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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妻入骨 第四章 豢养生活(1)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席散了。

昨日还是高高在上的勋贵官宦,今日却成阶下之囚,平远伯夺爵下狱,全家流放,昔日锦衣玉食的公子小姐转眼便成了待罪之身,让人只能感叹一句世事无常!

事情就到此结束了吗?

没有!

京城百姓最近吃瓜吃得不亦乐乎,一路狂奔在瓜田里乐不思蜀。

一个伯府倒下了,紧跟着一串官员倒下了,再跟着牵出了一个侯爵——大戏开场了!

承安侯府,庆王继妃的娘家,贪污受贿,私贩军械,疑有不臣之心!

证据一天一更新,大理寺、刑部、都察院忙翻了天。

由承安侯府,牵扯到了庆王府,朝堂里的天都变了,大家不自觉都绷紧了神经,生怕坐在龙椅上的那一位雷霆震怒。

皇帝克制住了!

他那个侄子大约终于被他那个继母整疯了,完全不管不顾要拉全家陪葬的样子,一副他不好过,那就大家都别过的架式。

之前形象一直维持得温文尔雅端方君子的模样,庆王继妃到底是戳到了大侄子哪根肺管子,让他下了死手?

皇帝对此很感兴趣,于是不久后,他从暗卫口中得到了确切的答案——大侄子那个小未婚妻差点儿死掉!

“你以前不是不中意这婚约的吗?”这是来自帝王的疑惑。

“她挺有意思的,臣想娶回去。”龙锦昱如是说。

帝王忍不住表示了更多的不解,“她好像也不是很聪明的样子。”原来你竟是喜欢这样的吗?

一说到这个,龙锦昱脸上便带出些愁容来,“她只是对生死不太看重。”

他把夫妻之实都给她坐实了,她也没因为他提起多少求生欲,还一直想推开他,简直让人恨得牙痒痒。

“这样的吗?”所以那小姑娘是自己求死?这种人可太少见了!年纪轻轻的,怎么就不想活了呢?

龙锦昱不欲跟皇伯父解释太多,又知道自家皇伯父好奇心重,索性直接扔了一个人给他,那个人是从小负责医治沈琪瑄的一名大夫,程济世。

皇帝从这名堪称沈琪瑄专用大夫的口中听到了一个古里古怪的小姑娘形象——

五岁时,粉妆玉琢的侯府嫡女跟他蹲在一个蚂蚁洞前,用一张天真无邪的小脸云淡风轻地向他求证,“你为什么要对我一个孩子下毒,咱们上辈子是有杀父之仇还是夺妻之恨?”

程济世表示,他当时吓得腿都软了,大白天见鬼也不过如此罢了!

小女孩开诚布公地跟他交了一下心,诚恳地要求用药温和一点,她暂时还想多看看世间,可后来大约是对这个世上或者说是对沈家人绝望了,在她九岁时改了要求,特效速死!钝刀子杀人更疼!

从小看着这么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程济世不知不觉跟她便培养出了莫名其妙的祖孙情,于是特效速死是没有的,反倒是一直在小丫头身上做试验——两人沟通过,她本人也愿意为了医学进步做出自己力所能及的贡献。

经过这些年的不断调整药方,尝试配比,程济世终于给她整了个百毒不侵的体质出来,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后遗症太明显——体弱。

前段时间正是她身体最脆弱的阶段,所以是真挺危险的,好在有惊无险闯过来了。

程济世最后陈述时都怒其不争起来,“明明挺聪明的一个孩子,可她就是宁可让那颗脑袋生钻长草,也不愿意拿来用一用,简直暴殄天物。”

老大夫的怨念皇帝切实接收到了。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外面就算天翻地覆江河倒灌都跟沈琪瑄没关系。

她昏迷了几天,醒来后又卧床了几日,近几日才终于能够下地走动,时间就在这种情况下流逝了过去。

在完全陌生的地方醒来,身边伺候的人没一个认识的,然而就算如此,她的面部表情管理都始终没有失败。

平静!

“这么淡定的吗?”龙锦昱看着她,不禁问。

“我只是比较随遇而安罢了。”

“你好奇心真少。”他有些感慨地说。

沈琪瑄却是笑了一声,由衷地说:“好奇心太大可不是什么好事,特别容易招灾惹祸。”

她还记得九岁那年她好不容易搞清楚自己是母亲怨恨下的牺牲品,简直觉得生无可恋,遇到的都是些什么奇葩家人?

她好歹是条活生生的人命,他们就这么冷漠视之。

若说重男轻女,可偏偏对妹妹又疼爱非常,明显还把亏欠自己的那份补到了妹妹身上,她就很想说说脏话,于是直接找到程老头想求速死。

可惜,程老头没答应她,让她半死不活地拖了这么多年。

所以有时候,事情不要太追根究底,挺没劲儿的。

龙锦昱深以为然,“说得有理。”但他还有疑惑,“你既然如此明白道理,为什么还活成了现在这个境地?”

沈琪瑄不由叹气,“投胎是个技术活儿,我运气不太好,跟我懂不懂道理关系不大。”

“有道理!”她就是看得太通透了,把自己硬生生活成了红尘世俗之外的人。他扶她在椅中坐下,自己则在她身边坐了,“你知道这些天京城变天了吗?”

沈琪瑄不以为意,“天气这种事非人力可操控。”

龙锦昱摇头,“不是这个天。”

沈琪瑄微怔了下,扬了下眉抬眼看男人,“你想告诉我天是被你搅和的?”

“不。”他摇头,“我只是添了几根柴,加了几片瓦而已。”

沈琪瑄不以为然,“总归你有参与就是了。”

“对,我过得不舒心,凭什么某些人可以比我舒心?”

这是典型报复社会的性格啊,更可怕的是这还是个位高权重的人。

沈琪瑄都已经忍不住开始对他继母心生怜悯了,她一定想不到自己看上去光风霁月的继子其实是个暗黑系的大魔王。

继妃实惨!她努力拖慢继子成家立业,却没想到,因为继子没有家庭子女牵绊,他的破坏力可能变得更大。

这大概就是期待与现实残酷的对比吧。

正天马行空想着,有丫鬟捧汤过来。

初一、十五都长得五官端正个子高挑,龙锦昱介绍说都是身负武艺的,可以当侍卫用。

沈琪瑄没有替人改名的嗜好,因此初一、十五都保持了原名。

捧汤过来的是十五,脸稍圆,带着几分少女的娇憨,初一长得就清冷了几分,有几分冷美人的气质。

沈琪瑄虽然不是颜控,身边的人长得好,总归心情也不错。

汤是加了药材熬的鸡汤,闻着倒也香浓诱人,算是药膳,沈琪瑄伸手接了,舀了一勺送入口中,感觉味道不错,不知不觉中就将一碗鸡汤喝完了,连里面几块酥软的鸡肉也全吃了。

龙锦昱眼中带上了笑意,难得看到她胃口好的时候,这次的厨子可以赏一赏。

沈琪瑄又喝了半碗鸡汤,然后就推碗不再用。

龙锦昱看她往床边走,不禁道:“吃了东西不要马上又去躺,多少活动活动。”

沈琪瑄心里叹气,“锻炼是以后的事,我现在首先要恢复体力。”

简而言之就是不想动!

龙锦昱见未婚妻如此耍赖也有些无奈,看着她纵容地一笑,“行吧,我们先养好身体再说其他。”

“嗯。”

龙锦昱扶着她,慢慢走回床边。

沈琪瑄没有立刻躺下,而是靠坐在床头,平静地看着男人,淡然开口,“若真是为我好,你以后就离我远一些。”

龙锦昱的目光立时冷了下来。

她不为所动,继续道:“我是被沈琪珍推入湖里的,然后才得了这场病,唉,世子,您是蓝颜祸水啊。”

虽然这件事不是他的错,但是他毕竟是个导火线,在无法解决敌人的状况下,最好是跟这位魅力无边的世子保持距离。

龙锦昱抿了下唇,声音微沉,“此事是我疏忽了。”以为跟侯府打过招呼就可,没想着往她身边再安插可靠的人手近身看护。

谁知道常平侯府的人能这么蠢,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沈琪瑄意味不明地一笑,不疾不徐地说:“这些年我没真讨厌一个人,可是现在我恶心一个人。”

“谁?”他的声音不自觉有些发紧。

沈琪瑄樱唇轻启,缓缓吐出一个人名,“庆王继妃。”真是太恶心人了,心计手段都肮脏无比。

龙锦昱眉目冷峻,一字一顿,“她会不得好死。”

沈琪瑄伸出自己的双手仔细打量,白皙纤细,是一双很漂亮又养尊处优的手。

端详了好一会儿,她突然发出无声的笑,“这双手还没沾过血,我原本以为直到我死,它都会一直干干净净。”

龙锦昱神色莫名地看着她。

“报仇这种事还是我自己来才爽,不劳烦世子了。”

“你想怎么做?”

“杀人诛心。”她轻轻吐出这四个字,抬眼朝男人笑得纯真明媚。

龙锦昱眼睛骤然灿亮,他的心在胸腔中急速跳动,如擂大鼓,他知道终此一生自己都不会放她离开,死也不行。

一男一女,一老一少,分坐在石桌的两边。

男人是个须发半白的老人,胸前三缙须,一袭青衣,手边摆放着一个医箱,他右手三根手指搭在少女的脉之上,沉吟不语。

一只手撑着额头一脸百无聊赖的沈琪瑄在长久的沉默后,终于忍不住出声,“程老头,有什么想说的话就说,别号着脉出神,我会怀疑你在借机吃我豆腐。”

“胡说八道。”程济世触电一般缩回手指,一脸不愤,“你这丫头从小就口没遮拦,哪里像个侯府的大家闺秀。”

沈琪瑄嘲弄地扬眉,“明人面前不说假话,我什么情况你不清楚,那是养大家闺秀吗?圈养一头猪也就那样。”

程济世忍不住小声碎碎念,“那也养得挺奢侈的。”

对此,沈琪瑄倒无异议。

程济世突然小心翼翼地朝周围打量了一遍,身子往前凑了凑,把自己的声音压到最低,“现在可以假死了。”

沈琪瑄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说:“怎么又提这事?我说过没兴趣,我被沈家精细圈养了这么多年,习惯了锦衣玉食过不了穷苦日子的。”

程济世只当耳边吹过了一阵风,这丫头的许多话都是当不得真的,继续劝道:“以前时机不成熟,咱们还需要沈家提供一些药材,现在不一样了。”

“程老。”沈琪瑄叹气,“说实话,以前大约真有可能做成,现在天时地利人和是一样不占,没可能的。”

“为什么?”

沈琪瑄揉揉眉心,难得在人前露出疲倦的神情,“别问了,说了也没用。”

还不就是她遇到了一个神经病未婚夫,无视礼教规矩把肉先吃进肚子里,就像野兽圈地盘,宣誓所有权,霸道凶残。

掌控欲和独占欲太过强烈,强烈到让她心悸,如同沉寂的火山底下蕴藏着骇人的岩浆,一个控制不住喷发,就是灭顶之灾。

原本以为靠着无法生育这个由头能让这个“无后为大”世界的男人不再纠缠自己,但似乎这个男人没怎么放在心上。

程济世有些不死心,“真不试试?”

“试什么?”

龙锦昱带笑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来,程济世身子顿时不受控制地一哆嗦。

“没什么。”沈琪瑄直接否认。

龙锦昱毫不避讳地撩袍在她身边坐了,程济世下意识地朝她看了一眼,龙锦昱扫了眼,勾唇一笑。

“世子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我自己的宅子,什么时候来有问题吗?”

沈琪瑄努力心平气和地微笑,“没问题。”

龙锦昱“刷”地一下打开手中的扇子轻摇,“程老,阿瑄的身体没问题吧?”

程济世急忙答道:“继续休养就好,不必刻意用药。”

“有劳费心。”

“老朽应该的。”龙锦昱笑着问:“那还有问题吗?”

程济世忽然福至心灵,赶紧起身告辞。

院子里没有外人了,龙锦昱这才转向她,“今天感觉怎么样?”

“还好。”

“气色看着好多了。”

“他们照顾得很好。”

龙锦昱将扇子一合,用它挑起了少女的下巴,兴味地道:“那怎么看到我连个笑模样都没有?”

沈琪瑄伸手格开了扇子,叹了口气。

“怎么又不高兴了?”

沈琪瑄从石桌旁站起身,“我回屋里躺会儿。”

龙锦昱跟着起身,声音欢快,“一起啊。”

她的脚步一顿,伸手扶额,她最近好像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龙锦昱的手搂上她的腰,在她耳边轻笑,“阿瑄是个聪明人,做事懂分寸的,是不是?”

“有需要我做的事吗?”她反问。

“不需要。”他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拿,“阿瑄的手还是干干净净的好。”

“随你吧。”她不想争论没有意义的事。

“不是累了想休息,怎么不走了?”他调侃。

沈琪瑄垂下眼睑,迈步。

住得久了,屋子里便开始有了居住人的自身痕迹。

不知不觉就已经在这里住了几个月,在这期间她却甚至连外面的小院子都不曾出去过,似乎十分习惯画地为牢,自我禁锢。

天气从炎炎夏日已经过度到了秋高气爽,现在偶尔到院中小坐,沈琪瑄都已经不得不开始系披风了。

一进屋子,龙锦昱就伸手解下了她身上的披风,随手挂到了一边,半揽着她坐到了临窗的罗汉榻上。

“要不要陪我手谈一局?”

沈琪瑄不为所动,“我并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人,在别人学习的时候,我在卧床吃药。”

龙锦昱轻笑,“难道不是阿瑄太懒的原因吗?”

“当然不是。”她否认得毫不心虚。

龙锦昱不死心,“想来为我抚琴一曲也不可能了?”

“何必明知故问。”她依旧云淡风轻。

龙锦昱忽地开始叹气。

沈琪瑄并不主动询问,而是耐心地静待下文。

果然,他在叹了几声后,发现对方并不为所动,只好自己往下说:“那针黹女红呢?”

这次轮到沈琪瑄叹气,“世子真是想太多了。”

他突然无比认真地看着沈琪瑄的脸,盯着她清澈却又平静无波的双眼,“阿瑄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冷淡?”

“大概是因为我情感缺失吧。”她笑得漫不经心。

龙锦昱将她搂入怀中,在她看不到的脸上,眼神晦暗如海。

大手轻扶着少女的后脑,动作充满了安抚的意味,他声音低沉地在她耳边回响,“你讨厌继妃,我却最恨常平侯府。”是他们让你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沈琪瑄没有对此做出回应。

嗅着沈琪瑄身上幽幽的药香,龙锦昱往她颈边埋了埋头,“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很快你就能嫁过来了。”

“不是明年吗?”她从他话里听出了不对。

“我等不及。”他将人越搂越紧,“想天天抱着阿瑄入睡,然后再一起醒来。”

但她一点儿都不急!

沈琪瑄不情愿,但这话却不能说出口,怕惹来男人的疯狂。

这真的是个神经病!他骨子里透着疯狂,根本就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温润如玉,完完全全的表里不一。

她到底是怎么招惹到这么个混蛋的?

沈琪瑄在心里又发出一声叹息,这么下去她可能会早衰……啊,好烦!

察觉到怀中人的不适挣扎,龙锦昱才发现自己搂得太紧了,赶紧松了松手,关切地问:“没弄疼你吧?”

沈琪瑄伸手将他推开,正了正衣襟,摇头。

“想出去走走吗?”

沈琪瑄神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慢悠悠开口,“以前我一直养在侯府,虽然病弱倒也还好,可自从我第一次出府,保国寺连番变故,出府避暑,又是九死一生。”

说到这里,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可能我这命格真的不适合出门,属于出门带灾型。所以,还是算了,反正这些年我也习惯了,四四方方小天地,适合被圈养。”

龙锦昱难得沉默起来,她话中没有一字抱怨,可他却感悟到了别的东西,她真正想表达的是——

不过是换了个地方被圈养,有何不同?又有什么可值得高兴的?

既然没什么能让人高兴的,她凭什么要对他态度不一样!

态度冷淡吗?她刚才能回答他一句感情缺失都算是给他这个庆王世子面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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