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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妻入骨 第三章 恶毒的家人(2)

龙锦昱离开的时候,沈琪瑄已经睡熟了,他没惊扰她。

丫鬟们也都没惊动自家主子,各安其职,安静守着。

院里发生的事,出了这个门,谁问都不知道。

她们姑娘虽然面上没事儿人一样,可心里不知什么滋味……好不容易这段日子脸上有笑了,能看出明显的轻松,可这位世子又来了!

天杀的!姑娘怎么摊上这么个未婚夫!跟三姑娘还有些不清不楚的,晦气!

看她们姑娘好性儿,就都来欺侮是吧?

青竹端着一盅连子银耳汤从青叶掀起的竹帘下走进屋子,一股淡淡的药味扑面而来。

走进内室,她放柔声音,开口道:“姑娘,婢子拿了汤来,您多少喝些。”

闭目躺在窗前小榻上的人闻言睁开眼睛,目光朝她看来。

青竹声音更轻柔了些,“姑娘,您要吃东西身体才会好的,光吃药是不行的。”

沈琪瑄作势要起,一旁的青花急忙伸手扶她,青叶往她身后塞了软枕,让她靠坐得舒服,青竹则将汤盅放到桌上,从里面盛出一小碗,端了过去。

看着三个丫鬟围着自己这个病秧子忙活,沈琪瑄心里叹了口气,想着就当安她们的心吧,她接过碗,勉强自己食不知味地喝了那碗汤。

常平侯府一大家子出城到别庄避暑,她荣幸被钦点,然后路上就中了暑,到了别庄便一病不起。

药已经吃了大半个月,一直没什么起色,她估计可能不会有起色了。

喝完汤,用温水漱口,她又重新躺回了小榻,继续摊着像咸鱼。

屋子里有冰,窗外有风吹起来,带着花香味,把人的梦都染上了花香。

一觉醒来,沈琪瑄出了一身的汗,难得觉得自己身上轻松,洗漱更衣,她趁着自己精神还好,便想出门走走。

丫鬟们没有反对,就随姑娘吧,如今她们越来越越懂姑娘为何寡言少语,生命一步步走向尽头,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院子里的花木扶疏,景致倒也算不错,只这半个月日日隔窗看着也腻,沈琪瑄便想走出院子到花园转转。

青叶、青花两人抬了小步辇,抬着姑娘,不需她劳动双脚。

别庄的花园有花有树,有山有水,颇有几分小桥流水的江南园林风。

长这么大,她还从来没在湖边撒过鱼食儿,沈琪瑄便让丫鬟把她在湖边放下,她抓了一把饵食撒下去,鱼潮涌动十分好看。

一袭水红长裙的明丽少女临水而立,恍若随时会御风而去,飘飘若仙,这一幕落到领着丫鬟同样到花园散步的沈琪珍眼中,却莫名刺目,她手中的帕子无意识绞紧。

那虽然是她的嫡亲姊姊,但她却比任何人都想让她去死。

明明许多次看着就不行了,她却始终吊住了一口气,苟延残喘,这回也是,一到别庄就病倒,在屋里躺了半个多月,今天这是好了?

“姊姊可是身子大好了?怎么就到湖边吹风了?”

沈琪瑄听着她的话里有话,阴阳怪气,眼中带了笑意,云淡风轻地开口,“许是回光返照,死前到底想看一眼别庄的风景,毕竟我难得出门一次。”

沈琪珍差点把帕子撕烂,话都被对方说到这分上,她还能说什么?

见胞妹无语,沈琪瑄心情很好地又抓了把饵食撒进湖里,鱼潮真好看!

沈琪珍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吩咐道:“你们都退开些,我有话跟姊姊说。”

青竹三人先去看姑娘,得到暗示后垂首退到一定距离外。

等到身边清了场,沈琪瑄双手握着饵食盒一副聆听的表情看着胞妹。

沈琪珍暗自吸了口气,抓紧了披帛,说:“我喜欢世子,我会嫁给他的。”

“好的,祝你心想事成。”

面对着胞姊一脸平静给出的祝福,沈琪珍感觉自己就像一拳打进了棉花中,于是,她愤懑了,“你明明就不喜欢世子,身体又不好,为什么要占着这个名分!”

沈琪瑄想了下,给了个十分官方的回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沈琪珍哑了。

对,没错!就是这该死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让她的喜欢都变得不可言说。

咬了咬唇,小姑娘倔强地跺了跺脚,留下一句“我一定会嫁给他的”就飞奔而去。

看着胞妹远去的背影,还有那赶紧追上的下人们,沈琪瑄暗自叹了口气,毕竟是个小姑娘,被说几句话就无计可施,这个样子还敢喜欢龙锦昱?

就算她不在了,依那个男人深沉的心思,他绝对会有备用手段,不会任他那个继母为所欲为的。

那男人肯定早找好备胎了,随时可以启用第二套方案。

小姑娘啊……爱情就是个听说的人多,见过的人少的东西,就是因为太难得,所以才显得珍贵啊,这样傻乎乎地喜欢龙锦昱,只是自己跳火坑而已。

想着,沈琪瑄纤细秀美的手又从盒子里抓了把饵食出来,撒出去,鱼潮应召而来,美不券收!

还是喂鱼简单快乐,而她也更适合咸鱼躺,躺到自然下线,完美!

沈琪瑄待在湖边喂鱼玩,指派丫鬟们去园中剪花回去插瓶。

在自家花园是安全的,大家都是这么想的,所以三个丫鬟都去挑花了,把她们姑娘一个人留在了湖边。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时,沈琪瑄回头看了一眼,意外又看到了去而复返的胞妹。

然而,此时此刻的小姑娘眼神恶毒而狠厉,漂亮的五官都有些微的扭曲,在她讶然的视线中用力狠狠地推了她。

沈琪瑄出于本能伸手抓了一把,顺手将行凶的小姑娘一起拽进了湖水中,还在小姑娘惊骇的目光中朝她温柔一笑,同她一起往水下沉去。

“二姑娘、三姑娘落水了——”湖畔响起丫鬟惊惶的喊叫。

花园湖边着实人仰马翻了一阵儿。

最后,侯府两位姑娘幸运地被救了起来,都奄奄一息。

侯爷夫人抱着小女儿哭得撕心裂肺,周围都是手忙脚乱的人,却没人管沈琪瑄,只有青竹、青叶、青花三个丫鬟红着眼眶将姑娘放上步辇,急匆匆抬着回去了。

半途,沈琪瑄又吐了些湖水出来,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又萎靡了。

主仆四人回了院子,粗使婆子被指使去烧水,三个丫鬟把姑娘弄回屋换衣服、擦头发。

等到大夫终于过来时,沈琪瑄已经被丫鬟打理清爽,就是人开始发起热来。

伺候病人三个丫鬟都极为熟练,不慌,若跟沈琪珍院中的下人一比,简直堪称教科书式的井然有序,只有药都还没煎好,沈老夫人就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过来探视,多少让三个丫鬟慌了下手脚。

这么多年了,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的事!拒绝无效社交的沈琪瑄提前晕了,懒得应对虚假的关怀。

“好好照顾你们姑娘,若有闪失,仔细你们的小命。”

最后,沈老夫人留下一堆补身的东西,又领着一群人乌泱泱地走了。

药煎好端进屋,等温度稍降,青竹扶姑娘起身喝药。

姑娘向来不喜欢用勺子一勺勺喝,都是捧着碗尽可能一口气喝完,用姑娘的话说就是长痛不如短痛。

喝了药,盖好被子,沈琪瑄闭上眼等着药效发作出汗退热。

迷迷糊糊之际,有嘈杂声,被子被人一把扯开,正浑身发热的沈琪瑄难得觉得舒服一些,却不料下一瞬就听见“啪”的一声脆响,她脸上火辣辣的疼,整个人一下醒过来。

她捂着脸从床上半坐起身,抬眼去看床前这个有些熟悉的贵妇人。

常平侯夫人年近五十,但保养得宜,看起来也就三十多岁的样子,她长得很美,这可以从沈琪瑄姊妹俩的相貌上得到印证。

只不过,这位美貌贵妇人此时站在床前,一双美目带着凌厉看着她。

“母亲来了。”沈琪瑄依旧是一脸平淡,彷佛挨打的不是自己一般。

常平侯夫人手指发颤地指着长女,“你怎会如此恶毒,要拉着珍儿一起死。”

沈琪瑄放下手,被打的右脸颊已经肿了起来,五指印正在逐渐变得分明,可是看着常平侯夫人的眼神依然波澜不兴。

常平侯夫人面对长女的目光突然心颤了下。

沈琪瑄语气平静地道:“哦,妹妹推我的时候离得太近,我顺手拽了她一下,当时并没想什么,就是下意识的一拽。”

屋子里突然死一般的寂静。

轻描淡写的陈述中是让人触目惊心的残酷真相,那逐渐明晰的巴掌印似在无声嘲笑常平侯夫人的不分是非,愚蠢可恶。

“母亲若不解气,尽管继续,打完了,我好休息。”

常平侯夫人脚下一软,后退一步被贴身伺候的嬷嬷扶住了,她嘴唇颤抖地看着女儿,眼神复杂到无法用语言准确形容。

长女是这个样子的吗?在她的记忆中,还是个粉妆玉琢的女乃女圭女圭,什么时候长成眼前这副万事无碍的冷淡样子?

是她自己的记忆出错了吗?

不,不是,是她在不知不觉中就长大了,变得陌生了。

当初怀着长女时,她就因为怀相不好受了很多折磨,长女出生之时又引发难产血崩,娘家又出了大事,她认为这孩子就是来克她、克全家的,所以,庆王继妃提出要订亲,她明知道这么做,长女会变成弃子,也还是答应了。

后来,公婆恼怒她自作主张,她处境不好,却不能忤逆公婆,便又迁怒长女,她越看越厌恶她,便开始对她下毒,也向来对她冷淡。

她以为这丫头只会逆来顺受,谁知、谁知她居然会这样……她是不是察觉了什么?

常平侯夫人一下用力抓住刘嬷嬷的手,死死的。

沈琪瑄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是需要我去跟妹妹道歉吗?没问题,我换身衣服就跟母亲去。青竹,伺候我更衣。”

青竹应声去取衣。

常平侯夫人觉得有无形的巴掌打在自己脸上。

沈琪瑄突然身子晃了一下,伸手扶住了床柱,一阵恶心反胃涌上喉头,她头一偏“哇”的一声将刚吃下去不久的药全吐了出来,整个人软软地扶着床柱在床边坐下。

屋子里一下乱起来。

温帕子拧来,替她擦干净嘴角,又手忙脚乱地给她换下沾上呕吐物的寝衣和鞋子,将她扶到一边的小榻坐下,青竹又叫了粗使丫头进来打扫屋子。

沈琪瑄脸白得似纸,她拦住青叶欲扶她躺下的动作,强自开口,声音却低到几不可闻,“更衣,母亲还在等。”

青叶咬紧了牙,点头,青竹捧了衣服过来。

沈琪瑄强忍着眩晕穿好了衣服,倚在丫鬟身上,看向某个方向,“我好了,可以走了,呕……”

又是一口秽物吐了出来,这次却带了血。

“姑娘——”

惊恐的喊声汇聚一处穿透了屋宇,扩散出去好远。

沈琪瑄就那么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挺挺晕了过去,嘴角犹带血渍,触目惊心。

晕倒的人并不知道之后别庄发生怎样的变故,只感觉自己在天地间没有目的地飘荡,然后又一次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坟墓,墓碑上清清楚楚地刻着“爱女沈琪瑄之墓”。

她有些疲累地靠坐在自己的墓碑上,望着灰蒙蒙的天际。

千年琵琶万年筝,一把二胡拉一生,唢呐一响全剧终。

隐隐约约有唢呐声从天际飘下,果然全剧终,眼睛睁得有些累,她靠在墓碑上闭上了眼睛,却好似有什么人在她耳边讲话……

“她有什么错,她错就错在不该投生在你的肚子里。”

“你拿我们沈家的孩子去救你陈家的人,有问过我们沈家吗?”

“不是这样的,我也不想。”

“你不想,你牺牲一个还不够,你还打算牺牲两个吗?糊涂啊……”

“我能怎么办?怎么办?瑄儿已经是这样了,我总要成全一个女儿啊。”

沈琪瑄觉得好像在旁听一出狗血剧,唉,真是狗血无处不在的世界,扰人清梦!

不知什么耳边终于恢复了清静,她心情好了起来,眉头也舒展了,嘴里却突然苦了起来,让她皱紧了眉头,闭紧牙关,不肯屈从。

什么人在耳边叹气?

好烦!

她只想好好睡一觉,为什么要来烦她?不喜欢!

浪费了三碗药,才艰难地把药灌了下去,这让龙锦昱大大地松了口气。

他赶过来的时候,沈琪瑄已经昏迷两天了,水米不进,若不是胸口还有起伏,看起来就跟一具尸体差不多。

右脸颊上残留的巴掌印已经快消失了,但他看到了。

看起来,她在这侯府里过得实在糟糕,难怪总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没有丝毫的求生。

低头看看自己衣襟上因为灌药沾上的药渍,龙锦昱叹了口气,“给你们姑娘找套干净的衣服换上。”

青竹不敢抗拒,去找了套衣服来给姑娘换上。

等丫鬟帮她换好了衣服,龙锦昱弯腰欲将人从床上抱起,却又顿了一下,“再找件披风来。”

人抱到手上,他立即察觉到她比之前更轻了,再这样下去风都能吹跑她了,这让他的脸色不由更加阴沉了些。

把披风给昏迷中的沈琪瑄系上,龙锦昱这次没有停顿直接将她抱起,转身就大步朝外走,边走边道:“苗安,程立,让人把侯府的人拦住。”

“是。”

他抱人到庄门外时,沈老夫人在丫鬟的挠扶下赶了过来。

“世子,如此成何体统?”

龙锦昱不辨喜怒地看了对方一眼,脸上甚至还挂着笑,“老夫人言重了,本世子只是担心再不带人走,到时候只能到墓碑前敬她一杯水酒以示祭奠了。这可是本世子等了十五年的未婚妻,你们常平侯府不稀罕,本世子倒还算稀罕,便是要死她也该死在我们庆王府,冠我的姓去死,而不是这么不明不白地香消玉殒。”

沈老夫人被呛到哑口无言,最后,只能说:“那也该带上素日伺候她的丫头,她身边总还是熟悉的人伺候更好一些。”

“不必了。”龙锦昱拒绝得毫不犹豫,“你们府里配给她的人本世子信不过,我自会给她挑好的人使唤。”

“世子——”

“老夫人请回吧,告辞。”

龙锦昱抱着怀中的少女转身上了王府的马车,一队人马绝尘而去,只留下别庄门口各怀心思的常平侯府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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