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这番话,彻底改变黄宗世对她的印象。
过去他以为她只会任性胡闹,不懂别人的用心,事实证明她比他想像中懂事得多,而且非常爱护自己的兄长。
相较之下,他反而显得心胸狭窄,只顾自己的感受,完全没为她的立场着想。从头到尾,她就被蒙在鼓里,以为这是一桩真的婚姻,会想和他亲近,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就算有时行为较为大胆,也是因为他冷落她,不得已才采取激烈手段,他却把她贬得一文不值,甚至撂下重话。
事到如今,他除了想跟她说对不起以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如果她不肯原谅他,也是他自己活该,怨不得别人。
“公主,我——”
“我不会再要求圆房。”朝露抢先一步表明立场。“不管其中有什么理由,既然你和皇兄已经达成协议,我也只好接受,所以你放心,我再也不会做那些愚蠢的事让你下不了台,害你失面子。”
朝露仿佛一夜长大,变得体贴又明理,黄宗世欣慰之余,同时觉得失落,就好像他弄丢了什么东西一样难受。
“我才想跟你道歉,我把话说得太重了,其实我并没有那个意思。”他笨拙解释。
“你的意思是,你并不觉得我丢脸吗?”她眨眨眼,不敢相信他这么轻易原谅她的行为。
黄宗世点点头,朝露瞬间展开笑颜。
“我接受你的道歉!”她激动地抱他,完全忘了他们此刻就坐在树上。
“小心!”黄宗世急忙稳住两人的身体,但朝露的撞击力道太大,他们终究还是掉下树去。
砰!
黄宗世并且做了垫背,帮朝露挡住所有冲击,朝露想当然毫发无伤,他就没这么幸运。
他的后脑勺……
“驸马!你还好吧,有没有受伤?”朝露发现他痛苦得皱眉头,惊声尖叫,黄宗世无奈地笑了笑。
不是说,靠她自己也能下树?就会说大话!
“公主。”他一边用手揉后脑勺,一边喊朝露。
“什么?”他的后脑勺该不会撞出洞来了吧,怎么办?
“别再爬树了。”
*
自从那天朝露承诺不再吵黄宗世,她就真的没再来找黄宗世,过去黄宗世连待在房间批个公文都害怕会被她突袭,现在他的院落安静得可怕,别说突袭,她还会刻意绕道,避免与他见面。
这证明朝露是个信守承诺的人,黄宗世又发掘到她另一项优点,只是不晓得怎么搞的,他不是太欣赏她这项优点,尤其昨儿个他特别提早回来,下人却告诉他朝露去找海珍珠玩时,他的脾气几乎爆发,他已经有多久没跟她说上一句话,他都快记不得了。
今天,他比昨天又提前一个时辰回府,一踏进大门就急着召总管问明朝露的去向。
“陈总管,公主她……”
“回大人,公主今儿个又出门找李夫人,至今尚未回府。”总管回道。
“又去?”
“是的,大人。”
她已经连续十天都去找海珍珠,黄宗世差点儿就想冲到李英豪家把她抓回来。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黄宗世的牙根咬到快断掉,她这也算为人妻吗?老是躲着丈夫,像什么话?
“那小的告退了。”总管看得出来黄宗世十分生气,他对公主似乎产生一种新的感情,只是他自己还没察觉。
总管走后,黄宗世的心情仍然无法平复,他在花厅来回踱步,几次望向门外,依旧不见朝露的人影。
都已经过了申时,她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黄宗世的鞋底走到几乎快磨光,花厅外头仍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不管了!他要去把她抓回来──
意识到自己成了一个着急的丈夫,黄宗世停止踱步,强迫自己冷静。
是他自己说要和她保持距离,三番两次将她推开的人也是他,如今她只不过晚一点回来他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算什么?是想闹笑话吗?
黄宗世总算暂时找回自己的理智,回到房间把身上的官服月兑掉换上常服,然后命下人烧水洗澡,最后甚至还吃了晚饭,朝露仍然在外滞留未归。
“公主……”
“尚未回府——”
砰!
他气得捶桌子,吓坏一堆仆人。
“大、大人!”
“没事。”他额暴青筋。“把桌子给收了,别等公主了,我先回房。”
说完,他铁青着一张脸离开,留下仆人彼此互看,没有人敢说话。
回到房间,他的情绪并没有因此冷却,总觉得胸口有一把火在烧,而且谁也灭不了火,除非朝露回来。
他是怎么了,为何如此迫切想见她?她只不过是皇上托给他照顾的重要客人,两年后即将完璧归赵,他和她的关系就是这么简单。
黄宗世总算想起自己的角色,他是保母,不是朝露公主真正的丈夫,千万别弄错。
重新将自己的角色界定好以后,黄宗世的心情果真平静许多,甚至还能专心批公文。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把所有公文批完,书案前的油灯也快燃尽。
现在是什么时辰?
黄宗世只顾着工作,没注意听更声,但以门外只留两盏灯笼判断,应该已过了亥时,大伙儿都上床歇息。
他推开椅子站起来,也上床准备睡觉,但他只要一想到朝露可能还在李府,胸口的那一把火又重新燃起,怎么也睡不着。
该死!他干脆从明儿个开始罚她禁足算了,看她还敢不敢成天往外跑?
黄宗世躺在床上仰望床顶,心情糟糕透顶,既无睡意,也没有力气下床问总管朝露回来了没有。
公主尚未回府──
可恶!
他握紧双拳,恨不得现在马上冲到李府把朝露拖回来,但他不能这么做,他不能在李英豪面前闹笑话,他会看出他的心意──,
心意,什么心意?
这两个字仿佛夏夜里的巨雷,在他的脑子里轰隆作响,让他惊醒。
他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公主就是公主,除此以外,不可能有别的意义……
喀!
门外传来的细碎声响打断他的思绪,他从床上爬起来,下床迅速躲在架子床后仔细聆听门外动静。
有小偷闯入府中?
黄宗世皱眉。
到底是哪个小偷不长眼,偷东西偷到他家来,存心找死。
门外的人影鬼鬼祟,左顾右盼似乎很怕被人发现,动作尤其笨拙。
等等,这身影看起来好熟悉,好像是……
黄宗世耐着性子等待对方自投罗网,而这个笨小偷也没让他失望,竟然真的推门进来,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然后──
“黄宗世,我要找你报仇!”
……搞了半天,这人不是小偷,而是某个淘气鬼,深夜不睡觉,跑来扮鬼吓人。
“黄宗世,你快起床,我来找你报仇──”
“你要找我报什么仇?”
“吓!!”
因为他突然出声,朝露受到严重惊吓,她转头张大眼睛看着黄宗世,看着看着眼泪就这么掉下来。
“呜……”好可怕,她吓坏了。
“哇!”她哭到柔肠寸断还不够,索性蹲下来放声大哭。
黄宗世顿时手足无措,明明他才是受害者,经她这么一闹反而成了加害人,而且不道歉还不行。
“别哭了,公主,我只是跟你开玩笑。”他伸手碰她的肩膀,被她甩开,哇哇哇地哭个不停。
“我不知道你的反应会这么剧烈,对不起。”他蹲下来跟她道歉,朝露的心情好一点了,但仍然感到委屈。
“你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还开玩笑呢!
“都是我的错,你就别再哭了。”他真想提醒她,是她起的头,但他若真的怪罪她,她一定哭得更厉害,所以还是算了。
“呜……”都怪她一时兴起,早知道就不来看他了,她都答应他不跟他见面,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有遵守承诺,是她自己打破承诺,被吓到要怪谁?
“不要哭了。”他拿朝露一点办法也没有,之前他还那么生气,现在只会想法子安慰她。
她也不想哭啊!但她的眼泪就是流个不停,她又有什么办法?
黄宗世眼看朝露止不住眼泪,一时冲动亲吻她的脸颊,果然立即收到效果。
她眨眨眼,不可思议地看着黄宗世,黄宗世这才觉得尴尬,想退缩却已经来不及。
“公主,我——”
“啾!”朝露双手勾住他的脖子,立刻就还给他一个吻,不过不像他只敢亲脸颊,而是吻他的嘴。
黄宗世当场呆住,朝露察觉到自己又违反承诺,急忙往后退,未料黄宗世这时竟伸出右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反过来吻她。
当他的嘴含住她唇时,朝露的脑子一片空白,以为是自己幻想,然而由嘴唇传来的温度,却告诉她这再真实不过,他的确在吻她。
虽然只是轻轻的接触,对朝露来说却有重大的意义,因为这是黄宗世第一次主动碰她。
慢慢放开朝露的嘴唇,黄宗世自己也很惊讶,他竟然做了这种事,而且还不觉得后悔。
他们四目交接,有一股看不见的气流在他们体内到处乱窜,那感觉像冬天里不经意接触到某些东西,身体会麻麻的、刺刺的,不甚舒服却又格外兴奋。
“我们、我们可以这么做吗?”她想起他对皇上的承诺,不免为他担心。
“皇上只说我们不能圆房,并未禁止我们有身体上的接触,所以应该没有关系。”黄宗世找借口帮自己开月兑,原则上他也没错,皇上确实没有说他不能碰她,硬要这么掰也说得过去。
“真的吗?太好了!”她听着听着,眼睛都亮起来。
“真的是太好了。”对她、对自己都是,直到他碰到她嘴唇的一刹那,他才发现自己早就想这么做,因为做不到,所以才烦躁不安。
反正已经做过一次,也不怕再做第二次,黄宗世用手支起她的下巴,又亲了她一下,这一次他在她嘴唇停留更长时间。
朝露的心儿怦怦跳,好希望他能一直吻她,当他再度放开她时,她难掩心中的失望,好希望这一刻能持续到永远。
“这两天我都提早退朝,但是你都不在府里,我希望以后你别再这么频繁的外出。”他们的关系才刚往前跨出一步,他随即摆出一副丈夫的嘴脸,开始限制她外出的次数。
“我不知道你提早回来。”朝露好惊讶。
“明天我会更早回来,你不要出门。”他不自在地左顾右盼,掩饰尴尬。
“但是我已经答应珍珠姊姊明儿个去看她画画,顺便给她一些意见。”不能爽约。
“光是站在旁边看别人作画有什么乐趣?”他皱眉。“不要去了,英豪兄自然会教她,轮不到你多嘴。”
也是,英豪哥是文状元,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没有她插手的余地。
“好,那我就不去了。”她点头,答应他明天不出门。
“这才乖。”他轻抚她的脸颊,又一次低头吻她,这次不是蜻蜓点水,而是饱含的吸//吮,等他们分开,两人都有一点喘。
“驸马!”朝露虽然号称把十本yin/书读完,又做了一回女妖,但是她对男女之间的事仍是懵懵懂懂,黄宗世倒是十分清楚。
“这是奖赏。”他边喘边说。“以后你一有好的表现,我就会吻你做为奖赏,你说好不好?”
“好。”这个奖赏太棒了,她梦寐以求。
黄宗世明知道这个做法很卑鄙,但他也需要为自己找吻她的理由,否则他会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毕竟,他这个举动可说是变相抗旨,对黄宗世来说万万不能,但他还是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