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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名皇后 第八章 帝后之间(1)

“皇上,该起了。”一声低微的轻唤从芙蓉帐外传入。

帐内的年轻帝王慢慢睁开了眼睛,寝殿里光线暗淡,他有片刻的恍惚,然后垂目看了眼怀中安睡如故的女人,一缕笑意不自觉地便浮现在了嘴角。

听到帐内有动静,宫人上前挂起了帷帐,准备伺候龙牧归起身。

所有人,包括帝王的动作都放得很轻,只为不惊扰犹在熟睡的孕妇。

孕妇嗜睡,被人打扰睡眠后脾气还不太好,即使是九五至尊也是被嫌弃到极点,一直拒绝他在凤仪宫里留宿。

龙牧归为了不给她赶他走的借口,总是十分迁就她。

帝王如此,其他人当然更是小心翼翼。

换上冠冕朝服的龙牧归身上自带帝王威仪,回头又看了一眼熟睡的人,这才转身离开。

在他离开之后,床上的人睡梦中翻了个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宫殿内一片安静,宫人将自己的呼吸都控制到了最轻,小心谨慎地做自己该做的事,直到阳光透过窗桥映亮宫殿的时候,宫人鱼贯而入,伺候宫殿主人起身。

式样简单却舒适华贵的宫装,高挽的宫髻上随意簪了一枝九凤挂珠钗,九只凤头各有垂珠,看上去雍容华美端庄大气。

正如龙牧归在宁顺侯府外看到她时对她的评价,有当家主母的气场,能撑场子。

那时他便觉得自己的中宫之主有着落了,如今果然是心想事成,凤仪宫位稳。

每天花大量的时间在穿衣打扮上,而她却连凤仪宫的宫门都懒得出去,活动范围有时连殿门都不到,陶静姝不是很喜欢这样被折腾,这也是她极不喜欢某人来的原因。

皇帝一来,她怎么也得打扮整齐,不像独处时随兴自在。

如今她这里所有的事都尽量简化,她的衣着以宽松舒适为主,懒上来甚至会仅以一条绢带束发,更不消说素面朝天都是寻常了。

大概是因为她孕妇的身分,龙牧归倒也没对此表示异议,她就当他没意见。

九凤挂珠钗这种太过华美奢侈的首饰,其实陶静姝是拒绝的,但戴它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一枝便顶得满头华彩,不需其他发饰。

一个人面对满桌色香味俱佳的早餐陶静姝吃得心满意足。

对于一个月分大了的孕妇来说,每日主要的任务除了吃便是睡,只要将自己养得珠圆玉润就可以了。

天气渐热,而陶静姝的腰身也终于见长,小月复也开始昭显自己的存在,但在宽衣大袍的遮掩下,很容易便蒙混过去了。

大婚的日期已定,在六日后,大家都怕月分太大诸多不便。

但婚期定好,龙牧归却不愿放人出宫,以她身子重行动不便为由,最后定下了提前一日出宫待嫁。

陶静姝没异议,她如今的状态到宁顺侯府只是给人家增加无谓的麻烦,这样也好。

但即便停留的时间短,宁顺侯府也为此忙了个手忙脚乱,徐老夫人更是拍板决定嫁妆他们府另出一份,此举得到了阖府上下一致同意。

皇后从自家出嫁,那意义非同小可,更不要说娘娘如今还身怀六甲,万一一举得男,那就更了不得了。

当今皇上可是至今膝下无子,皇子一旦落地那就是太子,正宫嫡出,当仁不让,就算只是个公主,那也是至今唯一嫡出的公主,身分同样尊贵无比。

宫外的纷扰都妨碍不了宫中的陶静姝,就连宫中的事基本也与她无关,她还未真正入主中宫,自然也不会提前去接手宫中事务。

主持六宫事务并不是个轻松的活计,以她现在的懒怠,真的不适合,好好养胎才是她应该做的事。

今天陶静姝心情不错,便让人摆了琴案,打算弹上一曲自娱,她没有燃檀香,因为吃过香料的亏,现在她连衣服上的薰香都不用了。

素手理琴弦,琴音涤心胸。

高山流水的宁谧深远,蓝天白云的海阔天高一一随着琴音呈现。

一身常服的龙牧归负手站在殿外聆听着,眉心微蹙。

若琴音即心音,她显然心在山林,果然是心里有座观,这观还盖在了深山密林与世隔绝,她这是要修仙啊。

一曲既罢,陶静姝双手按在琴弦之上,神情有些怅惘。

那样的生活她曾经有过的,清修自持甘于清贫,若没有人为狙杀,那一世她原本该终老山林的。

“姑娘,喝水。”

陶静姝接过双喜递来的茶杯啜饮。

双喜拿了帕子帮她擦拭额头泌出的汗,一边擦一边有些担忧地说:“姑娘怀孕后比以往怕热了,只现在冰也不得多用,姑娘可怎么捱?”

“该怎么捱就怎么捱呗,至少坐月子时日子会好过很多,那个季节不错。”

“姑娘倒是想得开。”

“因为日子总得过啊,那何不多想些好事,让自己过得好一些。”

龙牧归便是在这个时候走进殿里的,除了端杯自饮的人,其他人都对他行礼。

他笑着走过去,伸手将被她喝空的杯子拿走,随手递给一旁的人,然后将她从椅上拉了起来。

“陪朕到御花园走走。”

“不想去。”

“为什么?”

“热。”

龙牧归伸手替她擦汗,她玉白的脸因热而泛出一层粉,再带上些许汗意,让他想到了夜里她在自己身下承欢时情动高潮的娇态,眸光不由得为之一深。

感觉圈在腰上的手突然微微收紧,陶静姝不解地朝某人看了一眼。

龙牧归手在她腰间摩挚了一下,在她耳边轻笑了一声。

陶静姝皱了皱眉,这果然是个昏君啊,青天白日的就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您要是闲的话,就回去处理您的政务去,我不用人陪。”

“我来都来了。”

“来了也白搭。”

“还真是一点儿也不温柔。”

陶静姝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皇上,您是不是很久没去看看您的后宫三千佳丽了?”那里面温柔小意的应该很多,好走,不送。

龙牧归捏捏她的下巴,无奈地说:“谁叫朕被一只妖精迷住了呢。”

陶静姝直接送了他一枚白眼。

“朕就没见过像你一样难哄的女人。”

“那是皇上见的人少。”

“少?”

“当然了。”

“不是有三千佳丽?”他笑问。

陶静姝不无同情地看着他,“因为您是皇上,所以她们好哄啊。”

“难道朕在你面前就不是皇上了?”一边说,他一边小心扶着她在罗汉床边坐下。

“我和她们所求不同。”

“你求什么?”

陶静姝却没有回答他。

她求什么?

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多少闺中少女的美好愿望,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情深意重?尤其是她们这种出身大户人家的,成婚后甚至为了体现大度还要主动为丈夫纳妾,烦心!所以,在解决了陶玉颜之后她真的想就此遁入空门了此残生。

只是事与愿违,她挣月兑不了世俗的束缚,便只能随波逐流。只是到底还是不甘心,相处之时便忍不住要刺某人几句。

他不来撩拨她,帝后就此相敬如冰过一生,也能算另类的圆满,可他偏偏要演什么深情款款,这是将后宫那三千佳丽置于何地,又将深情置于何地?

没听到答案的龙牧归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半拥着她歪在罗汉床上闭目养神,批阅奏章时间长了,他也累,到她这里能放松放松。

其实龙牧归明白陶静姝没有说的一些话——她知道自己要的自由他不肯给,所以她便无所求了。

在这后宫,对他无所求的人太少了,几乎没有,他也想有个不掺杂太多功利的地方能待着,有人可以陪自己说说话,即使她说的不一定是好话。

但这也算一种别样的体验,亦难能可贵。

躺在龙牧归怀里,大约是感觉安全的缘故,陶静姝竟然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龙牧归察觉后也没有动,享受这难得温馨的时刻。

手下的肚皮突如其来的一跳,龙牧归猛地睁开眼,满是惊喜地瞪着她的肚皮。

小家伙在动!

这孩子大约也不是个活泼的,动了几下就没了动静,龙牧归于是又把视线落到了陶静姝的脸上,睡着的她总是显得很温柔,长长的睫毛在眼下形成一小片阴影,皮肤透着淡淡的粉,唇瓣也透着健康色泽。

如非必要,她其实不太喜欢涂脂抹粉,大多时候是素面朝天的,但她的容貌无须点缀,就已经足够美丽。

姝儿曾当面直言不讳地讽刺说他对她是见色起意,偶尔还会透出几分等他“红颜未老恩先断”的不屑。

但这宫里缺美人吗?他看多美人了,单凭美色,是真的无法吸引他,而他若单单是见色起意,又怎么会花这么多的心神在她身上?

她从骨子里透着对人的不信任,可能只有双喜对她来说才是例外。

龙牧归忍不住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婚期前一晚,上千骑羽林卫护送陶静姝出宫。

宁顺侯府阖府出迎,坐在凤辇上的陶静姝有些无奈地看着外祖母他们对自己参拜行礼。明天才出嫁,可她早就是中宫之主的仪仗规制,任何臣民对着这样的仪仗都必须礼敬。

到徐老夫人居住的福善堂后,留下来的人就不多了,最后也就只剩下徐老夫人能再和外孙女说几句嫁前的贴心话。

生母早亡,外祖母就是这世上她最亲的人。

徐老夫人满眼感慨,“好好的,自己好好的,你好我们就好,别的都不用想。”

陶静姝只是点头。

徐老夫人将她搂在怀中,眼睛有些湿润,到底舍不得,一国之母的身分尊荣无比,可皇宫那地方太熬人,如果可以选择,她宁可外孙女只嫁个门当户对的。

“凡事别钻牛角尖,往开了想,别跟自己过不去。”

“嗯。”

“外祖母不求别的,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其实,徐老夫人心里也害怕啊,女儿早早去了,皇上又是个克妻命,她怎么能不担心外孙女的生命安全,可话又不能明说,犯忌讳。

徐老夫人不知道的是,这忌讳在自己外孙女嘴里早成了日常,龙牧归都被说得没了脾气,甚至习惯用克妻来自嘲了。

他们这也算是相处融洽,毕竟日常拿生啊死啊来调侃的帝后真的特别稀有。

看着外祖母塞到自己手里的小福袋,陶静姝忍不住眨了眨眼。

徐老夫人一本正经,“这是我从保国寺方丈那里求的,戴着保平安。”

陶静姝忍不住笑了,娇憨地唤了声,“外祖母。”

“好好戴着。”

“嗯,我一定好好戴着。”

“这一转眼,你都要出嫁,为人妻、为人母了,这日子过得可真快。”徐老夫人忍不住感慨。

陶静姝将脸贴上外祖母的手,没说话。

徐老夫人抚着她的脸,恍惚间似看到另一张记忆深处的脸,花样年纪出嫁,出嫁前夕也曾依偎在自己膝前。

“外祖母不哭。”

听到陶静姝的话,徐老夫人这才察觉自己不知不觉中落泪了。

  

“没事,就是想到你母亲了,当年她出嫁时还没有你大……”眼看外孙女表情有些黯然,徐老夫人抹了把眼泪,振作精神说:“外祖母就是舍不得你。”

“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外祖母又不是见到姝儿了。”

徐老夫人没说话,一入深宫再见哪有那么容易啊,这傻孩子。婚礼之前还好说,明日大婚一成,诸多的条条框框便都要加身。

“老夫人,夜深了,明日姑娘还要早起上妆呢。”徐老夫人身边的贴身嬷嬷轻声提醒。

徐老夫人不舍地看着外孙女,她自己心里清楚,以后这面儿啊是见一面少一面了。

半晌,徐老夫人终究开口,“回去歇息吧。”

陶静姝向祖母告辞,由双喜扶着离开,走到门口时却又忍不住回头。

徐老夫人含泪看着她,朝她摆了摆手,让她走。陶静姝红着眼眶点头,然后迈步出了福善堂。

飞霞院是之前陶静姝在宁顺侯府时住的院子,现在重新装饰过后成为她待嫁的闺房。

今天飞霞院里伺候的全是宫里来的嬷嬷宫女,羽林卫值守,宁顺侯府的人只能在院门外便止步。

陶静姝情况特殊,新身分更特殊,加之当今尚无嫡出子嗣,这所有的一切加在一起,就导致了对她的保卫那真是到了严防死守的地步,毕竟谁也承担不起一丁点儿意外的后果。

喝了碗养生汤,陶静姝才在双喜等人的服侍下歇下。

出宫的时间就不早,再加上路上耽搁以及与宁顺侯府众人叙旧用去的时间,不知不觉时间就已经很晚了。

陶静姝甚至觉得自己只是稍微眯了那么一会儿就被叫醒了。

今天是大日子,各个时辰该干什么都有流程,宫人们不敢怠慢。

宁顺侯府上下昨晚几乎也都是眯了一小会儿,早早便又开始忙碌起来,这种忙碌是一种荣耀,骨子里都是劲儿。

下人们来来往往有条不紊,足见当家主母的手腕能力。

而今天忙的不止一府一宅,所有王公大臣都忙。

皇帝娶后岂是小事,这是国家大事!

礼部最近都快忙疯了。

主要原因就在于自本朝开国至今,礼部还从未主持过迎后大典,只主持过封后大典,因为历任皇帝登基时都已娶妻,之后虽也有继后,但也是由妃位升任,并没有新娶的。

所以陶静姝可算是开国至今首位被迎娶的皇后,这等于是一切从零开始,许多礼仪流程大家都得好好梳理。

偏偏当事人陶静姝身体状况还特殊,受不得累,典礼得盛大却又不能累着当事人,这种条件让礼部尚书最近的头发很是忧伤。

来到检验成果的日子,礼部上下都提着一颗心,时刻准备应对补救各种意外,五城兵马司早早执勤戒严,但仍挡不住百姓们对迎后大典的热情。

今天的京城注定是纷乱又喜庆的。

玄赤二色为主的礼服穿在陶静姝的身上衬得她雍容美丽,一顶九翅凤冠端端正正戴在头上,象征着她一国之母的身分。

端庄大气,举手投足间气韵天成。

俗话说离别爹娘,足不沾地,时下女子出嫁多由家中兄弟背负出门上轿,但陶静姝如今身怀六甲,即使衣袍宽大可以遮掩身形,但被人背负出门是万万不可行的。

侯府这边便决定由世子兄弟抬小轿送出门,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皇帝亲迎至府,在陶静姝拜别徐家长辈之后,龙行虎步入内亲手将人抱起出门上轿。

来宁顺侯府贺喜的宾客们都议论纷纷,帝王亲迎,亲自抱上凤辇,可谓荣宠极盛,规格之高,待遇之优,只怕很难再有来者。

由此也足以看出皇上对新后是什么样的感情。

定国公府、宁顺侯府两府出的两份嫁妆可谓真正的十里红妆,亦给新后撑足了场面。

今天这样的大日子,陶定山毕竟是皇后生父,再不被人待见,也是要出席的,但他很明智地尽量不出现在人家面前,隐藏在宾客之中,其他人也十分配合地忽视他。

“有没有觉得惊喜?”龙牧归低声对怀中用扇子挡脸的人说。

“受宠若惊。”她简单四字回答。

“有吃东西吗?”

“嗯。”

龙牧归将人一路抱上紮红挂彩的凤辇,自己却也没再下去,而是与她同乘,也方便就近照顾。

“累了就靠在朕身上歇歇,接下来还有得累呢。”

“嗯。”陶静姝一点儿没为难自己,从善如流地靠在他身上闭目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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