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轻井泽日式料理餐厅。
古君威比预定的时间还要提早半小时抵达这家由周语侬决定的餐厅。
等了几天,终于等到她的电话,他开心了整个下午,因为他要给她一个天大的惊喜。
跟女人约会也不是第一次,她虽漂亮,却也不是他认识的女人之中最美的,但不知为何,他对她超级期待。
不过诚如他老哥说的,他对女人向来是中西日义、荤素不忌,或许他对她的那份热情来自于她是他没遇见过的类型,就像当时他刚从美国回来时遇见藏西西一样。
藏西西是他替他的嫂嫂臧茜茜取的绰号,全世界只有他这么叫她,其实她真正广为人知的绰号是脏兮兮。
他在美国流浪了几年,回来第一个碰到的女人就是她。她是他从没遇见过的类型,傻里傻气,天真得像是不知道世上有猎人的小鹿斑比,等待了十年,就为了一个已经忘记她的高中学长——他那个月复黑程度堪比乌贼的老哥。
看她偷偷爱恋着他老哥那可怜兮兮的样子,他好想保护她,让她不再哭泣。无奈她笨,依旧痴恋着他那个乌贼老哥。
幸好老天可怜她,教他老哥良心发现的爱上她,如今他们才能手牵手,心连心的生下一个小贝比。
喜欢的女孩爱的是自己的老哥,他实在无话可说,也无能为力。做为弟弟,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含泪祝福……嗯,其实也没到含泪那么夸张。他是有一点沮丧,有一点生气,不过很快的就抛在脑后了。
他古君威从来不留恋过去,只展望未来。几十亿的人口之中有一半是女人,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可真是奇怪,为什么见过周语侬后,他就一直觉得胸口有什么在躁动着?
“古先生……”
就在他出神思索之际,周语侬来到桌边,脸上带着那依旧冷淡的表情。
看着她那张冷冰冰的脸,他就莫名的想闹她,他想看见她笑。“你迟到,我等很久了。”
周语侬瞄了一眼手表,她从来不迟到。“我提早十分钟到。”
“我比你早。”
“没人叫你那么早来。”
“因为我迫不及待想见你。”他笑着,炽热的眼神直视着她。
她淡定的瞥了他一眼,“我不会把你的话当真的。”说着,她自顾自的坐下,并抬手招来服务生。
“你很饿吗?”他感觉她急着想结束这场饭局。
“我们不是来吃饭的吗?”她淡淡的说。
她只想赶快吃完这顿饭,然后走人。这么一来,她跟他就不需再有任何的牵连纠葛了。
服务生过来,她随意的翻了一下菜单,点了一套定食。
“先生呢?”
“我跟这位小姐一样。”古君威很快的打发掉服务生,免得他占用他们宝贵的时间。
服务生走后,古君威看着一脸不想说话,冷淡的望着窗外的女人。
他从没见过不肯多看他一眼的女人,就连心里被他老哥塞满的藏西西当初见了自己,也是含羞带怯的看了他好几眼。
他想,该是给她天大惊喜的时候了。
他从军绿色大衣的口袋里拿出一个鼓鼓的牛皮纸袋往桌上一放,“拿去。”
周语侬疑惑的转过头,看见桌上那鼓鼓的信封袋。
“什么?”她疑惑的皱起眉头。
“里面是六万块。”他说:“这是我目前能帮你表妹要回来的钱,那混蛋答应我,剩下的钱,他会慢慢还给你表妹。”
周语侬怔住了。
不会吧?他逮到那个打着他名号到处招摇撞骗的“阿威”,还替她表妹追回六万块?
见这天大的惊喜果然吸引着她望向了自己,古君威像个终于得到奖赏的孩子般笑开来。
“我厉害吧?”他咧嘴一笑,“是不是很崇拜我?”
她有露出崇拜的眼神吗?她只是很惊讶而已,“你是怎么办到的?”
“不难,我有特殊的管道,也有一些有本事的朋友。”他有几分得意。
自那天知道有个自称阿威的家伙打着他的名号到处骗财骗色后,他实在有够火大。于是,他透过了一些朋友及管道在交友网站上钓到了阿威,并假冒女生将阿威骗了出来。
骗人者,人恒骗之。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阿威阴沟里翻船碰到了他,只能自认倒楣的乖乖将仅剩的六万块拿出来,并在他用拳头“循循善诱”下,答应想办法将其余的五万块慢慢还清。
现在一想起阿威那张在他循循善诱后活像猪头般的脸,他还忍不住想笑。
周语侬惊奇的看着他。她真没想到他能找到那个骗走友纯十一万的混蛋,还替友纯追回那存了几年的辛苦钱。
虽然很不甘心,但她的确得向他道谢。“谢谢你。”
做了这么多,总算得到她一声谢谢,古君威满足的笑了。
看见他那阳光的、爽朗的笑脸,周语侬心一悸。
灯光下,他的黑眸澄净而坚定。他明明是个超不正经的男人,可眼里却不见一丝邪气。
“你有没有比较没那么讨厌我了?”他目光一凝的直视着她。
迎上他率直的眸子,她怔了一下,“什么……”
“我哥说,你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恶心的小强……”他皱了皱眉,“为什么?”
他哥哥说她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小强?周语侬差点儿要笑出来了。
“你趁着嫂嫂坐月子,公然在月子中心搭讪小护士,还说什么要把她绑起来这种下流的话,我只把你当小强看算是仁慈了。”
“绑?”他一顿,想起了那件事。
呃,她该不会以为他是热衷缚绑或SM的特殊性癖者吧?
“你误会了。”他解释着,“是公司要办尾牙活动,每个主管都要贡献一个节目,我想表演挣月兑术,需要人练习,所以才随口问问小花的。”
周语侬一愣。原来是这样喔。不过就算是如此,随随便便就问女孩子愿不愿意被绑,也实在太没神经了吧?
“说到这件事……”古君威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道,“我还没练好挣月兑术耶。”
“愿意让你绑的女生应该不缺吧?”她随口回了一句。
她话才说完,他两只眼睛立刻炽热的望着她,“你愿意吗?”
“什么……”她倏地涨红了脸,羞恼地道,“不愿意!”
“我帮你表妹追回血汗钱,没功劳也有苦劳,这点小忙你都不愿意帮?”他一脸沮丧失望的表情。
“别开玩笑了,我才不……”她瞪着他,突然说不出话。
这家伙实在有够扯,居然要她让他绑?就算他真的只是想练习尾牙的表演,她也不可能答应这种莫名其妙的要求。
再说,吃了这顿饭后,她就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瓜葛了!
“不然我去找你表妹好了,”古君威挑挑眉,有意无意地道,“我帮她把钱追回来,她一定乐意帮我的忙……”
“你才找不到她呢。”
“别忘了那天你带我到她公司楼下喔。”他狡黠一笑,“那栋大楼里名叫刘友纯的,应该不多吧?”
“你……”
不行,她表妹对他这种帅哥根本就毫无抵抗力,他只要对她一笑,她包准兵败如山倒。身为表姊,她怎能眼睁睁看着表妹羊入虎口?
哼,他是虎,那么就让她这头母狼来对付他吧!
“我答应你!”她恶狠狠的瞪着他。
古君威并不是真的想绑她,一开始只是纯粹想闹她,可他没想到她竟为了表妹而答应他的要求。
她全身穿着铠甲,但终究还是有弱点,既然误打误撞的拐到她点头,他就趁机好好练息一下吧。
“我有带绳子。”他说。
“欸?”她一震。慢着,他该不是想在这里绑她吧?
“现在就来练习吧。”他兴致勃勃地提议。
“在、在这里?”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也行,我去拿绳子。”说完,他已要起身。
“等一下。”周语侬情急的伸手抓住他,羞恼的瞪着他,“你想在公众场合绑我?你……你不如杀了我比较快。”
古君威嗤的一笑,“只是绑双手,你以为要绑哪里?”
她瞪大眼睛,严正地说:“就算只是绑手也不行。”
他顿了顿,沉吟须臾,“嗯……那只好找个没人看见的地方了。”
“没人看见的地方?”她有点不安。他指的是哪里?难道是……摩铁?
他贼笑的看着她,“你是不是在想着什么色色的地方?”
周语侬脸一热,“才没有。”
她是怎么了?遇事从容不迫的她,怎么让他搞得如此慌乱?
“我来时看见附近有个小小的儿童公园。”他说:“在那边练习,别人也会以为我们在玩绳子,你应该能放心了吧?”
她想了一下,也只好这样。再怎样都比在日式料理餐厅或是摩铁好吧?
“嗯。”她不愿意、不乐意,却身不由己的点头答应。
“你到底会不会?”
周语侬看着他手上的绳子在自己的两只手腕上绕过来绕过去,几乎快失去耐心。
“耐心是美德。”古君威一边看着自己从网路上列印下来的图解,一边抓着绳头穿过来穿过去。
他认真的研究着,嘴里还念念有辞,“这里穿过去……然后……这样转一圈……嗯……没错……”
“喂,你……”她实在很不想泼他冷水,但还是忍不住想提醒他,他已经绑了她十五分钟了。他的表演若这么冗长,底下应该有一半的人都开始打呼了吧?“古君威,已经十五分钟了吧?”
“耐心。”
“……”耐心?要不是双手被绑着,她真想给他一拳。
只是绑个绳子,又不是要他造火箭,有必要搞这么久吗?他该不是在整她吧?
“喂,你是不是在整我?”她带着英气的秀眉一拧。
“我是那种人吗?”他正经八百的反问她。
她本来想说“是”,但迎上他认真的眼神,她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就快成功了,再给我一点时间……”他仔细的将绳头穿过某个缝隙,然后开心地道,“好了!”
她愣住。好了?然后呢?
“你的手可以挣开啦。”他理所当然的说。
周语侬想挣开两只手,可被绑着的两只手腕却像连体婴般紧紧相连。
“用力一点。”他说。
用力?瞧他一脸“你是不是没吃饱?”的表情,她气得都快冒烟了。
这明明就是个失败的实验,他还不肯面对现实?!
“快给我解开。”她气得想对他大吼。
“让我再试试。”
“你……”她正想命令他立刻解开她腕上的绳子,手机铃声却突地从皮包里传来。
听那铃声,她知道电话是医院打来的,通常这是紧急电话。
“快解开绳子,我的手机响了!”
看她十万火急的样子,古君威立刻动手解开绳子,可是他发现……绳子已经打死结了。
于是,他暂时放弃那已经没救的绳结,转而打开她的皮包,找出正响着的手机,往她耳边放。
“我是周语侬……喔,好,我知道,我立刻赶过去!”周语侬瞪着眼睛,催促着,“古君威,快解开我的绳子,我得立刻赶回医院去!”
刚才打电话给她的是医院的值班护士。有个产妇羊水破了又轻微出血,似乎有提前分娩的迹象,身为产妇的主治医师,她必须立刻赶赴医院处理。
“打死结了,得拿剪刀剪才行。”他无奈的说。
“什么?!”在这种紧要关头,他竟然给她搞这种飞机?“有位产妇快生了,我得立刻赶去帮她接生!”
“医院里没其他医师了?”
“我是她的主治医师,她及宝宝的状况,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把自己跟宝宝都交到我手里,我怎么能在这时候缺席?”她站起来,当下做了决定,“不管了,就这样回医院吧。”
古君威怀疑的看着她。真的吗?谨慎、严肃、自律、保守的她,想以这种诡异的状态出现在大家面前?“你说真的?”
“废话!”事关人命,她只好把颜面丢一旁了。“快送我回医院!”
“了解!”古君威霍地站起,将她的皮包交给她抓着,然后把她拦腰抱起。
她又惊又羞,“你、你干什么?”
“你手绑着,会失去平衡,要是跌倒了,谁帮产妇接生?”他咧嘴一笑,“放心,我使命必达,会安全将你送到医院的。”说完,他快步的走出儿童公园。
坐上车,他以不违规、不造成危险的最快速度,载着她飙回春田妇幼医院。
一到医院门口,她自行下了车。
“要我陪你进去吗?”古君威问。
“不要!”她想也不想的拒绝。别闹了,她这副模样已够让人胡思乱想了,要是还有他跟前跟后,别人会怎么想?她周语侬的一世英名,可不想毁在他手上。
她冲进医院,急唤护士拿来剪刀剪断她腕上的绳子,护士好奇的问她绳子的事,她只是将话题转至产妇身上。
在她洗手消毒并穿上医师袍的这短暂时间里,一旁的护士已将产妇目前的状况向她说明。
约略了解过后,她立刻进入产房。
经过了一番折腾,产妇终于生下一名健康的女婴,母女均安。
一般医师的工作到此结束,剩下的收尾工作多数都交由护士处理,但周语侬不同,她会一直待在产妇身边,给予精神上的安慰及支持,因此,当她结束这整个过程已是三个小时之后的事。
走出医院前,她看了一下手表,已经十二点零三分了。
“侬侬。”突然,门口花台边传来声音。
她吓了一跳,不是因为有人叫她,而是因为那个人居然还在?
她往声源望去的同时,古君威站了起来,“早安。”
早安?喔对,已经过了十二点。
“你要豆浆还是米浆?”古君威拿出两罐从超商买来的饮料让她选择。
她愣了一下。他怎么会在这等她?她不是要他回去吗,他为什么……
“女生喝豆浆比较好。”不等她决定,古君威已经将豆浆塞进她手里。
她抓着那罐还留着他手心温度的豆浆,心头不由自主的一悸。
“妈妈跟宝宝都平安吧?”他问。
“……嗯。”她怔愣了一下,讷讷的点头。
“你这么久才出来,我以为生产过程不顺利呢。”他说。
“没……其实还挺顺利的,这个妈妈不是第一次生产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跟他聊了起来,她累坏了,明天早上还有门诊,实在不需要跟一个她不想再有任何瓜葛的男人在这边聊着她的工作。可不知为什么,她拒绝不了他。
是……被豆浆收买了吗?
“既然过程顺利,怎么折腾了三个小时?”
“宝宝很快就出生了,不过事后还有很多事要收尾。”
“那些事不都是护士在处理吗?”
“我喜欢自己来。”她边说着的同时,不自觉的边打开手上的豆浆罐。
不晓得是累了,还是瓶盖真的转太紧,她竟转不开。
古君威什么话都没说的把豆浆拿走,扭开瓶盖,然后再交给她。
这个贴心又温暖的举动,让周语侬的心又躁动起来,她不由得有点懊恼,她有稳定交往中的男朋友,古君威也不是她喜欢的类型,怎么她却如此心思浮动?
突然,古君威喟叹一声,“女人,真的是不可思议的生物。”
“咦?”她疑惑的看着他。
他一本正经地道:“那么纤细柔软的身体却能承受彷佛快被从身体里撕裂开来的痛苦,然后孕育出生命,真的很神奇。”
周语侬蹙眉一笑,“说得好像你生过。”
“我是没生过。不过我妈妈生过,藏西西生过,光是听她们形容,我都觉得头皮发麻。”
“藏西西是……”
“我嫂嫂臧茜茜啦。”他孩子气的一笑,“那是我替她取的绰号。”
闻言,她有点意外。替嫂嫂取绰号?他们一家人的感情还真好。
“你呢?”他目光一凝的望着她,“为什么选择妇产科?”
“大概是受了我妈妈的影响,她是助产士。”她说:“我从小常跟着她去替产妇接生,每当看见宝宝平安出生,哇哇大哭的时候,我都觉得好感动,后来考上医学院,想都没想就选择走上这条路……”
“现在生育率低,妇科医师都快没饭碗了吧?”
“生育率再如何低落,还是有决定生下孩子的妈妈。”她眼底闪着温暖又柔和的光,“我就是为了那些妈妈而存在的。”
看着她细诉心情时那柔和又娴静的侧脸,古君威有点看痴了。
他以为她是个冷冰冰,可能连日常生活都有一套严格的SOP以兹遵循的女强人,谁知在她那冰冷严厉的外表下,竟有着温暖又温柔的灵魂。
这一瞬,他的心被她紧紧的、牢牢的攫住了。
“干么?”意识到他炽热的目光,她猛地回神。
“真想当你的病人。”
她一愣,失声而笑,“拜托,我是妇产科医师。”
“那……我当你的男人。”
周语侬怔住,像是听见有人说“我是外星人”似的看着他。
“我要追你。”古君威目光如炽热的火般注视着她,神情语气都认真、严肃到了极点。
“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你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这样很好,我们可以互相了解对方。”
他唇角一扬,眼中闪着让她睁不开眼的光芒,她倒抽了一口气,把脸一别。
“很抱歉,我并不想了解你或被你了解。”她直白的拒绝了他,不管他是玩笑还是认真的。
“为什么?”
“你几岁?”她问。
“二十八。”
“我二十九。”她说:“我不喜欢小弟弟,你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而且我已经有论及婚嫁的男朋友了。”
古君威顿了一下。名花有主了?可恶。“谁是那个幸运儿?”
“他是一个外科医师,也是我的学长。”
“所以……我没希望了?”古君威脸上笑着,可眼底却有一丝落寞。
瞥见他眼底那一丝落寞及怅然,她不知怎地竟觉揪心。
“很晚了,我明早还有门诊……谢谢你的豆浆。”她以一个将发丝塞到耳后的动作掩饰着她的情绪起伏,旋即转身走下阶梯。
“欸,”古君威非常绅士地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她回头,“谢谢,我住在附近,不必麻烦你了。”说完,她背身离去。
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古君威不自觉的长长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