我全族,小女子愿听阁下差遣。”
金玄霄将碗里酥茶一口喝尽,慢条斯理道:“在提到报恩之前,乐姑娘是不是该将咱俩的帐先算个清楚?”
算帐?
乐鸣秀微侧着脑袋瓜,一脸莫名。
她困惑的表情很是无辜,轻蹙眉心,杏眸圆圆的,让人联想到东走西顾的小白兔儿。
然而她圆圆的地方可不止眼睛,圆圆且白皙的脸蛋,圆圆可爱的小俏鼻,图圆且透出薄红的颧骨,圆圆小巧的女敕耳朵,还有圆圆若一颗红樱桃的唇瓣,再有那圆圆秀气的小肩头,连腰肢亦是稳纤合度的圆圆小腰身,挟在臂弯里嘛……嗯,挺衬手。
金玄霄才想提点她,见黑毛兽在一旁“嘿——嘿——”吐气,舌头挂了一半在嘴边外,两只狗眼还不安分地转来转去,自个儿养的“孩子”自个儿最知底细,明摆着又想引人注目、拉人玩耍。
“嗯!”他眉目严峻,才一声就让黑毛兽顿住,垂下尾巴,狗眼心虚地飘开。
“你何必凶它?”乐鸣秀忍不住“护雏”。金玄霄像被气笑了,咧嘴露出白牙,眼底却不见丝毫笑意。
“嗷呜……”黑毛兽垂头丧气,可怜兮兮,退退退,很天真地想把庞大兽躯缩在乐鸣秀身后。
突然——
“我喝好了。”男孩把见底的小碗郑重放在一边,抬起清亮眼睛,看看金玄霄又看看乐鸣秀,最后望向那头傻大个儿。
“狗子,我们去找阿紫玩。”男孩半带命令的语气有些老成,他起身拍拍黑毛兽,轻揪它的毛。“走吧。”
“汪!”四足被孩子带动,湿润鼻头却还偷偷努了乐鸣秀后背一下。
“大黑去玩,等会儿若得空再去寻你……寻你们。”乐鸣秀温声安抚,朝大胆解救黑毛兽于无形的男孩俏皮地眨眨眸,想到孩子刚刚唤大兽“狗子”,黑毛兽还晓得要回应,看来“狗子”二字才是堂堂猎狼巨犬的本名,她不禁翘起嘴角。
孩子似乎努力想维持认真表情,但与她四目相接,腴女敕的小脸蛋还是变红了,可爱到让人喉头发紧。
乐鸣秀很想模模他的脸、捏捏他的腴颊,又怕一下子太过亲近要惊着孩子,只得硬生生忍下。
她看着他双手双脚并用,俐落地爬上黑毛兽刻意伏低的背脊。
男孩和狗子很快便消失在乐鸣秀视线中。
这一边,咱们的金玄霄大爷可说满心的不是滋味,明明是他家的孩子、他养的狗,怎都莫名其妙挨向她那边?
她这位木灵族乐氏女的灵能除了传说中具疗癒能力外,难道还包括“招人喜爱”和“得人疼”?
那么,她有招他大爷喜爱吗?
内心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自省自问,他蓦然搏眉。
呿!什么乱七八糟的?
头一甩,甩掉杂七杂八的想法,他抬眼又去瞪人。
“我养的狗子,你问我何必凶它?”冷哼。“本大爷才想问你,为何我不该凶它?”
话题重新被拉回,乐鸣秀先是一愣,张口要说却被他抢话。
金玄霄冷声又道:“当年在苍野诡域那片山林的秘境洞窟里,乐姑娘把本大爷放倒,是我家狗子领你出去、将你送走的,是吧?”
姑娘家双眸再次变得圆圆的,听男人下了结语——
“如此吃里扒外、见色忘主、见猎心喜、毫无节操的家伙,我不凶它凶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