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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玉偷香 第四章 我偏偏遇见你(2)

待一切静下,苏仰娴缓缓张眸,男人那双漂亮眼睛近在咫尺,羽睫如墨蝶之翼徐徐掀扬。

他的眼神不那么空灵缥渺了,却仍深具穿透力道,令她气息一窒,胸中紧绷。  

“为什么它……它们……竟都在这……”其实不确定到底欲说什么,仅是低声呢喃。她怔怔然看着他唇瓣掀动,听那微沉的嗓声流泄——

“当年,年近百岁的卓老家主神识仍清明之际,我曾受他所邀访东海卓家,与他有过一场深谈。对于东海流派的延续,老家主已看得透澈,推敲着自他以后,东海流派怕是后继无力,只是子孙们各有营生,能安然度日,那也很好,卓老家主唯一放不心的,就是伴他初试啼声,又伴他声名鹊起的这一方镇宅玉石。”

苏仰娴蓦地记起那一年、那一夜,他在卓家湖心小亭抚模石峰,与石中玉说话的模样。

心头乍动,她喃喃道:“所以你是受了卓老家主所托,要替他老人家守住这一方玉石,不令珍物蒙尘,所以才……才这般执着,把它们一块块都寻到了……”

“还是太迟。”男子眉峰清朗,目色氤氲,好一会儿才又出声,“本以为卓家绝无可能动它,却是错了,错得离谱,得知消息时已然晚了,镇宅玉石被开分解,只得一块块追寻回来,历时整整一年,却还是少了最后一块。”

“……最后一块,也是最最紧要的一块,玉心有灵,少了它,寻回再多、拼凑得再好,也是徒劳无功。”苏仰娴静静吁出一口气,“原来如此,所以雍爷才会这般执着,非得到这最后一方玉灵不可。你……你那时大可说清楚啊,我能懂的,你却是取了就走……若能及时说明白,我阿爹也不会意外伤了你。”

说来说去,皆是治玉者对于玉石永远执拗的心境,卓老家主的“放不下”是这样,他雍大爷的“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亦是如此。

但,话说回来,如果不是这般异于常人的固执,也难成就一个流派的兴盛,到底是“不疯魔、不成佛”。

她脑中胡乱想着,他嘴角却是似笑非笑。

“有因才有果,福与祸相依,也许正因如此,苏姑娘才会随我待在这里。”那么对他而言,她苏仰娴是因还是果?是祸还是福?

她恍惚思索,还没想岀个所以然来,眸光不由得轻荡,这一荡着实不得了,她陡然觑见……觑见那一方玉心上头,他的左掌平贴其上,而她的右手也平贴着,十分亲密地叠放在他手背上。

玉石的阳脉与阴脉汇合,感应着、追逐游走,弄到最后他俩的手也就如此这般相叠相贴。

他应是早早就察觉到,却由着她的小手贴覆,没有挪开。

苏仰娴学不来他的沉静淡定,细喘了声,浑身一震,连忙收回手站直身躯。

她一动,雍绍白亦撤手立定,道:“姑娘这一手以心相玉的能耐,可遇不可求,不是苦练就能成就的本事,卓家这方镇宅玉石加上最后寻得的玉心,共被开切成十块,原先的玉灵已变,阴阳玉脉还需完全定性方能下手琢碾,雍某若欲完成此件大作,需得借姑娘之才。”

他未提的话,苏仰娴也已察觉到,即使玉心归元,即使十块玉石完整拼了,也不可能真正合体。

曾经一为全、全为一的镇宅玉石,如今只能分开琢磨,而若要将十件玉器最终合成一件大作,就不能忽略每块玉石间有形与无形的脉络。

他说得对,玉灵已变,而她能助他稳定玉性,精准确认两股玉脉的走向,治玉随形走脉如顺流行舟,方能将玉石之美展现得淋漓尽致。

她喉中涩然,好一会儿才略艰难道:“……其实单凭雍爷个人的天赋能,亦能掌握住的,不是吗?”  

“可我偏偏遇见你。”雍绍白精致的下颚微扬,明明是清俊无端的高雅神态,不知因何又渗出点点痞气。“有你为辅,必然事半功倍,既可步步为营,也无后顾之忧,既知如此,何须单凭我一人蛮干?再说了,雍某偏偏又被折了两指,俗话说十指连心,这几日心窝闷痛,想来是与指伤有关了。”说完,他左掌捧起仍上着小夹板的右手,眉心彷佛又忍痛般蹙起。

苏仰娴脸蛋通红,讷讷不能言语,最终还是那一句——

“对不住……真的,很对不住……”

“雍某不需要苏姑娘道歉,也不需要你为我做牛做马,只需你来我身边,助我成事,直到这件大作完成,而我的手指也完全恢复为止。”他目光深邃,语气却幽幽淡淡。“我说我需要你,不能无你,此话为真,就不知姑娘如此抉择?”

她还能有什么抉择?

就是头有些发昏,心音乱鼓,明知他的“需要她”、“不能无她”之说,指的是她相玉的天赋才能,跟她苏仰娴这个人半点关系也没有,她整个人从里到外、从头到脚,依旧被撩拔得隐隐发颤。

真不争气!

但想到他为了对已仙逝的卓老家主守约履诺,花费大把功夫将开切的玉石一一凑齐,最后一方玉心落在她手里,他便亲自寻来,这样的作为让人很难不佩服……再有,他方才亲手将玉心归元,贴着掌,半敛长目感应玉石因蕴的模样儿,神俊灵美,真的……真的很让人心痒难耐啊!  

苏仰娴,你可以再不争气一些!

悄悄唾弃自己,都想抡起小拳往脑袋瓜槌个两下,她深深呼吸吐纳调整着心律,努力稳住声。“雍爷这阵子若能长留帝京,小女子自当……自当追随左右,为雍爷的大作尽些绵薄之力。”

她留意到他笑了,很徐和浅淡的一抹,却是很真实的愉悦,那让她心口又热,颊面更烫。

他道:“苏姑娘已说得很清楚,姑娘不能离了苏大爹,而雍某不能无你,所以确实得在帝京长住一段时日了。”

苏仰娴先是一怔,脑中迅速闪过什么,下意识便问,“雍爷原先并无长住的打算不是吗?进帝京仅为我手里那方玉心……可是如今,所有的玉石块都在这里,加上雍爷取得的玉心,它们全都在了……雍爷怎不是将它们运回江北,却是运进帝京?啊——”她忽然低呼了声,恍然大悟,直勾勾望着他。

“你陆续寻获的镇宅玉石,其实皆收置在江北昙陵源,是这几日才吩咐底下人运进帝京的?双青……双青,早跑得不见人影,就是去接迎昙陵源进京的车队吧?他不都说了,从江北拉来的东西全数到位,就等你亲自验看,而双青中所谓的『拉来的东西』指的就是这几方玉石。”

对姑娘家的推敲能力和见事之快,雍绍白暗暗赞赏地挑了挑眉。

“为什么……如此大费周章?”苏仰娴讷声问,心底其实已有答案。

她听那男子云淡风轻道:“正是为你。”

山不来就我,只好我就山。

是她必须“代父偿债”的,他是她家的债主啊,却因为她坚决要照顾老爹,不肯离京,他竟完全迁就,费时费力,将玉石从江北拉进帝京。

他愿意成全她的孝道,她又怎能不为他尽心尽力。

只是……只是……

欸,原本以为对他的倾慕之情已幻灭,但好像……似乎……悄悄又悄悄地死灰复燃了,遇了春风凌乱一吹,心再次悸动,鲜活欢快,果真是不争气啊不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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