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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牛医娘 第三章 受邀参加赏菊宴(1)

天气渐渐转凉,又到了济世堂忙碌的季节。

这跟冬春交替的时节一样,忽冷忽热,老人小孩最多病。

济世堂可以赊药,大夫诊金又不高,牛大夫、牛泰福、牛泰心几人整日进进出出,一天都没闲过。

在柜台的是李氏跟牛小月。

李氏又怀孕了,现在两个多月,还没显怀,但她已经开始装吐,装不舒服,可惜牛太太火眼金睛,一眼看出她在装,只说了,不去柜台帮忙就去带孩子,让汪氏出来。

李氏虽然不愿意在柜台处理那些药材,但更不想带孩子,孩子真的好烦,虽然是亲生的澜哥儿,但她还是觉得不想照顾。

牛小月包着参片,一钱一包,这是童太太下的单——过两日童太太要上金佛寺去供僧人,这一包一包的人参是拿来放入师父的钵中的。

切参那是牛小月的专长,就算是牛大夫也没能切得比她更薄透,牛大夫曾经很欣慰,牛小月有松筋散骨的手艺跟这切参的本事,可以安身立命到老,就算何家长子没出息,牛小月也能扛起一个家。

牛大夫昨日跟牛小月说,顾家已经派人回口信了,顾家的意思也是解除婚约,现在两边意思一样,只要找个好日子,再找媒人来退婚书,那两边就可以各自嫁娶。

牛大夫也跟何家通过气,何家对于牛小月很满意——一个能干的媳妇,不管哪个婆家都是满意的。

现在只要等顾家派人来退婚,再等何家上门说亲就好。

她想明白了,横竖嫁给何大哥就对,至于尉迟家,永远不要再踏入,只要不看到神仙,总不可能一直惦记着他,人生得往前看,如果自己想嫁给尉迟言,那只是痴人说梦,门不当户不对是要吃苦的。

“妹妹今年也十五岁了吧?”李氏把手支在光洁的柜台上,侧着头问。

“是啊,二嫂怎么突然问这个?”牛小月一边回覆,手切参不停。

“就是觉得你也差不多该成亲了,我嫁给你二哥时才十四岁呢。”

“等我十六岁吧,给泰贵存一些钱再说。”

李氏嘟起嘴巴,有点不满又有点羡慕,“不是二嫂在说,公公也太疼甘姨娘了,这手法明明公公也会,就是不教婆婆,要是婆婆会了,不就可以教我跟大嫂了吗,到时候一家赚钱多好啊。”

牛小月心想,又来了。爹爹为什么给姨娘一个独门的傍身本事,不就是因为正妻不可能对姨娘像妹妹吗?

牛太太已经算不错了,但她还是会偷偷给大哥二哥银子,给文哥儿、武哥儿、澜哥儿另外买衣料,这些泰贵可没有。

泰贵能在南山书院报上名,等待十月入学,那是她跟甘姨娘日日辛苦的结果,可不是爹爹偏心或是嫡母大度。

说来嫡庶始终有别,自己靠自己吧。

“对了,我听婆婆说,公公打算把你许给何家长子?”

牛小月不语,还没定下来的事情不要说,李氏是个大嘴巴,她可不想订亲前就传得到处都是。

“何家是不错,何婆子好相处,何婶子对人也和善,不过二嫂这边有个更好人选,你听一下成不成,这人老实孝顺,是读书人,而且不是长子,成亲后就能搬出来自立门户,不用照顾祖母,也不用照顾公婆,就两夫妻一宅子,日子可清幽了,如果要选,当然选二嫂推荐的人选。”

牛小月知道李氏性格,绝对没那样的好事,于是只是点点头,手下不停继续切参,不回应就没事。

果然,李氏见她不回,自己挨不住,“就是我的亲弟弟,我娘说了,如果你点头,她也同意你们成亲后搬出来,只要距离本家不太远,能天天回去问个安,住哪我娘都没意见。一样要嫁,嫁给何家不如嫁给李家,我弟弟将来可是要考状元的,等我弟弟考上,你就是诰命夫人,人人看到都要下跪,很风光的。”

牛小月想,自己要是没活过一回,搞不好就被骗了。

读书人就是不事生产的人,想靠着她替人松筋散骨养家,说什么自立门户,还要天天回去问安,那她这么累干么。

顾跃强当初也号称读书人,她牛小月最讨厌读书人了,真的有本事是一边读书一边养家,像陈进士那样,白天在布庄当帐房,晚上点灯读书,科考上榜,这才叫男子汉,整天在家捧着书,靠着娘子吃三餐,那可不叫读书人,那叫吃软饭。

简单来说,李氏的弟弟不想面对现实,想找个人养,李氏觉得她这个小姑很合适养自己的弟弟。

她又不傻,真懒得回她。

李氏还在试探,“小月,你想想,我弟弟真的不错的,读书人呢,气质好,说话不粗鲁,可比何家长子好的多。”

牛小月轻笑,何家长子靠着帮人送米,一个月赚二两银子呢,对于靠自己吃饭的人,她一向很尊敬,只要何大哥有肩膀,她愿意伺候何婆子、何婶子,但何大哥长什么样子,她却是模模糊糊。

现在内心想起的青年男子,高挑,朗眉,有点严肃,但个性是好的,对她说话总是客客气气,像……像尉迟言那样。

尉迟言真是一个好人选,可惜他门户太高,如果他是只开一两间铺子的小商户就好了,这样自己跟他也算门当户对,但他偏偏是尉迟家的掌家人,尉迟家啊,在整个东瑞国做着生意,城南闹街有一百多间铺子,家里光姓尉迟的就超过四十人,仆妇两三百,每个月基本开支就上千两,都还过得十分滋润,本事这样大的人,她不敢想。

怦然心动是一回事,但现实是他们不配。

外人说起尉迟言,都说他是鬼,只有鬼会连克两个活人,只有鬼能压制商会那些五六十岁的老头,只有鬼能在短短十年间把尉迟家的财产又翻了一倍。

可是牛小月就觉得他只是个孝顺的儿子而已,自己是医娘,身分低微,但他不苟言笑的外表下永远客客气气。

这才对呢,地位越高的人越是待人温和,大宅院里最凶的反而是那些守门婆子,个个把扫把当成尚方宝剑用。

尉迟言很好,但太好了,她只是路边野草,攀不起。

真的喜欢上尉迟言,那是要吃苦的——牛小月叹口气,那样神仙般的人物,可惜身分差异太大了。

真的可惜……

她愿意嫁入何家,那是顺着命,可如果尉迟言也是一般贩夫走卒,她会选尉迟言的。

君子温润如玉,他是这个湿热夏日的凉风,只要见到他,她就会忘记夏天的烦闷。

她在想自己没喜欢过顾跃强,硬是要嫁入顾家,不过贪慕富贵,婚后对他也只是讨好,说不上情爱。

尉迟言是第一个……不想了,她是牛小月,配何大哥正好。

婚姻讲究门当户对是有道理的,她前世虽然如愿嫁给顾跃强,成了顾少女乃女乃,但过得谨小慎微,一有宴会就是几夜不能成眠,她不会点戏,不会点菜,看不懂首饰跟衣料,不知道琴还分好几种,没见过绿色牡丹,不晓得昙花就是深夜才开,分辨不出墨画跟彩画的价值,每一次宴会就是丢脸,就是出丑,顾太太总是笑意盈盈的看着她不知所措,姨娘窦容娇就更是嚣张了,“女乃女乃退下吧,这让我来”,“我”,不是“奴婢”,一个姨娘大胆成这样,说来还是因为她这个少女乃女乃无用。

门不当户不对就是悲剧,人间神仙哪怕再好,自己都不要想,连一点点都不行,她这个医门之女,嫁给靠力气吃饭的何大哥最适合……

门外突然一阵喧闹。

“吃死人啦,吃死人啦,济世堂的药吃死人啦!”

“你们牛家的人快点出来,我儿子吃了你们的药就死了!”

“各位乡亲评评理,老太婆的儿子昨天还好好的,只是一点不舒服,来济世堂吃了一帖药,回去就死了。”

牛小月眉头一蹙,谁来闹事?

李氏脸一下白了,“小月,快,去把门关起来。”

“怎么能关门,关门不就显得我们错了。”

牛家医术之所以普通,就是因为用药保守,效果平平,他们用的药在药规里属于“食材”,吃不死人的。

不知道是哪户天才想来讹人——吃死人的争议,每间医馆都会碰到,通常是花十几两了事,但牛家可不。

牛小月看着一脸慌张的李氏,“二嫂怀着孩子,去后面吧,别被这些倒楣人给沾到了,晦气。”

李氏巴不得有这句话,护着肚子就往帘子后去了,济世堂的柜台不忙,但有时候就会遇到这种事情,若是平常也就算了,自己偏偏现在怀孕,才两个月,胎还不稳呢,可不能动了胎气,李氏虽然觉得婴孩吵,但也知道身为一个年轻媳妇,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生孩子,不然等自己跟泰心老了,谁来奉养?

牛小月放下切到一半的人参,走出大门,“谁在吵闹?”

就见一对老夫妻互相扶持,见人出来,那老头大声说:“这济世堂是黑店,各位乡亲,我儿子昨天吃了济世堂的药,今日就死了。”

老婆子也说:“我儿子才三十几岁,身体好,没病,就是你们济世堂害的。”

“赔偿我们,不然就去告官!”

老婆子跟着大声附和,“对,赔我们三十两,否则让官府抓你们。”

济世堂所在的地方是闹区,有铺子,有摊贩,这两老夫妻一闹一吼,附近的人都集中过来了,一下聚集了二十几个人,看热闹的看热闹,窃窃私语的窃窃私语。

牛小月问道:“你儿子三十几岁,身体好,没病?”

老头眨眨眼睛,眼泪滚滚而下,说多可怜就有多可怜,“就是,身体好端端的,吃了药才死的。”

老婆子见老伴哭泣,眼眶也跟着红了,“我们俩就这一个儿子,吃你们的药吃死的,可得好好赔偿我们。”

“不赔钱就还我儿子的命。”

“对,不然让我儿子活过来,你们就不用赔。”

看热闹的群众开始议论纷纷。

“这济世堂莫不是求好,药开得猛烈了,把人吃死?”

“俺觉得不是,牛大夫一门三个医者,用药是真的很普通了,俺之前伤寒,吃了四五天才好,后来偶然让一个懂医理的朋友看到方子,他说牛大夫的方子太保守,这才延迟了这么多天,要是胆子大点下猛药,两天就能好。”

“这倒是,我听说牛大夫从来不是药到病除,总得吃上好几帖,可是这对老夫妻又是怎么回事?总不可能无缘无故上门吧,我们城南医馆这么多,济世堂又不是特别有名,怎么会挑上他们?”

“这一定有误会。”

“吃死人了怎么会是误会,我看济世堂这回不赔个三十两是无法善了了。”

众人吱吱喳喳,也不掩饰,牛小月都听在耳朵中,为之气结——这些邻居,平日生病过来看诊拿药,总央求着看在邻里的分上算便宜一点,现在看有人来牛家闹事,居然还有少数几人落井下石,好,她都记起来了。

毛大叔、毛大哥、房婆子、阮婶子、包大哥都是有良心的,拿了他们济世堂的好处,现在帮济世堂说话。

汤小哥、姚婶子,这两个没良心的,下次来济世堂,一文银子都不会减少。

牛小月拿着扫把敲了敲门版,“你说你儿子身体好,没病,吃我们的药才死的?”

老婆子点头如捣蒜,“就是。”

牛小月冷笑,“身体好、没病,吃我们的药干么?我们济世堂的药又不是仙丹,吃了可以延年益寿,好端端的吃我们的药?”

那老头跟老婆子噎住了,他们只想强调都是济世堂害的,没想到一下子被抓住了语病。

但老头一把年纪也不是白活,“就是想着秋天到了,补补身,没想到不补还没事,一补就死了,我儿啊……我的光宗啊!”

老头说完往地上一坐,嚎啕大哭。

老婆子见状也跟着往地上摊,不断蹬脚,“光宗啊,光宗,老婆子唯一的儿子,将来的盼头,现在没人给我们养老了啊。”

牛小月可不信了,“药单呢,拿上来,既然是吃我们家的药,那是有药单的。”

老头听出她的意思,连忙说:“药单早扔了,但我记得是开狗宝,济世堂的大夫说的,秋天吃狗宝最好,说解百毒。”

牛小月朗声道:“确定是狗宝?”

老头连忙说:“是狗宝。”

老婆子也点头,“是狗宝没错,白色的,花了我们四两银子。”

“各位乡亲听好了。”牛小月朗声说,“这对夫妻说他们儿子吃了我们济世堂的狗宝死的,乡亲明鉴,我们济世堂不卖狗宝。”

狗宝是什么,是狗儿月复中之物,牛大夫觉得残忍,从来不进,别家药铺或者有卖,但济世堂是不卖狗宝的。

众人哗然。

那老头跟老婆子刚刚一口咬定是狗宝,没想到济世堂根本不卖这东西,要不就是来诈欺,要不就是寻错家了。

秋天过了就是冬天,百业困难,看来这对老夫妻是想讹人过冬。

牛小月继续说:“家里父兄出诊,只剩嫂嫂这些后宅妇人,现在就我一个人在柜台,不好擅自离开,哪位乡亲帮我们报官,说有人想讹医馆?”

那老头一听就慌了,“我们说错了,不是狗宝,是冬虫夏草。”

老婆子连忙附和,“是冬虫夏草没错。”

“那也不要紧,总之报官,让官爷剖开你们儿子的肚子看看有没有冬虫夏草,再让仵作比对药渣跟我们店里的成货,看看是不是同一批。”

牛小月拿着扫把站在门口,气势堂堂,威风凛凛,一言一句,直击要害。

那老头跟婆子慌了,想逃,却被毛大哥跟包大哥一把抓住,嚷着要送官——牛家平日待人和善,要是冬日有小孩儿发烧、老人伤寒,牛家三个大夫也是二话不说就背着箱子来了,免去老人跟小孩奔波,邻里说起牛家都是说一声赞的。

老头跟老婆子被人抓住,一下子害怕了,“是老头子记错了,是普善堂,不是济世堂,我们这就离开济世堂,这两位大哥行行好,别抓我们。”

牛小月讷笑,“不送你们见官,让你们去讹普善堂吗?”然后对毛大哥跟包大哥说,“劳烦两位大哥将人送到官府。”

牛小月又招手叫过一个小乞儿,“去普善堂把刚刚的事情说一遍,让他们有个防备,回来给你一块状元饼。”

那小乞儿高高兴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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